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
李昇炫非常煩躁。
自從大前天照片拍攝完成之後,第二日楊社長便再次出現在了他們六人的面前。
楊社長說看了他們最近的表現,覺得還是有些不足,初步決定在他們中要淘汰掉一至兩人的樣子,他與整個企劃室內的各個老師達成了統一意見,決定讓他們六人三三分組進行Battle。
當然,如果僅僅是這樣,李昇炫并不會煩躁,但楊社長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內心巨震,原因無他,楊社長要東永裴、姜大聲、張賢聖組成Vocal隊與權志龍、崔勝铉和李昇炫組成Rap隊進行聲樂對決!
這與李昇炫上一世的經歷截然不同,明明上一世的他們進行的是三三分組的原創舞蹈對決,難道就因為他唱Rap的緣故,所以楊社長也相應的根據情況對比賽內容進行了調整?
歷史的改變讓李昇炫生出一種事情超出掌控的焦灼感,他當然不奢求重生後的一切仍會照舊,但他無法想象他這只煽動翅膀的蝴蝶将對周圍的一切造成何種程度的影響。
宣告3V3對決內容的晚李昇炫就失眠了,這還是他重生後的初次也不成眠,他花了一整晚的時間才稍稍調整好自己的心态,他無法知道未來到底會是什麽樣子,他的重生會不會給周圍的一切帶來不好的影響,所以盡心盡力地走穩接下來的每一步便是他唯一的選擇。
進行了自我心理疏導的李昇炫,心态原本已經趨于平穩,可這兩天張賢聖對他的态度變得十分奇怪,之前他倆的關系說不上多好,但也是偶爾可以搭幾句話的交情,可是兩天張賢聖幾乎是以一種躲避的态度來對待李昇炫:早餐不再吃李昇炫做的;迎面碰見了也是淡淡地點點頭;李昇炫上前去詢問了兩次需不需要幫助,對方也只是說權志龍會幫他。
最令李昇炫感到不舒服的是不論他做什麽,張賢聖就會在一旁悄無聲息地看着他,憑着敏銳的第六感,他并不覺得對方是在向他學習什麽,而是以一種期盼着他出錯?或者是一種略顯……不甘的情緒注視着他。
這種時時被人以非善意的眼神關注的情況讓李昇炫十分不爽,他嘗試詢問張賢聖,得到的卻只有一副面無表情的神色,或者是一個不留情面的後腦勺。
這一日,六人前往Seven拍攝MV的現場,說是去客串,但李昇炫知道,其實在剪輯之後的MV裏根本連他們的影子也沒有,哦不,他依稀記得好像有一幕裏出現了永裴哥的後腦勺。
李昇炫并沒有像上一世那樣躲在柱子後面,用羨慕的眼神看着Seven哥與MV女主角的牽手互動,他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青澀少年,而且毫不誇張地說,他李昇炫連床戲都拍過了,牽個小手之類的Level簡直低到爆了好麽。
拿出随身攜帶的紙筆,李昇炫背靠着身後冰涼的柱子在本子上塗塗改改,嘗試着抓住靈感寫下一些零散的歌詞和曲調。
楊社長給了他們一個周的時間進行兩組Battle的前期準備,前天權志龍隊的三人通過讨論一致決定原創一首新的Rap曲來和東永裴隊進行對抗,每個人完成自己的歌詞部分,至于曲子則由權志龍和李昇炫共同讨論編寫。
“在寫歌?”耳旁掠過一道冷清的聲線。
在本子上塗塗寫寫的筆尖驟然頓住,李昇炫扭過頭看向站在他身後不足一米之處的權志龍,對方的目光則掃向他手中的歌詞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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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李昇炫淡淡的應了聲,目光與對方顏色略淺的淡色瞳孔相觸,“志龍哥,有什麽事嗎?”
權志龍微不可尋地皺了皺眉,但下一秒他又調整好了面部表情,輕聲問道:“你歌詞的部分已經寫好了?”
“沒錯。”
“曲子呢?”
李昇炫伸手點了點手中的本子:“本來剛剛還有些想法……”但是現在沒了,所以你趕緊走吧。
李昇炫發誓他看見權志龍的面色瞬間扭曲了一下之後又迅速恢複,不禁為對方的表情管理點了個贊。
權志龍冷聲說道:“那正好,晚上來我房間一起讨論一下。”不等李昇炫拒絕,又問,“你最近和賢聖發生了什麽?賢聖這些天好像心情很不……”
呵,話一出口就是對張賢聖的維護?
“那志龍哥你得問問他了,我也和你一樣一頭霧水,問清楚之後也請告訴我他那樣的原因吧?”李昇炫略顯不耐地打斷了對方的話,面帶微笑說,“不好意思志龍哥,現在我得繼續寫曲子了。”
權志龍一時有些怔忡,作為弟弟的李昇炫剛才竟直接打斷了他這個既是隊長又是哥哥的話?而且語氣裏好像帶了些許……諷刺的意思?
……
李昇炫在聽到對面坐着的張賢聖嘟囔了一句“勝利啊,你也烤一下肉吧”後,心下了然,啊,原來就是這一天啊。
上輩子勝铉哥和權志龍在《每天每夜》上為了綜藝效果的爆料着實給他招了不少黑,尤其是勝铉哥爆料的“烤肉事件”和“Top Top Top 事件”,但是事實上事情根本不是他們口中所講的那樣。
權志龍當初講的那個“短信事件”倒還可以理解為吃醋,但迄今為止,李昇炫也沒能弄清楚當時的勝铉哥是怎麽想的。
李昇炫擡頭環顧了一番四周,雖然已經臨近夜裏十點,但這家老字號的烤肉店仍舊人聲鼎沸,生意火爆非凡,襯得他們這桌越發的寂靜無聲。
這還是這些天以來張賢聖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所以是終于找到了他的錯處,忍不住要發洩一下心中的郁氣和不滿了麽?
眸中迅速劃過一絲冷意,李昇炫勾了勾唇角,淡聲說:“我不會烤肉。”
氣氛再一次陷入沉寂。
權志龍、東永裴和崔勝铉三人默不作聲地垂下眼簾吃着碗碟裏的烤肉,姜大聲和張賢聖也低頭繼續翻烤着肉。
過了一小會兒,李昇炫聽見清脆的一聲金屬碰撞的聲響,張賢聖将手中的烤肉夾擱在一旁,擡頭看向他:“你以為我就會烤了嗎?”
這就按耐不住了?
“我也不會烤肉,真的。”
此話一出,即使隔着烤盤中升騰起的淡淡的煙氣,李昇炫仍舊清楚地看到東永裴、權志龍和崔勝铉三人将視線垂得更低,姜大聲更甚,都快要把頭埋進烤盤裏了,李昇炫笑了笑:“抱歉,我真的從來沒有烤過,烤壞了不就是浪費了嗎?”
一場烤肉,衆人各含心思地吃完,回宿舍的路上,李昇炫故意落後衆人,走在最後——果不其然,只聽張賢聖朝其他四人說了句“去買維他命飲料”之後,轉身便扯住了他的袖口。
李昇炫朝回頭看過來的崔勝铉眨了眨眼睛,輕微地搖了搖頭,對方旋即轉過身去,繼續往宿舍的方向回去。
……
跟張賢聖“解決”了一番之後,李昇炫又穿過兩條街,在一間簡陋的狹小商店裏買了包綠白硬裝的Marlboro和一小盒灰白色皮殼的火柴,然後便随意找了處稍微幹淨點兒的地面坐了下去。
“嚓”的一聲輕響,粉色的火柴頭劃過擦皮燃起一團橘黃色的細小火焰,李昇炫一手護着火苗,一邊将頭埋低點燃了叼在嘴裏的白色短支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薄荷的味道瞬間盈滿他的口腔,順着呼吸充斥肺腑。
耳邊有一些細微的蟲鳴聲夾着些許蟲子撲棱着翅膀的微末聲響,李昇炫擡頭看了看頭頂上泛着橘色光芒的街燈,一些細小的蟲子正繞着那團光飛行着。
到底是為了什麽?
李昇炫的意思是,為什麽他會在這麽一個寒冷的夜晚,在吃飽喝足又打了一架之後坐在這麽一個寒碜的地方,抽着許久都不再碰的煙?
其實也不能說是“許久不碰”,和權志龍分手後,李昇炫很快便得知對方迅速與一個財團千金交往的消息,從那以後,他過的日子就不能算作是人過的日子了。煙、酒、女人,甚至是他從來都不屑一顧的□□,只要能短暫麻痹大腦的東西,他都一一嘗試過。
可是清醒後的他,心裏越發空得厲害,也痛得厲害。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日子,他都不知道是怎麽熬過來的,清醒的時候他就呆在曾經和權志龍一起住的公寓裏陷入冗長的回憶;被回憶逼得快要瘋掉的時候,他就出去尋求一時的刺激,麻痹自己,日複一日的在痛苦與昏沉中颠簸。
也不是沒有去挽留過,他李昇炫一向是為了想要達到的目的能傾其所有的性子,可權志龍遠遠比他想象中的要狠心。不接電話不回短信,就算他在權志龍新買的公寓樓下冒着大雪等了一夜也沒能見上一面;當着他的面與那個女人相擁親吻;将他們的情侶戒指扔到偌大的噴泉池裏,大冬天他渾身濕透的在池子裏摸索到半夜才找了回來……
直到那一天,他終于死在了趕去權志龍結婚教堂的路上。
那是他最後一次嘗試去争取挽留,可現實與往日沒什麽不同,甚至更為殘酷——他孤零零的死在了狹小的駕駛室裏,死在了那個陽光該死的明媚的冬日。
彌留之際,他得到的也只是權志龍親手掐斷他撥出的最後一通電話的結局,也就是在那一刻,權志龍親手掐死了他李昇炫的愛情。
尾指輕撣手中的煙支,一小簇煙灰輕輕抖落,隔着縷縷飄渺散開的煙霧,遠處的月華也好似朦胧了不少。
李昇炫摸了摸刺痛的唇角,那是張賢聖拳頭留下的痕跡,不過沒關系,對方可比他要慘得多。
重生以來的這些日子,李昇炫一邊慶幸上天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一邊又惶恐不安地覺得或許下一刻這些恩賜便會被悉數收回。他恨極了權志龍的負心寡情想要報複,卻又不斷告誡自己對方不過是一個成為了過去的人,算不得什麽。
這些紛繁雜亂情緒充斥着他的身體,但又被他的理智死死壓制在心底陰暗的角落裏,最終發酵成了瘋狂的暴虐,只是它們一直被壓抑着沒能找到宣洩的出口。
好巧不巧,張賢聖這個原本他就看不上的人,最近總是做出一些他越發看不上的舉動,即然對方都這般主動了,那他要是不配合一番豈不是辜負了這一場“美意”?
“一、二……六”李昇炫數了數煙盒裏剩下的六支煙,又數了數火柴盒裏剩下了十三根火柴,然後将它們一齊放進了口袋裏。
“明明是一根火柴點燃一根煙的啊……”李昇炫深吸了最後一口煙,咧着嘴笑了,“果然還是不配的。”言畢,他将手中閃着猩紅火星的煙蒂在地上狠狠一碾,留下一塊醜陋的黑色印記。
擡手将已然熄滅的煙蒂扔進街旁的垃圾箱內,李昇炫将雙手插進口袋,轉身走進了茫茫的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