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月初的明蘊鎮,已經漸漸燥熱起來了,鎮上的水泥路被太陽照了一上午,穿鞋踩上去燒腳丫子,家裏大人們頂着日頭下礦去了,小孩在家沒人管,成群結隊跑出去瘋玩,多大太陽都不怕曬。
“小胖,小胖,出來,打彈珠去。”
夏初雲才八歲,又是女孩個頭小,摸不到小胖家的門栓,只能捏着拳頭砸門,哐哐哐的隔壁吳烏聽見,拉開門跑出來。
“初雲,哪有彈珠啊。”
“我爸昨天去市裏給我買的,還買了蠟筆呢,今天我當老師你們當學生。”
夏初雲剛說完,小胖踩着板凳把門栓拉開,跟個球似的滾出來,“快扶扶我,我看不着板凳了。”
小胖是他家獨苗,爹媽寵的很,從小胃口大,那體重見天吹氣球似的,低頭都快看不到自己腳脖子了。
吳烏上去拉着小胖下板凳,問他,“你媽又不讓你出門玩呢。”
小胖年初跑出去瘋玩時沒注意掉田溝裏去了,小孩們正玩捉迷藏呢躲的到處都是,小胖渾圓的身子栽在泥溝裏半天沒人聽見,後來還是路過的大人聽見他的呼救給人拉出來,泥娃娃似的,鼻孔耳朵裏都是泥,給小胖媽吓的,那次之後就給小胖禁足了,不讓他跟着鎮上小孩出去玩,還把家裏門栓給擡高了點,讓這群小孩摸不着開不了門。
小胖下了板凳有點喘,一個後擡腿把板凳踢進門裏,“沒事,我爸媽今天去礦山得天黑後才回來,還給我留了錢,讓我去金叔家随便吃點。”
“關門關門,烏鴉,去叫上吉祥兒,到我家彙合。”初雲催促道。
吳烏瘦的跟猴似的又黑,一雙眼睛骨碌碌的看着就賊精明,他推了推小胖,“小胖你去叫,你這麽胖,得運動運動,減肥。”
小胖開個門功夫已經滿頭汗,懵逼的被使喚,哦了一聲,跑去另一頭家裏叫吉祥兒。
吳烏和夏初雲兩人風風火火跑回家,從床底下掏出個鐵盒,裏面裝滿了初雲最喜歡的物件,她爸給她買的彈珠就放裏面,嶄新一盒。
吳烏一看彈珠眼睛都亮了,“趕緊趕緊拆開看看。”
夏初雲坐地上把彈珠盒放大腿上,揭開盒子,整整齊齊一盒彈珠,還沒等吳烏上手摸呢,小胖聲音從外面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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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雲,我們來了。”
小胖進門後面跟着個穿小裙子的女孩,初雲家大門敞開,四人就在水泥堂前打起了彈珠。
“熱死我了,初雲你家有喝的沒。”
夏初雲正撅着屁股用手裏彈珠瞄準對面吳烏的彈珠,不耐煩的回了他一句,“井裏吊着我爸早上放的西瓜呢,你自己去撈。”
吳烏一聽,嗖嗖起身往後院跑,夏初雲瞄準彈珠一發射,軌道劈叉,堪堪路過吳烏那顆彈珠,給她氣的往後一仰,差點摔倒。
“這什麽破彈珠,打了一下午,一顆都沒打到,氣死我了,不玩了。”
吉欣看夏初雲氣呼呼的鼓着腮幫子,連忙跑到她邊上,“初雲,你別生氣,要不我把我的彈珠給你。”
吉欣長頭發麻花辮小裙子,蹲在夏初雲面前捧着手裏的彈珠看她,夏初雲從小他爸帶大的,爺倆一個脾氣一點就炸,在鎮上裏是個小霸王,走哪身後一堆小弟,但面對脾氣好又漂亮的吉欣,夏初雲又不好意思發脾氣了,伸手霸氣一推。
“你贏的你拿着,我要憑自己本事,不然以後說出去我明蘊鎮大哥的位置往哪放。”
吳烏抱着西瓜出來剛好聽見夏初雲的話,順嘴接道,“愛往哪放往哪放,吃西瓜吃西瓜。”
夏初雲上去就給他兩下,惡狠狠搶過吳烏手裏西瓜,埋頭啃了口,沁透心扉的涼意讓她舒心了不少。
三人并排躺在水泥地板上,頭頂的大吊扇呼啦啦轉悠着,嘴邊啃的西瓜汁還沒擦幹,夏初雲時不時伸舌頭舔舔唇邊,甜絲絲的。
吉欣坐在板凳上,秀氣的吃着西瓜,吳烏切西瓜實誠,吉欣那塊塊趕上她臉大了。
夏日的午後,風輕輕吹過前堂,夏初雲她家前面有座半高的小坡,上面綠樹成蔭,葉子挨着葉子沙沙作響。
四人吃完西瓜晾了會肚子,被夏初雲拖着開始上課,大堂的白牆上早就被她霍霍的沒有一處能看的地方,夏初雲直接拿出蠟筆在牆上開始上課。
小胖吳烏和吉欣坐在竹床上當學生,小胖和吳烏時不時分神說小話還要被夏初雲拿着柴火棍指指點點。
幾人中間就夏初雲和吳烏上了一年晚學,認的字一只手數得過來,夏初雲在牆上歪歪扭扭寫幾個拼音寫一二三,學着老師的模樣,帶着三個學生讀,一本正經裝小老師。
一直到太陽落山,夏初雲才放過下面三個學生,說了句下課,小胖和吳烏一聽下課直接倒在竹床上,吉欣也焉頭焉腦的,只有夏初雲當小老師當的心滿意足,還給幾人布置了作業,說下次上課要檢查。
快到飯點了,吉欣媽媽在坡上喊吉欣回家吃飯,吉欣應了一聲和幾人告別,吳烏也說要回去了,瞬間家裏就剩下小胖和夏初雲,夏初雲她爸常年在礦上,吃飯多數是給錢讓她自己解決。
小胖摸了摸肚子,“初雲,我餓了,咱們去金叔家吃飯去吧。”
夏初雲站在門口望了眼坡上,夕陽漸落,沒有人影出現,她把大門帶上和小胖往金叔家走。
金叔家要過水庫,兩人路過水庫時又在水溝邊玩了會,捉了幾條小魚用塑料袋裝着,拎着就上金叔家。
金叔家是鎮上唯一一家飯館,鎮子裏家家戶戶都自己做飯,就算上礦,礦山那邊也包飯,所以金叔家飯館生意一直很一般,夏初雲和小胖走進去,金叔正坐在堂口聽戲。
兩人進去叫了聲金叔,非常熟練的說出自己要吃的東西,然後去桌邊等着。
金叔家除了飯館生意還兼小賣部,小桌子旁邊是個透明玻璃櫃,裏面擺滿了零食,小胖肥嘟嘟分臉貼着玻璃,擠出一團肉,眼裏說不出的憧憬。
夏初雲下午炫了塊大西瓜這會不餓,對零食沒什麽欲望,金叔把兩人的飯端上來後就去門口聽戲了,小胖埋頭呼哧呼哧,夏初雲用筷子翻了翻,沒什麽胃口的往嘴裏塞。
吃完飯,兩人把錢給金叔就一起回家了,入夏後天黑的晚,兩人吃完飯天還沒完全黑,遠處烏雲疊在一起,似乎有下雨的趨勢,路過水庫時起了風,水面泛起漣漪。
“天黑了要下雨,我爸媽就要回來了,初雲我回去了。”
到分叉路口,小胖朝夏初雲揮手,夏初雲興致不高說了句拜拜,扭頭往坡下走,站在坡上能隐約看到小山丘後面那棟矮房子,孤零零的一棟,夏初雲不想回家,天黑後,那邊連狗叫聲都聽不到,只有她一個人。
她扭頭看向遠處的礦山,最後一點光亮沉落下去,連礦山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夏初雲從路邊薅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到家時順手把泥溝裏摸的小魚倒進自家前面小塘,小塘很淺都淹不到夏初雲大腿,小魚一進塘子裏,滑溜兩下便游開了,夏初雲用狗尾巴草往水裏戳了兩下,覺得沒意思,便回了屋。
鄉下人沒什麽娛樂活動,睡的早,還沒九點夏初雲就洗了澡上床,外面風刮的大了起來,拍在玻璃窗上呼呼響,大堂那盞為了等關岳回家亮着的燈晃悠起來,影子飄到夏初雲房間,像個張牙舞爪的妖怪,大夏天的,夏初雲把自己從頭裹到腳,硬是捂出一身汗。
突然,一聲驚天巨響的雷聲落下,房裏亮如白晝,震的被子裏人一哆嗦,緊接着傾盆大雨随之落下,雨滴狠狠砸在木窗上,順着縫流進牆裏,夏夜的暴雨像捅穿天似的,下個不停,夏初雲躲在被子裏抓着彈珠不敢動彈,半點沒有白天明蘊鎮小霸王的氣勢。
大雨下了整整半夜,夏初雲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的,聽見遠處轟隆一聲巨響,她以為又打雷了,沒過多久,就聽見坡上有人在喊。
炸礦了!
礦塌了!
......
夏初雲一激靈,瞬間從床上彈起來,拿着手電筒,跳下去拉開門連傘都沒打就沖了出去,到坡上時,已經有大人騎着摩托車往礦上趕,夏初雲拉住問出什麽事了。
雨下的太大了,天又黑,大人看不清哪家小孩,急着去礦上,随手一扯把夏初雲推出去好遠。
“小孩子家家趕緊回家去,別管難麽多。”
剛說完,摩托車就從夏初雲面前開走了,明蘊鎮的路上稀稀疏疏裝了幾盞路燈,年代久遠光都不怎麽亮了,夏初雲站在坡上朝礦山那邊看,什麽都看不到。
大雨模糊了視線,夏初雲穿着短衣短褲,腳上連鞋都沒穿,短發貼着兩邊的臉頰露出點嬰兒肥的臉蛋,大人們得知礦上出事全都過去了,這會路上已經沒人,夏初雲抹了把臉,迎着大雨朝礦山那邊走。
夏初雲她媽在生她的時候難産死了,她爸便讓她跟媽姓。從小關岳就把女兒看的重,從不讓她跟着去礦上,說環境不好噪音大,所以在她有記憶起,去礦上的次數屈指可數,明蘊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要看得到礦山在哪,按着那個點走,總能走到。
為了抄近路,夏初雲從田裏的泥道穿過去,天黑看不見路,好幾次摔進田裏,現在剛好是早稻成熟的季節,有的家裏忙還沒來得及收,半人高的稻谷割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夏初雲又一次摔進田裏,這次膝蓋硌石頭上,疼的她龇牙咧嘴,雨勢漸漸小了,看着走了半小時一點沒變近的礦山,夏初雲有點氣餒,但一想到關岳還在礦上,她又不得不強撐站起來,田裏太難走了,她想了想還是從水庫邊上走,但又不敢太靠近水庫邊上,從小鎮上老人就說不能去水庫玩水,裏面有水猴子,會鑽出來抓人。
因為暴雨,水庫的水線上漲了些,夏初雲靠着手電筒發微弱的光線往礦山走,路過一片枯草地時,忽然一只手從裏面伸出來,一把攥住夏初雲的腳。
“啊啊啊啊啊啊!!!”
夏初雲吓得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手電筒摔出去好遠,嘴唇哆嗦着,半天才出聲,“救!!!救,救命!!!救命啊!!!”
“嗚嗚嗚嗚......別抓我,求求你別抓我去水裏。”
作者有話說:
提前拜個早年了,不知道有沒有人看hh,已經存稿到快完結了,放心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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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情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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