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五點的城市無論如何都是安靜的,只有着霓虹的閃耀,和時不時飛馳而過的汽車。已經入秋的深夜顯然是有些涼意,祁然走在路上不過一會兒就打了好幾個噴嚏,沒走多久,他就蹲在了路邊,昏黃的燈光籠罩住了祁然的身影,在他的身邊形成了一圈不大不小的光暈。
四周安靜得可怕,祁然從衣領中探出小半張臉望着黑漆漆的四周,他突然間有些後悔半夜從慕淩欽家跑了出來。眨了眨眼,祁然又覺得不後悔,他今晚說了這麽些話,要是慕淩欽心底不待見這些話,明早一起來兩人大眼瞪小眼這得多尴尬啊。
腦子裏事情一堆一堆的冒了出來,祁然微眯着眼一前一後的晃動着,整個人看起來就跟快要睡着似的。
突然,一道強光出現在了昏昏暗暗的街道打在祁然的臉上,祁然下意識的用手去擋了擋眼,心裏罵道,車好了不起啊,這光得把人眼晃瞎。
車停在了祁然不遠處,其實也就幾步的距離,車主似乎是怒氣沖沖,甩門的聲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大半夜的幹嘛呢?快上車!”池羽雙手交疊放在胸前走到街邊看着蹲在地上的人沒好氣地說道。
祁然張口就打了個哈欠,他揉了揉眼,然後扶着腰慢慢起身,蹲了那麽久果然不是蓋的,這腿都麻了,祁然剛跨出一步就差點摔着。
池羽急急忙忙地接住人,嘴裏忍不住碎碎念,“走慢點,走慢點。”
祁然擡頭對池羽笑笑,然後扶着池羽的手臂活動活動了兩條腿。腿不麻後,祁然松開了池羽的手臂笑道:“今晚要在你那賴上一晚了。”
池羽把手機遞到祁然眼前,道:“一晚?你确定還有一晚?”
祁然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擡腿就往副駕駛座走去,表示完全不想理會池羽,只能說祁然過河拆橋的本事見長。
池羽發動了車子,問道:“該解釋解釋今晚是怎麽回事吧?”
祁然記好了安全帶,整個人十分放松的躺在座位上,笑道:“慕淩欽住着這。”
“然後?”
“什麽然後?”
池羽不知道祁然是真聽不懂還是裝聽不懂,他再次問道:“然後你怎麽就深更半夜差點夜宿街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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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然瞥了一眼窗外,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在池羽耳中無異于響雷的話,“我和慕淩欽徹底說開了,覺得兩人可能會尴尬,所以就走了。”
池羽心頭一跳,抿唇問道:“所以你和慕淩欽徹底結束了?”末了,池羽又加了一句,“結束了好,結束了好。”
“你幹嘛呢你?”祁然輕笑了一聲,“就這麽不待見我和慕淩欽的感情?沒結束,我就是問慕淩欽要一個正正經經的身份,結不結束得看他怎麽處理這件事。”
祁然話音一落,池羽就對祁然投來了一個複雜的眼神,“這不是,唉……”
說到一半,池羽便說不下去了,轉而起了另一個話頭,他似是懊惱的說:“說實話,我挺後悔的,當初就不該給你那張卡,如果不是那張卡……”
“如果不是那張卡,我也總會想辦法走到慕淩欽身邊。”祁然接過了池羽的話頭說道,眼裏一片平靜,毫無波瀾,他這說的是實話,那張卡只不過是将事情簡化了許多。
池羽嘆了口氣,“我以為你是鬧着玩兒的,誰知道你是真喜歡慕淩欽。”當初祁然跟他說自己喜歡慕淩欽時他還以為祁然在開玩笑,再後來池羽又以為祁然就是三分鐘熱度,哪想到這都是真的。
“我可從來都沒有說過這話,”祁然不以為意的說道,“這一切都是你的主觀臆測。”
池羽只一個勁的嘆氣,卻一句話也不多說,畢竟感情這事兒得靠他們自個兒解決,旁人是沒法子插手的,而且看祁然那樣估摸着也是個聽不進話的。
“對了,池羽,還是不去你家了,送我回學校附近的那套房子吧。”車開到半路祁然突然說道。
好在還沒有開過那個路口,池羽也沒有問什麽掉了個頭就往祁然家去了。
把人送到樓下的時候已經五點多鐘,天都快要泛白。
“你不上去啊?”祁然解開安全帶後發現池羽毫無動作後問道。
池羽揮了揮手啧啧說道:“你消極怠工,我可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呢!今早八點的飛機,我還得回去收拾一下東西。”
“你不早說,”祁然有點懊惱,要是早說他就直接去池羽家了,這樣一來等池羽回家得快七點了,“這次出差是打算去哪裏?”
“兄弟啊,說那麽多見外的話做什麽?你以後多幫我拍幾張莫城的照片就OK了。”池羽不以為意的說道,不怪他癡漢,而是他發現莫城真是越接觸越讓人覺得……嗯,可愛。接着,池羽又說道:“這次是去F國,你想要什麽啊?”
“瞧你那傻樣,就該讓莫哥看看他老板的真面目,”祁然笑笑說道,“還有,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帶什麽禮物?”
這話池羽聽了可就不同意了,“誰說非得小孩就有禮物了,況且你不也才十九嗎,還不是小孩兒一個?其實是我這次出差時間比較久,應該是趕不到你的生日了,這是給你的生日禮物。”
生日啊……想到這裏祁然的眸子便暗了幾分,但沒過多久就又恢複了正常,他開玩笑道:“那我要你那套西山別墅,給不給?”
“真要?”池羽問道,“你不是在那邊有一套嗎?”
祁然斜了池羽一眼說道:“那套是我外甥的,一句話,給不給。”
顯然池羽的重點不在這上面,他驚訝道:“不是,祁然,你哪來的姐姐?又哪來的外甥啊?”
“搞錯重點了吧你,”祁然下意識地回避了這個問題,“給還是不給。”
“給給給。”池羽鄙視的看了祁然一眼,講真,有點肉痛。
見池羽一副這樣的表情,祁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來,池羽也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于是毫不留情地将祁然趕下了車,并且放下狠話,表示以後再也不會深更半夜腦子犯抽來接祁然了。
望着漸行漸遠的車,祁然眼中的笑意也淡了下來,然後消失的一點不剩。
人走了,自己又是一個人了。
回到家裏的時候,祁然摸黑走到了浴室,然後在浴缸裏放滿了水還加了一點催眠的精油,他把衣服脫了,擡腿邁進了浴缸,然後仰躺在浴缸邊上。被溫暖包圍着,祁然的眼睛一搭一搭,大概是過于困倦,最後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浴室裏只有男人清淺的呼吸……
飄窗上,風帶起了淡色的窗簾,一個青年抱着書靠在枕頭上頭一點一點的,大概是已經睡着了,沒辦法,在和煦且帶着一絲溫暖的風下總是能讓人昏昏欲睡。
“小然,小然……”
呼聲忽遠忽近,溫柔且細膩,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祁然!醒醒!”
祁然猛然睜眼,入目處是一張熟悉的臉,他揉了揉眼睛,然後伸了個懶腰,問道:“怎麽這個點還過來?”
Vivian沒有說話,只是一臉糾結。
“怎麽了?大美女笑一個啊!”祁然逗了逗Vivian。
Vivian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祁然,你下次別這麽吓我了,再來一次,我怕是要升天。”
祁然撓了撓腦袋,嘿嘿笑道:“上次是意外,熱水泡着太舒服了才睡着的,你放心,下次不會了。”
Vivian欲言又止,上次真的是把她都快要吓死了,如果不是她和李嬸及時趕到還不知道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那天祁然就這麽靜靜地躺在裝滿水的浴缸裏頭,身體下滑,水已經漫過嘴巴,就在鼻子下一點點。在看到這一幕的那刻,兩人心跳都快要停止,李嬸當即眼淚就掉了出來,還是Vivian顫抖着身體去探了探祁然的呼吸。
而今天的祁然又跟那天的一樣,安安靜靜地靠在那,胸膛的起伏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那次過後,Vivian就敏感得不行,李嬸也是。恰好祁然那天過後就不大不小的病了一場,于是借此由頭,祁然便被兩人強制搞到療養院來了,李嬸則是住在祁然隔壁房間,有人看着總歸放心。
“去米國吧!”不知想起了什麽,Vivian突然情緒有些激動地說道。
“米國?”祁然放下了手中的書确認道。
Vivian點了點頭,有點語無倫次地說道:“我的家族在米國,有很多醫生,喬治也在米國,還有就是你需要休息。”
祁然一瞬間就懂了,去米國确實是一個好選擇。
可是……米國沒有慕淩欽啊,祁然有些郁悶地想。
接着他又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如果慕淩欽接受了他也接受了這個孩子,那慕淩欽願意陪他去米國待一陣的幾率是多少。但随後這些對未來的想象就消失在了祁然的腦中,他和慕淩欽都八字還沒一撇呢,現在就想得那麽久遠,也是有點好笑……又天真。
“看情況吧。”祁然垂眸答道。
“看什麽情況?祁然,你是不是非得出事了才甘心?”Vivian大吼道。這這些年她是看着祁然是怎麽才一步一步的從當年的痛苦之中走出來的,而現在祁然又要一步一步的回到當初的那種生活之中,Vivian不可能熟視無睹,可同樣她又無可奈何。
祁然摸了摸肚子,沉思了幾秒,他說道:“等我解決了慕淩欽這件事,不管結果怎麽樣……”
接下來的話,祁然似乎是有點說不出口,半晌他才接着說:“我都跟你去米國。”
愛上一個人有多難,放棄一個人只會更難……
桌上兩枚設計簡潔大方的男士對戒并排放在一個精致的小盒子中,慕淩欽眸光深沉地看着它們默不作聲。
“慕先生?”秦女士輕喊道。
慕淩欽有幾秒沒有反應過來,随後他笑了笑說:“抱歉,您剛才說什麽?”
秦女士也不在意,她露出了一抹輕笑,“我說身為慕先生的愛人一定很幸福。”
“是嗎?”慕淩欽語氣裏有着一點點不敢相信和迷茫。
“當然,”秦女士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笑了笑,而後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您的愛人一定是很特別,不然也套不住慕先生的心,恐怕S市不知道有多少人會驚呆,以後可算是會少許多談資了。”
慕淩欽沒有否認,畢竟秦女士這說的是實話。不過也是經秦女士這麽一說,他才恍然發現當初那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的日子已經離他很遠了,仿佛那幾年的荒唐就是一個夢,夢過無痕,不過如是。
“秦女士,”慕淩欽用認真中帶着迷茫的眼神看着對面優雅的女人,然後問出來一個問題,“您說,如果你與一個人在一起後并不會給他的生活帶來任何好處,甚至會由于你自身原因将他原本平靜的生活弄得一團糟,那你還會選擇與他在一起嗎?”
“那得看他們相不相愛。”秦女士說道,這種用他人來代替自己的編故事方法實在太過拙劣,但秦女士并沒有挑破。
“如果彼此.相愛呢?”
秦女士自幼便受到母親浪漫主義的熏陶,對待感情也就更多了一份灑脫,她笑道:“比起那些在一起之後才會出現的事情,我想您的愛人更加需要且在乎的是一句‘我愛你’,亦或是一份承諾。”
“我的愛人?”慕淩欽眼帶笑意的說道。
“難道不是?”
“是。”
秦女士沒想到自己年近五十居然還能發現這樣的一個大秘密,“花名遠揚”的慕少爺居然會是那麽純情,那小眼神就跟迷途的小羔羊似的,走之前,她留下了一句話,“對待愛情活在當下,過度瞻前顧後也許會失去許多東西。”
秦女士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對的,畢竟每個人的愛情觀都有所不同,但這就是她的愛情觀,她想也許這是慕淩欽現在需要的。而到現在,她對慕淩欽的愛人是越發的好奇了,希望某天兩人可以一同攜手出現在她面前吧,這樣也不枉她辛辛苦苦設計出來的那兩只對戒……
秦女士走得潇潇灑灑,卻留下了慕淩欽一人待在原地思考秦女士所說的話。
驀然,慕淩欽釋懷的一笑,可不是活在當下嗎?那麽好的人,萬一不小心讓自己氣跑了,到時候往哪裏找去。
思及此,慕淩欽珍而視之的将對戒收好,眼裏滿是柔情,那天該是如何才能讓祁然萬分開心,莫不是真的只要一句“我愛你”?
唔,不行……還必須再加上一個求婚,只可惜不能轟轟烈烈,不過就算是簡簡單單也好,祁然應該是會開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