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華尚殿大亂, 鮮血四濺。
冷腥彌漫在空氣裏, 使人呼吸一窒。
白栩所設的紙縛靈皆化作灰飛湮滅。
親眼目睹着白夜的靈息分散, 卻無能為力。
白清岐也為保護白栩将最後一口氣用在了抵抗馮如生。
白栩站在白清岐的身後,眼淚順着眼尾掉落, 她的反應不是撕心裂肺的悲號, 而是抿着唇, 靜靜地看着。
她要記住, 無奈, 絕望。
她的父親以肉身為盾,擋在前面, 她卻什麽都做不了。
而這一切都是馮如生給的。
厚重的靈力罩落下來,将白清岐生生壓垮,直至七竅流血。
馮如生的蝴蝶最喜歡以鮮血為食, 三三兩兩的蝴蝶停在了血泊上,輕翅扇動, 縷縷紅霧。
“你可真是偏心,凝兒同樣是位公主,卻不見你有半絲的心疼。”馮如生看着倒地不起的白清岐, 不鹹不淡地說了句。
他似乎在為白凝抱不平。
那恨意的目光看着孤零而無助的白栩。或許就是因為她的存在,才讓白清岐忽略了白凝的感受。
這一切, 都是因為白栩。
馮如生這樣想着。
“凝兒,他們欠你的我幫你讨回來,十百,百倍地還給你好不好。”馮如生紅着眼眶看着玉棺裏的白凝道。
白栩站在不遠處, 握緊的拳頭又松下來。
很好,馮如生開始往死局裏鑽了。
馮如生招了招手,一只彼岸花像傘朵飛向白栩,他要用移花接木的秘術複活白凝。
白栩不能反抗,也沒有想過反抗。
她只是看着馮如生,平靜地問:“你當真喜歡我的姐姐?”
馮如生的指尖隔着空氣劃過,白栩的身上有幾十支血柱飙開,供養着那一枝詭異的魔花。
白栩嘴角挂着一絲血,又笑了笑:“你喜歡她什麽?”
馮如生根本不理她,看着她身上的血都被那枝花吸盡,多了一絲期待和喜悅。
白栩身上的紫色衣裳被鮮血浸透,她也因為失去了靈血,整個人跌倒在了地上,高貴的她落地并不狼狽。
她連眉頭也未皺過一下。
白栩貼着血泊,看着馮如生。
吸光她血的花落到他面前,他握在掌心,将彼岸花凝出來的血珠子托起,慢慢送入白凝的口中。
他在等着她醒來......
白栩冷嗤一聲,在她的背後也長出一雙絕美的熒光蝶翅。
一只卧在血中的天蝶,美麗又暴力。
馮如生聽見展翅的聲音,微微一怔,他緩緩側過頭,看着卧在地上的白栩。
“你......”馮如生瞳孔放大。
白栩已經不能動了,她貼着冰冷的地板,對他微微一笑,天真地問:“是不是很好看?”
“你怎麽會......”馮如生站起來,看着她,神情有點慌張。
怎麽會有蝴蝶的翅膀?
“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泡過天蝶宮的藥湯啊!”白栩聲音很虛弱,可又愛笑,聽得人毛骨悚然。
馮如生搖着頭:“不可能。絕不可能。”
如果現在告訴他,他一直要找的人其實是白栩,他不知道自己會怎樣?
他經不起這樣的報複。
“馮如生,你破繭的時候一定很疼吧?我現在...也好疼。”白栩的手在地板上微微動了動,指尖是血,在地上動的時候會畫出觸目驚心的血印。
“既然疼,就讓我再送你一程!”他紅着眼眶,一步一步走過來。
他可不想再聽這個小騙子的話,這個小騙子,最會攻心。
白栩看着他走來,又笑了笑“其實...你的名字不僅僅是絕境縫生之意,還有栩栩如生的說法。”
馮如生的腳猛地一收。
白栩背後的熒光蝶翅嘩嘩破碎,一片一片紛飛在大殿中。
他很清楚,天蝶宮的秘術師死之時,先破翅。
“我想許你高官厚祿......可你卻不願意。”她的聲音很小很小,馮如生卻聽得很清楚。
他終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翻江倒海的力量将地上的血衣白栩拖到面前,他一只手捏着她的脖子,憤怒道:“你到底是誰!”
白栩的眼欲睜欲合,眼角挂着紅色的淚珠,她很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你都不了解我,又怎麽知道我也在天蝶宮分舵待過,甚至認識你。”
馮如生的臉色冷白,扼着她喉嚨的手又緊了緊:“死到臨頭,還要說謊!”
“她說的都是真的。”
這時,玉棺裏的白凝突然睜開眼睛。
“她幼時被天蝶宮的人虜過。”她緩緩說道。
白凝是死過一回的人,自鄭國出來她就遭到血紙縛靈術的反噬,連着吐了三天三夜的血,最後……絕了氣息而去。
她還記得當時的情形,馮如生守着自己。
他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別怕,我有辦法的。”
這兩個月,白凝的魂魄在世外游了一遭,忽然想通了許多事。
譬如她愛的司一。
其實她也沒有多愛司一,只不過貴為公主的她,九州人人仰慕的第一美人,應該配司一才是。
沒想到,司一根本不把她當回事。
可能是被拒絕了心裏不好受,所以就偏執地以為自己深愛着他吧。
再說說馮如生。
這個人很奇怪,明明長得不輸司一,又是九州最強秘術師,偏偏對她好的沒有理由。
那年,花開正好。
後花園來了一只銀色的蝴蝶,總是喜歡圍繞着她飛。
一襲紅衣的男子朝她走來,握着一把折扇,優雅從容,對他拱手一揖:“在下馮如生,見過長公主殿下。”
她點了點頭,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說了句:“男人招蜂引蝶不妥,身上的香也抹淡點吧。”
時間太久遠,有些事情到底是記得不清楚。
如今回想,就有那麽幾句莫名其妙的對白,還留在記憶中。
“公主不記得我了?”他唐突又詫異地問。
“不記得了。”她淡然而随意地答。
當時,也未細問他什麽事情,以至于他誤會至今。
他契而不舍,引她注目,哄她開心,誓要将天下江山都摘到她掌心。
她不明白,也沒理睬。
她只當這是身為公主該有的禮遇,他對她的好,都是理所應當。
他經常問她:“你有沒有覺得身體不舒服?”
她說:“我看到你就不舒服。”
後來的馮如生,也消失了一段時日。
那段日子,白凝就遇到了石榴樹下的司一,從此心裏只有他一人。
為了哄司一開心,她拜了馮如生為師,學習了蠱惑人心的天蝶秘術。
她騙着馮如生說:“你說我将來要做梨國的女君,那我利用天命師看看自己的天命又算得了什麽?不過是蠱惑人心的玩意兒,你真以為我會動心。”
馮如生的确信了,他了解那個女孩,天下權位才是最大。
所以,他就傳了白凝天蝶蠱惑人心的情蝶。
情蝶而已,她卻沒法蠱惑司一的心,最後直接将情蝶種進了司一的心裏,又叫作繭自縛。
她盼啊盼啊,盼着司去找她解開情蝶之毒。
盼了兩年,她殺光了所有的敵人,他也沒有來。
天知道,白凝有多絕望啊。
絕望莫過于誅心。
讓她孤注一擲的是,她先看上的天之驕子和一個什麽都比不得她的賤女人解了毒,貴為公主的她,尊嚴何在?
她用自己的生命修煉邪術,遭受反噬,死了一次。
如今再醒來,看着自己的父親,哥哥,妹妹都因她而死。
這活着,當真...索然無味。
白凝緩緩地從玉棺裏坐起來,看着已經沒了氣息的白栩,道:“以前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總是問我有沒有不舒服?現在我才明白,你是擔心泡過天蝶毒湯的栩栩。她每個月的月圓之夜,都會疼的打滾,然後長出一雙翅膀。”
馮如生捏住白栩脖子的手一松,那個瘦小的血衣小姑娘靠着他的胸膛緩緩跌下。
“這件事情,只有父皇和幾個宮人知道,我也是死後到處游蕩發現的。”白凝之前并不知白栩成了天蝶的事,她要是知道,早就告訴馮如生了。
“九年前的天祭,我生了重病沒有去,是栩栩挂着我的玉牌代替我去的。”白凝忽然想起來,馮如生見到她時将一張玉牌遞到她面前。
她當時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掉的,接到手裏,說了一句“謝謝你。”
天意弄人,她沒有多問幾句,他也沒有多說一句。
這個誤會就一直到了今天,釀成了這樣一個悲劇。
馮如生轟地跪下去,捧着已經沒有氣息的白栩,眼中泣血:“你明明認出是我,為什麽不告訴我?”
他們見過幾次面的,她明明有機會說的。
她為什麽不說?
到死也不告訴他九年前代替白凝天祭之禮的是她白栩麽!
“你睜開眼睛,看着我,回答我!”馮如生抓着血淋淋的小人兒,瘋狂地用靈力凝集,使她可以續上一口氣,可無論他做什麽,她也一動不動。
冰冷的屍體在他掌心,好像要消失掉。
“你這個小騙子!”騙了他這麽多年。
“你不是要許我高官厚祿的嗎?你回來啊,你要做萬人之上的女君我也幫你,你回來......”
“她好像,自碎了魂魄.....”白凝在身後淡淡開口。
“自碎?”馮如生一僵。
這個小騙子果然歹毒。
“你休想!以這樣的方式來報複我!”他樓着她,周身的靈力溢出,蝴蝶成群。
他可以将整個梨國封印在這場冰雪之中,他可以慢慢地拾起她的魂魄,再拼湊起來,複活她。
暴風驟雪,靈力凝固。
馮如生如何會想到,分別之後的重縫,只因她是小公主,他就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
“你...叫做馮如生?”十三歲的她來到他的身後,笑盈盈的,天真又好看。
“正是。”他回答。
“你真好看。”她從不吝啬自己的贊美。
“多謝。”
他卻未曾誇過她一句。
“你能不能也将我收作徒弟?”
“你都不了解我,又怎麽知道沒有興趣。”
那時候,她應該是想告訴他的吧,是他先離去的,沒有給她機會。
所以...她就賭氣,不再提及此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19-11-04 08:34:38~2019-11-05 10:13: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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