第6章 (6)
巴都快凝成實質了。
給他媽買的?
童臻一愣,就被沈璟冰逮到空子鑽上了車,他深吸一口氣,強忍着把他痛扁一頓的沖動,往裏面挪了挪:“師傅,甜橙嘉園。”
沈璟冰微微一愕,他莫名感覺這個小區名有點兒熟悉,仿佛在哪兒聽過,繼而想到男朋友愛吃橘子,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因為X市沒有“橘子洲”、“橘香園”這種小區,所以才退而求其次住在甜橙嘉園的吧?
前男友笑得像個傻子,童臻完全不想搭理他,只想快點兒到家,好和他分道揚镳。
可是車到小區,沈璟冰卻非要跟他下車,像條大街上撿來的、喂一口饅頭就甩不掉的大狼狗,見童臻瞪他,就可憐巴巴地看着他,一雙狹長的眼睛眼角都耷拉下來:“我家可遠可遠了,兩個小時都到不了。銘銘,車都已經走了,這個點兒又不好打車,你……你不會忍心把我一個人孤零零丢在雨夜的街頭吧?嘤嘤嘤……阿嚏!”
童臻:“……”
別看前男友長了一米九的大個兒,看起來高大健壯,實則就是個銀樣镴槍頭,中看不中用,不過淋了一點兒小毛毛雨,就非常荏弱地感冒了。
他一連打了幾十個噴嚏,狼狽不堪地捂着鼻子,甕聲甕氣道:“銘銘你先走,我要和你保持兩米的安全距離。”
童臻:“……”
簡直敗給他了。
童臻無奈地嘆了口氣,打算胡亂找點兒感冒藥給他喂兩片兒,在客廳沙發上暫時收留前男友一晚,明天一早就冷酷無情地将他掃地出門,絕不給舊情留下一點兒死灰複燃的機會。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一打開門就愣住了。
“怎麽了?”沈璟冰捂着鼻子,和他隔着兩米的安全距離,從他頭頂往裏面看了一眼,“卧槽!水簾洞?”
看來男朋友是真的很窮,租的房子防水竟然差到這個地步。
童臻嘴角抽了抽,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靠近廚房和餐廳的整片房頂都洇濕了,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整個餐廳和客廳地面上都積了厚厚一層水,俨然水漫金山,一雙塑料拖鞋孤獨地在水上飄着,宛如兩只“隔海相望”的諾亞方舟。
人家房子再破都是外面下大雨、裏面下小雨,他家正好反過來,外面下小雨,裏面下大雨。
“你終于回來了!”樓下鄰居大媽大半夜噔噔噔爬樓梯上來,人未見,大嗓門聲震十裏,“我說你們這些小年輕,出門也不記得關水管,把我們家牆皮都洇了,我找你一晚上了……”看見童臻家慘不忍睹的“水簾洞”,大媽一下子沒了音兒,過了一會兒才伸手拍了下童臻的肩膀:“節……節哀。”
這是童臻博一那年買的二手房。
他雖然從小到大都沒得到過什麽正常的愛,但卻也不缺錢花,賬戶裏常年幾百萬躺着,再加上在部隊這麽多年的工資、退伍金,還有讀研進修這些年在外面接活兒賺的,在X買一套新房根本就不是問題。
不過那時候陸昀霆剛退役,正謀劃着創業,安保行業的準入門檻突然提高,他準備好的注冊資金根本不夠,童臻就把手底下的大幾百萬都給了陸昀霆,要不是他媽心疼他,偷偷貼補了他點兒錢,他連這套二手房也買不起。
這套房地段和房型都還不錯,買東西方便,離學校也近,童臻還挺滿意的,簡單裝修了一下就搬了進來。唯一的缺點就是房齡有些老,牆板隔音隔熱都不算好,空調費電,防水也做得馬馬虎虎,住頂樓的每年夏天都要花錢修房頂。
不過童臻不住頂樓,沒有這個煩惱。
可是現在他覺得可能還不如住頂樓,最起碼房頂漏水處理起來還比較方便,不像他們樓上的房子空置多年,一時半會兒連房主都聯系不上。
只能站在門口大眼瞪小眼。
樓下大媽簡直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們,拍完童臻又去拍沈璟冰,被沈璟冰身手敏捷地躲開了。
大媽被他過于誇張的動作吓了一跳:“我又不打你,躲什麽?”
“不是的,阿姨,”沈璟冰笑得一臉天真純良,“我感冒了,要是傳染給阿姨就不好了。”
說完還驚天動地地打了個噴嚏,非常及時。
同病相憐的兩家一起下去找了物業,要到了樓上房主的聯系方式,房主得知原委,态度非常誠懇地道了歉,說願意負責兩家苦主的裝修費用,只是現在他們不在本地,最快明天上午才能趕到。
房主态度太好,他們實在不好意思上樓撬鎖,只好等明天再說。
樓下大媽的房頂雖然洇了,但還不影響住人,但童臻家就不一樣了,別說住人,就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大媽同情地看着他們:“要不然在我家客廳湊合一晚?”
“不用了,”沈璟冰沒等童臻開口就笑眯眯道,“他住我家。”
“那行。”
大媽家裏有兩個小孫女在,也沒真心想留他們,聞言“咚”地一聲飛快碰上了門,仿佛生怕他們反悔。
“……”童臻看都沒看沈璟冰一眼,轉身就走,“我去住酒店。”
“住酒店?”沈璟冰堅決反對,“酒店那麽貴,為什麽要住酒店?我都不舍得住酒店。住酒店多浪費啊。”
童臻眼角飛快跳動。
之前交往半年,他還真沒看出來前男友是這麽節儉的人。
沈璟冰像只大狼狗一樣隔着兩米跟在他後面喋喋不休:“去我家吧,我家什麽都有,還有橘子味兒的香皂、洗面奶和沐浴露。離這兒不遠,步行十分鐘就到。”
童臻停下腳步,涼涼地看了他一眼:“你剛才不是說——你家可遠可遠了,兩個小時都到不了?”
沈璟冰:“……”
☆、沒救了
按道理說,兩個人四舍五入都算是互相串過門的了,最不濟也是互相串過小區,不至于連距離這種東西都摸不準。
但童臻去的時候暈得一塌糊塗,出來的時候被沈璟冰胡攪蠻纏了一通,壓根沒記得看小區名兒,司機師傅又帶着他一通繞,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熟悉路況,還是故意繞遠,反正足足開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家。
所以雖然知道兩個小時是沈璟冰故意誇張,也懶得拆穿他。
沈璟冰則壓根不記得來過這個小區。那天晚上他被“女人”折騰得一塌糊塗、度秒如年,看什麽都像是隔着一層厚障壁,壓根進不了腦子裏去,事後回憶起來,他都覺得他還能認得回家的路簡直是個奇跡!
但今天車剛開到小區門口,他內心就是一陣竊喜。
沈璟冰住的錦繡苑小區很大,剛好位于市區淩河之畔,沿河綿延了五六公裏長,小區正門在南邊,和這邊足足隔了兩三個街區,但為了方便居民出行,小區東西南北都有小門,最北邊的一道門,出口剛好在童臻住的老街區。
也就是說,繞小路走北門的話,他和童臻家只隔了一道街,四舍五入就是鄰居了!
多麽适合談戀愛的環境啊。
但是為了能在男朋友家蹭住一晚,他決定等過幾天才“意外”發現這個秘密。
可誰想到男朋友這麽窮呢?租個房子都能租到水簾洞。
一想到銘銘和他分手以後一直過得是這種日子,沈璟冰就止不住地心疼。
“啊,”聽到童臻的質問,沈璟冰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走大路的話确實需要兩個多小時,我也是剛想到,這附近有條小路,抄小路的話就特別近。”
童臻:“……”
男朋友的臉皮堪比城牆,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好一言不發地繼續往前走。
沈璟冰則隔了兩米跟在他後面,有些着迷地看着男朋友的背影。
真帥啊。
男朋友還穿着那身暗藍色的保安制服,制服并不貼身,但武裝帶卻勒得很緊,更顯得他身姿挺拔,腰肢勁瘦、雙腿修長。他雖然退役多年,但行動之間仍舊帶着一種軍人式的幹淨利落,腰背挺直如标杆,腳步也絲毫不拖泥帶水,看起來異常賞心悅目。
他記得男朋友是從特種部隊退役的,退役那年才二十七歲,不僅身手好,在時尚敏銳度上也異常有才華,不但兩筆就勾出了嬌紅的品牌商标,連他們公司第一批上市的秋冬款內衣,也是童臻親自把關的。
那批內衣版型新潮而不廢舒适,配色大膽而不落俗套,價格也很合适,很受那些剛剛從校門邁入社會,經濟不寬裕,又喜歡大膽嘗鮮的年輕女性們的歡迎,銷售額和口碑都一騎絕塵,在一衆國産老字號和歐美內衣品牌占據中高端市場、各類小品牌搶占低端市場的現狀下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成為當時人們津津樂道的性價比最高品牌。
嬌紅能有今天,澤銘功不可沒。
以他的才華,不管做什麽,都不可能混得這麽慘吧?
沈璟冰微微皺了下眉頭,目光慢慢變深——難道,是因為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他心灰意冷,從而不思進取?
是什麽事情呢?
沈璟冰想着想着就走了神,沒看到前方二米處的童臻停下腳步,“咣”地一聲撞在他背上才回過神來:“啊,你什麽時候剎車了?”
童臻用看傻逼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還不帶路!”
他倒是真想去住酒店,可看沈璟冰的态度顯然對他并沒有死心,要不然也不會特意去買什麽橘子味兒的香皂、洗面奶和沐浴露。與其這麽不冷不淡地吊着,反倒不如把事情攤開了說清楚。
以後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幹。
沈璟冰則因為他的“态度軟化”而驟然欣喜,完全忘了思考“男朋友為何自暴自棄”的大事,隔了兩米喜滋滋在前面帶路。
兩個小區離得果然很近。
出了甜橙嘉園的小區門,過馬路,繞過一個短短的小巷子,就到了錦繡苑的鐵藝镂空小窄門。保安室裏亮着燈,值夜的大叔看了他們兩眼,大概是覺得不像壞人,什麽都沒問就放他們進去了。
進門之後走了兩棟樓,就到了沈璟冰住的那棟。
他家其實離北門特別近,但北門外是老城區的市場,常年擁堵,車水馬龍、熙熙攘攘,開車去公司,還是走南門比較方便。
早知道沒事兒就到北門外頭溜達溜達,說不定能早點兒遇見銘銘。
沈璟冰不無遺憾地想。
電梯到十六樓,沈璟冰拇指摁在指紋密碼鎖上,門“嘀”地一聲開了。他卻沒直接推門進去,而是在密碼鎖上嘀嘀摁了幾下,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拖過童臻的左手,将他的拇指摁在指紋讀取設備上。
嘀!指紋錄入成功。
沈璟冰迅速松手,退開兩步,笑眯眯道:“以後這就是咱們的家。明天我去物業弄個卡,這樣你開車也能進來。”
童臻:“……”
“銘銘,歡迎回家。”
沈璟冰笑着請他進去,殷勤而不失禮貌地遞上拖鞋,又用一根手指勾着他的手進了衛生間,拿出橘子味兒的消毒洗手液讓他洗手:“我手上有感冒病……”
他話沒說完,就阿嚏打了個噴嚏,只來得及雙手捂臉,捂得太緊,唾沫星子噴了自己一臉。
童臻:“……”
沈璟冰:“……”
童臻洗完手,沈璟冰也洗了手臉,在家裏的角角落落噴了消毒劑,又怕消毒劑的味道太沖熏到男朋友,于是又噴了一層橘子味兒清新劑。
一層又一層,整個屋子裏彌漫着一股濃郁到甜膩的假橘子味兒,簡直要讓人透不過氣來。
“今晚你睡主卧,”沈璟冰抱了床橘子味兒的新棉被出來,丢在主卧床上,趴在門口笑盈盈看他,“我睡沙發……你在找什麽?”
“藥箱在哪兒?”
“藥箱?什麽藥箱?”沈璟冰眨了下眼睛,“我身體好得很,不需要藥……阿嚏!阿嚏!阿嚏!”
深刻演繹了什麽叫做實力打臉。
童臻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下樓找保安室值班的要了感冒靈,去廚房燒水沖感冒藥。沈璟冰往窗外看了一眼,打了個哆嗦,感慨氣溫下降得太快,大夏天的,他竟然覺得有點兒冷。
于是抱着靠枕坐在沙發上,遠遠看着童臻在廚房忙碌的背影,心想男朋友怎麽這麽賢惠。
幸福地想要流淚。
就在這個時候,茶幾上的手機嗡嗡震了起來,閃亮的屏幕一跳一跳,來電顯示是來自S市的陌生號碼,沈璟冰下意識地拿起來,滑屏接聽之後覺得手感不對,這才意識到并不是自己的手機。
然而電話已經通了。
他只能硬着頭皮,客客氣氣地說:“喂,你好,澤銘……”
“你誰?”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毫不客氣地中年男人的聲音,“他是不是睡你旁邊?趕緊讓那個混賬東西接電話!”
沈璟冰:“……”
這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吧,竟然敢罵他男朋友!
也許是因為對方罵得太難聽,也許是因為發燒燒到有些神志不清,沈璟冰完全沒過腦子,下意識就對着話筒罵了一句:“你才是混賬老東西!”
童臻端着沖好的感冒藥過來:“誰?”
“不知道,上來就罵人。”
童臻接過手機,去了陽臺,說了有十幾分鐘,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太好。
沈璟冰已然意識到不對,裝作漫不經心,實則小心翼翼地問:“是誰啊?”
童臻把手機丢在茶幾上:“我爸。”
“……”沈璟冰,“!!!”
當天深夜,情感論壇出現了一個新貼子——“還沒見面就罵老丈人混賬東西,還有救嗎?”
——這蛇皮走位好幾把秀!現在年輕人操作都這麽騷的嗎?666!
——誠懇建議,下次見面之前先叫救護車。
——沒救,埋了吧。
☆、三十九度三
“你為什麽沒存你爸的號碼?”
“懶得存,”童臻随口應道,“看兩遍就記住了。”
“喔。”
沈璟冰拿了自己的手機,拿手指在上面戳戳戳,片刻後捧到童臻面前:“這是我的號碼。左邊工作,右邊私人。銘銘,你看兩遍,看兩遍就記住了。”
童臻:“……”
前男友幼稚得出類拔萃,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吐槽。
他本來是想在睡覺前就和前男友掰扯清楚的,但父親的來電讓他心情非常差,為了避免情緒失衡之下說出什麽不該說的,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他決定先冷靜一下,等明天早上再說。
再說沈璟冰的模樣看起來也不太好。
臉色慘白、精神萎靡,看起來很需要好好兒睡一覺。
所以童臻道了晚安就去睡了,他毫不客氣地占據了沈璟冰出讓的主卧,并且順手把門反鎖了。
沈璟冰:“……”
他眼淚汪汪地盯着緊閉的卧室門看了一會兒,深感前途渺茫,輾轉反側、一夜沒睡。黎明的時候才迷糊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周一的早晨,陽光從客廳的落地窗裏傾瀉進來,一片明媚。
沈璟冰掃了眼牆上的挂鐘,上午九點四十七分。
屋子裏很安靜。
沈璟冰裹着毛巾被坐起來,茫然地掃描了一圈。
客廳和餐廳都沒有人影。
廚房裏也沒有。
卧室的門開着,裏面安安靜靜,沈璟冰裹着毛巾被,頭重腳輕地挪過去,卧室大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單平平整整,完全看不出有人睡過的痕跡。
洗手間裏也沒有人。
走了?
沈璟冰心頭湧上一股濃重的失落的情緒,好不容易才積攢起來的一點兒力氣仿佛也被抽空了,他像個破麻袋一樣把自己扔到沙發裏,打算先睡個回籠覺,下午再去公司忙活。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
本地。
私人號。
非合作商。
是銘銘打來的?
沈璟冰內心湧上一陣狂喜,眼睛瞬間就亮了,立刻接聽了電話,還特意裝作委屈吸了吸鼻子,嗓音因為感冒而有些沙啞:“銘銘,我發燒燒了QAQ。”
“沈總,我不是明明,我是青青,”尹青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我就是想問問你今天上午還來不來公司……你發燒燒了?嚴不嚴重?要不要我通知司機機送你去醫院院看病病?”
“……”沈璟冰伸手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有點兒崩潰,“艹,怎麽是你這個小癟犢子?你用的誰的手機?為什麽打我私人號?”
害得他白白高興了一場。
尹青莫名其妙被總裁吼了一通,十分委屈,弱弱辯解道:“我手機沒電了,借同事的手機。你工作號打不通,上午十點半有個例會,我怕誤了事兒,這才……這才打的私人號。”說完還嘀咕了一句:“以前又不是沒有打過。”
沈璟冰:“……”
他睡眠算不上特別好,所以晚上十二點到早上七點這段時間,工作號是關機的,為了避免誤事,他還特意叮囑過尹青,如果有急事工作號聯系不上他,就打他的私人號。
是他的鍋,剛才不該亂發脾氣。
沈璟冰深吸了一口氣,操着他被感冒摧殘過的破鑼嗓子說:“例會讓周總主持。還有,發燒……燒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許再提。我……咳,我剛才以為是我男朋友打來的電話。”
尹青瞬間愣住,懷疑自己聽岔了:“男……男朋友?”
沈璟冰溫柔地“嗯”了一聲,一臉憂傷又幸福地朝小助理炫耀說:“确切地說是前男友。久別重逢,還在追。”
尹青這次終于确信自己耳朵沒出問題,不禁在內心深處發出了源自靈魂的诘問——
前男友?
沈總竟然有前男友?
他們冷酷無情龜毛刻薄偶爾變态注孤生的總裁竟然會有前男友?
這可太新鮮了。
尹青感覺自己的三觀受到了致命沖擊,甚至因為這麽久以來對總裁的誤解而産生了一絲微妙的愧疚。
他還以為總裁是天生龜毛變态,因而找不到男朋友,也找不到女朋友。
原來是情深不改?
對前男友念念不忘多年,這才終于得到了回響?
尹青瞬間腦補了一出虐戀情深、離奇狗血的豪門悲劇,非常真誠地握了握拳:“沈總,加油!你一定可以HE的!”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
沈璟冰:“……”
他挂了電話,覺得有點兒冷,摸到空調遙控器才發現空調并沒有開。他後知後覺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然而手和腦袋一樣燙,根本摸不出個所以然。
五分鐘後,他從電視櫃底下的抽屜裏翻出一支陳年的水銀體溫計,夾到胳肢窩底下,過了一會兒拿出來一看,吓了一跳——三十九度三。
有的人經常生病,感個冒跟玩兒似的,兩天就好了。
有的人從來不生病,偶爾感冒一次,就能去掉半條命。
沈璟冰顯然是後者。
他剛三十出頭,正在一個男人最好的時光,身體健壯,雖然工作忙,也會抽空去健身,平常壯得跟頭牛似的,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有種百病不侵的錯覺,沒想到一場毛毛雨、一次小傷風,就慘痛地壯烈了。
三十九度三。
沈璟冰盯着溫度計半天回不過神來。
他崩潰地揉了揉頭發,心想他從昨晚到今早已經幹了不少蠢事,再這麽燒下去,會不會燒成傻子?
還是趁着能動,去醫院打個退燒針吧。
可他剛從沙發上爬起來洗了把臉,從衣櫃裏拿了套幹洗熨燙過的西裝,剛換好褲子,襯衫才套進去一只袖子,就聽到門“嘀”地響了一聲。
沈璟冰愣了一下,繼而狂喜,他迅速把剛套上的一只衣袖拽下來,團吧團吧和西裝一起塞到枕頭下面藏好,然後飛快穿上睡衣,裹着毛巾被在沙發上躺好。
童臻拎着從樓下粥鋪買的早飯上來的時候,就看到前男友一米九的大高個兒,委委屈屈地裹着毛巾被團在沙發一角,手裏捏着一根水銀溫度計,鼻音很重,聽起來就像是在撒嬌:“銘銘,我發燒燒了QAQ。”
不,他要糾正一下,就是在撒嬌,而且是明目張膽地撒嬌。
“三十九度三,”沈璟冰一雙單眼皮的狹長眼睛,因為高燒而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看起來又荏弱又深情,“啊,這是我愛你的溫度。”
“……”童臻額角跳了兩下,面無表情地把打包盒和買來的感冒藥、退燒藥往茶幾上一撂,“醒了就起來吃飯吧,吃藥之前記得看說明書,吃錯藥後果很嚴重。”
“……”
“我先走了。”
“銘銘,你又要這麽冷酷無情地丢下我了嗎?”沈璟冰吸了吸鼻子,看起來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我現在渾身酸痛,一點兒勁兒都沒有,手還抖,連勺子都握不穩……你喂我吃飯好不好?”
童臻:“……”
沈璟冰确實發燒了,他一大早就發現了,否則也不可能跑去買什麽藥和早飯——要不是怕他燒成傻子,他才懶得做這種容易引人誤會,還可能導致舊情複燃的破事兒。
但燒是燒了,應該也沒那麽嚴重。
童臻眯着眼睛将沈璟冰上下掃描了一遍。他雖然穿着睡衣,可睡衣明顯穿反了,睫毛和額前的碎發上還沾着沒擦幹淨的水珠,很顯然是剛洗過臉,他身高腿長,哪怕他用力把自己縮成一團,毛巾被底下還是漏出一小截兒西裝褲——要不是他突然回來,沈璟冰說不定已經出門了。
“手抖?帕金森?”童臻涼涼道,“有病就治,千萬不要諱疾忌醫。”
“……”
沈璟冰看着男朋友冷酷無情、毫不留戀地離開地背影,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大夏天冷得瑟瑟發抖的自己。
五分鐘後,他從沙發上爬起來,打開打包盒。
粥還是熱的,小籠包也還是溫溫的。
雖然沒什麽胃口,他還是強迫自己吃了兩個清淡的素包子,一口一口珍惜地把粥喝光了。然後認認真真閱讀了說明書,按照說明書所示的劑量服用了感冒藥和退燒藥。
藥很苦,但吃下去,嘴裏卻是甜的。
男朋友還是關心他的。
雖然追妻之路任重道遠,道路是曲折的,中間還有一座名為岳丈的大山,但他相信前途一定光明的。
未來也是充滿希望的!
沈璟冰懷揣着這份希望,拖着病軀容光煥發地出了門,在開車和打車之間猶豫了一瞬,想到自己剛吃了感冒藥,本着為人民群衆生命財産安全負責的原則,選擇了打車去公司。
“對了,”沈璟冰接過尹青遞過來的文件,“你去趟4S店,幫我買輛車,大衆或者奇瑞都行,在保證功能齊全的基礎上……越便宜越好。”
尹青十分不解:“你不是有好幾輛車嗎?”
沈璟冰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都撞壞了。”
尹青愣了一下,心想總裁八成是進車庫的時候把油門當剎車踩,于是發生慘痛的連環撞,上千萬巨額財富頃刻之間化為烏有,想想都替他心疼,不過總裁家底深厚、財大氣粗,應該也不在乎這點兒錢:“你之前不是說看中了賓利慕尚的一款新車……”
“我窮,買不起。還有問題嗎?沒有趕緊滾!”
尹青麻溜地滾了,一邊滾一邊腹诽,總裁您這麽小氣,是很難追到男朋友的。
☆、沈三歲
童臻是真的很想早點兒和沈璟冰把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破事兒掰扯清楚,好早點兒和他一刀兩斷。
但是有時候,事情就是那麽不巧。
他爸早不打電話,晚不打電話,偏偏昨天晚上打來電話。
沈璟冰早不發燒,晚不發燒,偏偏大早上燒到三十九度。
樓上鄰居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半上午回來。
童臻拎着給沈璟冰帶的早飯和藥往回走的時候,樓下阿姨打來電話,說樓上那家“肇事者”回來了,讓他趕緊回去,免得對方不想賠償損失,半途跑路。
他只能先回家處理水漫金山的事兒。
童臻到家的時候,樓上鄰居的門開着,整個樓道裏都是烏泱泱的水,順着樓梯汩汩往下流,物業帶了專業人員過來搶修,抽水水泵嗡嗡作響。
樓道裏都是看熱鬧的居民,七嘴八舌指指點點,對門鄰居家裏也遭了池魚之殃,正在對房主破口大罵,小孩子在一邊兒哇哇哭,現場場面煞是熱鬧。
童臻被吵得腦仁兒疼,好容易才擠過人群,找到物業負責人:“怎麽回事?”
“水管爆裂,”物業負責人說,“他們家房子空了五六年,下水道早就堵了,流出來的水無法及時通過下水道排出,就……”
房子雖然是老房子,但房主搬走之前新換了防盜門,防水和密封性良好,無路可走的水只好順着防水并不怎麽好的樓板,滲到了樓下。
滲得頗有點兒慘烈。
本來只洇了一部分的房頂,現在已經全洇透了,滴滴答答淌水淌得很均勻,而本來就積了厚厚一層水的地板,經過一晚上的發酵,已經變成了厚厚兩層,一開門,水就跟小溪似的汩汩淌出來。
好在童臻家的下水道沒太大問題,不然恐怕也會像樓上一樣變成黃果樹大瀑布。
……
所有人都同情地看着童臻。
樓下大媽遞了把傘過來,童臻道了謝,順手接過,進屋查看了一下,客廳、餐廳、卧室的家具擺設全泡了,床墊和被褥吸飽了水,摁一下噗嗤噗嗤往外流,還好書房在離廚房最遠的東北角,房頂只是洇了,還沒來得及“降雨”,保住了他珍貴的教案和藏書。
——昨晚被沈璟冰攪得有點兒暈,竟然忘了把這些東西搶救出來。
幸好沒事。
但房子算是毀了,要住也得重新裝修一遍。
童臻心情當然算不上好,沉着臉走出來,有些煩躁地從鞋櫃上摸了包煙,抽出一根發現分量重得離譜,過濾嘴一掐一汪水。
艹!
童臻把煙丢進垃圾桶,走到樓道窗前,一雙墨黑的長眉擰得死緊。
不止因為一地雞毛的破事兒。
也不止因為前男友的胡攪蠻纏。
他腦海中回蕩着昨天晚上他父親秦嚴在電話裏說的話——
“你怎麽還跟男人混在一起?年輕的時候玩玩兒男人,我也就不說什麽了,你現在都三十多了,也該收收心了!你別忘了,你可是我們秦家唯一的繼承人!”
“還有,你那個化妝老師的活兒趁早辭了!整天教人塗脂抹粉像什麽話!虧我那些好友親朋和生意夥伴都只知道你在大學做教授,不知道你教得什麽幾把玩意兒……否則肯定會在背後看我的笑話!”
秦嚴這話從他十八歲開始說,換湯不換藥地說了幾百遍,已經差不多說成了車轱辘話,童臻也不往心裏去,就“嗯嗯”地随口應付,哪知道父親這次出了新招:“把工作辭了,聽到沒有?趁我還有精力,能幫你壓住董事會那幫死老頭子,你趕緊回來慢慢接手工作,樹立威望,免得他們造反。”
童臻冷漠道:“和我有什麽關系?”
“我知道你對我不滿,”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但這也不能改變是你我秦嚴的種的事實!我再給你最後兩個月,不乖乖回來接手公司,就別怪我對你那個什麽破爛安保公司不客氣!”
……
童臻絲毫不懷疑父親的心狠手辣,否則當年也不可能把他們母“女”丢在外面那麽多年不聞不問,還一手斷送了他在部隊的前程。
他疲憊地伸手掐了掐眉心。
要是雲霆安保是他自己的公司,他壓根就不care父親的威脅,不外乎就是那些經濟人脈上的打壓、巧取豪奪的手段,就算扛不過,一無所有又如何?
又不是不曾一無所有過。
但雲霆安保不是他的,是陸昀霆的,是陸昀霆這麽多年努力打拼的心血,他無論如何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父親毀掉戰友多年的努力。
怎麽辦?
還有沈璟冰那邊,短時間內集中密集地出現了“被人搶專櫃”和“廣告撤檔”的事兒,要是他沒猜錯的話,多半是衛廖在背後做的手腳。
衛廖和沈璟冰雖然做的都是女裝生意,但外衣和內衣差了十萬八千裏,壓根沒有直接的業務沖突,衛廖根本犯不上和沈璟冰一個小內衣品牌過不去。假如真的是他動得手腳,多半和他默認喜歡沈璟冰有關——争風吃醋,逞一時意氣,以衛廖的性格,大概是真的做得出來的。
這樣一來,他和沈璟冰之間的破事兒就更掰扯不清了。
童臻心裏煩躁得發狂,轉身往垃圾桶上踹了一腳,“哐”地一聲,整個樓道瞬間寂靜了。
他昨晚歇在沈璟冰那兒,沒其他衣服換,今天早上起來,就把上回留在沈璟冰那兒的跨欄背心和大花褲衩又穿上了。
雖然是大夏天,但昨天剛下了雨,氣溫還是有點兒低,別人都穿了襯衫長褲,只有他穿得異常涼爽,看起來就不怎麽正常。再加上他小麥色的皮膚、短短的圓寸,額頭上張揚放肆地露出一道舊傷疤,冰冷兇悍又生人勿進,渾身散發着一股“我很不好惹、惹我者死”的氣質。
一看就很像混社會的。
所以一腳踹過去,鄰居們都用震驚且畏懼的目光看着他。
房主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瘦瘦的、個子不高,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鏡,看起來脾氣很好,他方才在樓上被對門鄰居破口大罵了一番,神色頗有些疲憊,剛下來想找童臻商量下賠償事宜,就被他“咣當”一腳踹得一個哆嗦,話都快說不利索:“大……大哥,有話好說。”
童臻:“……”
房主已經豁出去破財免災,做好了被狠敲一筆的準備,沒想到這個看起來超兇的小哥竟然這麽好說話,說家具都是舊的,沒什麽要緊,等裝修好了把賬單給他,照價賠償就是。
之後互留了個聯系方式就放過他了。
房主做夢都沒想到這麽輕松就過了關,一臉玄幻的表情,離開的時候連走路都是飄的。
亂七八糟地折騰了一上午,終于把房間和樓道裏的水都抽幹了,只有童臻家的房頂因為濕得太厲害,還在滴滴答答淌水。
童臻拖出一個小行李箱,收拾了幾件勉強沒濕的、常穿的衣服,又把房本、戶口本、亂七八糟的卡,要緊的書、教案、筆記本塞進了小行李箱,打算去陸昀霆家蹭住兩天。其他的書和化妝品用防水袋打包了放在牆角,等過兩天找到了房子再搬過去。
他昨天和陸昀霆一道去的會場,車停在雲霆安保的地下車庫,這會兒只能拖着行李箱出去打車,走到小區門口才想起沈璟冰,心想前男友那個幼稚鬼,不會因為被他擠兌了兩句就拒絕吃藥,活生生燒成傻子吧?
童臻想起昨晚沈璟冰跟個小孩兒似的把自己的號碼打在手機上,眼巴巴遞到他面前,說銘銘你看兩遍,看兩遍就記住了,禁不住嘴角一抽。他按照昨天的記憶輸入一串號碼,給沈三歲打了個電話。
“您好,嬌紅集團沈璟冰,”電話那頭傳來了沈璟冰公事化的聲音,“請問您是哪位?”
童臻還從沒聽過沈璟冰這麽人模狗樣假正經地說過話,覺得有點兒新鮮,禁不住唇角一勾:“秦澤銘。”
“銘銘?”沈璟冰的聲音驟然拔高,雖然可能因為其他人在場,沒什麽太大波動,但還是能聽出聲音裏潛藏的小驚喜,“你等我一下。”
他說完握住話筒,似乎對旁邊的人交代了兩句什麽,緊接着是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然後,沈璟冰的聲音重新出現在電話那頭:“銘銘,你終于給我打電話了!我就知道你還是想着我的,我也好想你。很想,非常想,特別……”
童臻額角跳了一下,感覺有點兒招架不住,為了避免沈三歲再說出什麽肉麻的話來,他冷酷無情地打斷了他的話:“藥吃了嗎?”
“吃了,”電話那頭傳來沈璟冰帶着笑意的聲音,“我可聽話了,吃之前認認真真看了說明書,并沒有吃錯藥。”
童臻:“……”
☆、高能警告
“對了,小籠包和粥很好吃,”沈璟冰笑着說,“你的粥和藥特別管用,現在體溫已經降到三十七度九,等下開完會再吃一片,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