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嚴毅是被一個電話吵醒的,看了眼是陌生號碼,原本他是想按掉的,但是不知道怎樣,還是伸手接了起來。
柳和悅看他接電話才松了一口氣,那個號碼他看了眼感覺眼熟,馬上想起來發現是他律師的號碼。應該是說自己遺産的事情。
還好前兩年的時候自己先把這些事情都處理好了,他坐在正接電話的嚴毅身邊,笑了聲說:“起碼也給你留點東西,省得你忘記我太快,到時候每年給我燒紙錢的人都沒有。”
因為律師要來,嚴毅簡單把家裏收拾了一下,原本他是什麽都不想收拾的,就一直維持柳和悅之前收拾的樣子,什麽也不動。
裝作他還在家裏。
柳和悅看嚴毅還去洗了個臉,把這幾天剛長出來的胡子刮了一下,只是他手一直發抖,給臉上割了個口子出來。
柳和悅不忍心看,背對着他說:“你就不能小心點?” 聽見背後的人在嘆氣,嘩嘩的水流聲聽得心裏發堵。柳和悅幹脆坐到客廳裏等嚴毅出來。
嚴毅在家裏找了一下創可貼,一邊找一邊說:“和悅你把創可貼放哪裏去了,我找不到。”
“在微波爐下面的那個第二個抽屜裏。”柳和悅下意識回了一句,但是回應嚴毅的只是滿室的安靜。
他在幾個抽屜前蹲了一會,柳和悅看他揉了下眼睛,才又拉開幾個抽屜找起來。
貼了個創口貼在臉上,嚴毅給自己點了份外賣,等着外賣來的時候他就坐在地上抽着煙發呆。
柳和悅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想知道他想什麽,反正自己就算知道了也什麽都做不了。
嚴毅手指夾着煙,家裏窗戶沒開,從煙頭飄出來的煙霧都沉在屋子裏。柳和悅看他還在發呆,煙要燎到手指了也沒看到。
伸手去捏那個煙頭,但是柳和悅的手指只碰到了自己,紅色的煙頭還是把嚴毅的手燙了一下。手指上的疼痛讓他回了神,将煙掐滅在煙灰缸裏。
柳和悅看他那副樣子心裏就來氣,但是打又打不到,罵穿了嗓子這個人就跟聾子一樣什麽都聽不到。
“就不能收拾下自己?”柳和悅坐在他身邊低聲說:“算我求求你。”
王律師來的時候看見來開門的嚴毅吓了一跳,他是見過嚴毅的。
在照片上。
看見嚴毅臉上貼着創可貼,頭發亂糟糟,眼睛下面的青黑,面色也是蒼白。同照片上的人差別太大了。王律師皺着眉說:“您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沒事。”嚴毅讓開門讓王律師進來,給他拿了雙拖鞋。
“家裏有點亂,他走了之後我沒心情收拾,不好意思了。”嚴毅走到陽臺将窗戶打開,讓空氣流通,這樣屋子裏的煙味才輕了一些。
王律師走到他沙發上坐下,沖着嚴毅說:“逝者已逝,您要注意身體。”
嚴毅笑了一聲,沒說什麽。
王律師從包裏拿出文件,咳了一聲說:“柳先生生前簽過的文件,他的東西都留給了您,這是文件您看一下。”
嚴毅拿過來翻了一下,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眼神在柳和悅的簽名上停了很久。
“他什麽時候簽的?”嚴毅問。
王律師說:“下面有日期,您可以看一下。”
是兩年前簽的文件,嚴毅眯着眼睛想了一下,那個時候柳和悅同自己不知道鬧什麽脾氣,怎麽看自己怎麽不順眼。自己就在公司睡了幾天,回家一看才發現他清了行李不知道走了幾天了。
電話也打不通,發短信也不回,還是自己開車到處找,又給朋友打電話,在酒店找到的他。那次嚴毅是真生氣了,先在酒店把人收拾了一頓,後來直接帶着回家也不讓他到外面去。
同他橫了幾天,最後還是自己服了軟,心裏舍不得對他不好。
後來柳和悅也沒和他再那麽鬧過,雖然還是會有吵架,但是也沒有像那樣一聲不吭玩消失過。
“他同你說過什麽嗎?”嚴毅問。
王律師想了一下,然後說:“好像沒說什麽,我有點不太記得了。”
“哦,這樣啊。”嚴毅翻到前面又再看了一下,眼前有點模糊,閉上了眼睛對王律師說:“您安排都捐了吧。”
柳和悅坐在一邊原本在放空,回想兩年前自己簽文件的時候。被嚴毅折騰了幾天,腰酸背痛,後來出門去找律師的時候,自己在車上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抖M。
聽見嚴毅說要将自己留給他的東西都捐掉的時候,柳和悅整個鬼都不好了。他愣了一兩秒反映了過來,沖着嚴毅說:“你再給我說一遍?”
王律師也被嚴毅的話吓了一跳,他說:“嚴先生,您多考慮一下,加上不動産保險賠償這是一筆不少的錢,況且……”
嚴毅笑了一下:“沒關系,他不在了這些錢我留着也沒用。”
“話不能這麽說,您……”王律師看嚴毅擺了擺手,有些疲憊說:“留給更需要的人吧,用他的名義捐。也算是……給他積陰德。讓他在下面能好過點。”
王律師被嚴毅的話愣了一下,又勸了幾句,但是嚴毅執意如此,王律師也只能作罷。
柳和悅在一邊臉都青了,咬着牙說:“積陰德?這種屁話你也說得出口?你他媽沒看清有多少錢嗎?”
柳和悅跟在他後面在罵人,但是嚴毅又聽不見,自己在後面蹦跶到上天他也不知道。
“老子寧願你那這個錢去喝酒,去抽煙都不想看你這麽個鬼樣子,嚴毅你什麽時候這麽有愛心了啊?你說話啊!”
直到晚上太陽下山,柳和悅才慢慢接受自己留給嚴毅的錢都被他捐掉的事實。他不是什麽聖人,自認做不到普度衆生。他的錢留下來,肯定是想讓嚴毅好好用,至于用在哪裏他都不在乎。
只要嚴毅開心一點,笑一下,那麽些錢的作用也就實現了。
但是嚴毅沒有,他甚至都沒有驚訝,錢都沒有在他的手裏焐熱就被他轉手捐掉了。柳和悅一點都不開心,他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看着嚴毅在那裏給自己燒紙錢。
紙錢一點一點被變黑,在火焰中變成了灰燼。嚴毅一邊燒着紙錢,一邊同柳和悅說着話:“這些錢不夠你就要跟我說知不知道,夢裏要記得來找我,差什麽就和我說,別委屈自己。”
火光将他的臉映紅,柳和悅坐在一邊看着他說:“你挪挪位置,煙熏的眼睛不疼嗎?”
“什麽錢夠不夠,今天把我的錢都捐了你還好意思說,我死了都要被你氣活了。”
嚴毅看着火堆裏燒着的東西眼睛有點花,他眨了眨眼睛,流出兩滴眼淚來。
“明天你頭七,記得回來看看我,要是回來了得告訴我,別躲起來不見我。我真的好想你。”嚴毅說着索性坐在了地上,将手頭握着的紙錢一下全部給扔進火堆裏。
燒出來的煙和突然竄高的火苗讓柳和悅看的心裏一跳。
柳和悅走到他旁邊,低聲說:“我沒躲你,就是你看不到我,我心裏氣得慌,明天要是你能看見我……”
能看見就好了。
嚴毅買的紙錢燒完了,柳和悅什麽感覺都沒,摸了口袋裏面還是什麽都沒有。他決定如果明天能看見嚴毅的話,得告訴他不要再買這些東西了,燒了又浪費時間浪費錢,還污染環境。
晚上嚴毅坐在床上,眼睛盯着窗戶外面,月亮又圓又亮正好對着窗子,他盯着看了很久,手握着的手機不時按亮看一下時間,等到十二點一過,日期上的數字又增大一位的時候,他什麽也沒感覺到。
柳和悅看他整個人都一下洩了氣,将手機突然扔在一遍抱着頭問:你怎麽不來?你怎麽不來?
哎,這個傻逼。柳和悅坐到他身邊,伸手圈住他,在他耳邊低聲說:“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呢……”
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嚴毅睡着了,柳和悅趴在他身邊,手在他臉上劃過,嘆了口氣問:“你就不能把錢好好留着?你就是捐了誰又記得你的好?還用我的名字,有什麽區別?除了你,別的人知不知道有我這個人根本就無所謂。”
柳和悅挨着他正絮絮叨叨說着,就聽見身後有個聲音咳了兩聲。柳和悅差點被吓得跳起來,他一下回頭看見一個拿着書冊的胖男人站在自己身後,還拿着帕子擦自己額角的汗珠。
“你是誰?”柳和悅心裏怕的厲害,但是又怕這個人對嚴毅不好,趴在嚴毅身上瞪着他問,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兇一點。
那個胖男人将手帕收進衣服口袋裏,翻了頁手上的書問:“是柳和悅對吧?七天前被卡車撞死在青年路口。”
柳和悅點點頭,依舊兇這語氣問:“你是誰,來這裏幹什麽?”
胖男人說:“小夥子,別這麽兇,當鬼也要做好鬼,別學那麽些電影裏做什麽惡鬼,不好的。”
不過他看柳和悅的表情越來越差,咳了兩聲說:“柳和悅,你想不想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