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妖與友人(1)
越前知道,若目的地沒有對接的時空傳送門,他只能抵達目标世界,卻無法控制在哪裏出現。可他怎麽也沒想到,那該死的傳送門竟然會把出口開在了半空中,讓他一出來就開始做自由落體運動。不過越前也很慶幸,他下方有一個面積挺大的池塘,避免了他初來乍到就要狠狠摔下去,雖不致命但卻免不了疼痛的命運。
和預想中一樣,“噗通”一聲掉進池水當中,立刻湧來的刺骨寒冷讓越前結結實實打了個冷戰,連忙手腳并用着朝池邊撲騰過去。一邊游,一邊在腦中搜尋可供埋怨以平息氣惱的對象,他最終把目标鎖定在提供這座傳送門的不二身上,咬牙切齒的罵道:“不二周助你個混蛋!不知道找個好的地方開門嗎?”
(此時,遙遠的時空中,透過時空障壁上的孔洞注視少年的不二正目睹這一切,也聽到了罵聲,不由得無奈嘆了口氣,低低自語:“這可怪不得我啊,小家夥。”冰藍色的眼久久停留在水中奮力撲騰的纖瘦身影上,有難掩的疼溺,俊秀的面孔卻浮上一抹決絕,他伸手,将空洞關閉。)
胡亂游了一陣,總算是上岸了,越前立刻筋疲力盡的癱倒在岸邊,再也不想動彈,甚至想先睡一覺再說。但現實是殘酷的——衣服濕淋淋的裹在身上特別難受,周圍還缭繞着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氣息,讓他不得不再爬起來,朝四周張望。
皎潔的月光下,岸邊有一座和國常路的日式庭院風格很像的建築,卻更顯古樸雅致,看得越前莫名感到一陣親切。不遠處就有一條通往庭院的小路,他左右看了看,便自顧自走了過去。
走過石板小路,再走上圍繞屋子修建的木質長廊,越前尋思着是不是該去打擾一下這座庭院的主人,至少讓他把這身濕漉漉的衣服換下來。可當他走過走廊的轉角,不經意間一擡頭時,他這個想法暫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要不要再跳進池塘,游到那座湖心島上看看。
因為,那座小小的湖心島上有一棵樹,樹上挂着一件紅色的衣服,正随着夜風輕輕舞動。
在越前眼裏,那紅色仿佛在流動,一片繁複的花朵也随着這流動不斷變換着,時而盛放,時而又回到蓓蕾狀态。而他之前所感覺到的不尋常氣息,小半便源于此地。
該不會這個世界也有像德累斯頓石板一樣的東西吧?這麽想着,越前雙手抓緊欄杆,朝那個方向用力探出身體,試圖把這份氣息感覺得更加清楚一些。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邊,完全不曾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踏出一只腳踩在了欄杆上,更加沒有注意到身後不知何時已悄然出現了一個男人。
這副樣子和跳湖看起來沒什麽區別,男人默默看了一會兒,終于在越前打算把另一只腳跨出欄杆時忍不住伸手拎住他的衣領,手上微微用勁把他扯了回來。垂頭看住因錯愕而瞪得滾圓的貓眼,怎麽看都不像心懷不軌的樣子,男人眯了眯眼,淡淡問:“大半夜潛進來,你打算做什麽?”
被人抓着後頸而不得不仰面的姿勢讓越前覺得很丢臉,眼底頓時浮起一抹難掩的羞惱,用力掙紮道:“放手!”
因為越前身形嬌小,男人不曾料到他會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力量,一時間也有些站立不穩,拉扯間踉跄了幾步,一同跌坐在地上。可男人的反應極快,倒下的瞬間已一手摟住少年纖細的腰,将他牢牢扣住,冷冷扯動唇角,道:“的場家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又掙紮了幾下,發現男人是鐵了心不會這麽輕易放開自己,越前索性不動了,甚至有些無賴的仰躺在男人身上,皺眉哼道:“我只是路過。”
“路過能路進池塘?”即使看不到少年的表情,可聽着那有點氣惱,又有點郁悶的聲音,男人能夠想象出他的表情,唇側浮起一抹淺淡的弧度,“剛才,你打算再跳進池塘游走?旁邊就有一條路沒看到嗎?”
怎麽聽都覺得男人低沉的嗓音充滿了揶揄,越前不接受這樣的輕視,立刻微惱争辯道:“胡說!我只是想看看那件衣服怎麽會在夜裏還有流光,上面的花還會自己開。”
“你看得到上面的花?”環在少年腰間的手猛然一緊,男人将他翻過來面朝自己,暗紅色的瞳閃動難掩的意外。定定注視清澈的貓眼良久,他慢慢擡手,指着湖心島的方向,沉聲問:“那件和服,在你眼裏是什麽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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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會莫名其妙追問一件衣服的顏色?好驚訝的眨眨眼,越前看看男人氣質陰郁俊美的臉,又回頭看看遠處随風輕擺的衣物,撇嘴道:“還能是什麽顏色?不就是紅色嗎?”
少年在側頭眺望,白皙的面孔在皎潔的月光下似蒙上了一層柔光,看起來是那樣不沾染世俗的純潔,男人真的很難把他和別有用心的潛入者聯系到一起。微眯着眼盯着輪廓精致的臉龐,他薄唇微啓,“身上都濕了,先換件衣服再說吧。”
越前對這個建議當然是沒有任何異議的,立刻爬起來站到一邊,順帶着強調道:“我真的是路過,不小心掉進湖裏的。”
看着一臉認真的少年,男人沒能屏住,低沉的笑聲從唇間溢出。直到發現漂亮的貓眼中漾開一抹氣惱,他這才努力吸氣克制笑意,颔首道:“知道了,跟我走吧。”
不知懷揣着怎樣的心思,男人帶着越前繞了近十來分鐘的路才進入一棟臨湖的建築,一間古樸雅致的房間,窗口正對的就是湖心島。自顧自走到窗前,探頭朝下看了看,發現這裏離他們方才交談的地方并不遠,越前不禁皺了皺眉,眼底多了一份警覺——這麽近的距離,怎麽會需要走那麽遠的路?若說是繞路,目的又是什麽?
并不介意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就這麽留在了昂貴的榻榻米上,男人回頭對從門縫裏露出半張臉的老者低聲吩咐了幾句,接着坦然迎上充滿懷疑的琥珀貓瞳,用平靜的語氣道:“剛剛我帶你走過的那條路,是專門為妖物設下的,即便是從太古時代活下來的妖怪也不可能不傷分毫的走完,你果然是人類。”
我才不是人類——在心中偷偷嘀咕着,越前懂了男人原來并不信任自己,用這種不動聲色的手段來試探,忍不住暗罵對方狡猾。不過,所謂的妖怪是什麽種族,他倒還真不知道。扭頭看過去,他問:“什麽是妖怪?”
“什麽是妖怪?你空有一身的妖力,居然不知道什麽是妖怪?”面對今夜來自少年的第二個意外,男人微微挑高細長的眉,銳利的眼動也不動緊盯着他,仿佛想從一看便清澈見底的眼眸裏找尋出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只不過,男人注定是看不出任何異樣的,最後不得不放棄,若無其事的道:“我是的場靜司,職業除妖人,你呢?”
“越前龍馬……”正苦苦思索自己還有什麽可以拿出來做自我介紹的,門外一陣突然出現的存在感吸引了他的注意,忍不住微微提高了嗓音,問:“誰在外面?‘’
如此敏銳的感知力再次惹來男人微顯驚訝的一睹,起身走過去拉開移門,讓越前看到門外的老者,道:“是我的式神。”接過幹淨的衣物,順帶拉開外間浴室的門,他又道:“先去洗個澡,換套衣服,然後我們再聊吧。”
男人給越前準備的,是日常所用的和服,越前雖然看國常路和宗像穿過,自己卻是從來沒試過的。為着這個,他舒舒服服的泡完澡後又折騰了許久,才慢吞吞的從浴室裏出來,似乎仍不滿意的拉扯着衣襟,對男人抱怨道:“穿起來麻煩死了,你就沒有方便點的衣服嗎?”
樣式簡單,質地華貴的和服穿在越前身上,倒還真像從畫卷裏走出來的翩翩美少年,哪怕半幹淩亂的墨綠發絲有些破壞美感,還是讓男人瞳底流露出一絲難掩的贊嘆。收起手裏看了一半的書,指了指新鋪的被褥,男人道:“主宅一向不招待外客,所以不設客房,你今晚暫時和我共用一個房間吧。”
反正初到王權者的世界時,鐮本髒亂到令人發指的房間都住過了,越前當然不會介意,徑直走過去一掀被子坐下,第一次有餘裕仔仔細細打量起男人來——狹長的鳳眼,瞳色是沉郁的深紅,這是一個長相非常好看的年輕男人;唯一的缺憾便是他的右眼是被一條塗滿朱紅色古怪花紋的白色布條掩蓋住了的。
“你的眼睛怎麽了?”明知一直盯着對方的臉看是一種很不禮貌的行為,可越前就是忍不住自己的目光要朝那條白布上看——總覺得,那些花紋不是胡亂畫上去的,有一種他尚不能理解的力量附着在上面,讓他好奇之餘又想深究。
修長的手指在布條上輕輕撫過,男人微揚唇角卻一言不發,緩緩走到窗前,以優雅潇灑的姿态坐到窗沿上,指着湖心島道:“那件衣服,不同的人看到的顏色是不一樣的。沒有妖力或是妖力低下的人,往往看到的是白色;妖力普通一點的,會根據自身實力看到青色、橙色不等;我能看到的是深紅,上面盛開着大朵的芍藥。”嗓音微頓,回頭看看正在認真聆聽的少年,他眼底浮上別有深意的光,微微加重語氣道:“但你卻告訴我,上面的紅色在流動,花也會自行開閉。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別人這麽對我說。”
“我只是把看到的告訴你,又沒有說謊。”眨眨眼,越前翻了個身趴在被窩裏,雙手托着腮看住眼裏有意味不明的光芒在微微閃動的男人,遲疑着問:“你的意思是……我也有你所說的什麽妖力?那是一種什麽力量?”
金琥珀貓眼裏那抹困惑不解不是假的,讓男人默默注視良久後放棄了繼續探究的打算,扯動唇角淡淡道:“在這個世界裏,存在人和妖兩個不同的種族。妖不是誰都能看見的,只有擁有妖力的人才可以。而那件衣服,就是用來測試一個人身上妖力強弱的。”
一件衣服就能當作測試工具?比起當初知道一塊石板就能賦予王權者力量時更讓越前覺得無稽,扭頭哼道:“照你這麽說來,我應該比你更厲害咯?那為什麽我沒有看到什麽妖怪?”
“怎會沒有?”聽得出少年話語裏隐含的嘲弄,男人倒不介意,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他,同時朝門的方向指了指,道:“剛才送衣服進來的,是我的式神,也是一種妖物,你不是在他進來之前就已經感覺到了嗎?不過,你是不是比我厲害,那可不是完全靠妖力決定的。”
回望男人盈滿笑谑的眼,越前能夠讀得出對方“不信可以試試”的挑釁,頓時氣惱的擰起眉眼。可他清楚自己的實力,若真的提出比試,無疑只是給男人增加笑料,總不能讓他直接撲上去咬人家脖子吧?咬不咬得到還兩說呢。
見少年氣得滿臉通紅,恨恨怒視自己卻不吭聲,男人莫名覺得他這副模樣可愛得緊,忍不住輕笑出聲。關好窗戶走過去,彎腰揉了揉還有些濕潤的發,他道:“去把頭發吹幹,然後休息吧。不管有什麽,都明天再說。”
折騰了一晚上,越前的确是累了,根本不想爬起來去吹什麽頭發,一沾枕頭便睡着了。所以,他并不知道,男人在目睹了他如此快速的入眠,經過短暫的錯愕之後,去浴室拿了吹風,用最柔和的力道替他吹幹了發,蓋好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