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沈含是在救護車往醫院開的途中清醒過來的,他感覺得到顧念在握着他的手,但因為頭痛的厲害又想吐所以沒睜眼,迷糊着又昏睡過去了。
醫生到的時候就做了檢查,說外傷不嚴重,但可能會有輕微的腦震蕩,需要留院觀察兩天,顧念提起的心才放了下來,看着病床上的沈含,傾身吻了吻他纏着繃帶的額頭,站起來往門口走去,那個年輕的警察還站在外面等着,他的胳膊上也纏了一圈繃帶,舉着車鑰匙一臉歉意的望着他:“車已經開過來了,停在外面的,給。”
顧念接過來,指了指病房裏:“謝謝,能再稍等一會兒嗎,我已經給他父母打了電話,他們應該快到了。”
小警察連忙點頭:“行。”
剛說完就見到護士帶着一男一女兩個人過來了,雖然沒見過面,但顧念知道這一定就是沈含的父母了。沈爸爸個子和沈含差不多高,穿着襯衫西褲,帶着黑色的細框眼鏡,頭發整齊的梳在腦後,沈媽媽身材高挑,穿着寬松的牛仔襯衣和闊腿褲,留着齊頸短發,額前有一層淺淺的斜劉海,兩個人都很和善的樣子,但看得出來他們對沈含的緊張,沈媽媽和顧念點了點頭就直奔病床了,沈爸爸往病房望了一眼還是和顧念打了個招呼。
他扶了扶眼鏡:“剛剛是你給我們打的電話是吧。”
“嗯,我叫顧念,”顧念點了點頭,把醫生的診斷重複了一遍,埋着頭道歉:“對不起,叔叔。”
沈父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顧念坐下:“你給我講講,是怎麽回事。”他回想起早上沈含說送他們回去的時候還滿面春風,拿着手機按了兩下臉色就不太好了,還跟他們道歉說不能送了,有事要處理,這才沒兩個小時就躺在醫院了,現在多少在猜測顧念的身份。
顧念拉住他的胳膊,指了指旁邊的警察:“叔叔,我現在要去派出所做下筆錄,回來了告訴您好嗎?” 小警察配合的向沈父點了點頭,表示屬實。
沈父也對着小警察點點頭,看着顧念:“行,你先去吧。”說完轉身進了病房。
剛走到醫院門口,顧念聽見手機在震動,才拿出來對方就挂斷了,他看了下未接來電,是葉乾,他已經打了好幾次了,因為沈含受傷的原因他根本沒聽見,于是回撥了過去。
“喂。”
“顧念啊,你終于接了,我已經在路上了,到底怎麽回事啊?”
顧念突然就有點憋不住火氣:“我還想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她身上會帶着刀,為什麽我的朋友因為她受傷了現在還躺在醫院裏!”
聽他這麽連珠炮似的說了一串,葉乾震驚之餘還有點尴尬,自從葉辰出生後他就把葉冬冬送回了前妻那邊,定期給他們彙一筆款過去,後來那邊的老人年紀越來越大,扛不住了才給他打電話,他同意每年夏天讓葉冬冬在這邊待幾個月,還是拖了很久的關系才在錦市周邊的古鎮給她謀了個小店鋪幫工的工作,因為她一直在吃藥,這些年也沒出什麽大的問題,店家有免費勞動力使還不用發薪當然沒意見,接到顧念電話的時候他很懵,結果現在聽到葉冬冬竟然還傷人了,不由得有些慌,變道的時候差點沒注意後面的車撞上去,穩了穩方向盤,他嘆了口氣:“唉,你們現在在哪裏,我到了直接過來吧,你朋友,沒事吧。”
顧念不回答他的問題,問了下警察派出所的名稱,“我發給你。”就挂了。
做完了筆錄,葉乾又打電話過來,說他已經下了高速,問現在是什麽情況。顧念想回醫院去看沈含,又怕見到沈含的父母,幹脆在派出所等他過來。
葉乾到了後,作為葉冬冬的監護人也在筆錄上簽了字。因為沈含還在醫院,他的筆錄要等後面才能做,派出所這邊問了顧念的想法,又囑咐了葉乾讓他好好照料病人,就讓他們走了。
出了派出所葉乾本來打算和顧念聊一下,問問他沈含的傷勢,好預估賠償的情況,礙于葉冬冬還在,雖然自己把備用的藥帶來已經給她吃了,還是怕她狀況不穩定,只讓顧念記得打電話就開車走了。等他走了,顧念在路口站了一會兒,走到旁邊公交站的長椅上坐着,就這麽盯着來來往往的人流車流,感覺到車燈晃眼的時候發現天色已然漸晚,這才起身攔了輛車往醫院去。
病床上,沈含睜開眼,看着天花板,有些混亂,就聽到旁邊熟悉的聲音:“含含?”
“媽。”他張嘴喊了她一聲,撐着手想坐起來。
立刻上來四只手壓着他的肩膀阻止:“先別起來,頭還痛嗎?”
“爸,”沈含捂着頭又喊了他一聲,“你們怎麽來了,這是哪兒?顧念呢?”
沈弛在旁邊坐下,見他清醒了又生起氣來,沉着聲說:“在醫院裏。”
柳恬拽了他一下:“這不是醒了嘛。”
沈含皺眉閉上眼:“醫院?那個小姑娘怎麽樣···不對····”他睜開眼又要起來。
柳恬按着他:“你要去哪兒,什麽小姑娘。”
沈含眨眨眼,突然流出兩行清淚:“我要去找顧念,我不同意。”
沈弛皺眉:“他去派出所做筆錄了,一會兒就來,你不同意什麽。”
柳恬猜到他們說的大概是那個通知他們的小夥子:“對啊,這麽大了還哭啊,你頭不痛了?”
沈含疑問:“派出所?”
柳恬聽出不對勁來:“含含,怎麽了?”
沈含仔細看了她一眼:“媽媽你剪頭發了?”
沈弛心下一驚,和妻子對視了一眼,站起來去找醫生。
柳恬拉着他的手安撫道:“剪了,你現在生着病,先好好躺着好嗎。”
沈含确實頭暈,還有點想吐,不再強起。
醫生來了,彎腰問沈含問題: “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受傷的嗎?”
“不是車禍嗎。”
“那你今年多少歲了?”
沈含看着他的白大褂覺得有點頭暈:“29,怎麽了,為什麽問這麽奇怪的問題?”
“嗯,只是例行詢問一下,确保你好了沒有。”醫生說完直起腰對着面帶憂色的兩位家長說,“現在可能有些記憶紊亂,把兩次受傷的事串起來了,多休息休息就會沒事的,這兩天你們注意觀察,有情況來找我就行了。”
兩人松了一口氣,沖醫生鞠躬:“謝謝您。”
醫生笑了笑出去了。
沈含也聽到醫生的話了,他回想剛才從“夢”裏醒來時混亂的感覺,有點反應過來:“······媽,我沒事,讓我緩緩就行。”
柳恬摸摸他的頭發:“要自己待一會兒嗎?”
“嗯。”
柳恬站起來,拉着沈弛出去了。
沈含閉上眼,腦子裏又開始走馬觀花般的閃過一個又一個片段,只不過沒有了“夢裏”的朦胧,沉默的、哭泣的、大笑的、動人的,每一個顧念他都清晰的看見了,只是兩個年齡不同的顧念交叉着出現,一會兒在學校一會兒在飛機上,他知道現在确實有點紊亂,太用力想了頭也會痛,幹脆放任自己跟着這些畫面上下前後的走,不再刻意去理清楚。
顧念趕到醫院時,剛好碰上出去吃完飯回來的沈父沈母,他走上前和他們打招呼:“叔叔阿姨。”
柳恬點點頭:“你是顧念吧,之前太匆忙沒好好打招呼,你好,我是沈含的媽媽。”
顧念:“阿姨您好。”
沈弛知道妻子是要和顧念聊天,拎着包和水果袋往病房去了。
柳恬笑着目送了他幾秒,轉頭和顧念說話:“旁邊有個咖啡廳,去那邊坐坐嗎。”
“沈含···”
“放心吧,他已經醒了,只是記憶還有點混亂,說想一個人待着,我們也是’被迫’出來吃飯的。”
“記憶混亂?”
“我們坐着聊吧。”
顧念不好意思了:“對不起。”
咖啡廳。
顧念略過了葉冬冬的身份把墓園門口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他知道這樣不坦誠,但現在就是沒法說出口,又誠懇地道了一遍歉:“阿姨對不起。”
柳恬安慰他:“這也算是意外,萬幸沈含沒什麽大礙,你也別太自責了。”
顧念沒解釋,他還為別的,悄悄吸了口氣他問了在意的事情:“阿姨您剛剛說他記憶混亂是?”
柳恬:“不知道沈含有沒有和你提過,他讀書的時候出過一次車禍,也傷在頭上,當時有後遺症出現,失去了一部分記憶,所以。”她看了看顧念的神色,停了下來,“你怎麽了,還好嗎?”
“阿姨,”顧念在桌下攥了攥拳頭,半晌擡起頭,直視柳恬的眼睛,“您能我和說說那天是怎麽回事嗎?”
柳恬疑惑了,但憑着第六感又覺得自己應該告訴他,于是斟酌了一下:“那時候他才剛剛參加了高考······說來有些慚愧,其實從考完了那天晚上起他整個人就有些不在狀态,但是我們的工作都很忙,他表現的也不是特別明顯,我們就以為他是因為沒考好,也沒開口問,想着等成績下來了再做打算,結果那天我們都沒在家,接到醫院電話的時候還在單位上,”說到這裏柳恬的聲音有些不穩,眼裏也泛起一層水光,她笑了笑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再接着說,“就這點來說是我們的失職,雖然他從來不說,但是我知道他還是寂寞的,希望我們都陪着他,要是那天我們在家說不定他也出不了門。”
頓了會兒她才再開口:“我們也不知道現場是怎麽回事,但是後來看了監控,警察也說雖然他闖了紅燈,但那時候車還沒來,他是為了救一個小姑娘才讓車給刮到的,說是離家出走的一個孩子,年級還小,沒注意看紅綠燈,車沒把他怎麽着,是摔下去那下磕在路沿上了,磕的有點狠,所以才有了那個後遺症。”
她看顧念埋着頭一聲不吭,決定問出心中的疑惑:“後來成績下來了才知道他考的挺好,他自己又對車禍當時的情況一點印象也沒了,所以···”等顧念擡起頭看她了她才繼續問,“你是不是些知道什麽,可以告訴我嗎?”
顧念有些難以承受她的目光,心中滋味複雜,竟然還能升起一絲羨慕,更多的是鋪天蓋地的內疚,他動員了自己好久才說出口,一開口又是道歉:“對不起,那天是我給他打的電話,我····”
柳恬聽了這一句就擡手阻止了他,雖然她很想多了解些,但看眼前這個孩子眼眶通紅的樣子,她知道現在不是時候。現在她能知道原因就行了,不需要知道電話的內容,也不需要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那是沈含要解決的事。只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沈含還是同一個選擇,難怪他這次來滿面春風的,她突然想起幾十年前自己追着沈馳跑的時光,溫柔的笑了起來:“沈含像我,不過他比我忍得,這點像他爸,”說完站起來,有些無奈,“雖然我很想多知道一點,但工作是真的很忙,醫生說這兩天需要好好觀察,你好好照看他行嗎。”
顧念跟着站起來,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用力的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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