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年三十
白栩設了一場空前盛大的君臣夜宴。
宴席設在了華尚殿, 可容下八百人的瓀湘宮一時燈火輝煌, 像極了不夜天城。
請來的老臣以及老臣的子女, 還有兵權重握的大都督都高高興興地坐下來過年。
外面的瑞雪似乎也成了景致,供文臣騷客賦詩作詞。
白清岐被白栩擡了出來, 他坐在龍椅上身上鋪了一件玄色的褥子, 整個人歪着脖子沒有半點精氣神。
大臣整齊地向他一拜, 可白清岐卻連平身這樣的話都說不出來。
白栩就坐在白清岐的身邊, 自然就代勞了該有的君臣禮數。
坐在右手第一席位上的白夜眼神空洞, 從頭到尾也沒說過一句話,形如一個木頭人。旁人覺得古怪, 但又不敢問。
太子近年來行徑古怪,大家心裏都很清楚,此時反常也不意外。
白栩臉上洋溢着笑容, 天真又爛漫,她安排好一切, 說了些新年祝福的詞,随後就讓大家坐下開宴。
宮中的宴席都差不多,有歌舞笙樂伴随。
衆臣正喝着酒, 開開心心地看着美麗的舞姬在殿中翩翩搖曳,正是享受。
他們不知道的是殿外風雪交加, 馮如生一襲烈豔朱紅的華袍正一步一步地靠近華尚殿。
他生得妖媚,在雪夜宮燈下更加魅惑。
萦繞他而來的還有幾只銀色振翅的蝴蝶,侍衛上前還未開口就被銀蝶香氣迷倒,沉沉地睡在了積雪之中。
馮如生現在還是白夜的模樣, 挂着笑意,他用這張臉在梨國也混跡了兩三年之久,對于這個長相,似乎也有了感情,一時舍不得換。
華尚殿的大門前,宮人埋頭守着,耳朵卻聽着四面八方的動響,這就是聰明的奴婢,她們聽到聲音,會擡頭看一眼,見來的人是太子白夜,臉色慘白。
“太子殿下?”宮女呼出口。
旁邊二十幾個宮女太監都擡頭看去,同樣臉色慘白。
太子不是在裏面坐着嗎?來的這個人好像也是太子。
宮女正要進去通禀,馮如生揮動衣袖,一只蝴蝶飛到宮女的面前扇動翅膀,宮女像是撞了邪祟靜靜地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如同被冰塊凍住了全身。
馮如生笑得肆意:“不勞你去通傳。”
他走到門前,身上的靈力噴開,直接将緊合的殿門推開。
風雪和他身上的幽幽香氣随着大門灌入大殿,殿中燈臺上的燈火瘋狂地跳躍,幾近颠倒湮滅在這冰冷刺痛的風動中。
紅衣張揚,銀蝶詭異。
衆臣見他,都驚得從座上立起來,穿着薄正跳舞的舞姬們被門外的冷風刮得發抖,姿勢不再優美靈動,紛紛伏在地上,跪得楚楚可憐。
白栩拿着杯子的手微微顫抖,但她精致的妝容下依舊盛着笑意。
馮如生看着右邊首座上一動不動的紙縛靈,不由地笑了起來:“大過年的也不請本宮前來赴宴,卻找了一只紙縛靈坐在這裏欺騙群臣,可真是無趣。”
衆臣看了一眼白夜,心下忽然明白過來。
“紙縛靈?”小輩年輕沒見過風浪,故而驚呼出口。
殿中大臣也開始交頭接耳,讨論這可笑的宮宴究竟唱的又是哪一出?
馮如冷玩着指尖的蝴蝶,對着白栩淺淺笑起:“栩栩真是越來越調皮了。”
白栩放下手中的杯子,遣散凍得瑟瑟發抖的可憐舞姬,宮人又重新合上了大門,華尚殿的燈火不再激烈跳躍,空氣也暖和了許多。
白栩站了起來,雙手疊放在腹前,她端方有禮,氣度不凡,望着逼宮而來的馮如生也未生出半分懼意。
她笑着說“你該稱呼我…公主殿下!”
“呵,公主殿下?”馮如生冷笑出聲。
大臣也抓着腦袋搞不清楚這是鬧哪出?這對兄妹前幾月還膩膩歪歪,奇奇怪怪,今天怎麽如此生疏?
“難道不應該嗎?馮如生!”白栩嫣然一笑,馮如生三個字咬得重,傳得遠,整個大殿都起了回聲。
梨國大臣聽到馮如生三個字,臉色皆變。
馮如生是什麽人啊?馮如生是天蝶宮宮主,九州最強秘術師。
梨國與天蝶宮的秘術師素有仇怨,遠的不說,就說八年前祭天禮,天蝶宮在白荻城抓孩子,順帶把長公主也抓了去。
後來,白清岐摔兵滅了天蝶宮分舵,救出公主,自此結了深仇。
再後來就是三年前的事了,馮如生蠱惑白凝造反。
說起這事,大家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照理說,馮如生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嗎?
馮如生指尖的蝴蝶飛走,他身後的熒光蝶翅張開,白夜的面容換作了他本來的模樣。
馮如生的妖孽比白夜的妖孽更入味三分,肌膚冷白,墨發如錦,又是一身紅衣彼岸花開。這樣的人,如同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修羅,偏偏生出天神一樣俊美的臉。
白栩望着他,嘴角微微勾起。果然,還是他最好看。
“如今太子已死,皇上也撐不過明年的春天,不如今日就把儲君定下,擇日再把皇位給讓出來。”馮如生大手一揮,一口玉棺突然擺在了殿中間,玉棺通透無暇,幾只銀蝶在上面飛舞。
衆人吓得魂飛魄散,馮如生一步一步走過去,推開了玉棺的蓋子,裏面趟着一襲莊嚴霸氣的玄色龍袍女子——白凝。
白栩看到馮如生帶着白凝而來,心有點疼,可又不知道要說點什麽?
“白凝長公主乃天書預言的五世女皇,繼任大統,當之無愧。”馮如生看着玉棺裏的人,笑着說,聲音深深地穿透在宮殿的每一個轉角。
衆臣不敢說話,心裏肯定是不願意的。
可天書預言裏也沒有說,女皇不是白凝,雖然前幾次都失敗了,可經過了無數失敗的她還能回到華尚殿,是不是證明她确有帝王命?
“我也是梨國的公主,我也有資格成為天書預言的五世女皇。”白栩扶了扶頭上的珠花,笑得明媚。
“你算什麽東西。”馮如生冷冷地回了一句。
她算什麽東西?
她想了想,還是沒有告訴他她到底是什麽東西。
“帶着一個半死半活的禍國公主,也敢妄想我梨國的江山!我白栩再不是個東西,也是梨國的公主。”白栩冷笑。眉眼唇角,皆是她的霸道。
衆臣聽了這一句話,終于冷靜下來,站定了立場。
白凝不管怎麽說,也沒有資格繼承梨國的江山,一個出嫁的公主,殺了鄭國君主的妖後,如今半死不活地回來,還真是妄想了。
“你倒是提醒了我,要把你殺掉。”馮如生看着白栩,眼中已經生出了殺意。
手握重兵的大都督連忙放出手信,過年的第一支煙花是紅色的,在宮門前輝煌打開。
城外的守将和紙縛靈紛紛包圍了宮中。
白栩怎麽會沒有準備呢?她就是準備拿下馮如生的人。
“今日,我便以梨國儲君的身份将你馮如生……殺掉。”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含着淚,寬寬的淺紫衣袖飛舞,殿中布下一層結界,大臣都站在了白栩前面,這就是最明顯的立場。
還有幾個紙人落在白清岐的身前,保護着他的安全。
馮如生微微一怔,似乎想起很多年前,有個小姑娘将他塞進狹窄的岩縫中。紅着眼睛同他說:“我以将來梨國女君之名,許你高官厚祿,命令你...不許死。”
那時候,小姑娘力氣很大,将他緊緊地抱住,确實有女君的氣勢。
他甚至為了這句話活到現在,為了這句話做了這一切,就是為了成全她!
他以為的她一直是白凝,不是白栩。
——
梨國宮外
司一看着天上放出的信號,已知馮如生撕了面具,他也是時候準備後面的事。
白栩很聰明,選了這樣一個合适的機會揭開馮如生的身份。
比起打草驚蛇。白栩的知己知彼,有備而來,确實更高明。
司一離開後,葉小魚就一個人在蕪居待着,守着歲。
燈花噼裏啪啦地爆響,像是喜事,又像喪事。
司一離開的時候說“等我回來”
她卻不能再等了。
葉小魚推開門,頭發束成馬尾,手中抓着一張蝴蝶樣式的镂空面具。
她踩着雪,留着一張字條在桌上就尋着黑夜離開。
她紙上也沒寫什麽,就寫了:“公子,告辭。”
沒有提到她要去哪裏?也沒有提她會再回來。
葉小魚來到闌珊閣。
幾個月前,她在鄭國離了司一就想回來取一樣東西的,結果她被肖知魚指派營救白凝耽誤到現在!
此番回去,定要将最重要的東西帶上,身份這個問題說不嚴重也很嚴重,證明身份,那就更有必要了。
闌珊閣今夜很靜,所有人都回家過年去了,只留下七八個人守着這裏。
葉小魚正準備拿出手裏的迷煙,忽然聽到風雪呼嘯的怒吼聲,她抖了抖手,回頭看着外面的天。
雪花以肉眼可見的六角棱形飄落,如同刀片一樣鋒利,落下時輕快毒辣。
葉小魚不慎被它劃破手指,鮮紅的血珠浸紅了雪花棱片,像一片瑰麗的花朵跌在雪中!
這是……九州之上最強的封印術?
葉小魚瞪大眼睛!
能有這樣厲害的秘術,是馮如無疑。可是他為什要企圖封印整個梨國?
封印意味着什麽?葉小魚不敢想象,但她絕對不能被封印在梨國。
她還要活着去帝朝,她還有很重的使命未完成!
至少,她還想對司一說一句“我要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定時定錯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