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穹蒼

第8章 Chapter 8

權志龍覺得，雖說李昇炫并沒有立即與他親近起來，但這些日子下來起碼也會在被他問到工作練習之外的題外話的時候不再漠視，而會開口應付幾句——這也算是一種進步好嘛。

原本今天出去吃烤肉一是為了給将被楊社長評估Battle對決的兩組而加油，二是為了再拉近一下隊員間的友好關系，在日後的練習中也能相互幫助，營造一個良好的練習氛圍，可誰知竟然出現了打架這種事情。

權志龍頗感頭疼，打架的兩個主角裏，一個是他平日裏多加關心疼愛的弟弟賢聖，而另一個則是他這些日子裏小心翼翼想要親近的李昇炫。

作為隊長，為了整個隊伍專注于出道練習，打架這種事情當然要嚴厲制止，雖然事情已經發生，但也得嚴肅地批評教育。所以當賢聖帶着一臉傷回到宿舍後，他便嚴厲詢問了事情的始末，沒想到導致打架事件發生的□□竟然只是因為烤肉。

之前宿舍裏的六人也一同出來吃過兩次烤肉，賢聖和大聲也是出于尊敬哥哥們的緣故才會一直負責翻烤烤肉的工作，但他倆一致覺得李昇炫作為老幺卻不幫忙一起翻烤實在說不過去，于是便合計在今天提出讓李昇炫也烤肉的要求。

在當時那個情況，身為不付出勞力、純粹享用着弟弟們的服務的權志龍、東永裴和崔勝铉三人沒有什麽立場開口說話，雖然有些錯愕，但并未想到由于之後李昇炫的回答竟會誘發之後的打架事件。

出了這種事情，若是只教訓某一個人，對于這個人和其他的人來說好像又有那麽些說不過去，所以權志龍三人便叫醒了睡着的姜大聲，連同打架的張賢聖一起在客廳受訓，同時也等着李昇炫回來。

權志龍低估了李昇炫的自尊心，完全沒料到對方竟在如此沉重的氣氛中說出那樣一番話，張賢聖和姜大聲都受不了這種氣氛而低頭不敢開口，權志龍一向知道自己生氣的樣子很可怕，可李昇炫卻偏偏感受不到似的，表現得極為自然且坦誠，甚至還有心思辯駁。

就好像這件事情對李昇炫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好像對方并不害怕他這個隊長哥哥，所以才作出那麽一副坦蕩從容的模樣；好像對方并不是處在被訓斥的位置，而是站在一個平等的位置在跟他不痛不癢地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李昇炫越是表現得從容，權志龍就越是生氣。有一個聲音在他的腦子裏不斷重複“看吧，他根本就沒有把你放在眼裏！”“你這個隊長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存在！”

盡管李昇炫平日裏總表現得低調溫和而謙遜，但權志龍知道其實對方的性子倔強且極度驕傲，表面的示弱并不表示對方在內心裏也一樣認同。就像這一次，李昇炫在其他兩個弟弟面前說出這麽一番話，頓時讓他的立場變得十分難堪。

這次李昇炫切切實實地踩到了他的底線，挑戰了他作為隊長的權威，即使給出的解釋确實合理到讓他挑不出什麽錯來，但他仍舊做出了讓對方出門擡水的懲罰，這麽做并不是偏愛張賢聖，而是為了讓整個情況變得不難麽難堪。

權志龍從冗長的思緒裏抽離出來，突然，他在窗外的街道上看見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李昇炫。那人正吃力地扛着一桶桶裝水，朝着宿舍樓底的通道口艱難地邁進。

權志龍“嚯”的一下将窗簾拉上，小心翼翼地打開卧室門，确定宿舍裏的其他人都已然入睡後，鬼鬼祟祟地踮着腳尖将手中裝着藥膏的塑料袋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再伸手故意把袋子撥得敞開，做完這一切之後他迅速返回卧室，坐在書桌前做出一副埋頭苦寫歌曲的模樣。

沒過一會兒，權志龍便聽到宿舍門的密碼鎖發出的“嘀嘀”聲，連忙正襟危坐，豎直着耳朵偷聽門外的響動。

客廳裏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透過故意敞開的一絲門縫，權志龍看見李昇炫正彎腰扛着水桶繞過茶幾給飲水機裝水，客廳裏十分昏暗，可能是李昇炫害怕太亮的燈光打擾到已經入睡的哥哥們，所以只開了很暗的一小盞燈。

因為光線太暗的緣故所以沒看見茶幾上的東西麽？權志龍暗自腹诽，而且……回來了也不知道跟他打聲招呼嗎？明明他卧室的門特意留了條縫的呀！在客廳如此昏暗的情況下，他卧室裏的燈光一定會透過門口的縫隙清晰打在客廳地面上的好嗎？剛剛他可走到客廳裏反複查看了效果的！

權志龍暗自咬牙，做了一番心裏建設之後，擺出一副極不耐煩的表情推門而出：“呀，李昇炫，叫你搬個水你是跑到漢江裏去搬了嗎？回來得這麽晚？”居然還笨到被外面飄灑的雨水給淋了個濕透。

權志龍上下打量了李昇炫一番：氤氲着水汽的額發濕漉漉地搭在前額，睫毛上浮了一層水霧，衣服也布滿了斑斑駁駁的水漬，整一個可憐兮兮的落湯雞的樣子。

看來應該吃到教訓了。

權志龍驀地回想起方才他除了在塑料袋裏放了跌打損傷的藥膏，還額外加了幾袋預防感冒的沖劑，登時在心底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對不起，志龍哥，走到半路突然下起了雨，地面有些滑，所以速度慢了些。”李昇炫淡聲說道。

權志龍仔細地觀察了一番對方的表情，嗯……很平靜，很好，看樣子是沒有生氣。于是他輕咳了一聲，身體半倚在門框邊上：“既然已經裝好了桶裝水，那就幫哥哥接杯水進來吧，口渴得都沒心思寫歌詞了。”頓了頓，又小聲補充道，“水杯在茶幾上，就是那個白色紋理的。”

李昇炫點了點頭，依言走向茶幾，彎腰拿起那個漂亮的白色瓷杯，視線無意識掃過茶幾的時候身子驀地頓了一下，随後又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那般轉身走向了飲水機。

權志龍在一旁看得心髒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兒裏了，見李昇炫剛才遲疑了一秒，心下肯定對方應該看見了那包藥，但看着對方一臉平靜拿着杯子去接水的模樣，原本他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怎麽反應如此冷淡？好歹得問問那包藥是誰放在那兒的啊。

這個笨蛋該不會直接認為是勝铉哥或者永裴準備的吧？那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他倆？搶他權志龍的好感度，哪有那麽容易！

伸手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杯子，權志龍努力繃緊着面部肌肉，眼神飄忽地試探着問道：“唔，你的傷怎麽樣了？”

“哦，不礙事，志龍哥你不是要寫歌麽？”

“咳，我馬上就去寫……那個，咳，你要記得擦藥。”不等對方回複，權志龍就像火燒屁股似的沖進了卧室，将門在身後合上。

可惡！他堂堂G-Dragon，竟然對犯了錯的弟弟先低頭了！不過……都說得這麽直白了，李昇炫那小子應該聽明白到底是誰這麽好心地準備了藥吧？

李昇炫看着權志龍幾乎算得上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時有些怔住，過了會兒他偏了偏頭，視線觸及茶幾上那個敞開的宛如一朵白色花朵的塑料袋，他輕輕地勾了勾唇角，漆黑的瞳孔在昏暗的空間裏越顯深幽。

權志龍回到卧室，一時也沒了睡意。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烙煎餅”，想象着那個平日裏總是對他禮貌疏離的家夥現在在幹什麽，又在想些什麽……不過肯定有些感動吧？說不定會感動得哭出聲來？或許明天一大早那小子就會跑到他的房間裏來跟他道歉，并且表示以後都要跟他多多親近？

哎呀，想想還有點兒小激動呢。

權志龍又翻了個身，低頭咬了咬擱在脖頸處的被子，下一秒，房間裏便響起了幾道悶悶的偷笑聲。

又過了半晌，太過興奮後的權志龍覺得有些渴，于是端着被他喝空了的杯子，起身前往客廳的飲水機那兒接水，但在路過茶幾的時候卻頓住了腳步。

那個裝着他細細挑選的藥膏和感冒沖劑的白色塑料袋正靜靜地躺在茶幾上，孤零零地敞開着，像一條被開膛破肚了的白色鲶魚，滑稽而又可笑。原來在黑暗之中，白，也是可以那麽刺眼的。

不過一瞬，權志龍便迅速明白了，李昇炫怎麽會以為這些藥是勝铉哥或永裴準備的？分明一開始就知道是他準備的！只是李昇炫根本不想碰他準備的藥，所以才會随口敷衍他，可笑的是他竟然還先開口關心對方的傷，提醒對方要記得擦藥！那家夥肯定在心底偷偷笑他很蠢吧？說不定還會怪他的關心讓人困擾？

想到這兒，權志龍越發心火亂竄——既然覺得困擾，那就索性再困擾一些好了！

“砰、砰、砰！”急促的敲門聲在黑暗中顯得越發沉重，過了幾秒，門被裏面的人打開。

李昇炫剛剛洗漱完畢，一手用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頭發，一手将身後的門輕輕合上，他皺緊着眉，聲音裏透出幾分不耐：“怎麽了志龍哥？永裴哥都已經睡了，吵醒他不太好吧？”

怒氣上頭的權志龍哪裏還管得了這些，他一把将手中的白色塑料袋扔了過去：“為什麽不擦藥？你難道想帶着傷錄明天的VCR嗎？然後在播出的時候讓別人杜撰一出‘XXX男團暴力事件’？李昇炫，你任性之前能不能先考慮一下後果！”

“藥？”李昇炫看了看懷裏的塑料袋，緩聲說道，“這是志龍哥準備的麽？對不起，我剛才沒有看見。”

看着對方不溫不火的敷衍的模樣，權志龍的怒氣瞬間達到頂峰，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裝蒜？

“呀！李昇炫！你以為我不知道的麽？你分明就是——”

“志龍哥。”李昇炫打斷了對方即将脫口而出的話，“我真的沒有注意到，而且剛剛我在外面的時候就已經買好塗抹淤青的藥膏了，只是才洗完澡還沒來得及擦，而且……”說到這兒，他從塑料口袋裏翻出了幾袋沖劑，溫聲說道，“沒想到志龍哥這麽細心，我正愁淋了雨害怕明天起來會感冒，影響之後的訓練呢。今天是我沖動了些，我明明知道志龍哥要維護好隊員們的關系也很為難，卻還是說了那樣的話，抱歉……”

權志龍躺倒在床上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暈乎乎的。

明明他是去狠狠質問并教訓李昇炫那個不知好歹的家夥一頓的啊，怎麽在對方幾句話之後就像只被戳了個洞的氣球似的，氣兒全消了……可惡！李昇炫真是一個卑鄙小人，莫名其妙的就把他給帶跑偏了！

權志龍狠狠地咬了咬被子角，再等一陣子好了，等那小子成了組合裏隊員，他一定好好教訓教訓！一定！

經歷了一整天情緒的激烈起伏，權志龍終于抵擋不住襲來的陣陣困意，陷入了沉睡。

不過，微微翹起的唇角或許預示着它的主人正徜徉美夢之中吧？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