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節課的時候頭突然疼起來
吹落了。
我感到他手足無措地站在我身後,剛見面時那股凜冽的肅殺氣已經被我的一番話攪散了。我是不會轉過身去看你的,景吾。現在的我們多好,你那拙稚的驚慌,粗劣的安慰,一下子把我們帶回了十五歲。你那是在做什麽?是不是愛着一個人,也被某一個人愛着?你是否認真想過女朋友到底為何不告而別,或是得過且過地縱情聲|色?你是否給了自己一個“被抛棄”的借口二區銀座那些供成功人士娛樂的地方向一個比前女友漂亮乖順一百倍的甜美女子求|歡?
那你知不知道,你那麽做的時候,我在承受着什麽。
時光倒回十四年,一切并沒有好起來。原來現實只會因為回憶而更加殘忍。
“燦……”跡部意欲向前,我驚恐地擺手制止他,可是眼淚已經止不住了。雒笛說中國有個成語叫“洋洋灑灑”,用來形容寫文章的,我倒是覺得形容現在的我更合适。局促地抹掉兩顆淚,可是又落下一行,無論怎樣用力地吸着鼻子還是涕泗橫流。
不敢轉身看他。太狼狽了,不配他看了。
“我女兒啊……你知不知道她死在哪天?”我拼盡全力也沒有說出一個連續的句子,“12月24日——平安夜那一天啊……”那句話,終于在也收斂不住,像洪水猛獸一樣沖垮了所有防線。
為什麽會這樣呢。為什麽沒能保護好女兒。
原本我也準備做一個負責任的母親的啊。就算自己那麽年輕。
一直準備着、或許已經準備好不像自己的媽媽那樣、而是作為一個愛着自己孩子的母親,讓小光這個世界上色彩鮮亮的風景……
為什麽啊……
我只是想作為一個普通人活着而已。
兩條腿仿佛已經沒有任何力氣。我支撐不住地跪在地上,哭成了泥一樣的一灘。
景吾,如果時光可以倒回,我沒有遇見你,或者你沒有喜歡我。我不會過得像今天這樣狼狽不堪。我也許早就考上了心怡的大學、現在正在醫院工作;我也許有一個很溫柔的丈夫、有一個可愛的女兒,不管叫惠理或是美月總之不會叫小光。
可是如果我沒有遇見你……
鼻子發酸。好像……不想遇不到你呢。就算這麽痛苦、就算活得像今天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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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還是想要遇到你。
我想我是不怪你的。
跡部跪下來,從我身後抱住了我。曾經他想要抱我、卻被十五歲的我撒嬌一般地推了出去。現在他的胸懷已經這麽堅實有力、我也不再抗拒,但卻是這樣的結局。
“對不起。”
我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張口只有一個拐了音的“啊”。這麽多年,一次相遇、一次相戀、漫長的痛苦……最終像是平靜的海面,化作了一聲短短的哽咽。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其實這一切和你有什麽關系呢。全部,都是我不好吧。
“雒笛說,你從一開始就是打算生下小光的。”
“原來她知道……”我愣住、随機又想通似的苦笑了一下,“我真是……費盡了心思也沒有騙過人家。”
“你看看我好嗎。”他想把我的身體轉過去面向他。我的頭只能更加低下去。不知道為什麽,失去女兒這件事,與其說自己感到絕望,不如說心中有種讓他失望的感受。好像一直把自己當成了他的妻子、然後把孩子弄丢了的愧疚感。
“別哭了。”他捧着我的臉,神色像湖水一樣柔軟,“讓你受了這麽大的難……真是非常對不起。從前許諾保護你的人是我,沒想到傷害你的根本就不是別的什麽人……”
跡部看上去充滿悲傷。我把眼睛緊緊閉上又睜開,确定了這不是一個夢。
命運漸行漸遠,人生如同浩劫,從我記事那天就陷入了無止境的羞恥。別人未曾靠近、自己先怕被傷害。諷刺和抛棄不期而至,然而真正是自己感到絕望的,卻是對一切可能的臆斷——“靠近的話一定會被傷害的”、“不會有好結果的”……所有這些,自己否定了活下去的一切可能。
我設想過我們彼此之間的可能,沒有一種是交集。我以為我不會再來日本,而煙水茫茫,你在異國他鄉遇到我的概率又有幾多?就算真的緣分未盡、再次在街頭相遇,一句“眼花了”便把某時某地的一次擦肩而過胡亂搪塞過去。
從沒有想過,我們還會像今天一樣,有冰釋前嫌的機會。
我們跪在地板上相擁的怪異姿勢保持了很久,直到他把我打橫抱起來。
我沒有太多驚訝——他在對付女人的方面應該是駕輕就熟。輕嘆:“放我下來吧……”我們這樣做已經不合适了。
“你怎麽還是這樣輕?”他看着我笑了一下,還是聽話的把我放在了地上,“不過你長得這麽高倒是讓我很意外。”
“長個子什麽的……據說我媽媽有一米七多呢。我老是停留在一米五的話也太不像話了……體重什麽你就不要強求了。”嘆了口氣。氣氛轉得倒是夠快的。
“也對,你一直就瘦的吓人,好像一捏就碎了……幸村精市沒有好好督促你吃飯嗎?”
“有倒是有……”心虛。
他的笑容裏有點寂寞的味道:“媽媽還是應該以身作則的。你不好好吃飯的話,孩子——是叫涼介吧?一定會挑食的。”
我一時語塞。
“他長得真像幸村。幸好有這麽可愛的兒子陪伴你,可以稍微彌補失去小光的痛苦吧?”
我猶豫着。可是……明天就要離開日本了啊。可能真的再也不會見面了。最後一次、我不想欺騙他。
“跡部,對不起,那天騙了你。涼介他不是我的兒子——是幸村的妹妹小舞的兒子。”看着他有點驚訝地目光,我努力笑了一下,“我跟幸村也不是夫妻關系。”
☆、(4)
聽到我說并沒有和幸村結婚,跡部的眼光複雜得無法形容。
“你真的發生了很多事吧。”沉默了很長時間,他這樣感慨。我猜得到他感慨的緣由:我和幸村相識有十七年了,年輕的時候也有過很微妙的感情。時隔這麽多年還是在一起、但是卻沒有結婚……換做是我,我也會覺得有很多原因。
跡部征詢地看着我:“可以講講嗎?”
“真的要聽?”又不是什麽開心的故事……
他點點頭:“我們之間,總該留點什麽吧。”
“被你——抱歉,我不想用‘強|暴’這個詞——那之後,我曾經覺得我和我媽媽一樣下作。我不是不愛她,恰恰相反,我很愛她。她給了我一個母親該給的溫暖,雖然只有五年。但是我越是愛她、崇拜她,才越是不能忍受她是為了挽留父親才把我生下來。不能接受她因為自己的絕望就抛棄了我。
“明明不想對我負責、為什麽還要生我……生我出來只是為了奪回一個根本不屬于她的男人,我是一條生命啊……我到這個世界上會幸福嗎?作為母親能帶給我什麽?這些她全部都沒有考慮過吧。只顧自己的感受、完全不明白我将作為一個活生生的人在這個世界上生活幾十年……這樣也配做母親嗎?
“我一直是抱着這樣的憎恨長大的。沒有人在乎我、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我是個私生女什麽的……于是後來我就成了那樣的孩子,安分、有點冷淡、盡量不給別人添麻煩,好像做什麽都不會出錯,也覺得男女之間的愛情都是多餘的,‘如果不是媽媽那麽盲目的愛着爸爸,我就不會這麽凄慘了’,這樣想的。其實這些,都是令人讨厭的經驗。 當時我的人生只有那一類的信條。所以接受了你的我、懷了你的孩子還偷偷地想要生下來的我,曾經讓我覺得自己和媽媽沒有兩樣、可能還更加差勁。”
說到這裏,好像也有點厭倦了。這麽多年一直都活在責備母親的陰影之下,什麽時候好好想過為自己的人生好好努力過呢?夠了,已經不想再去說這件事了。
我擡頭看着就坐在我身邊的跡部景吾,心中突然有種很神奇的溫柔:“跡部,那時候我可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跟你在一起的喲。”
他有些懊悔:“當時我以為你只是反複無常而已。你沒有說過你心裏有這麽多矛盾。一想到你這些年都過得這麽辛苦……”
“剛開始的确有些辛苦。一面是憎恨媽媽、一面又是我變成了和媽媽一樣的女人……這只是表面的矛盾;真正厭惡的是,我是從心底、大概是媽媽生我的心情相仿的想剩下這孩子。沒有真正考慮到孩子的感受和人生,只是為了自己喜歡的人。
“雒笛的存在給了我很大的壓力,你也知道她——總是那麽靈敏,又喜歡說一些讓人讨厭的話。如果她揭穿我本來就想生下孩子這件事,我就不得不面對這個事實……那對我來說實在是太痛苦了。所以我必須故作輕松地告訴雒笛我要堕胎。現在想想,不只是要騙她、也是在麻痹我自己吧。懷孕之後我變得越來越像媽媽,感性、多情,甚至矯情到想要生下這個孩子證明愛情存在過,并且竟然默許了這樣的變化。
“孩子沒了以後,我一度想過要去死。你懂嗎?當你為了一件事頂撞了自己一直以來可以稱之為‘信仰’的東西、改變了自己、扛住了自己對自己的責難……簡直就像是用生命在和自己戰鬥。這件事一旦破滅,大概就會活得再也沒有生氣了吧。
“後來雒笛帶我去了丹麥,因為失去了小光的我突然很想到媽媽的故鄉去看看,為什麽一個那麽冷的地方卻養育了她那樣熱烈的脾性。在哪裏呆的久了我懂得了一件事:我完全遺傳了她,心裏實在太渴望愛,所以以後的命運也就差不多吧。
“我決定在哥本哈根定居了。雒笛是個非常神通廣大的人,我不知道她從哪給我找了一套房子,反正這麽多年我住在裏面、一直都很安心。因為不想一直被父親接濟,所以努力地準備了一年、去申請了讀大學。很好運的遇到了伯樂、後來漸漸地就成了今天這樣……”
這麽說起來,好像這些年的生活我一直過得稀疏平常。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我不想把經歷的這一切當做敵人,它們也許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要帶着這一部分一起努力地活下去吧。
“你會和幸村結婚嗎?”跡部的表情看上去有點緊張。
“也許吧……”我笑笑,“如果他和我求婚的話。”
——不,我不會嫁給他的。可是我必須撒謊。這次回東京和跡部把一切都說明白之後,我差不多已經能夠平靜下來。他也成熟了要結婚了、對象是我姐姐,我已經可以自立、和父親已經像路人一樣彼此多餘 。他們會成為一家人、有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我也會有我一直渴望的安寧生活……如果再有高一點的期待、從此之後也許還可以培養一下我對服裝設計的熱情,這樣已經再好不過了,我不能再做靜水裏的石子。
“真羨慕啊……幸村那家夥。”跡部略顯疲态地倒在沙發裏,嘴角微微翹起。
……是我看錯了嗎,那表情。
有點寂寞吧。
跡部景吾,原來也會羨慕別人。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幸村精市,沒有他耀眼的外形、強大的家世,但卻有他遙不可及的追求自己夢想的權利……
但是幸村有的絕對不僅僅是好運而已。高中畢業考上了大學的他最終放棄了、選擇去美國接受訓練、成為專業的運動員。現在他确實因為打球出人頭地了,可是萬一沒有呢?他的家庭條件太普通、這種選擇的風險打得幾乎不可估量。而他卻放棄了最穩妥的一條路。
幸村有普通人絕不具備的對夢想的執着和決心。有為了夢想去對抗一切的勇氣和覺悟。
跡部呢?或許他早就接受了要繼承家業的事實,不曾為自己争取過;又或許,他根本不想把網球作為終身的工作。畢竟每個人度量夢想的标準都是不一樣的吧。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也許我真的從未真正了解過你吧,景吾。我對你的喜歡也像你曾經喜歡我那樣,盲目任性、沒有彼此了解和尊重的基礎。那時候的跡部說的沒錯……戀愛只是相互喜歡就可以吧,真的就是一件小事而已,卻被我搞得太隆重。
但是生活,不是這樣的啊……
我想着,突然覺得好累好累。
“燦。”跡部突然摸摸我的頭發,“我們去海邊吧。”
作者有話要說: 倒計時——2
☆、(5)
作者有話要說: 倒計時——1.接下來還有一個最終章就完結了~完結感言什麽的到時候寫。
這一章實在非常推薦下面這首可苦可樂的《只在這裏盛開的花》,我是聽着這首歌寫出來的。實在是燦此刻心态的一個真實的寫照。
适合本章播放的音樂
歌詞(中文翻譯):
在一個空無一物的地方
卻盛開着只在這裏才能見到的花
在這裏可以把心裏的重擔
輕輕放下
天空的顏色倒映在海上
這片琉璃色的海之盡頭似乎傳來了
你的笑聲
可當我細聽 才發覺那只是海浪...
無法掩飾寂寞的話
就我獨自一人好了
這口中反複輕聲呼喊的
卻總是同一個名字
如今,那個曾經溫暖的地方
是不是依然如故、等待着我呢?
直到最後也帶着笑顏、幾度回首(揮着手)
對着你漸行漸遠的背影,只能咬緊嘴唇
而今 寂寞的思念在心中滿溢
為我拭幹這片淚濕的世界吧
默默等待着 你的指尖..
影子對我說
那兒并不只是有悲傷
如果轉過身 擡起頭
就會看見穿透天空的光芒
有相逢 也有別離
但,無法割斷的是
一直溫存的回憶
直到胸口也開出了花...
盡管雨後的道路滿是泥濘
卻是如今活在這裏的明證
就用這眼淚澆灌這快要枯萎的花
它會在幸福的彼方再度盛放
這心願乘着海風 吹向遙遠的天空
總有一天會用這雙腳
跨越那小小的彩虹
只在這裏盛開的花
只在這裏吹拂的風
只在這裏聽見的歌
只在這裏才能見到的一切...
如今那個曾經溫暖溫暖的地方
是不是依然如故等待着我呢?
不經意間,心頭湧起的寂寞的思念時
為我拭幹這片淚濕的世界
盡管雨後的道路滿是泥濘
卻是如今活在這裏的明證
總有一天這淚水與寂寞的思念
會像那被時光所忘卻的傷疤
終将在這璀璨的拂曉之時
乘着風、化作星辰
靜靜等待着 那一日的來臨
二月的東京天寒地凍,我不知道春天還會不會來。
跡部帶我從上野開到了位于江東臨海的潮見,然後我們散步到海邊。風灌進我的領口,他很紳士地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
“多謝。”
“不用。”
我們彼此很客氣。
“本來這次回來是想去一趟北海道的,最終也沒有去成……”
“這麽想去嗎?”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的目光好像藏在深不可及的地方、輕輕地看了我一眼。
“其實……”就像感到使命所驅一樣。有一種“必須要去”的感覺。國中三年級的冬天和他一起在北海道,看過了那麽多的美景,我卻因為幸村突然的手術而抛下他,自己也最終沒來得及看到流冰。
如果今年我去了,是不是能稍稍彌補一些。遺憾也好、痛苦也好,是不是會随着再次見到北海道的瞬間而有所緩解。這樣當我再次望向歸途的時候,心也許就會變得更加強大吧。
跡部顯得有點失落:“北海道又不會消失。以後有機會再回來,還可以去看。”
可是我覺得,不會再有機會了。
“對了,你的婚禮準備的如何?什麽時候結婚?我一定送上賀禮。”我純屬是害怕尴尬,不然也不會口不擇言地找了一個更尴尬的話題。跡部的表情如同凍僵了,轉而又露出一個苦笑:“你我之間就非要說這個不可嗎?真狠心啊。”
我想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張口說出的卻是“好像是呢”。話一出口自己也是一愣。
仿佛聽見自己在嘲笑自己,膽小鬼啊。算了,是就是吧。這世界這樣的無緣無故,解釋有什麽意思呢。解釋了卻不能改變現實,那和同情有區別嗎。
“燦。”他目光柔和地看向我,“十五歲那時候,雖然我們只是交往了幾個月,但是我真的曾經覺得我們可以在一起的。”
“可是現在你有葵了。”景吾,你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意思了。
“我們還是可以結婚的。”他眼裏泛起淚光。
我笑着:“我們都快三十歲了,不要再說幼稚的話了。我不需要你同情、也不需要你承擔所有這些事情的責任——你瞧,這些年我一個人過得很好。”
他有點挫敗地笑:“果然……你當然是不願意嫁給我的。”
我看着他,他在哭。冷風拍在他臉上,淚痕經過的地方都有些發紅。我上前去抹掉他的眼淚,笑笑搖頭:“你應該明白吧,戀愛、結婚是兩回事。戀愛是必須的嗎?我覺得不。戀愛是件那麽辛苦的事,戀愛消磨着兩個人的愛情和耐性。我們試着互相遷就結果自己傷痕累累、把自己變得不像自己……因為自己付出了一切所以更加經不起對對方失望,會相互猜忌、傷害、痛恨……你希望我們最終是這樣的嗎?”
“所以按你的邏輯,你要嫁一個你不愛的人嗎?”
我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戀愛和婚姻可以兩全其美當然很好,但這不會發生在你和我身上。我們之間本來就已經不是單純的愛情了——我不恨你嗎?你不可憐我嗎?你敢說這些其他的感情都不存在嗎?我現在就可以承認,我不後悔遇到你、對這一切也不會去責備你,但是如果生命可以重來一次,我絕對不願意再經歷一次這樣的生活。你呢?你可以保證你将來不會為對我的愧疚而恨我?如果我們結婚、如履薄冰地生活在一起、每天害怕傷害對方而強顏歡笑——這樣辛苦的生活,大家都不會幸福的。”
“你這女人……還和從前一樣,總是想得這麽多。”他很失望地笑着,終于直面了我們之間這個無力的結局。
“這才是一個完整的我。你要娶我就得和完整的我生活在一起。我們好不容易才能這樣平靜地見面和聊天,你想再讓我們成為彼此的痛苦嗎?”
他失落地看着我,踉跄着退了兩步,跌在了海邊。
“理智一點。葵已經三十多歲、等了你很多年了。你和矢島家也因為你們走過了那年金融危機——以後一定還會一起努力着。你們背負着太多人的幸福——和她結婚吧。你們一定是一直相互理解和支持才能在一起十幾年,難道還比不過當初和我在一起那幾個月嗎?你們結婚、一定會幸福的。”
我用力地懇求他,說着說着,自己竟然落下淚來。
“星野燦,我該說你無私還是自私呢?你永遠只考慮別人的幸福,但是你永遠把自己的标準加在別人身上。”
“你總有一天會知道,我說的是對的。”我苦笑着。
“那麽幸村呢?他就是那個能夠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人嗎?你愛他嗎?”
我毫不猶豫地點着頭:“我愛他。我們也很合适——但是我不能嫁給他。”
“怎麽?”
“其實這也是我不能嫁給你的理由之一。你是獨生子,家裏那麽大的企業,以後是需要子嗣來繼承的……可是……”
跡部景吾怔住。緩緩瞪大了眼睛:“你什麽意思?”
海風很猛烈,像刀子一樣劃在臉上。我好想能聽得到深層海水在結冰的表面下翻動的聲音。我看着跡部慘白的臉,知道他心中已經明白了,只是不敢承認。我拼盡全力地微笑,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害怕緊繃的弦一旦松了,笑容就會崩潰。
“失去小光的那天……羊水破了之後、她在我的肚子裏呆了十個多小時……但是醫生說這應該不是她的死因。因為當時胎膜破了、臍帶脫垂,她可能沒有半個小時就胎死腹中了……死胎在腹中滞留時間過長,後來我被送到醫院手術的時候……”
拼命握着拳頭,可是眼淚還是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景吾,我再懷孕幾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所以不管是你還是精市,我都不能嫁。”
我看着跡部,他的眼睛瞪得極圓。過了很久,他像個慢鏡頭一樣跪在了地上。我從沒見過他這麽狼狽的樣子,在不住地幹嘔。我走過去跪了下來,輕輕攬住了他。他在我懷裏發出孩子一樣的嗚咽,流出了滾燙的眼淚。
☆、最終章
作者有話要說: 适合播放的音樂
三年後。
“我明天要去一趟法國。”難得在家裏吃飯的跡部景吾對妻子說。
“咦?這麽突然?”葵有點驚訝地瞪了瞪眼睛,“是公司有事嗎?”
跡部景吾搖搖頭:“是一個老朋友送了一張法網公開賽的票給我。那場的選手——說起來還是我國中時候的對手呢。”
“诶?日本人嗎?幸村精市?”
跡部點頭笑:“就是他,‘日本驕傲’嘛。真是抱歉,突然就決定出去一趟,你很困擾吧……”
葵溫柔地笑笑:“完全沒有哦。我早就說景吾應該出去放松一下嘛。最近你工作太忙啦,這麽下去身體會壞掉的。”
從交往到結婚三年後的現在,她一直是這麽體貼的。深深地愛着他。作為矢島家的獨女卻完全沒有任性的性格、也沒有進父親的公司工作,而是自己一個人在外面的企業努力着,同時又能把家事照顧得很好。跡部實在說不出對葵有什麽不滿意。
一直是非常平靜的二人生活——被那時候的星野燦言中了,真的、非常幸福。
“吶,景吾去歐洲給我帶禮物吧。”葵笑眯眯地看了看跡部。
“當然。”跡部景吾溫柔地把她摟在懷裏。
“也要給孩子帶哦。”
“——诶?”跡部驚訝地看向妻子。
葵仰着臉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懷孕了哦。”
2014年5月。跡部景吾33歲。矢島葵34歲。升格為準父母。
跡部已經很多年沒有來過法國了。接手父親的公司之後他就很少有時間旅游了,偶爾親自出差,跑的最多的國家是美國。
雒笛給他寄過來的票位置很好。還附了一張便條:“好不容易搶到的票,很貴的!記得把賽票錢還給我!”
——她還是那樣有點瘋瘋癫癫的女人。
跡部進了加洛斯球場的觀衆席坐下,視線就不自覺地掃向前排。
——星野燦,一定會來的吧……
“別找了,我在這裏呢。”
跡部吓了一跳地看向聲源,星野燦就站在身邊,懷中抱着一個只有幾個月大的漂亮的小女嬰,笑眯眯地看着他。三年不見她顯得更有女人味了,似乎也稍稍胖了一些,臉色很好看。她在他身邊坐下,對懷中小小的孩子說:“這是跡部叔叔哦,是爸爸媽媽的好朋友。”
跡部詫異地看看嬰兒、又看看星野燦:“這是……”
“我和幸村的孩子。非常偶然的懷上的,連醫生都說是奇跡呢。”她溫和地凝視着跡部,眼中滿是笑意,“這輩子還能再懷孕,實在是不可思議。”
“你……”
“你的賽票是我托雒笛寄給你的,我想你親眼見到這孩子——不管怎麽樣,我有了這個女兒。從今往後你不需要再有任何的自責和負擔。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她的目光飄向賽場中,幸村已經進場了。他也在有意無意地往觀衆席看,然後他和燦的目光在某一處對接了。
是他眼花嗎?他幾乎能從他們的目光中感受到充滿愛意的溫度。星野燦——不,或許該叫她幸村燦了,她當時說的很對。她和幸村,真的是非常合适地一對。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敏感的充滿防備的小姑娘,而他還是那麽溫柔、始終如一地愛着她。
他們之間的相處或許已經到了一種境界吧。
“跡部君,我現在非常幸福哦。”日光之下的燦美得不可思議,她的目光延伸着、好像接觸到了美好的未來,“是你最早帶給我這種改變的——如果那時候沒有你的話,我或許還是從前一樣敏感的、冷淡的樣子吧,一輩子也不會獲得現在這樣的幸福。”
她說着,緩緩地擡起了頭:“所以,你也一定要幸福啊。”
跡部看到她散發着快樂的光芒的表情,明白她是認真的。
“把至今為止所經歷的一切都作為自己的一部分、好好愛着身邊的人、好好生活下去吧。”燦笑着看着已經上場的幸村,輕聲哼起了歌。
過了花開季節的櫻花
陽光依偎地從茂密樹葉間透射
時而迷惘 時而感嘆
我的身旁都有你在
Cause I love you
所以守護着你
Still, I turn to you
依舊沒變
想聽到的事和想說的事
有很多很多
被深藍色所染的冬天
閃爍的星星竊竊私語着
因為聽得見正因為聽得見
所以能不猶豫地向前走吧
為了不被看見所以模模糊糊地
編織着沒有意義的說話
漸漸拉長的影子刻劃海浪的聲音
拚命轉身背向着
卻哪兒都去不了
I'm missing you
想觸碰你
Always be true
我還在愛你
為了傳達給你為了能傳達給你
因為正想念着你
在暗紅色中下沉的夕陽
心變得更加堅強
閉上眼讓春風吹拂
回頭望向歸途
似乎被看透的大眼睛
含羞時搔臉的小動作
寂寞的微笑大而溫暖的手
是黑暗中的光芒
如果沒有永遠
我也不會在這裏吧
這個心情這個想法
應該會繼續纏繞着
Cause I'm loving you
所以守護着你
Always be true
仍然在愛你
現在從這內心不斷地傳達給你
看得見色彩鮮亮的景色嗎?
呼吸的香氣中
還能感覺到你
我能這樣向前走嗎
——全文完
寫在最後
——一個瘋癫作者的手記
終于寫完了嗷!【請想象充滿狼性的一聲嚎叫】之前我還在開玩笑:寫完之後會不會在結尾注上:寫于2007—2015啊!幸好幸好,趕在了2015年之前完結了~
不知道這樣的故事結局是不是讓讀者諸君滿意。曾經有一個初中同學、因為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而說我不是親媽。我當時很無辜的,因為我覺得我給了每個人最幸福、最合适的結局啊。可是她覺得,只要男女主角沒有“在一起、結婚、生孩子、從此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就不算是喜劇。
——如果說寫這篇文的七年多以來很多事情都變了,那麽這一點我始終沒有變:我還是堅信着這是最好的結局。“并不是所有的在一起都是幸福的,也并不是所有的分離都是不幸的”,這個想法在文中始終滲透着。而對于燦到底是愛着誰這件事情,我猜應該也有人在糾結……這一點其實更是不需要去定義的。對于小燦來講,今後的人生只剩“誠實的面對自己的內心”這一個原則,所以她選擇了、就必定是她真正想要的,我也相信她是真正幸福的。
《無影燈》算得上是在我成長最快的時期裏寫出來的東西,所以也試圖在文中讨論了很多:關于愛情、關于在一起、關于生活,甚至還在看《飄》看得最入迷的時候讨論了一下“真理也許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有很多不同的視角,寫作的人稱也亂七八糟地切換着。(囧)整篇文模仿別人的痕跡實在是很重,為賦新詞強說愁也很多……總之,它本身記錄了我這一段成長的經歷和那些時候真實的心情。所以,盡管會有很多的缺點甚至雷人的地方,我也很高興能有這麽一部自己寫的東西這樣忠實地伴随了我成長至今。
後期屢次在“作者有話要說”裏面感慨時間過得太快呢~動筆寫的時候我還不到十四歲,轉眼間我馬上就二十一了。說實話,我已經不看《網球王子》很多年(比起《灌籃高手》和《棒球英豪》這些運動題材的漫畫,《網王》實在不算一部值得回味的傑作),對跡部少年的喜歡也早就不似從前——有時候我都覺得如果我現在才看這漫畫的話是絕對不可能喜歡這個人的!哈哈。
前幾天偶然又聽了《網王》的主題曲《future》,一下被帶回了初一那年,連片頭曲的鏡頭剪輯都在我腦海裏重播。然後突然間就覺得非常抱歉。這些少年們本該永遠屬于十五歲。運動、學習、比賽、或許談談戀愛……他們應該是像耀眼的朝陽一樣,就算有苦惱、有眼淚,也朝着夢想不斷前進。但是卻被我變成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