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溫辭微微低着頭, 一聲不吭地吃完了霍玄照塞過來的小半只雞,忍不住握拳擋着嘴巴小小地打了個飽嗝。
看他确實吃不下了,霍玄照這才迅速把剩下的雞肉都一掃而空。
“我去把這些扔了,還要再檢查一下圍場的防衛。”霍玄照收拾了桌上的殘骸, 若無其事道, “你先洗漱休息吧。”
溫辭怔了怔, 就見霍玄照似乎十分自然地走了,帳篷裏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溫辭遲疑了一下, 還是沒有多問。
雖然當初來之前霍玄照就提醒過他可能要跟對方一起睡, 但到了這時候,溫辭還是忍不住挺緊張的。
霍玄照有事要離開正好, 多少能讓他避免掉一些尴尬。
溫辭洗漱整理後, 依舊沒有見到霍玄照回來,猶豫了半天, 還是自己先躺到了床上。
床上的被褥應該是今天才換了新的,并沒有什麽味道。但一想到這是霍玄照的床, 溫辭就感覺仿佛置身熱鍋之中,幾乎想要直接從床上彈起來。
花了不小的力氣,溫辭才勉強讓自己适應,不去想這些。
他閉上眼睛試圖入睡,然而腦子裏卻是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根本無法靜心。
外面十分寂靜,只有聲聲蟲鳴。
夜已經要深了。
霍玄照還沒回來。
溫辭克制着不讓自己輾轉反側,但過了許久還是沒能睡着,某個刻意放輕了的腳步聲一走近, 溫辭就忍不住睜開了眼。
正好對上霍玄照驚訝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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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睡?”霍玄照忍不住微微皺起眉。
不知怎麽,溫辭被對方看着, 竟有種被抓包的羞窘感覺,他連忙撇開視線,說:“可能……是在外面睡不太習慣,有些睡不着。”
霍玄照既然回來了,是不是馬上就要跟他一起睡了?
想到這兒,溫辭忍不住呼吸微窒,深夜裏本該舒緩的心跳一下子又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霍玄照聞言卻是皺眉道:“你認床?”
“既然認床,這次幹嘛非得過來?這幾天你豈不是都要睡不好覺了?”
溫辭聞言微怔,想說他不是認床,但卻忍不住先問了另一個問題:“将軍……将軍不是因為有事才叫我過來嗎?”
霍玄照蹙着眉頭:“也算不上什麽事吧,我不是說了看你想不想過來麽?”
溫辭怔怔地看着他:“那……那将軍為什麽會突然讓我過來?”
霍玄照頓時有些糾結地撓了撓頭,想了想說:“非要說的話,就當是叫你來見見厲王妃吧。”
溫辭聞言不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一時回不過神。
居然是因為這個嗎?
霍玄照之前明明嚴詞不許他跟祝子翎接觸,如今突然轉變了态度後,就專門把他接過來跟祝子翎見面……
這難道是補償麽?
溫辭想到這兒,微微抿唇,看着霍玄照板着臉眉頭緊皺的樣子,卻是沒再那麽害怕,甚至壯着膽子又問了一句:“将軍為什麽突然同意我和厲王妃接觸了?”
霍玄照頓了頓,掩飾地咳了兩下才說道:“這不是親眼見過了厲王妃,才确認他并不像傳言中那麽可怕麽?”
溫辭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地回過神。
所以……
之前霍玄照不許他接觸祝子翎,只是因為認為傳言是真的、祝子翎很可怕?
霍玄照被溫辭睜圓了的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撇開了視線,說:“時候不早了,夫人還是盡早休息吧。”說着就直接熄了燭火。
溫辭在一片漆黑中聽到霍玄照解衣的細碎聲音,頓時又重新緊張起來,連忙閉上眼睛,不由自主地抓着被子往裏面縮了一點,用被子擋住了自己小半張臉。
只是縮進去之後,溫辭卻又忍不住悄悄睜開眼,适應着昏暗微弱的光線,偷偷往霍玄照那邊瞄過去。
真要跟對方一起睡了麽?
等會兒他肯定更要睡不着了……
隐隐看到霍玄照似乎已經放好了衣服,準備上床睡覺,溫辭連忙轉回腦袋閉緊了眼睛,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然而下一刻響起的腳步聲,卻像是……離這邊越來越遠了?
溫辭屏息了片刻,卻沒有感覺到霍玄照過來,反而對方像是離開了,不由有些愕然地再度睜開眼,朝對面看去。只見男人的身影停在帳篷裏那簡單的小塌邊上,彎腰似乎是随手收拾了一下,接着就躺了下去。
溫辭一下子愣住了。
男人身形高大健壯,躺在那小塌上,即便弓着身子腳也只能懸空在外,更是沒有一點兒翻身的餘地,看起來着實拘束難受。
難不成……霍玄照一晚上就打算睡在那上面?
溫辭怔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将軍……不到床上來睡麽?”
霍玄照聞言微微擡起頭,看向溫辭,聲音略顯詫異:“你怎麽還不睡?”
“認床也把眼睛閉上躺着,要不然不是更睡不着。”霍玄照在黑暗中皺起眉。
“我就在這上面将就兩晚上,不會跟你搶床的。”霍玄照随手攏了攏身上蓋的毯子,語氣帶了點教訓不聽話晚輩的意味,“趕緊睡吧。”
“……”溫辭聽得更愣了,原來霍玄照一早就想好了不跟他同床麽……
溫辭微微抿緊了唇,模模糊糊地看着男人在小塌上局促的身形,糾結了片刻後,到底還是大着膽子輕輕出聲道:“将、将軍還是到床上來休息吧。”
“那小塌上哪裏睡得開?”
而且還不止一晚,讓霍玄照這麽将就怎麽合适。
溫辭開口時覺得自己壯足了膽子,結果說了沒幾個字聲音就逐漸小了,耳根更是染上了幾分熱意。
雖然本身他沒有別的意思,但不管怎麽說,這話到底是在邀請霍玄照來床上跟自己一起睡,怎麽說都難免讓人難為情。
溫辭只能心中慶幸,好歹現在是熄了燈的晚上,對方應該看不清他尴尬拘謹的神色和開始發熱的耳朵……
霍玄照确實沒看到溫辭紅了的耳朵,因為被那一頭黑發給擋住了,但他的神色霍玄照基本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看溫辭面色不太自然,霍玄照就以為他是出于禮節在客套,其實心裏并不真想讓自己過去,因此幹脆地拒絕了。
“不用,我就睡這個就行。以前在外行軍地上都睡過,沒什麽睡不開的。”霍玄照不願再讓他繼續客套,沉聲說道:“夫人趕緊睡你的吧,不許說話了。”
溫辭:“……”
溫辭本來就是壯着膽子才說出來的,被霍玄照這麽一訓,頓時更沒法再繼續堅持,只能依言自己閉上了眼睛,任由霍玄照在小塌上睡了。
只是對方這副表現,難免又讓他心緒混亂,越發想不明白。
溫辭本以為這會兒他腦子裏又懵又亂,比剛才還會更難入睡,但或許是這兩天幾番波瀾轉折,發現他原來對霍玄照的認知似乎有許多偏差,驚訝糾結了數次,以至于費的精力太多,這回竟是沒過多時就不知不覺沉入了夢鄉。
聽到他的呼吸徹底深長平穩下來,霍玄照才終于無聲地長出了一口氣,翻身挪了挪在小塌上擠得有些僵了的身體,自己也放松精神跟着睡了。
而在這對名義上的夫夫分床入夢的時候,跟祝子翎躺在一張床上的容昭再度被對方給扒上了。
這回容昭還刻意跟人隔得更遠了些,甚至在王向和恨鐵不成鋼的眼神裏要了另外一床被子,試圖跟祝子翎分開來睡。
祝子翎事先倒是沒介意分被子,還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說是不是他昨晚打擾到容昭了,畢竟早上醒的時候自己整個人扒在對方身上鐵證如山。
容昭看他沒有傷心要哭要鬧的跡象松了口氣,滿以為今晚不會再出現之前的情況。哪知道區區棉被其實根本阻擋不住祝子翎,對方睡着沒多久,就滾着身上的被子蹭到了容昭旁邊,想要往他身上湊。
因為被子裹了兩圈,祝子翎一時掙脫不出來,急得又說起了夢話。
這次倒是沒哭,就是嫌棄被子擋路,在裏面一陣拳打腳踢,差點把容昭給擠下床去。
容昭着實無奈,想要把他再推回去,結果一伸出手反倒被祝子翎趁着機會給抓住了,緊緊抱着死活不松。
容昭想把手臂抽出來,卻是反而讓祝子翎順着這股力道,腳上踢踢蹬蹬地從被子卷裏被“拔”了出來,并且下一刻就飛快地鑽進了容昭的被窩裏。
“……”
容昭無言沉默了半天,感受到少年鑽進自己懷裏、并且牢牢貼着他的溫熱軀體,最終只能疲憊但認命地在心裏嘆了口氣,甩開那一床新添上卻無人問津的錦被,抱着懷裏的人往床中間挪了挪。
下一刻再度被人咬上肩膀,容昭也懶得再讓祝子翎松口了。
再把人推開的話,怕不是又要哭。
好在再過兩天春獵就能結束了,否則這樣日久天長下去,他的肩膀恐怕得脫掉一層皮。
容昭控制着呼吸,略微運起內力壓制住某些不合時宜的沖動,睜着眼睛給祝子翎當磨牙棒。
上回莫名睡着容昭覺得應該是意外,這次再度做好了熬一宿的準備,卻不料即便睜着眼睛,沒多久竟也不知不覺就合攏了,陷入深沉安穩的睡眠。
哪怕寂靜的夜裏突然傳出了幾聲刺耳的驚叫,向來警覺淺眠的容昭這次也沒有被驚醒。
當然那慘叫聲其實離他們的帳篷還是挺遠的,傳到這兒就只剩下隐隐幾分。但帳篷就在附近的,卻是有不少人都被一下子驚醒了。
“怎麽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入耳的聲音着實凄厲,大半夜的,難免讓人有些不好的聯想。
不少帳篷裏頓時都點起了燈,有人壯着膽子去外面看了一眼,只見有仆人一臉慌亂地從鞏子傑的帳篷裏跑出來,去鞏母那邊驚聲喊道:“老爺,夫人!少爺……少爺好像犯病了!”
其他被吵醒的人聞言一愣。
犯病?
這鞏子傑原來還是有毛病的?
那仆人慌得不行,連聲叫着人,結果一個小銅壺突然從帳篷裏飛了出來,直接砸到了仆人臉上。仆人痛叫一聲,頓時鼻血直流。
“你這奴才胡說八道什麽?!我兒哪來的病?!”鞏母穿了外衣掀開門簾,對着仆人直接劈頭蓋臉地罵起來。
仆人慌忙跪在地上,顧不得正酸痛流血的鼻子,飛快求饒道:“夫人饒命,夫人饒命……是小的說錯了!少爺沒病,是……是被魇住了才對!”
仆人說着鼻青臉腫地擡起頭,面色驚惶地看着鞏母:“老爺和夫人快去看看吧,少爺現在非要拿刀砍自己的命、命根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