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而更為鮮明。過了片刻,他似乎下定了什麽大的決心一樣,深吸一口氣,兩步跨過來,一手撈過他腋下,一手撈過他腿彎,隔着衣服将他一把抱起。
童臻實在沒想到前男友這麽不按常理出牌,吓了一跳,下意識地掙了一下。
沈璟冰也沒想到他一個小姑娘竟然有這麽大勁兒,被“她”掙得險些脫手,吓了一跳:“別動!”
兩人一個要掙開,一個死命往回扯。
只聽“刺啦”一聲,沈璟冰襯衫領口的紐扣崩了兩個,露出健康的小麥色肌膚,童臻則因為沈璟冰陡然加大的力道而倒向他胸口,額頭和左邊臉頰貼上了他胸前滾燙的肌膚,瞬間一股強烈的男性荷爾蒙的味道直沖鼻端。
糟糕!
童臻只覺得腦子“嗡”地一聲,瞬間一陣天旋地轉,一種類似于失重的強烈的眩暈感席卷而來。他猛地咬了下下唇,睜開眼睛,只見漫天星鬥瘋狂旋轉,路燈和建築物左搖右晃,行人車輛影影幢幢,強烈的眩暈感讓他胃裏翻江倒海,臉色瞬間慘白,連話也說不出來。
他揪着沈璟冰後背衣服的手瞬間攥緊,牙齒緊緊咬着下唇,幾乎用盡了全力,才克制住了嘔吐的沖動,保住了靈臺的最後一絲清明。
沈璟冰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
他鼻端萦繞着女性身上獨有的化妝品幽微的香氣,瞬間一陣頭昏腦漲,緊接着後腰的衣服被人揪起來,感覺到女性纖柔指尖帶着一絲奇特的柔軟的涼意落在他腰窩上。沈璟冰渾身的肌肉瞬間緊繃,緊接着頭皮一炸,差點兒沒把人直接丢出去。
從馬路邊到車門,短短的幾步路,他卻走得像是萬裏長征。
“松手!”
沈璟冰拉開車門,将人放在副駕上,強忍着渾身發麻的不适感,伸手小心翼翼地拈住童臻的衣袖,狠狠一扯,“刺啦”一聲,整片衣袖都被他扯了下來,可是女孩兒緊緊閉着眼睛,仿佛睡着了,那只手仍然牢牢地揪着他的西裝下擺,紋絲不動。
被他這一扯,竟然順勢倒了過來,一頭栽進他懷裏。
“……”
他本來以為這是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所以才見義勇為、英雄救美的,鬧半天竟然是個碰瓷揩油的嗎?
沈璟冰額角瘋狂抽動,非常想揍人。
然而手指在“她”頭頂懸浮了片刻,卻無論如何下不了那個手,他有些氣急敗壞地磨了磨牙,從衣兜裏摸出手機,奪命連環Call将助理尹青從被窩裏揪了起來。
二百斤的軟胖子尹青迷迷糊糊地打車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副少兒不宜的刺激場面。
沈總衣襟淩亂,襯衫下擺可疑地耷拉在西裝褲外面,而他懷裏的小鮮肉羞澀地把腦袋埋在胸口,胳膊緊緊摟着他的腰,整片衣袖幾乎都被扯了下來,露出白嫩嫩的手臂。
可見戰況的激烈。
尹青打了個寒噤,心想總裁竟然如此暴力,難道是因為憋得太久了,一旦有了機會,就會頃刻之間化身為狼……
“愣着幹什麽?”沈璟冰瞪了他一眼,“還不快滾過來幫忙!”
“哦,好的。”
這是直接幹暈過去了嗎?
好口怕!
尹青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竭力忍住自己往後面看的沖動,就怕看到什麽勁爆的場面,受到驚吓,發生交通事故。
“沈總,去哪兒?”
“去……”
沈璟冰和童臻隔了半米坐在後座上,皺眉看了他一眼。
童臻稍微緩過來一點兒,額頭抵在車窗上,竭力忍着嘔吐的沖動,有氣無力地報了個地址。
他聲音本就較正常男性略為輕細,青春期的時候還曾經被人肆意嘲笑,後來他一直刻意壓制着嗓音說話,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但今天他實在是難受得沒那個力氣,尾音裏還帶着一絲虛弱的氣音,聽起來更是綿軟到溫柔。
尹青瞬間受到了驚吓:“女……女的?”
“廢話!”
尹青腦海中一道驚雷閃過,擡頭看見路口紅燈,險些把剎車踩成油門,吓出一頭的冷汗。
但是心底卻浮起四個大字——喜、大、普、奔!
所以車子一開到目的地,尹青非常識相地丢下鑰匙就跑了,二百斤的肥肉都沒能阻止他在盛夏夜晚步伐矯健的狂奔。
沈璟冰額角飛快跳動:“回來!”
尹青瞬間加快了腳步,頭也不回,轉眼就不見了。
沈璟冰只好繞過去,替他拉開車門,沒想到童臻一下子從裏面栽了出來,額頭隔着薄薄的襯衫砸在他腹肌上,“哇”地一口,吐了他一身。
他感覺到女孩兒緊緊攥着他的手腕維持平衡,微涼的手指和他的皮膚嚴絲合縫地緊密接觸,手腕上的感官瞬間放大,他甚至能感覺到她掌心的潮濕、手指每一絲皮膚的紋路和溫潤細膩的觸感,指腹上小小的硬繭蹭在他手腕內側敏感的肌膚,帶起一絲讓人渾身發麻的顫栗。
沈璟冰感覺腦子裏嗡地一下,額頭一陣劇痛,瞬間淌下兩行鼻血。
☆、美好的誤會
沈璟冰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那個女人弄上樓,又是怎麽回到家的。
等他完全恢複意識的時候,正趴在自家衛生間的馬桶上瘋狂嘔吐。
吐到後來胃裏已經完全沒有東西,只剩下苦澀的膽汁,差點兒連心肝脾胃腎都一塊兒嘔出來。
良久,沈璟冰才虛弱地從馬桶上爬起來,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鼻子下面的血跡已然幹涸,他花了點兒力氣才洗幹淨,然後脫掉衣服扔進垃圾桶,打開花灑,瘋狂地把自己洗了十遍,尤其是手腕和後腰被那女人碰到的地方,幾乎搓破了皮,心裏那種又麻又癢又焦慮又反胃的感覺才慢慢平息下去。
沈璟冰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感覺自己整個人冷靜下來,走失的理智和腦子也相繼歸位。他裹上浴袍,一面拿着毛巾擦頭發,一面從桌上拿起手機,打開郵箱,點開市場部總監吳永發過來的大秀視頻片段。
作為這幾年國內異軍突起的女士內衣品牌Feminine Red的創始人,今晚的年度風尚大賞時尚內衣大秀,沈璟冰當然不會缺席。
今晚的走秀非常成功。
舞臺上的模特近乎極致地凸顯了他們FR.品牌內衣的特色,大秀結束之後,沈璟冰接受了現場媒體記者的采訪,又和幾個國內外的大經銷商和頂級品牌專櫃負責人交換了合作意向,這才離開得遲了。
沒想到路上還碰見個程咬金,害得他……沈璟冰磨了磨牙,眉頭微微一皺,心想那姑娘會在午夜出現在場館附近,莫不是哪個想傍大佬博上位的小模特兒?
可是好端端為什麽要吐他一身?
難道是小說套路裏“成功引起XX的注意”那一套?
沈璟冰一陣惡寒。
視頻裏正在播放今晚大秀FR.品牌內衣秀的剪輯片段,“粉紅天使”、“青瓷麗人”和“水墨仙子”三個系列是他們的當季主打,面向的是16-26歲的年輕女性群體,秉承着舒适、清新、自然、美觀的制作理念,純棉面料,無鋼圈科學塑形,設計傾向于中國風,花紋采用雙面刺繡工藝,做工精美,在保證舒适的前提前兼顧了美觀。
自從樣品出來,沈璟冰一直想找個合适的代言人。
可是這幾個系列主打中國風,而因為和國際接軌的影響,模特界大部分模特的長相和身材都偏歐美系,個別少女向古風系美人兒,身材又都過于單薄,缺乏內衣表現力,就算是身材和長相兩者兼具,身上也總像是少了一種味道。
一種……屬于江南小橋流水的溫柔婉約。
沈璟冰名如其人,雖然面兒上表現得像是一個體恤下屬的總裁,處事得體又成熟大氣,實則挑剔得出類拔萃,把負責廣告宣傳的市場部總監吳永都快折騰瘋了,代言人也沒定下來。
一直到今天在秀場一眼驚豔。
——恐怕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适合這幾個系列的人了。
沈璟冰低頭看着手機屏幕。
視頻裏剛好播放到FR.品牌的第二場秀——青瓷麗人系列。T臺上的模特在燈光下讓人眼花缭亂,那女模特穿着一身素雅的青瓷花紋的內衣,柔軟的純棉刺繡和飄逸的薄紗交相輝映,她走秀的動作算不上娴熟,在舞臺上也并不顯山露水,甚至稱得上低調。
可就是能牢牢吸住人的目光。
讓人的心一下子就安靜下來,情不自禁地陶醉在她水一樣的溫柔眼波裏。
可是看着看着,沈璟冰的眉心情不自禁地皺了起來——怪不得他第一眼看見那個碰瓷女就有種特別熟稔的感覺……竟然是她?
……
這特麽也太……
沈璟冰一想起剛才被那心機女埋胸貼腰的不堪回首的“往事”,就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一晚上沒睡好,翻來覆去地噩夢,夢見被一群面目模糊的女人密密麻麻地圍住,淫/笑着上下其手,淩晨五點陡然驚醒的時候,床單都被冷汗濕透了。
操!
這噩夢詭異到他醒來還禁不住心裏發毛,無論如何不敢睡了。于是爬起來沖了個澡,換了個床單,把睡衣床單團吧團吧塞進洗衣機裏洗了晾了,給自己做了個早餐吃過,又把家裏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垃圾丢掉,這才把自己捯饬得人模狗樣,開車去了公司。
沈璟冰為人雖然挑剔又龜毛,但還算得上公私分明,雖然昨晚被那個惡心的女人擺了一道,但是他清楚地知道,現階段可能再也找不到比那個女模特更合适的代言人了。
所以早會結束之後,他把助理尹青叫進來:“你去通知吳總監,讓他想辦法搞到……”
沈璟冰說到這兒微微走了下神,才繼續說:“那個女模特的聯系方式,問她願不願意接……”公司的産品代言。
“女模特?”尹青沒等他說完就沒上沒下地咋呼道,“昨晚你車裏……那個?”
沈璟冰有輕度的臉盲,開會的時候連入職好幾年的員工也時常張冠李戴。原來連尹青也認出她是走T臺的模特兒了嗎?
大概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傻乎乎地被蒙在鼓裏。
想到這兒,他沉着臉點了點頭。
哪知道尹青自打認出童臻是女的,就篤定這姑娘是他從秀場帶出來的小嫩模,完全會錯了意,一臉淫/蕩地嘿嘿笑着說:“好,我馬上去!”
說完就颠着他二百斤的五花肉風一樣跑了。
“做……做媒?”吳總監聽了尹助理的談話,半晌回不過神來,他伸手推了推眼鏡,“你确定?”
“對!”尹青非常篤定,“沈總說——你去通知吳總監,讓他想辦法搞到那個女模特的聯系方式,問她願不願意接受他的追求。”
尹青的記性相當好,日理萬機的總裁日程表他也能倒背如流,從來沒出過差錯,沈璟冰就是看中他這一點,才勉強容忍了他性格上的脫線和不靠譜,破格把他調到身邊做助理。
這次也不例外。
他不但将沈璟冰的原話複述得一字不差,就連語氣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唯獨最關鍵的幾個字來自他的腦補。
吳總監:“……”
市場部總監吳永是公司初創期就跟着沈璟冰打江山的老員工之一,曾經親眼看到他們沈總是如何從一個雖然偶爾脫線,但成熟穩重卻又不乏銳意進取的海歸青年才俊,變成了一個笑裏藏刀、虛僞冷漠,擅長從雞蛋裏挑骨頭的死龜毛。
作為一個主打女性産品的企業,整個公司上下——除了設計部——幾乎見不着一個女員工……能想象?
沈總這是典型的我入地獄,誰能不入地獄,不在單身中成熟,就在單身中變态啊。
好吧。
雖然沈璟冰讓他去說媒這種事兒算得上“公器私用”,但是本着造福被他荼毒的廣大員工的想法,吳總監還是慈悲為懷地點了點頭:“行,交給我。”
昨天沈璟冰特意讓他拍了這個女模特的視頻發給他,他還以為沈璟冰和他眼光一致,也看中了這個代言人呢。
鬧了半天是看中了這個人?
沈總作為總裁的操守呢?
……
沈璟冰忍不住連打了三個噴嚏,用手掐了掐山根,容色肉眼可見地疲憊。
昨晚沒睡好。
不過昨晚沒睡好的不止他一個,童臻也失眠了。
童臻這些年睡眠一直都不太好,不是失眠就是做惡夢,甚至有一段時間,每天晚上都要借助安眠藥,才能勉強熟睡兩三個小時。
這幾年雖然比之前好多了,但是睡眠極輕,一丁點兒小動靜都能讓他迅速清醒過來。就算處于絕對安靜地環境,也常常從噩夢中驟然驚醒,呼吸急促、心悸,大汗淋漓。
不過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做過那個夢了。
童臻今晚在秀場忙亂了一晚上,又莫名其妙被前男友搞到吐了一場,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多,身體和精神都疲憊至極,草草沖了個澡就睡下了。
可是才剛睡着,就夢見了前男友。
驕陽似火的假日午後,十來年前的老街行人稀少,年輕了八/九歲的沈璟冰穿着大花褲衩跨欄背心,從街對面的進口超市出來,他一手捧着一杯哈根達斯朝街對面的他走過來,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笑容燦爛,一雙狹長帥氣的單眼皮眯成一條縫兒,陽光下牙齒整齊雪白、耀眼奪目,莫名透着一絲傻氣。
可是快被太陽烤化的柏油馬路就好像陡然按了加速鍵的逆向傳送帶,沈璟冰雖然一直在往前走,卻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直至消失不見。
他聽見自己在心裏慌張又無措地喊他的名字。
燦爛陽光瞬間被烏雲遮蓋,天色慢慢變暗,鉛灰色烏雲沉甸甸地壓下來,四野一片讓人壓抑的寂靜。
南疆的冬天,重巒疊嶂、怪石嶙峋的山上長滿暗沉沉、毫無生機的松柏和常綠喬木。
驟然一聲驚雷炸響、大雨傾盆而下。
雨聲中傳來女人和孩子隐約的哭聲,一個男人将痛哭的孩子搶過來,緊緊抱在懷裏,卻将女人伸過來的手冷漠撥開:“滾!都這麽多天了,誰知道你還幹不幹淨。我要是你就一頭撞死!”
大雨淹沒了女人的眼淚,和她臉上漸漸僵硬和絕望的表情。
童臻看見女人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後像一只出膛的炮彈一樣沖向不遠處的斷崖。他愣了一瞬,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大步追了過去,但還是遲了。
暴雨和重傷嚴重影響了他的速度,他眼睜睜地女人的濕透的衣袖從他指尖擦過,像一只斷線的紙鳶一樣墜了下去。二十三歲的少婦,秀氣腼腆,笑起來臉頰上一邊兒一個酒窩……頃刻之間就變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
童臻從睡夢中驟然驚醒,大汗淋漓,瘋狂喘息。
良久,他才從床上爬起來,從床頭櫃抽屜裏摸出打火機和煙,點了一根,卻沒抽,任憑一星火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一直到徹底燃盡。
晨光熹微的時候,童臻将煙頭丢在煙灰缸裏,起床沖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對着鏡子仔仔細細地卸了妝。
鏡子裏的人面容慘白,眼底青黑,活像吸了毒。
已經很久沒做那個夢了。
要不是昨天突然遇到前男友,他都以為自己差不多完全好了。
童臻,你這是癡心妄想。
他對着鏡子冷漠地扯了下左邊唇角,鏡子裏的自己也對他虛假冷漠地笑了一下。昨天剛刮過的胡茬經過一晚上的蟄伏又冒出來了一點點,下巴上青青的一層,他沒心思刮胡子,草草刷了牙,臉都沒擦,水珠跟着他不甚靈便的腳步滴滴答答淌了一路,一直淌到客廳。
童臻刷地一聲拉開窗簾,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窗外肆無忌憚地洩進來,金黃燦爛、耀眼奪目。
他推開窗子,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然後拉開冰箱,從裏面拿出一只橘子,剝開,往自己嘴裏塞了一瓣。
橘子酸酸甜甜的滋味激活了他的味蕾,讓他的心情短暫地愉悅了起來。
童臻一連吃了七個橘子,看了兩集肥皂劇,電視裏婆媳瘋狂吵架,一邊吵一邊砸東西,乒鈴乓啷、熱鬧非凡。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叮咚響。
童臻:“誰啊?”
“我,”門外傳來一個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陸昀霆。”
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童臻眼角難得有了一絲笑意,他單腳跳着走過去拉開門,陸昀霆身姿挺拔,站在門外,臉上也挂着笑意,手裏提着一大袋青綠色的橘子。
“怎麽突然過來了?”童臻笑着把人讓進來,“也不打個電話。”他好提前收拾下狗窩。
“打了,關機。”
童臻從團成一團的牛仔褲褲袋裏摸出手機,屏幕一片漆黑,不知道什麽時候沒電了。
陸昀霆皺眉:“腳怎麽了?”
“不小心磕了一下,”童臻無所謂地笑了笑,“老傷了,沒事。”
他從茶幾底下摸到充電器插上、開機,陸昀霆将茶幾上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包裝紙和橘子皮往旁邊扒拉了一下,才堪堪騰出空兒來放橘子:“活兒搞定了,有十天假期……你不是每年都要跑一趟南疆嗎?今年我和你一起去。”
聽到陸昀霆提起南疆,童臻手上的動作微微一僵,片刻後他裝作無所謂地笑了一下,一句“好啊”尚未出口,手機突然響了。
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號碼。
童臻吓了一跳,手指微微一抖,一不小心戳在免提上。
電話裏,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在客廳裏回蕩:“喂,請問是童臻童老師嗎?”
“……是我。”
“您好,我是嬌紅集團市場部總監吳永,是這樣的,我們沈總昨日對您一見鐘情、欽慕有加,他臉皮薄不好意思,所以托我幫他問問你——願不願意給他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金剛芭比
臉皮薄?
如果沈璟冰臉皮都能算薄,那城牆都要薄如蟬翼了。
童臻嘴角抽了一下,看來他當年還是對姓沈的了解不夠。他還以為沈璟冰是個徹頭徹尾的同性戀,鬧半天竟然是個男女都搞、生冷不忌的雙?
……真是失敬了。
“不好意思,”童臻壓低嗓音,特意換了個聲線,“吳總監,請你轉告你們沈總,童臻有男朋友了,讓他死了這條心,如果他再來騷擾我們家童臻,我可能會一不小心打斷他的狗腿。”
說完就幹錯利落地挂了電話。
陸昀霆是童臻當年在特種戰隊服役時候的戰友,向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聽到這個全客廳功放的電話也差點兒控制不住表情:“沈總?哪個沈總?”
有這個電話“插科打诨”了一番,噩夢和回憶帶來的軀體緊張竟然奇跡般地緩解了,童臻撂下手機,走到沙發上坐下,嘴角邊噙着一絲淡淡的苦笑:“沈璟冰……我前男友。”
陸昀霆:“……”
其實這些年,沈璟冰的消息,童臻一直有所耳聞。
九年前他初創嬌紅品牌,整個公司一共不到十個員工,就租了一間陰面的小辦公室,窗外就是菜市場,從早到晚熱鬧得驚人,員工們互相交流都得用喊的。
那時候童臻才剛剛退役不久,他拒絕了轉業安排的工作,又還沒想好未來要做什麽,于是每天在沈璟冰租來的小公寓裏看看書、上上網、打打游戲,傍晚來公司接男朋友回家。
如果時候還早,他們就從菜場買點兒菜回去自己做晚飯——沈璟冰負責燒,童臻負責吃。童臻從初中開始住校,大學畢業之後就當了兵,雖然野外生存能力很強,不能說不會做飯,但做出來的水平也僅僅是“能吃”而已,但沈璟冰不一樣,他十九歲就被母親丢出了國,在國外生活了五六年,被千篇一律的西餐和三明治逼出了一手好廚藝,雖然炒出來都是家常小菜,賣相算不上好,但味道沒得說,短短幾個月就把童臻喂胖了一圈。
有時候加班加晚了,兩人就在外面大排檔或者小飯館湊合一頓。
那時候沈璟冰剛剛開始創業,什麽事都要親力親為,十天裏有七八天都在加班。他記得有一天他陪着沈璟冰加班到淩晨兩點,下起了大雨,兩個人合撐一把傘,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過菜市場的滿地泥濘。沈璟冰把傘大半傾斜到他身上,半邊身體都淋得透濕,衣服貼在身上,勾勒出手臂上略顯青澀的肌肉輪廓,狼狽又性感。
性感男友就在漫天大雨和滿地泥濘的菜市場莊嚴宣布:“我要做全世界最牛的女士內衣品牌!”
男朋友傻帽得出類拔萃,童臻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但是這八年來,他幾乎是親眼看着沈璟冰的小公司一點點發展壯大,旗下的嬌紅(Feminine Red)品牌也從一衆國産老字號和歐美內衣品牌中殺出重圍,成為業界首屈一指的新秀。
而他和沈璟冰分手之後改了名字,又以同等學力身份考入X戲劇學院進修了人物形象設計專業,碩博連讀,畢業之後留校任教,幾乎脫胎換骨。
雖然他們同在一座城市,但生活和工作圈子沒有一點點交集,所以分手八年,兩個人一次也沒有遇見過。
而昨晚的年度風尚時尚內衣秀,童臻雖然知道沈璟冰作為嬌紅集團總裁一定會出席,但是一個前臺一個後臺,八竿子打不着,誰想到就那麽巧,竟然就撞上了呢?
童臻三兩句話簡單說明了原委。
陸昀霆聽後沉默許久:“澤銘,不是我說你,都這麽多年了,你……”
“我心裏有數,”童臻笑着打斷了他的話,“不說這些了。你剛才說要和我一起去?”
“是啊,剛好最近沒什麽事,幫你扛書去,”陸昀霆點點頭,随即目光滑落到童臻的腳踝上,“要不要緊?不然過兩天吧。”
“沒事,”童臻滿不在乎地看了一眼腳踝,“老傷了,等下去醫院處理一下就行。反正下了飛機還有大巴,不怎麽用得着走路。我已經聯系好老趙,讓他明天給我拉山裏去……我不在不太好。”
陸昀霆:“……”
他雖然不贊同他這麽不拿自己的傷當一回事兒,很想勸,但也知道童臻的脾氣,別看童臻平常在他面前都是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可一旦做了什麽決定,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所以他暗暗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陪童臻去醫院處理了下腳踝,又訂了下午三點的機票。
下午三點半,沈璟冰簽了一單大合同,又陪着對方吃吃喝喝了一通,剛笑容滿面、極其熱情地送走合作方,一秒冷下臉,摸出手絹擦手:“剛擤完鼻涕就來和我握手,什麽人啊……卧槽惡心死老子了!尹青!我新買的消毒洗手液呢?”
“來……來了!”
尹青捧着洗手液沖進總裁辦公室衛生間,小心地伺候他們家沈太上皇洗了八遍手,狗腿地遞上毛巾。瞅着沈璟冰的面色終于基本恢複正常,他不着痕跡地挪開了洗手池周圍的所有易碎品和危險品,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沈總,俗話說得好,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只鳥,哦不,一枝花。”
“說重點!”
“唔,”尹青緊張地吞了口唾沫,“那個……您千萬要做好心理準備,別生氣,氣大傷腎。哦不,傷身。”
沈璟冰一邊擦手一邊冷冰冰看了他一眼:“再廢話,我現在就讓你傷身!”
“……”
尹青打了個哆嗦,渾身的肥肉都跟着波濤洶湧,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吳總監已經成功搞到了您心水的女模特的聯系方式,并向她轉達了您的傾慕之情,然而襄王有夢、神女無心……”眼見沈璟冰眉頭一皺,臉上寫滿了不耐煩,很顯然已經處在暴走的邊緣,尹青識相地麻溜道:“人家已經有男朋友了。”
沈璟冰:“……”
什麽鬼?有沒有男朋友和接不接代言有什麽關系?
“人男朋友托吳總監轉告你,說讓你死了這條心,如果你再來騷擾他家童臻,他可能會一不小心打斷你的……狗……腿。”
沈璟冰:“…………”
五分鐘後,沈璟冰終于搞清了這起烏龍事件的前因後果,他臉色黑如鍋底,冷酷無情地扣掉了尹青半年的獎金,并要求他立刻打電話向那位童小姐解釋并道歉,重新提出代言請求,并揚言如果對方不肯原諒,就拿他的一身五花肉祭天。
為了保住自己的一身珍貴的五花肉,尹青哭喪着臉找吳總監要了聯系方式,打了兩遍腹稿組織語言,心想一定要誠懇再誠懇,無論如何也要祈求對方寬大為懷,可是——
“關……關機了。”
起初是關機,再後來就不在服務區。
他們一個多星期都沒聯系上這位神秘的童小姐,吳總監後來派人根據主辦方提供的至臻工作室的地址門牌找過去……只找到了一座露天街心花園。
……
沈璟冰覺得代言這事兒多半是黃了,已經開始物色新的代言人,可是他眼光刁鑽得出類拔萃,吳總監遞上來的幾個很有小家碧玉溫婉氣質的模特,一見真人,三秒之內就被他pass掉了。
下一季的新品發售在即,廣告代言人卻遲遲不能确定,吳總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終于忍不住向沈璟冰抗議了:“沈總,你到底想要什麽樣的女人?!”
“我?我對女人沒興趣,”沈璟冰正在看本季度報表,被他吼得一愣,緊接着眯起眼睛上下掃描了一遍吳總監,“你知道的,我喜歡胡茬壯漢肌肉型男,當然,要是能長得好看點兒就更好了。老吳,你要是年輕個十歲,再整個容健個身,應該馬馬虎虎夠得上我的标準。”
“标準你個頭!”吳永終于忍不住向他的頂頭上司爆粗話了,“我說的是女模特!代言人!”
由于沈璟冰堅持寧缺毋濫,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讓不适合的模特拉低品牌逼格,吳總監不得不在新品上市後的廣告投放上做了兩手方案——假如不能如期找到代言人,就做一個關注自然原生态與純天然織物的宣傳短片,揪住純棉自然這一點往死裏做,廣告效果應該也不會太差。
“創意不錯,”沈璟冰在打回去三遍之後終于點了頭,龍飛鳳舞地簽了字,“愛妃辛苦了!晚上一起吃個飯?”
“滾!”吳永大逆不道地說,“老子沒空!要吃飯找你心水的金剛芭比去!”
吳大總監一語成谶。
三天後的一次相親飯局上,他還真遇見了他心水的那只金剛芭比。
☆、再次偶遇
相親對象是沈女士給他介紹的。
沈女士年過五十,但因為人長得漂亮,膚白貌美,保養得又好,看起來比正常年齡至少要年輕個十歲。
周六晚上十二點,沈女士披着精心打理的大波浪卷發,穿着一身得體的Chanel套裝,踩着十厘米高跟鞋,進門将精致小手包随手一丢,就朝沈璟冰撲了過去:“囝囝,你回來啦?我好想你啊囝囝!”
沈璟冰早有預料,敏捷地躲開沈美人的熊抱,額角瘋狂跳動:“沈女士,請您自重!傅先生is watching you!”
“又加班?”傅先生推了推眼鏡,溫良恭儉讓地笑了笑,“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熱。”
傅先生将晚飯時特意撥出來留下的飯菜放進微波爐,十分鐘後微波爐“叮”地一聲響,色香味兒俱全的飯菜熱騰騰上桌,傅先生把筷子遞到沈女士手裏,溫聲道:“趁熱吃,別涼了。”說罷又去廚房煮了一碗紅糖姜茶:“吃完飯把這個喝了。你小日子快來了,這兩天千萬別碰涼的,知道嗎?”
“嗯嗯,”沈女士一面吃飯一面敷衍地點點頭,“Honey,你去把我抽屜裏的照片拿過來,讓囝囝挑……囝囝,媽給你物色了幾個帥哥,你挑挑看,有沒有喜歡的。”
沈璟冰:“……”
這些年他和家裏的關系不算僵,但也算不上特別融洽,他平常住在自個兒宛如樣板間的小高層裏,忙起來直接睡公司,每周六回一趟家,吃頓飯就走,從不多留。
但今天傅先生說沈女士有重要事項要和他談,讓他在家等一會兒。
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沈女士大名沈豔,是沈氏集團董事長的獨女,從小跟着父親經商學管理,在外為人處世得體大方有手腕,很能hold住場面,在家卻經常像個小女生一樣咋咋呼呼,宛如精分。
這些年沈璟冰和家裏的關系稍有緩和,沈女士偶爾也會給他介紹兩筆生意,他還以為沈女士的“重要事項”是給他介紹合作商,怎麽也沒想到是要給他介紹對象……聽到沈女士的話,沈璟冰剛喝進去的一口水差點兒噴出來。
九年前他剛出櫃那會兒,沈女士一哭二鬧三上吊,以死相逼,說要是他真給他找個男人回來,她就讓他體會下什麽叫喪母之痛。可惜這招她在沈璟冰的成長過程中用過太多次,深刻實踐了什麽叫狼來了,不但兒子根本懶得鳥他,就連老公也委婉勸她省點兒力氣。
沈女士見這招不奏效,不知道打哪兒聽說同性戀是一種心理疾病,就開始三天兩頭給他請心理醫生,外加安排女孩兒相親……沈璟冰被煩得要死,足足兩年沒登家門,後來她才漸漸不搞這些亂七八糟的了。
介紹男朋友?
這可真新鮮了。
沈璟冰雖然已經心灰意冷,對找對象這回事兒不抱希望了,但卻很想看看他家沈女士葫蘆裏到底在賣些什麽藥,所以随手從一疊照片裏挑了一張輪廓比較硬朗,看起來比較man的:“就這個吧。聯系方式呢?”
他從母親手裏拿到了這個名叫“張建”的體育老師的聯系方式,約定了第二天中午見面。
時間太晚了,別墅離他的小高層又遠,折騰回去至少要一個半小時……他睡眠雖然算不上不好,但卻有嚴格的生物鐘,要是過了淩晨兩點還沒入睡,他這一晚上就別想睡了。
所以沈璟冰就湊合着歇在了客房。
雖說沒誤了生物鐘,但換了地方,他還是沒怎麽睡踏實,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他媽篤篤篤的高跟鞋聲音弄醒了,起來草草洗漱了出來,就看到他媽穿着紅色連衣裙的背影。
裙角在門後閃了一下,“咚”地一聲,門關上了。
“我媽幹嘛去了?大周末這麽早出門。”
“加班,”傅書坐在餐桌旁,戴着眼鏡批作業,“你媽和你一樣,都是給人發工資的,不比我們這種拿死工資的,肯定要多擔一點兒責任……早飯在鍋裏蓋着,你媽最喜歡的紅棗小豆糯米粥,還有小籠包。”
“我還有事,不吃了。”
沈璟冰聽傅先生左一句你媽,又一句你媽,心裏有點兒煩躁,他拎起沙發上的外套就出了門,清早的小涼風一吹,他心底莫名的躁郁才漸漸消了些,可是轉過樓頭,瞬間就再次卷土重來。
他看見他濃妝豔抹的母親大人靠在一輛嶄新的大紅色蘭博基尼上,和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水嫩嫩的小鮮肉卿卿我我,那小鮮肉長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膚嫩得像是能掐出水來,手裏捧着一盒化了一半的奶油冰淇淋,用勺子剜了一小勺,喂到沈豔嘴邊,嬌滴滴地說:“姐,Cremia的限量冰淇淋,我一大早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的……好吃嗎?”
沈璟冰感覺自己心裏像壓了滿懷蒸騰的地火,滾燙的岩漿瞬間就噴薄而出,轟地一聲沖出地表……炸了!
他大步走過去,一拳就把冰激淩打飛了,融化的奶油灑了小鮮肉一身。
小鮮肉完全被他搞懵了,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皺眉質問道:“你誰啊?是不是有病啊?”
“她來大姨媽了,吃不了涼的,”沈璟冰淡淡瞥了小鮮肉一眼,眼白通紅,目光像是要吃人,然後他轉向沈女士,像一只暴怒的獅子一樣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牙根緊咬,一個字一個字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