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設套
朱棡的眼睛瞬間閃亮無比, 他凝眸盯着劉靈秀半晌, 把劉靈秀盯得開始兀自慌張,才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養伶官?想不到她竟如此膽大妄為,不過她可真會給人驚喜。”朱棡樂得拍了下大腿, 又在劉靈秀正準備放松的時候,突然又冷下臉來盯着她,“這消息可确準?”
“婢子親耳聽見楚秋跟燕王妃悄悄提及此事, 說什麽伶官……換個地方……安排那兩人去。她們原本在鑼鼓巷置辦好了房子安置,但因那房子的地契為楚秋所有, 怕這事兒被燕王發現, 出于謹慎就想另安排去別處。還說那新找的地方很隐蔽, 絕不會被發現。”劉靈秀未免再受晉王責罵, 謹慎地表示,“她們既然做賊心虛,又怕事情敗露, 這地方只怕難找。”
“這男人啊,但凡懷疑自己頭上有點綠, 那都會發瘋的。”
朱棡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可思議,不論這世上永遠不缺膽大妄為的人,是真是假查一下便知。
朱棡先命人把地契的事兒查清楚,得知在鑼鼓巷那裏果然有一處宅院記在楚秋名下, 說明劉靈秀偷聽那話沒作假, 這件事兒□□不離十了。
如此就着伶官的線索再細細盤查一番, 果然發現在幾個月前, 确有兩名蒙面女子在如意館買走了兩名伶官。
朱棡高興之餘,又不禁同情起四弟來。他本來以為,四弟妹最多不過有個冒用道籍的小罪名,萬萬想不到她居然還是個□□。可憐他一向聰明桀骜又好面子的四弟,居然就被這樣一個女人蒙在鼓裏,結結實實地被戴了一頂綠帽子,準确地說應該是兩頂才對。
這燕王妃的位置她必然保不住了,甚至連整個魏國公府都得被她給賠進去。果然這鄉野出身的女人,膽大妄為,不懂規矩,娶不得。
說到底是自家親兄弟,這事兒得由他這位兄長帶着四弟一起去面對才妥當。
朱棡立刻就去找朱棣,他先坐下來喝了半盞茶,看着毫不知情的朱棣,一時間竟有些難開口直接告知。他兀自地跟朱棣東拉西扯,說了半天無聊的閑話。
朱棣自然是一句都沒應他,只嫌他煩。
“還不走?”朱棣沒耐心地趕人道。
“你這沒良心的,三哥好心來跟你聊天,就這麽嫌我?”
朱棡瞧他這副樣兒就來氣,不再猶豫了,幹脆帶着朱棣出門。朱棣不願,他就硬拉着帶他去了鳳陽城。
二人抵達鑼鼓巷的一處宅院前,朱棡就問他:“你可知道這宅子屬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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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冷淡地瞥一眼朱棡,仍舊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朱棡馬上擡手,有侍從呈上冊子放他手裏。朱棡就将冊子提前折好的那一頁,遞給朱棣看。
朱棣掃了眼,上面有一條清楚地寫着楚秋的名字,“到底想說什麽?”
“前兩日,我的屬下進城來辦事,不巧就看見她進了這間宅子。因瞧其鬼鬼祟祟,便多心留意了一下,萬沒想到這裏竟就是她養人的地方。如今宅子裏的男人已經被她另打發到別處藏着了。但她不過是個喽啰,平安觀真正做主的人是誰?四弟再猜猜看,她安排完這些,回道觀後第一時間去通知誰了?”
朱棡兄弟般地勾住朱棣的肩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棣,生怕錯過了他變難堪的臉色。
朱棣目無焦距地望着宅子所在的方向,臉色冷淡如故,沒什麽明顯的變化。
四弟聰明,朱棡清楚得很,如今他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他不可能不明白。此刻若什麽反應都沒有,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在好面子裝假呢。
“這事是叫人有點難以接受,不過處置起來也容易。咱們可是皇子,哪能受這份兒氣呢,怎麽個死法還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朱棡輕聲勸慰道。
“三哥慎言。”朱棣盯着朱棡的目光冰冷刺骨。
朱棡笑了下,配合道:“是是是,所以三哥帶你來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三哥自然是清楚這事兒幹系重大。”
這時侍衛匆匆來報,他們已經查到了一處宅子的所在,并在宅子裏發現了兩名居住的年輕男子。
如今這可算人贓并獲了!
朱棡眉梢不自覺地飛揚起來,他努力下壓着嘴角,故作一副面色沉重的模樣,問詢朱棣的想法。
“你若不願知道,那咱們就當這事兒不存在,不存在!”朱棡故意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嘴唇,假裝悄悄的。
朱棣斜睨他一眼,費了好大的耐心,才忍住不對朱棡這副欠揍的樣子出手。
“走。”
朱棡在前帶路。
二人随即抵達城北一處偏僻的宅院前,這處地方和鑼鼓巷那裏相比,可不止窮酸蕭條了一點。整條巷子裏連個人影都沒有,路上落葉堆積,走在上頭有明顯嚓嚓響聲,附近的好幾處房舍屋頂都長起了半人多高的荒草,看來被閑置很久了。
朱棡感慨:“這裏的确夠偏僻啊。”
二人進了宅子後,就見兩名容貌清秀的年輕男子,在侍衛的羁押下,正戰戰兢兢地跪在院中央。
“你二人做什麽的?”朱棡審問。
兩男子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名稍年長的嗑嗑巴巴回道:“木……木匠。”
“噗!木匠?”朱棡忍俊不禁,“這為防被捉,連供詞都提前串通好了?”
“萬不敢隐瞞,真……真的是木匠。”他們雖不知眼前的兩位年輕男人都是些什麽人物,但看他們随行人員個個帶着挎刀的場面,就曉得必然不會是什麽普通人物。
“是與不是,當面對峙清楚便可知曉,你說是吧,四弟?”朱棡意氣奮發道。
朱棣抽動了下嘴角,依舊保持少言寡語的狀态。
“你們讓我來這裏作甚?”
這時,門口傳來不滿的女聲。
徐青青、楚秋帶着碧螺等随從,在一隊侍衛的帶領下,進了宅子。
“你們太放肆了,竟膽敢冒犯燕王妃!”
碧螺氣得叫嚣,滿臉寫着不爽
她們在看到朱棣和朱棡後,突然愣住了,都表現出很意外的樣子。
朱棡很滿意她們的表現,主動承認道:“四弟妹,是我讓他們請你過來的。”
“四弟妹可認識這二人?”朱棡不打算給徐青青緩和的機會,開門見山。
徐青青看眼地上跪着的兩名清秀男子,“瞧着略有點眼熟,我該認識他們麽?”
“略有點眼熟?四弟妹未免太謙虛了。”朱棡嗤笑。
徐青青飛速地挪動步伐,湊到朱棣跟前,用萬般不解的疑惑深情仰望着朱棣:“王爺,三哥怎麽了?”
“閑的發瘋。”朱棣淡淡回道。
朱棡詫異不已,“四弟,我這不辭辛勞地處處為你着想,你居然罵我!你不會到現在這地步,還想護着這個女人吧?那我看瘋的是你才對,這天下守本分的女人可多得是,你乃堂堂皇子,國之親王,竟自我折辱到這種地步?她到底給你灌了什麽**湯?便是你能忍,我也不會同意,父皇母後更加不會同意!”
“三哥,你真瘋了?叽裏呱啦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話。”徐青青冷眸嚴肅地看着她,“我雖是三哥的弟妹,一介女流,不及三哥身份高貴,卻也不是任憑人折辱的女子。你若再這樣肆意诋毀我,休怪我不客氣。”
朱棡嗤笑,“怎麽?這圈養男人的女子是我不成,你竟有臉跟本王理論!”
“什麽男人?”徐青青反問。
“這就不認了?剛不是還說這倆人眼熟麽?”朱棡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女人,事實真相擺在面前,居然還想厚臉皮地狡辯。
“确實是有點眼熟,好像見過,但我不認識他們。”徐青青道。
“喲,名字都不知道,便養着玩了,這點本王竟還比不過你了。”朱棡譏諷道。
“你已再三對我的王妃出言不遜。”朱棣冷聲警告朱棡。
朱棡哼笑,猖狂道:“我就罵她了,怎麽了?”
朱棣靜靜地盯着朱棡,雙眼中透視出太多令人徹骨的寒意,以至于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朱棡都有點不敢直視。
“這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楚秋小聲插一句嘴。
“正好,你來說清楚,當初你是怎麽同燕王妃一起去如意館買伶官,又如何将人安置後再轉移到這,生怕被燕王發現的。”
朱棡本不想把話說得這麽清楚,照道理他四弟一點就透,自會處置。誰料他的四弟竟成了癡情種,為了護那個女人竟變得蠢了。
楚秋萬般震驚地看向朱棡,忙跪地道:“晉王殿下,貧道冤枉,貧道從沒有陪燕王妃做過那種令人不恥之事。”
朱棡二胡話不說,把他從府衙那裏查來的記錄冊子丢在楚秋跟前,問她作何解釋。
“鑼鼓巷的的宅子确系為貧道所買,也确系為燕王妃的吩咐,這座宅院也缺為貧道和王妃商議後所置辦,但這兩座宅子并非買來安置伶官用的。”
“那來幹什麽?別跟我說是你跟燕王妃特意買來住的!”朱棡再度嗤笑譏諷。
“确系是買來住的,卻不是給貧道和王妃住,而是準備給三位王爺歷練吃苦住的。”楚秋解釋道,“本來一開始,打算安排鑼鼓巷的宅子,但王妃看過後說那裏人多眼雜,不便諸位王爺身邊的侍衛們防守。再者後來陛下來信再三強調要三位王爺吃苦,故而才重新考慮,想安排了這一處宅院。”
楚秋接着看向那邊一直跪地的兩名清秀年輕的男子,繼續向朱棡進行解釋。
“他們二位可不是什麽伶官,他們都是在平安觀幹活的木匠,來這院子只是為了修葺房屋,以便過幾日入冬了,三位王爺搬至此居住的時候,不至于受寒受風。因為需要修補的地方多,就讓他們暫且住在這裏了。
前段日子二人一直在平安觀忙碌。王妃之所以會覺得眼熟,想來在視察工事的時候,偶然間見過他們一兩次。這身份做不得假,一查便知,他們在楊木匠身邊做學弟怎麽也有兩三年了,許多人都知曉。”
“可我的婢女分明聽你們提及過伶官。”朱棡已然預感不妙,但既然到了這地步,幹脆問清楚。
“鑼鼓巷是有一處宅院住過兩名伶官,聽王妃打聽鑼鼓巷情況的時候,貧道便提過一嘴。”楚秋回道。
朱棡腦子‘嗡’的一下,臉色大變,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劉靈秀所聽的話斷斷續續,确實很可能是個誤會,又或者是徐青青在設套等他們去鑽。可轉念想,有人買伶官的事兒是幾月前的,那時候他和徐青青還沒開始互鬥,看來這事兒真的只是湊巧了。
要怪只能怪自己之前一門心思猖狂,急于報仇,盼見他心裏想要看到的那一幕,反而行事過于草率了。
這下他可惹下□□煩了,朱棡暗暗咬牙,把手背在伸手緊握着拳頭。他偏頭過去,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懊惱地閉了一下眼。
朱棡正琢磨着如何挽回場面,他剛欲張口,那廂徐青青猛然抽泣起來。
徐青青悶悶地低着頭,委屈地拽着朱棣的左臂,把頭抵在朱棣的臂彎處,瑟瑟發抖地嗚咽,聲音顫抖,嗫嚅着:“三哥太過分了,竟然誣陷妾身的名節,求王爺為妾身做主!”
朱棣把人摟在懷裏,目光冰冷若霜地看向朱棡,聲音更是清寒,“鬧夠了?”
“四弟,誤會,誤會了,我也是——”
朱棡剛要細解釋,徐青青突然整個身體搖搖欲墜,轉即人就暈倒在了朱棣懷裏。
朱棣馬上将人抱起,匆匆去了。
朱棡被獨留在蕭瑟荒院之中,氣得無以複加。他背着手匆匆徘徊幾圈後,一腳踹在庭中大樹上,反倒把自己的腳趾給踹疼了。但礙于面子他不好喊疼,他忍痛冷吸一口氣,心裏越加暴躁。這都幹得什麽事兒,自己臉丢盡了,還徹底把四弟夫妻給得罪了瞧他們夫妻這架勢,勢必要跟帝後告一狀了。
也是,擱哪個女人遇到這種事兒,被人當面衆誣陷了名節,不覺得委屈?
朱棡反思一向聰明的自己,怎會犯下如今這樣的蠢事,皆因那個劉靈秀……
徐青青跟燕王同乘馬車回道觀。
她被朱棣抱上馬車後,就馬上醒了過來,乖乖坐好,随即笑着跟朱棣道謝,感謝他配合自己演這一出戲。
朱棣輕笑一聲,打量一眼徐青青,眼裏閃出兩分欣賞之意。
“不錯。”
“我也覺得自己很不錯,又聰明又厲害,诶嘿嘿……”
徐青青手捧着茶杯,毫不客氣地美滋滋自誇起來。她連喝三口水,總算把嗓子潤好了,才剛哼哼唧唧裝哭可不是一般的費嗓子。
“我還是第一次見三哥那麽氣急敗壞,卻吃憋不敢發作的樣子。以王爺對他的了解,他會不會遷怒劉靈秀,畢竟這消息可是她傳的。”
“會。”朱棣道。
徐青青聽他應得這麽幹脆就放心了,這下劉靈秀又要倒黴了。其實想想,打不死的小強也沒什麽不好,死不了卻總挨打,也挺活受罪的。
“三哥事後指不定會反應過來是我在算計他,一定會更記仇了,王爺別忘了叫人保護我。”
不能光顧着打別人,更要惜自己的命。
“嗯。”朱棣應承。
徐青青回觀後,馬上進行下一步,寫信給皇後告狀。不過這告狀也要講究門道,直接說得效果遠不及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得好。而且她作為皇家兒媳婦,如果事兒多愛告狀,會顯得太愛挑撥是非。馬皇後賢惠,應該最喜歡厚道規矩的兒媳。
徐青青好生琢磨了一下措辭,決定不告狀只請辭,難堪帝後交給她帶王爺們吃苦的大任,辜負了帝後對她的期待,更要檢讨自己為人婦不夠端方賢淑,才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險些令晉王燕王兄弟之間生了嫌隙。
于是,徐青青極力在信中檢讨自己的錯誤,把所有是非責任都推在她自己身上。誇張點總結來說,就是不管春去秋來,還是太陽東升西落,只要出問題了都是她的錯。
這邏輯不管是誰看,稍微動一下腦子,就知道她的委屈了。何況皇帝那頭還有親衛軍的回禀,再說徐青青相信以燕王的能耐,定會想辦法把這件事暗中捅到皇帝跟前去。
徐青青寫好信後,滿意地讀了一遍後,把紙舉起來想吹幹墨。
朱棣一直在東窗下的羅漢榻上半卧着看書,見徐青青寫完了,便走過來截走了她手裏的信。
快速覽閱之後,他勾起一邊唇角,“你倒是會耍小聰明。”
“怎麽樣?”徐青青有點自滿地問。
“重寫。”朱棣把信送到油燈旁點燃,随即丢到桌案旁的銅盆之內焚毀。
喂!誰讓你開啓閱後即焚模式了!
徐青青看着她辛苦寫好的信瞬間化為灰燼,拿棒槌打死燕王的心都有了。
“父皇疑心重,你自責可以,卻不能太過,否則适得其反。”朱棣讓徐青青只留下三句自我檢讨的部分,其餘的地方只敘述事情經過即可,不必過分指責別人,卻也不可過分自責。
徐青青按照朱棣的要求重新寫了一份,總體讀下來,果然好了很多。之前的那篇雖然讓人一看就很氣憤,會禁不住為她抱不平,可細究起來,确如有點白蓮花,刻意的成分居多。
仔細想來,皇帝這些年來看過的奏折和密信早就多如牛毛了,人家什麽樣的寫作手法沒見過?她耍的這點小把戲,肯定很容易被看穿。
徐青青不禁後怕起來,便多謝朱棣提醒她。
朱棣聽她又一次跟自己道謝,冷淡瞟她一眼,轉而繼續去看書。
徐青青明顯感覺到朱棣好像哪裏不高興了,卻想不明白為什麽。
不過也正常,所有跟燕王接觸過的人都有這種感覺,燕王就是個叫人琢磨不透的詭谲生物,輕易能琢磨透了那就不是燕王了。徐青青已然學會适應,随他去,不管他。
美滋滋把信折好之後,徐青青兀自去沐浴更衣。
從淨房回來後,徐青青見朱棣還在,就湊過去問:“今晚不回那邊住了?”
徐青青所說的‘那邊’當然是指三位王爺同住的三間破瓦房。言外之意,你們‘三只小朱’說好在同一屋檐下住着吃苦,你卻跑來我這裏休息,着實不應該。
“嗯。”
竟然只有一聲‘嗯’,竟然沒多做出一個字的解釋。
徐青青默默撇嘴,坐在羅漢榻的另一邊試圖游說:“王爺就不怕他們發現,鬧意見?”
“二哥不是多事的人。”朱棣道。
徐青青居然聽懂了朱棣話裏暗藏的另一句解釋:三哥倒是個鬧事的人,但因為今天他出醜了,現在正心虛,也不敢鬧了。
如此看來,狗男人今晚是住定這裏了。
徐青青不再做多餘的掙紮,連連打了兩個哈欠,就真的困了,先去床上睡。
剛躺下沒一會兒,徐青青就感覺身後有人來。接着,她身後的被子就被掀起,甘甜的木質香味随着人的靠近席卷而來。
徐青青被朱棣自然而然地摟在了懷裏。
徐青青趕緊假裝閉眼睡着了,随他這樣摟着,一動不動。
忽然,鼻尖擦過她的耳際,低啞的男聲如魔咒一般鑽入她的耳朵,酥遍她的全身。
“想道謝可不能只憑嘴說。”
話音剛落,薄涼的唇便印了她側頸之處,驚得徐青青下意識縮了脖子。
“不裝了?”朱棣輕笑問。
徐青青不得不睜開眼睛,也不知該說什麽來解釋她裝睡的尴尬,遂揪了揪他的衣袖,撒嬌地喊了一聲。
“王爺——”
本以為女孩子撒嬌一下,就能轉移男人的注意力,讓對方不忍心揪着自己的錯誤責怪。但徐青青完全沒料到,僅僅這一聲喊,就徹底勾出了朱棣的一股猛火來了。
事畢之後,徐青青感覺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身體幾乎沒有了知覺,連控制自己翻身的力氣都沒有。
徐青青現在對做這種事,其實沒太大意見,成年人需求,你情我願,大家都有快樂到,可以的。可她擔心一件事——懷孕。
這玩意兒一旦做多了,真懷上了孩子,她該怎麽辦。孩子是要還是不要?好像不可能不要。但生下孩子之後,她以後還有離開燕王的可能麽?如果能離開燕王,她能帶走自己生的孩子麽?當然不能,皇族人怎可能讓自己的骨血流落在外。
徐青青随即考慮了如果真有孩子了,為了養孩子,跟朱棣過一輩子的可能性。維持現在這個狀态,倒也可以。但終究只是湊合過日子罷了,絕無可能付出真心和感情。畢竟他是親王,将來府邸定會有諸多侍妾美人,再之後如果做了皇帝,也必定會後宮佳麗無數。
徐青青從沒想過要對朱棣提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要求,太不現實了。這世道就連身份高貴的公主,下嫁給驸馬,也照樣沒理由去攔着驸馬睡小妾通房。更不要說她眼前的這個男人,是一位在封建環境下長大、且性子向來孤高、自我掌控意識極強的尊貴王爺,妄想着他這樣的男人會為一個女人守身如玉,連夢裏都不太可能。
沒辦法,這就是大環境,這就是現實,你只是個炮灰道姑又不是氣運逆天的女主,不能适應環境就是不放過自己,徒給自己找罪受罷了。
徐青青不想生出那些多餘的妄想,給自己徒增煩憂。人生而艱難,活得太認真就輸了,盡可能多享受快樂才是最有意義的事。
徐青青在睡前想了很多,皆因憂慮懷孕而起……
次日,徐青青起床後,琢磨着要不要從根源上解決自己的煩惱,重寫避子湯的方子找人抓藥。但讓誰來辦此事卻是個問題,現在不管交代給誰,暴露的風險都太大了。
從胡百天劫持她的事件之後,觀內侍的守衛明顯有所增加,看得更嚴了。加之昨日跟晉王鬧那麽一出,她還親自開口求過燕王派人保護她,所以現在看着她的人更多了。最重要的是,鬼知道晉王是不是徹底收手了,如果他也派人盯着她是否出錯。若被晉王知道她命人悄悄去開避子湯的藥方,有謀殺王孫之嫌,此事被曝光後的效果絕對不亞于養伶官。
慎重起見,徐青青不得不棄筆認命了。這年頭避孕只能靠運氣,也是夠了。
徐青青回頭就去大殿上一炷香,懇求諸位天上的神靈保佑,反正都靠運氣了,再迷信一把錦上添花。
徐青青在三官大帝跟前持香跪拜許久……
朱棣練武歸來,聽說徐青青竟然去前殿上香,倒覺得新鮮。他早前就發現,徐青青雖曾為道姑,也曾給人做過不少法事,但她其實并非誠心信道。
“求什麽?”朱棣見徐青青終于跪拜完,立刻問她。
徐青青被吓了一跳,見這位導致她很可能會懷孕的罪魁禍首來了,心裏慌得一批。幸好剛才那些話沒說出口,不然被燕王聽見,她大概就要往土裏去了。
“自然是求平安,求王爺平安,我也能平安。”徐青青随便扯個理由敷衍道。
朱棣以為她因昨天的事擔心晉王報複她,“三哥雖行事陰損,卻至于要你的命。”
“哦,那就好。”徐青青讪笑一聲。
朱棣見徐青青面色倦怠,帶她一起用飯後,便讓碧螺伺候她好生休息。
“這怎麽行,今兒我還要随王爺去放牛——”
“躺下。”朱棣語氣不容置疑。
徐青青只好乖乖躺下,其實她真的很困了。昨晚本來就剩餘睡眠時間就不多,她睡前還想了那麽多,自然是嚴重睡眠不足。
不消半炷香的時間,徐青青就睡熟了。白皙瑩潤的巴掌小臉睡顏安靜,睫毛輕顫着,雖閉着眼,沒有清醒時那活潑伶俐的神采,卻另有一種恬靜之美。
朱棣默坐在床邊片刻,方起身離開。
朱棡從昨日出大醜之後,火氣便極大。歸觀後,他便要找劉靈秀算賬,卻找不見人了,怒火更盛。
昨日,劉靈秀代着晉王去河邊放鵝,有兩名侍衛随她一起。她趕鵝到下游去放,侍衛們自然都不會跟着她,只守着秦王朱樉那頭。等天快黑了,只見鵝游回來,卻不見劉靈秀人。
侍衛這才去找劉靈秀,卻在岸邊的草叢發現有一灘血,血跡一路延伸到河邊後就消失了,看樣子是受了傷後,栽入河裏,後被河水沖走了。侍衛們又順着下游再找了一段,仍舊沒有找到劉靈秀的身影,琢磨着她終究只是個丫鬟,沒那麽緊要,遂折返禀告給了朱棡。
朱棡懷疑劉靈秀怕自己找她算賬,所以故意逃跑。可轉念想,劉靈秀當時并不知事情的發展,所以這個推斷并不成立。但也不排除,她本來就想逃跑。
朱棡正琢磨着該怎麽處置劉靈秀後續的事宜時,來人通報說,下游有個農戶救了個傷重的丫鬟,那丫鬟自稱叫劉亞心,放鵝時遭了匪徒傷害後墜河了。如今人醒了,特請人來告知晉王一聲。
朱棡一聽這話,就打發去看劉靈秀的情況。
“背部被砍了一刀,看傷勢挺嚴重,屬下去的時候,人正在發熱已經昏迷不醒了。據照顧她的婦人講,清醒時說過,那賊匪故意要打聽王爺的情況,她不肯說又要逃,才會被砍了一刀,丢進河裏。”侍衛回道。
朱棡嗤笑:“這麽說,她還是個忠仆了。”
侍衛瞧出王爺不信,忙問是否要将此女滅口。
“随她吧,不必再管。本王倒要看看,她這種人活下來,最終會鬧出多大的動靜來。”
總之他在短時間內肯定要消停了,昨兒的事兒一準兒會捅到父皇母後那裏去,他以後有的受了。
四弟妹肯定會告狀,朱棡在昨晚就連夜寫了千字請罪書呈上,但願能少受點罰。
早飯後,朱棡終于等到朱棣,忙跟他賠罪:“都怪我那些屬下胡亂揣測,令我誤會了四弟妹。四弟千萬別見怪,我也是擔心四弟受委屈,一時情急就沒多想。你不知道,當時我派人一打聽說剛巧有倆姑娘在如意館買了伶官,我有多震驚。至今我都奇怪呢,你說怎麽就有這麽巧的事兒。”
“若凡事都憑‘巧’解決,還要大明律作甚?”朱棣冷冷地反問朱棡。
“四弟說得沒錯,是三哥不對,三哥欠妥當。三哥也寫了請罪書,呈給父皇,求父皇好生懲治我。三哥的錯三哥願意擔着,你怎麽埋怨怪三哥都成,但千萬不要因此疏離了咱們兄弟之間的感情。”
朱棡這一次是真肯拉下臉來賠罪,不賠罪也不行,他犯的事兒實在是太混賬了。
“那個丫鬟?”朱棣問起‘劉亞心’。
朱棡馬上道:“昨日不知怎麽挨了刀子,在一個農戶家養着,四弟若要她,我立刻命人給你送過去。”
“不必。”明着殺人,最是下下策。
朱棣随即就打發人去辦,暗中下手,一旦解決即可。
兩個時辰後,丘福特來禀告朱棣:“人不在那了,據說被個身材高大樣貌俊美的男人給接走了,說是她的朋友,要帶她去看鳳陽城裏瞧好點的大夫。屬下帶人在鳳陽城附近的幾處要道攔截,卻并沒見到人,城內各個藥鋪醫館也都找遍了,不曾有過背部有傷的女子。”
“蠢。”朱棣只罵了一個字,便打發丘福下去。
丘福反思許久才,終于反應過來王爺罵他的原因,他竟被騙了!那個接走劉靈秀的男人對農戶撒了謊,他其實根本不打算帶她去鳳陽城,卻故意這樣說,目的就是為了引走追蹤她的人。好一招狡猾的聲東擊西!
在等着皇帝回信的這段日子,朱棡分外消停,幾乎不露面,好像平安觀內少了一位王爺一樣。
徐青青因為也要等着看帝後如何處置,這兩日也沒有特意去針對朱棡。再說現在也不是針對朱棡的好時機,不少人都知道他們現在有矛盾,若是故意針對他,很容易會被懷疑。
徐青青這兩日倒是經常去孟金枝那裏看看。孟金枝還是老樣子,整日躲在屋子裏做針線活兒,不願見外人。她手藝倒真巧,這才沒幾日的工夫,竟将觀內三十名道姑秋衣都給做好了。針腳密實,尺寸做得也精準,觀內衆人無一不誇贊她厲害。
大家漸漸熟悉了,也因為誇她的人多了,孟金枝偶爾能‘嗯’一聲,算是能出言應承了,但還是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說話。
柳原依舊是每日早上來,晚上歸,張望着孟金枝所在的西苑。大家都看在眼裏,佩服他癡情,也同情他。
這一日,方芳在誇贊孟金枝女紅好的時候,無意間提及了柳原,告訴孟金枝柳原天天來道觀想見她,着實可憐。
孟金柱突然就渾身顫抖起來,接着便雙臂抱緊自己,不斷地搖頭,躲在床裏頭瑟瑟發抖,眼淚更是嘩嘩地往外流。
方芳見狀知道大事不妙,趕緊來請徐青青瞧看。
徐青青給孟金枝開了一劑安神湯,令她早點睡下,這才算好些。
“以後誰都不許在她跟前亂提任何男人,姊妹間的日常贊美倒可多些。”
大家都紛紛點頭配合,只是可憐了日日來想探望孟金枝的柳原。
“我冷眼瞧孟姑娘這情況,八成是難好了。別說見男人了,就連提一嘴都不行。可憐柳公子對她的一番癡情,這輩子他大概都得受着‘求不得’的苦了。”楚秋唏噓不已。
“還沒到那步。”徐青青拍拍楚秋,叫她別那麽悲觀。
徐青青忽然覺得小腹隐隐不對,忙捂住肚子。
楚秋見狀忙關切地問她怎麽了。
徐青青轉了轉眼珠兒,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沒事兒,你忙你的去吧。”
楚秋走後,徐青青不禁哼起了小曲兒。
“碧螺,快去拿月事帶來。”
太好了,太好了,煩憂全都沒有了,她的老朋友來了!
朱棣回來的時候,就見徐青青笑容滿面地坐在桌邊,舉着手裏的桂花糕啃着,一雙腳還不安分地來回蕩着。
待她驀然擡眸瞅見他的時候,盈盈的杏目中盛滿了笑意,似有無限喜悅之情。
“何事如此高興?”以至于連劉靈秀失蹤,都沒能影響她的好心情?
“沒什麽事,就是突然好開心呀。”徐青青對朱棣嘿嘿笑一聲,眉眼彎成漂亮的月牙形,如此快樂的樣子很能感染人。
“王妃,紅糖水煮好了,趁熱喝最管用。”
碧螺就被感染了,跟着喜悅地笑着。
“好噠。”徐青青吹了吹,就端起碗來準備慢慢飲用。
朱棣狹長的鳳目微眯,“來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