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夏初雲跌坐在地上,好久沒回神,臉都吓白了,等反應過來一邊嗷嗷哭一邊使勁蹬腿,把攥住她腳腕的東西給踹開。
可抓着她的東西跟鐵鉗似的,夏初雲使出吃奶的勁都掙不脫,她一邊想着水猴子一邊想着關岳,嗓子都哭劈叉了。
“嗚嗚嗚嗚......求求,求求你了,別抓我,我又矮又瘦,不好吃。”
“你......呃,嗚嗚,你去抓曾小胖吧,他胖肉多,嗚......呃。”
“爸!!!爸,救命啊!關岳!!!”
嚎了半天,夏初雲都哭累了,抓着她腳脖子的東西還是沒松,但也沒別的動作,大半夜的鎮上大人都去礦上了,更何況在水庫這邊,就是有人也聽不到她的聲音,夏初雲打着哭嗝,肩膀一聳一聳,壯着膽子摸起掉在一旁的手電筒,顫顫巍巍的往自己腳上一照。
“嗷......”
是只黑漆漆瘦骨嶙峋的手,不仔細看真跟猴子手似的,夏初雲吓得眼眶裏又蓄滿了淚水,擡起另一只腿蹬了兩下,沒反應,反而把枯草堆給蹬開了點,露出裏面一個漆黑的身影。
手電筒的進了水,光線變得微弱,夏初雲嘴裏一邊念叨着別吃我別吃我我不好吃,一邊伸手撥開枯草堆。
沒想到裏面居然躺着個小孩,天黑隐約看出個輪廓,那小孩一身黑衣破破爛爛,看着比夏初雲還瘦小,躺在草堆裏一動不動像是死了,夏初雲認識鎮上所有小孩,很明顯這人不是鎮上的。
夏初雲不敢上前去看人到底死了沒,她也才半大點的孩子,深更半夜碰到這種事,要不是她心大性子野,這會估計都被吓成癡子了,箍在自己腳上的手就是這小孩的,不知道這貓大的人怎麽這麽大勁,死活掰不開。
忽然,夏初雲隐約聽見躺在草堆的小孩發出了點聲音,她抱着手電筒照過去,臉上糊滿了泥巴雜草已經看不清,只是嘴巴露出來,小小的動了一下。
夏初雲躊躇了一下,還是跪在地上爬過去,附耳去聽到底說什麽。
“渴......水......”
“水......”
夏初雲聽了好一會才聽出小孩說的什麽,她坐回原地,直直的看着草堆的小孩,過了會又看向礦山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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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像是做了什麽重要決定似的,把手電筒往褲腰帶裏一插,狠狠對地上的人說,“等你醒了!一定要買好多彈珠巧克力西瓜糖連環畫報答我!”
“松手松手!!!帶你回家還不趕緊松手!”夏初雲拍了拍自己腳上那只手,惡狠狠道,“再不松手不給你水喝,幹死你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真的恐吓到小孩,漸漸地,腳上那只手居然慢慢松開了。
暴雨停歇,已是深夜的明蘊鎮安靜的連水聲都聽不到,夏初雲賣力的背着那個撿來的小孩,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家走,中間因為實在沒力氣,不知道把小孩摔下去多少次。
到家後,夏初雲把小孩往竹床上一放,自己也累的癱在地上,一晚上又是淋雨又是走夜路還被吓,到家一松懈後勁便上來了,夏初雲感覺頭頂的燈泡在打轉,晃的她頭暈。
“別轉了別轉了!”
她叫了兩聲,燈泡越轉越厲害,最後變成一個點,然後眼前一片漆黑,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夏初雲再次睜眼時,頭頂是微微發黃帶着裂縫的天花板,角落還結了蜘蛛網,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水泥地板上一片亮堂,灰塵穿梭在明暗交界處,一切都是那麽熟悉。
她在自己房間,自己床上,外面天晴了,今天又是個好天氣,可以叫小胖吳烏去水庫摸魚了。
等等,水庫......
噌的一下,夏初雲從床上坐起來,昨晚大人們說礦塌了,她出門去找關岳,結果在水庫撿到個小孩,然後帶回家了,後來呢......
想着想着,夏初雲拉開扯開搭在身上的小毯子就要下床,正好房門被推開,她二姨看見醒過來的夏初雲,頓時欣喜,朝外頭喊了句。
“醒了醒了,關岳你女兒醒了。”
然後叮裏哐當外面好大一陣動靜,關岳一身髒兮兮的,估計從礦山那邊好回來臉都沒洗,直接沖進房裏,看着女兒坐在床上好端端的模樣,三十好幾的大男人,眼睛都紅了。
二姨站在門口,看到關岳沒說話,連忙道,“诶唷,雲雲你可把你爸吓死了,他回來看到你澆濕躺在地上,臉通紅怎麽叫都叫不醒,差點抱着你上醫院。”
他們這相鄰幾個鎮子就一家醫院,騎摩托車過去都要四十分鐘,非常不方便,除非真的病嚴重了不然一般人家很少去醫院。
二姨的話夏初雲沒聽進去幾句,她操心關岳還有昨天礦山的事,“爸,你過來。”
關岳沉默着走到夏初雲床邊,身上髒沒坐下,夏初雲可不管,一把拉過關岳坐在床邊,從臉翻看到腳,到處翻翻找找。
二姨還有一些親戚都站在門口,關岳被女兒整的有些尴尬,抓着女兒制止她的動作。
“雲雲,做什麽呢這是。”
夏初雲大概看了一下關岳身上就是髒了點還有些蹭的血跡,沒什麽大事這才放心。
“關岳你吓死我了,昨晚上下那麽大雨礦山那邊炸了,鎮上人都說礦塌了,我都急的不行,幸好你沒事。”
關岳一聽女兒說的話,再仔細琢磨夏初雲身上細細密密的小刮痕和膝蓋上的青紫,瞬間臉就黑了。
“夏初雲!你是不是昨晚上去礦山了!我怎麽交代你的?啊!”
夏初雲上一秒還在訓關岳,下一秒就被關岳拎着耳朵揪起來罵,跟只貓崽似的。
“诶诶诶,關岳,爸!爸,你松手,疼啊!”
“我每次出門怎麽跟你說的,天黑不準出門,不準去礦山!你是不是耳朵漏風,是不是要揍一頓才能記住。”
夏初雲擔心受怕一整晚,沒撈到點好不說還要被訓,虎脾氣一下就上來了,“那我不是擔心你嘛!昨晚礦山出那麽大聲都說塌了,我都要吓死了,我媽已經沒了,要是你再出事,我就真成孤寡兒童了!”
關岳要被她氣死,一想到昨晚那麽大暴雨天黑路遠的,萬一夏初雲真的在路上出什麽事,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氣的就要把夏初雲從床上撈起來揍,兩父女在房裏鬧得不可開交,外面親戚聽見了一窩蜂湧進來,勸的勸拉的拉,把兩父女給拉開。
關岳看着夏初雲背對着他躺在床上的小身影,心裏又疼又酸,最後拉上門出去了。
倒是一夥親戚留了幾個姨,表姑,堂姐在夏初雲房間,好聲好氣哄着她,夏初雲也倔,往牆邊靠着,一句話不吭聲。
幾個親戚哄了好大一會,夏初雲還是一動不動,便帶上門出去了,夏初雲瞬間從床上翻下去,赤着腳走到門邊,老房子裝的是木門,很多年了,下雨上潮四周都爛了,門框邊上被夏初雲剝木屑玩摳出好多洞。
夏初雲貼着門邊上聽外邊動靜。
“別氣了別氣了,雲雲這也是擔心你,不像我們家那個冤孽,昨晚上我和他爸一夜沒回他睡的可香。”
這是夏初雲三姨,平時老不讓自己和他兒子玩,說夏初雲女孩子家家瘋的跟野草似的,會帶壞了別人家小孩,今天怎麽還替自己說話了。
“就是,關岳,快別氣了,雲雲這不好好的,我剛看她燒也退了,小孩子心性,別置氣。”
這是夏初雲表姑,半年不來她家一回,去年過年連夏初雲叫什麽都不記得。
堂子口坐滿了人,夏初雲家少有這麽熱鬧的時候,她記得的不記得的親戚還有鎮上不少人,多的都站外面去了的。
夏初雲扣腦袋,這是怎麽回事,她記得前年長天花,病的比現在嚴重多了都沒那麽多人來看自己,難不成自己明蘊鎮小霸王的名號真的已經打出去了。
夏初雲繼續趴着門框從洞裏往外看,這一看不要緊,就看到竹床邊上坐着那個自己撿回來的小孩,小孩已經醒了,目光呆滞抱着腿擠在角落,滿屋子的人顯得他沒一點存在感,黑漆漆的連眼珠都不會轉。
昨天天太黑,夏初雲靠着手電筒燈光看不清人,這會透過門洞仔細打量後,再次肯定這小孩絕對不是附近鎮子裏的人,她打小就沒見過這人。
那他是哪來的,怎麽會在水庫邊,難不成是水猴子抓了覺得太瘦不好吃又給丢上來的?
夏初雲腦子都想破了還是沒想出個一二三來,門口的親戚開始陸續離開,每個人離開前都朝關岳說了句恭喜恭喜,以後多多照應。
夏初雲沉浸在自己思緒裏,沒注意到人走空了,關岳伸手一拉那咯吱響的門,一個身影從裏面摔出來,直接撞在關岳腿上。
夏初雲擡頭和關岳視線對上一秒挪開,剛才還倔的跟頭小牛似的,這會背着手低着腦袋看自己灰撲撲的腳指頭。
關岳看着還沒到自己腰的女兒,頭頂發旋都透露着乖巧,可那是不了解她的人,其實整一個就是氣人包。
“膝蓋還疼不疼?”
夏初雲從小就會看人眼色下菜,聽到關岳問她傷口,嘴巴一撅,圓溜溜的眼睛裏水珠子說掉就掉。
夏初雲長相随她媽,從小長得可愛靈動,皮膚又好,見天往外曬都曬不黑,一雙溜圓的眼睛眨巴眨巴,不管誰見了都忍不住抱一下摸一下,就是跟着關岳一個大男人身邊長大,性子養的像個男孩似的,風風火火沒少闖禍。
但女兒這淚珠子說掉就掉,算是掐住關岳心尖了,剛才還板着臉裝模作樣訓斥人,瞬間蹲下去抱着女兒放一旁板凳上,夏初雲皮兒嫩,磕在膝蓋上那一塊,又腫又青看着吓人,給關岳心疼壞了。
一邊好聲好氣的哄夏初雲一邊給她吹膝蓋。
夏初雲哭了一會差不多了,看見關岳握着她的膝蓋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伸出兩只手摟住關岳脖子。
小孩子聲音軟乎乎的,“爸,你以後能少下礦嗎?我害怕。”
夏初雲很少說這些,她知道他爸不容易,得賺錢養活自己,也許是從小沒有媽媽的原因,夏初雲懂事比同齡孩子早很多,關岳早出晚歸去礦山留她一個人在家,她害怕的晚上睡不着覺都不會和關岳說什麽,但這次是真的把夏初雲吓到了,畢竟她才八歲,還是個小孩。
出乎意料,這次關岳居然答應了夏初雲。
“好,爸以後少下礦,不讓你擔心。”
夏初雲以為自己聽岔了,以前他也和關岳說過同樣的話,但關岳每次只是笑着摸摸她的頭,說下次去城裏給她買好吃的好玩的,敷衍過去。
夏初雲開心瘋了,不敢置信的和關岳确定,“真的嗎?真的嗎?爸,你真的答應我以後少下礦?”
不讓關岳去礦山不可能,只要能少下礦危險就少很多。
關岳摸摸女兒的頭,“嗯,爸答應你的什麽時候騙過你。”
這下夏初雲連膝蓋都不疼了,抱着他爸要玩開飛機,關岳哪有不同意,一把端起女兒往脖子上放,準備開飛機,父女倆剛轉身,同時注意到窩在竹床邊上那個身影。
太小太沒存在感了,蹲在那裏比竹床還要矮。
夏初雲抱着關岳的頭,诶了一聲。
“差點忘了,爸,昨晚我還撿回來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