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祝子臻怒氣沖沖地從當鋪裏離開, 雖然恨不得讓人直接把這鋪子砸了,但偏偏又不能讓祝瑞鴻知道他偷偷當了東西去賭錢的事,暫時沒法真的去跟祝瑞鴻告狀,只能自己憋氣。
雖然剛才走得幹脆, 但祝子臻也知道, 那些東西不贖回來不行。
兩千兩如果問胡氏要, 倒也不是要不出來,但祝子臻想到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小的當鋪設套敲詐, 就覺得十分丢臉, 胡氏知道後免不了要對他又一陣數落。
當然如果只是數落,祝子臻倒也不太在意。關鍵是胡氏之前湊那七千兩時, 已經跟他耳提面命絮叨了許久, 讓他以後絕不能再去賭錢。要是知道他又這麽一下子被人騙了兩千兩,胡氏以後給他的錢肯定更少了。
那他想要再把輸的贏回來, 賺大錢給沁雨贖身也更難了。
祝子臻想得一陣心煩,既不想讓胡氏知道, 又清楚現在恐怕只能多掏兩千兩把那些東西贖回來。除了胡氏那兒,他也沒法從其他地方找來兩千兩。
他沉着臉往尚書府走,卻不知怎麽就走到了地下賭坊在的那條巷子邊上,不由停下了步子。
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轉到了這兒,祝子臻愣了一下,接着突然豁然開朗。
對啊!他現在不是又有本錢了嗎,完全可以再去賭啊!
只要能多贏兩千兩出來,不就可以順利把金步搖什麽的給贖回來了麽?
胡氏已經把七千兩給了他,祝子臻還揣着之前當出來、現在準備用來當贖金的四千兩, 足足一萬多兩銀子,完全稱得上是一筆巨款了。
只要能翻個兩番, 祝子臻給沁雨贖身的目标都可以直接實現了。
祝子臻在賭坊裏混跡了這麽些天,輸輸贏贏,翻四五番的時候也是有的。
他本就堅信自己肯定能贏大錢,根本不把翻兩番放在眼裏,此時這麽一想便覺得再輕易不過,當即就大為心動,徑直又往賭坊去了。
祝子臻覺得自己着實找到了一個好辦法,心情激動地往賭坊裏去,不料卻聽見身邊傳來了些低聲的議論。
“這……這是之前那個尚書公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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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真是……他這是又來賭了?”
“都欠了七千兩了,尚書大人還不管管這個兒子?”
“興許也不是要繼續賭,就是來還錢的呢?”
“大官家的少爺就是不一樣,七千兩說掏就掏。咱們要是誰家裏有個敗家子欠上了幾百兩,估計都能讓賭坊給訛上一輩子了……”
祝子臻聽到這些人的議論聲,頓時僵了僵。
他差點都忘了,當初自己被賭坊趕出來的狼狽樣子,這裏恐怕許多人都看到了。
換作平時,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平頭百姓敢這麽說他的壞話,祝子臻早就直接上去以勢壓人,或是讓跟班随從之類的直接教訓對方了。
然而這回他怕事情傳得太廣,會進了祝瑞鴻的耳朵,只能心中憤恨地瞪了那些人一眼,不僅沒有上前去找茬,反倒是自己低下了頭,加快步子,恨不得掩面避過其他人的視線,趕緊蹿進了賭坊。
一群窮酸的刁民!祝子臻惱怒地在心裏罵道。
以後恐怕還得再找個另外的賭坊了。
“喲,祝少爺?”守門的看見祝子臻,故意問道:“您這是湊齊了錢過來的?”
祝子臻頓時一改剛才的狼狽,拂了兩下袖子,背着手用眼角睨着那守門的,得意洋洋地說道:“哼!不過是區區七千兩,還需要湊?”
“本少爺是什麽身份,早就說了不會欠你們這點銀子,難道還會說話不算話麽?”
賭坊的人一愣,接着立刻态度一變,殷勤笑道:“是是,祝少爺您是大人物,才能不把七千兩放在眼裏。我們都是些窮酸貨色,見錢眼開,只能按賭坊的規矩辦事。之前是咱們沒見識,多有冒犯,您大人有大量,可別往心裏去。”
“不到三天就平了賬,您這樣的優質客戶,想來玩那我們肯定随時歡迎啊!您請您請!”
被這麽一番恭維,祝子臻這才覺得舒服了,趾高氣昂地把那七千兩銀票丢給當鋪夥計,說道:“本少爺還有的是錢,今天有什麽好盤沒?我順便玩兩把。”
夥計見他還要下場賭,頓時喜笑顏開,“哎喲,那可多了,我領您看看去?”
祝子臻神色傲慢地擡了擡下巴,“帶路吧。”
夥計微微側頭,見另一邊的人給他打了個眼色,不動聲色地重新擡起頭,對祝子臻的态度越發熱情:“好嘞!祝少爺您這邊請!我看您紅光滿面,今日肯定手氣正旺,估計要贏上個大數目了!”
祝子臻聽了這話,越發飄飄然起來,想着等會兒幹脆再借上一些籌碼,至少要翻個兩三番才行。
然而祝子臻并不知道,剛才還對他殷勤備至的賭坊夥計,轉頭便立刻完全變了神色,去了賭坊後面沉聲對其他人說道:“祝子臻還了錢又來賭了,趕緊把消息報上去。”
厲王府裏,祝子翎正跟着容昭再度光顧馬場。
“除了掠影,其他馬都還算聽話,王妃不必擔心馴服不了。”容昭見祝子翎站着沒動,以為他是心有疑慮,主動說道。
“……”祝子翎聞言沉吟了一下,“你确定它們不會逃跑嗎?”
他偏頭看向那匹已經折騰出過事故的大白馬,“我看你那匹就好像又想跑的樣子……”
容昭:“……”
容昭聞言看了一眼掠影,見自己的坐騎還真是顯得有些焦躁害怕似的甩着尾巴,來來回回地動着馬蹄子,一副随時想要越獄的樣子,不由微微訝異。
接着容昭就忍不住微微黑了臉,遙遙看着大白馬,聲音飽含威脅地叫了一聲:“掠影。”
“……”
容昭的威懾力還是很夠用的,大白馬感受到主人散發的冷意,終于老實下來,不敢再亂動了。
容昭回過頭,淡淡道:“它估計是又想故技重施,趁機出去跑馬。王妃不必在意。”
“看中哪匹就試試吧。若是實在不行,本王還可以幫你。”
說起來祝子翎之前應該是直接看中了掠影,眼光倒是也很好,可惜掠影不是一般人能馴服的。
祝子翎對欺壓他那麽狠的祝家那幫人,都只是碰上了才言語回擊幾句,沒想過用什麽狠毒的手段報複,這麽軟的性子,恐怕還是挑個乖巧的坐騎為好。
容昭默默想到。
祝子翎還有些懷疑自己會把這些馬吓跑,但他又暫時控制不住對它們的垂涎。雖然知道不能吃,但看見了偶爾還是會忍不住聯想到這方面。
不過所幸的是,其他馬的反應并沒有掠影那麽激烈,祝子翎走近了一匹匹看過去,這些馬大都十分淡定,該幹嘛幹嘛,看起來并不會在載着祝子翎的時候突然把他甩下來自己逃跑。
唯獨比較可惜的一點就是,這些馬看起來都不如掠影口感筋道、肉質上佳。
祝子翎想到這兒多少有些惋惜地又往大白馬那邊瞄了一眼,誰知就是這一眼,剛才安分下來了的大白馬又一下子躁動了起來,原地立起揚了揚蹄子。
“唏律律……”
大白馬嘶鳴一聲,接着“咚”的一下重重踏下來,一副“我很兇”的模樣。祝子翎還沒反應,容昭見狀已然皺起了眉。
“掠影!”容昭沉下臉,“你怎麽回事?到底想幹什麽?”
這回容昭似乎也沒之前那麽管用了,白馬甩了兩下頭,打了個響鼻,雖然不再兇惡,但還是有些焦躁的樣子,沖着容昭又“唏律律”地叫了一聲,模樣看着竟還有點委屈。
容昭眉頭微蹙,一時想不通向來通人性的掠影這是怎麽了。
雖然性子野,但掠影可是識時務得很,容昭不在的時候能鬧得翻天覆地,一被容昭訓了,通常來說都會裝得別提多乖巧了,甚至還會主動裝可憐獻殷勤,活脫脫一匹綠茶馬。
誰知這回當着容昭的面,掠影竟還會不聽話。
難道真是有什麽問題?
容昭臉色微凝,思緒不通,祝子翎倒是想到了什麽,眨了眨眼,對容昭說道:“是不是我又把它吓到了啊?”
“之前它逃跑,果然也是因為被我吓的吧?”
“……”容昭聞言直接否認道:“不是。”
掠影确實機靈,對危機有天生的強大直覺,碰到有危險的人或事反應也很快,會主動躲開。
但祝子翎怎麽可能會是危險?
容昭看着祝子翎,少年正微微仰頭看他,陽光在那雙漂亮的眼睛裏灑滿金輝,給本就無瑕的五官鍍上一層暖光,整個人看起來根本沾染不上一絲陰霾。
完全是最溫暖純粹的地方才會出現的美景,怎麽看都跟掠影會害怕的事物沒有任何關系。
“那家夥精明得很,說不定是覺得王妃好欺負,才專門挑你在的時候惹事。”容昭直接說道。
祝子翎這個模樣,怎麽可能不讨這些馬的喜歡。也就是掠影這種混不吝的,才會總想着趁機找好處。
掠影不知是在折騰什麽,害得祝子翎誤會。就算沒讓祝子翎受驚吓,看起來也是給人留下不好的陰影了。
容昭想到這兒,幹脆說道:“此事與王妃無關,你不必自責。”
“啊?”祝子翎聞言怔了怔,卻見容昭直接沉着臉對掠影道:“你過來。”
“王妃若是不信,可以騎上掠影試試。”容昭說。
祝子翎:“……”
不是,他什麽時候自責了嗎?
祝子翎一頭霧水,但見容昭已經自顧自地把白馬叫過來,于是安靜地保持了沉默。
掠影接到了容昭下的命令,但卻并沒有像之前那樣立刻過來,而是往前邁了幾步就停在剛修好沒多久的栅欄前面原地踏步,還搖了搖頭,“唏律律”地叫着,好像在說“有欄杆我過不去”一樣。
容昭見狀卻是臉色更沉,盯着掠影冷冷道:“行了,別裝了,趕緊給我過來!”
“再不聽話你知道有什麽後果。”
演得起勁的大白馬這下動作一頓,看起來十分沮喪地垂下了頭,接着認命似的邁步一躍,果然輕輕松松地就跨過了栅欄,踢踢踏踏地跑到了容昭跟前。
只是離得越近,白馬的步子就越慢,看起來十分不情願過來,最後甚至還退了兩步,磨蹭了幾下才在容昭跟前站住了。
離祝子翎還隔了兩步。
容昭微微蹙眉。看掠影這樣子,他幾乎都要忍不住懷疑它真的是害怕祝子翎了。
祝子翎這會兒倒是沒想那麽多,看着眼前肩膀就幾乎跟他一樣高的白馬,忍不住說:“既然那麽高的栅欄它一下子就能跳出來,那修着有什麽用啊?”
“而且既然能直接跳,之前它還把栅欄給踹壞幹嘛?還要再花錢修。”
“它是不是故意的?王爺你罰它了沒?至少得罰它少吃幾頓飯吧?就當是修栅欄的錢從夥食費裏扣了。”
“唏律律——”不知道是真聽懂了祝子翎的話,還是感受到了他惡意挑唆的态度,容昭還沒說話,大白馬就先焦急地踏起了步子,昂頭反駁起來。
祝子翎:“王爺你看它還不服氣!”
掠影故意耍他那回祝子翎可還記着呢,這會兒就是想起來了所以故意報複。
容昭恐吓他就算了,畢竟是他要哄着的飯票,還能答應他那麽多要求,偶爾吃一次虧他也不會計較。但這一匹馬又不是他的特級VIP,就算吃也頂多只能讓他吃上幾頓,竟然還耍他,有這個機會,他當然要欺負回來。
掠影畢竟是容昭的坐騎,肯定不能真的罰重了,要是他提的懲罰太重,容昭說不定還會不高興。
不過在祝子翎看來,最痛苦的懲罰莫過于不能吃飯,而且馬想必也沒有人那麽多亂七八糟想要的,罰這個正好!容昭也不會覺得過頭。
果然,容昭聽見祝子翎的話,當即冷臉訓斥起了白馬:“掠影!”
“你最近是心野了,連我的話都不想聽了?”
“讓你賠栅欄怎麽了?除了栅欄,還有一扇門和好幾個燈,都是你踹壞的。”
“你踹的時候不是很高興嗎?現在知道急了?”
“……咴。”掠影低下頭,不敢說話了。
容昭:“就按王妃說的,這幾天給你減一頓精料。”
大白馬低頭咬住容昭的衣角蹭了蹭,仿佛是在求情。可惜容昭不為所動:“要是再這麽不老實,那就再多餓幾天。”
大白馬:“……咴。”
掠影松開了容昭的衣服,又看了看一旁翹着嘴角的祝子翎,越發郁悶地垂下了頭。
這個兩腳獸真讨厭。
容昭見掠影老實下來,這才伸手給它戴上了缰繩,對祝子翎說道:“王妃會騎馬吧?”
祝子翎雖然在祝家過得不好,但騎馬這事在貴族子弟裏應該沒有不會的。
祝子翎果然點了點頭,“會倒是會……”
就是已經好多年沒騎過了。
然而容昭卻從祝子翎略帶猶豫的聲音裏聽出了另一層意思,他又看了看掠影和祝子翎,頓了頓,問:“王妃自己上得去麽?”
祝子翎:“……”
一般的馬祝子翎當然都是能上去的,但不得不說,掠影确實太高了點,背部就快跟祝子翎的身高齊平了。以祝子翎在末世裏練出來的一點身手,手腳并用當然也是能爬上去的,但恐怕……不會很好看就是了。
反正祝子翎也不在意面子,他稍微想了一下,就直接說道:“可能上不去,要不……”
剩下的“算了吧”幾個字還沒出口,祝子翎就突然感覺腰間一緊,接着眼前一花,視野就一下子變了。
視線突然變成了幾乎兩人高,祝子翎怔了一下,接着感覺到腰間那只手突然松開,這才回過神。
“要本王帶着你跑麽?”
耳後傳來容昭低沉的聲音,離得很近,甚至幾乎能感覺到對方胸腔裏的震動一樣。
祝子翎這才意識到,剛才是容昭直接把他帶上馬了,這會兒就坐在他身後。
這個姿勢,容昭還要帶着他騎馬的話,豈不就是……
共乘一騎?
明明祝子翎從來都不在乎面子,本該無所謂作為男人被人帶着騎馬這種事,但不知道為什麽,想到自己坐在容昭身前,兩人一起騎馬的畫面,祝子翎卻是不由自主地覺得有點別扭,有些不自在地開口道:“不、不用了……”
容昭似乎也只是擔心祝子翎騎不來随口一問,聞言很快就翻身下了馬背,站在一旁把缰繩交到祝子翎手裏。
“那王妃便自己跑跑吧,不用怕,随意跑就是,掠影心裏有數。”
祝子翎眨了眨眼,“好的……”
然而“心裏有數”的掠影這時候很慌。
雖然剛才已經預見到了要被祝子翎騎的命運,還給自己做了不少心理準備,但現在真的背着這個兩腳獸,高大的白馬還是感覺非常的不自在。要不是有容昭壓着,他肯定是要跟之前一樣逃跑的。
偏偏現在容昭還下去了,說要讓祝子翎一個騎着他跑。那豈不是就剩它一匹馬跟對方在一起了?
那也太可怕了吧!
掠影郁悶至極,但是經過剛才的幾遭,向來聰明的它已經發現了主人對這個兩腳獸比對自己要好的現實。
而且這個兩腳獸還是個惡魔!
只是要是不乖乖聽話,恐怕以後就不止是少吃幾頓飯了。
也就是說,就算這個小型兩腳獸實際是個惡魔,它也只能任由對方擺布了。
大白馬碩大的眼睛裏滿是悲傷。
以往主人明明從來都不喜歡那些兩腳獸,更喜歡它的!
本來就算它犯這種錯也不會受什麽罰,除了主人,這裏其他的兩腳獸都要受他的擺布。
它雖然要被容昭驅使,但在其他兩腳獸那裏都可以作威作福。
要不是這樣,它這麽厲害的神馬才不會去給兩腳獸當坐騎呢!
誰知道怎麽還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個新來的兩腳獸!看起來這麽小一只,以為不用放在眼裏,實際上竟然比主人還要吓人!
剛開始掠影還想要教訓一下祝子翎。它認識王向和,知道被對方帶來的祝子翎應該不能出大問題,就想着把人吓一大跳,再稍微撞個屁墩兒。
然而當它沖到祝子翎跟前,離得近了,就感覺到一股極大的危險籠罩過來,絲毫不遜于當初容昭馴服他時的威懾,甚至更為可怕。
畢竟容昭當初只是想要抓它,讓它當坐騎,然而祝子翎的目光,卻讓它覺得自己下一刻就會變成豺狼虎豹口裏的肉,根本跑不掉了。
掠影向來識時務者為俊傑,反正又沒法跟祝子翎拼命,也沒必要,感受到這樣濃重的危機後,立刻改了注意,把本來的沖撞勢頭一變,直接跳過了祝子翎,奪路狂奔。
以防祝子翎發現,在戰場上學了兵法的掠影還虛晃一槍,在已經準備逃跑的時候,還故意表現得像是示威,果然最後憑借自己的機智成功躲過了這一劫。
可它沒想到,這一劫竟然僅僅只是開始,後頭還有九九八十一難。
看容昭的表現,它以後恐怕都逃不出這個古怪的小型兩腳獸的魔爪了……
雖然容昭應該不會讓祝子翎把它吃掉,但萬一這個小型兩腳獸趁跟它獨處的時候,比如接下來這段時間,對它下毒手怎麽辦?
掠影正緊張着,恰好這時祝子翎讓自己抛開了剛才一點異樣的感覺,視線看向前方,結果正好就落到了駿馬潔白矯健的脖子上……
祝子翎的思緒頓時飄遠了。
這脖子感覺肉也很多啊,鹵着肯定很好吃吧……
掠影霎時間感覺到一股異常危險的垂涎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要害處,而且距離近得要命,忍不住渾身一抖,一下子炸了鬃毛……
“唏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