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影後的修養
“什麽話。”江枕棉眉頭一皺,擺出一副不贊同的表情,“我這是有理有據的推演。”
系統:“嗯嗯嗯嗯。”
如果它有實體,一定要翻幾個白眼,或者把這段錄下來,置頂在社交平臺上,讓所有人都看一看,什麽叫善變,什麽叫巧舌如簧。
等到顧知白走了好一陣,江枕棉才美滋滋地往外走,路上還不斷回想剛剛自己說的話有沒有不對的地方。
複盤到一半,她啪地一下狠狠拍向自己的大腿,一臉的後悔,“我剛剛怎麽能說淋雨沒事兒呢,應該順勢打幾個噴嚏,可憐一些,或許,或許她瞧我這麽慘,就把傘送給我了,又或者,”江枕棉充滿幻想地用做夢般的語氣說,“要讓我坐上她的車,送我回家呢……”
“失策啊!”
江枕棉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充滿了大大的悔恨,懊惱自己錯過了一個接觸對方的好機會。
倘若這些後悔能具現,化為一汪池水,那她恐怕早就一股腦沉到池子的最底下,向外吐出一連串的泡泡了。
江枕棉第一次為自己不通情竅的榆木腦袋,生出恨鐵不成鋼的情緒來。她當即決定,回去就要找些追人的戀愛攻略來仔仔細細讀上一讀,再學點兒情話,可再不能像今天這樣了。
和人聊天要張弛有度,不能上來就太過熱情,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歡自來熟。
顧知白這樣的成熟女性,很在乎空間感和距離感,她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而且江枕棉也不想給她留下一個毛頭小子的印象。
因此就算要到了聯系方式,加了好友,她也還是耐心地等到了晚上,約摸着到了對方的下班時間,這才發出第一條信息。
“姐姐,我之前問過畫展的工作人員,對方剛剛回複說要等展出結束後才能把畫寄回來,還要有三天呢。”
江枕棉邊啃蘋果,邊斟酌着詞句,反反複複改了十幾分鐘,才發出了這麽一句看似平常的話,裏面都是小心思。
“之前問過”說明她對這件事很上心,早早就去問了,“剛剛回複”表明什麽,表明她一得到消息就馬不停蹄地過來報告,心裏一直在念着這件事,而不是随口說說的。
沒有人會逐字逐句分析正常聊天時另一個人發出的每條消息,但潛意識總會留下印象,這就是江枕棉想要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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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她沒有戀愛經驗,但用心總沒錯,誰能在心動對象面前有全然的把握?劇情可不是萬能的,只想着靠劇情那才是失了智。
前社畜拿出了加班加點改方案的專注力,甚至靠着回憶原書劇情,寫了上萬字的分析。
“江枕棉”是配角中的配角,但她的戲份自己可沒忘,不就是仗着有一張會花言巧語的嘴,把顧知白給哄過去了。江枕棉不屑地想,難不成我還不如她?
消息發出去,她就盯着手機,思考下一句話該怎麽說。
一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半小時過去了。
江枕棉:“……我是不是忘了開消息提醒?”
她拉下設置欄,嗯,是響鈴狀态,沒靜音。
手機安靜地像死了一樣,她的眼神越來越危險,充滿了想摔一摔的蠢蠢欲動。
突然一聲叮咚,江枕棉手忙腳亂地撈起手機,興沖沖地點開微信,一個橘貓頭像的人發來消息——太太,還接稿嗎?最近有排單嗎?
江枕棉:失落它來得那麽大。
錢是一定要賺的,來約稿的金主都是天使,她口吻親切地接待了這位顧客,又點開和顧知白的聊天框看了又看,孤零零的綠色消息框突兀地橫在最上方,顯得那麽刺眼。
系統突然出聲:“消息是不會被你盯着就自動跳出來的。”
江枕棉頓時感到一陣羞惱,“什麽?”她語無倫次地說,“我不是,不是着急,就是随便看看。”
等臉上的熱度褪去,她才重新找回舌頭,用誇張的聲調——經系統分析為欲蓋彌彰——大聲說:“開玩笑,我像是那種頭腦發昏的人嗎?我只是恰好點開這個界面,懶得動而已。”
“喪失理智,行為反常,這是戀愛腦的表現,我會這樣?笑話。”
系統的機械音毫無起伏,“你說得對。”
江枕棉覺得它在嘲諷自己,但找不到證據。
她的肚子裏憋了點兒焦躁的火氣,心中卻明白來由,不是為了系統的話,是等待讓她心中煩亂不堪。
好在天籁般的短促鈴聲将她從心煩意亂中解脫出來。
——“沒關系的,并不着急。一份優秀的禮物值得去等待。”
好溫柔啊。江枕棉的嘴角隐秘地往上翹了幾個百分點,剛要回複,手上又停了下來。
秒回會不會太快了,顯得我很迫不及待?江枕棉握着手機,急切地等了兩分鐘,才噼裏啪啦地戳着鍵盤。
“嘿嘿,到時候姐姐什麽時候有時間,我再去把畫送過去吧。”
“對了,還不知道姐姐叫什麽呢。我叫江枕棉。”
…………
清醒是種什麽感覺?
就像是把一塊火堆上炙烤的鐵胚,直直插進裝滿冰塊的冷水裏,熾熱與極寒交接間,伴随着滋啦上浮的蒸汽,一股冰冷的理性由外到內地侵入到顧知白的大腦中,為她撥開心上籠罩的迷霧,讓她突然能站在旁觀的視角,去審視,去洞察過往種種。
荒唐,荒謬。
這真的是她嗎?那個低聲下氣的、祈求愛人溫情的人,是那個果敢堅定的自己嗎?
短短的一年時間,她好似被下了降頭,做出無數的糊塗賬,回過頭去看,她竟找不到一點熟悉,好像有誰操控着她的身體,做出那些陌生事來。
顧知白重生在一個普通的日子,一個普通的晚上,她記得自己是怎麽死的,一向唯物主義的她,不得不承認世界的奇妙。
她想不出來原理,但對這一結果感到萬分的高興。她重生在了一切事情發生之前,這難道不是上天給她重來一次彌補過錯的機會嗎?
顧知白靠在陽臺上,向窗外看去,星光暗淡,燈光璀璨,車輛川流不息,人世間之美盡諸在她眼底。昏黃的燈光輕柔地蓋在她的身上,呈現出一副時間定格般的凝固感。也讓她一半的身體隐沒在暗處,遮住她眼瞳深處的冷漠尖銳。
顧知耀是個蠢貨,江枕棉是個小人,葉晚晚,一個坐享其成的弱智。
她從前根本沒把自己這個弟弟放在眼裏,只當他是個敗家吃閑飯的,沒想到他倒是挺有野心。
複仇是一件很美妙的事,不應當急切地去推動它。在仇人沾沾自喜,自以為大功告成時再将他從高樓推下,瞧他驚愕崩潰的模樣,豈不是很快活?
她應着顧知耀的安排,前去畫展,去見她的“愛人”,那一天發生的事,她永遠不會忘記。
但有什麽發生了變化。
顧知白神色如常,不露破綻,笑容得體地離開畫展。
現在,她看着屏幕上跳出來的消息,自顧去洗了個澡,才拿起手機用從前的口吻回了幾句。
我叫什麽名字?
顧知白冷笑一聲,你會不知道我叫什麽?又拿出這幅令人作嘔的膩歪姿态出來。
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才按捺下翻湧的反感,“我姓顧。”
對面的消息彈得很快,“顧姐姐。”又附上一張小貓的表情包,“顧姐姐經常去看畫展嗎?”
“偶爾閑的時候會去,放松一下心情。”
——當然不是,我是特意為你去的。
江枕棉抱着手機,躺在床上,絞盡腦汁地思考話題。她從未覺得聊天竟然如此艱難,問她什麽工作?第一次聊天就這樣探究信息,太冒昧,太急進,不夠自然。問她平時有什麽愛好?更不行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啊。
對面的顧知白像是看到了她抓心撓肝的模樣,十分體貼地開啓了新的話題,說她看起來很年輕,是剛畢業嗎?
江枕棉:哈!她誇我年輕!
她拿過鏡子,端詳了好一陣自己的臉蛋,看着滿滿的膠原蛋白,不由得樂開了花。
江枕棉完美扮演了一個在校學生天真直白的狀态,有着熱情和稚拙的語氣,還對未來和夢想充滿期待。和顧知白就這樣一來二去地聊了起來。
到不全是假裝。聊得越久,她就越沉浸其中。聊起夢想時,對方沒有笑話她的天真,給她潑上現實的冷水,而是一邊提出合适的建議,一邊鼓勵她。
這種成熟又包容的态度,是江枕棉從未感受過的。她越說越上頭,整個人像是喝醉了酒,醉醺醺,暈乎乎,心潮澎湃熱血上湧,已全然不知東南西北了。
想象是最好的催化劑,在她們正式接觸之前,江枕棉的心動完全可以歸類為自我攻略式的幻想,以及助人情結的推動。
在正式接觸後,虛無的心動化為一捆幹草,而顧知白的話語則是一捧火焰,澆在上面,澆在她的胸口,讓她血液滾燙,蒸發大腦。
一股渴望由此生根。甚至讓她産生了嫉妒,嫉妒原身,嫉妒那個同名同姓的江枕棉,她擁有如此的珍寶,在經受過全然純粹的珍視後,竟然不屑一顧,棄之敝履。
但沒關系,江枕棉道了晚安,沉默地凝視着那一頁頁話,我不是她。
現在她歸我了。
作者有話說:
同一副場景,在江枕棉眼裏:嗚嗚嗚老婆好美好可憐,好想抱抱她
顧知白(抽出小刀磨來磨去):哼哼!都得死!
有錯字的話拜托大家辛苦捉一下蟲啦。最近好像有許多開學考試,那有考試的寶子們加油加油!順順利利,必不挂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