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屬感

第3章

顧念在等，等沈含什麽時候會聯系他，第一次覺得等待是如此耐人尋味的一個詞語。明明過着和以前一樣的每一天，但每一天又都不一樣，嶄新嶄新的，發自心底的平靜，發自心底的不平靜，聽音樂音符在跳，看天空雲朵帶風，像鑽進灌木叢挖苔藓，還像在啤酒廣告裏玩漂流。連帶着工作的靈感都變多了，畫了好些草稿才把它們全部截在現實中沒有溜掉。

沈含的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過來的，言簡意赅的說因為工作的原因想回老家采采風，問顧念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去看看，顧念當然同意。去機場的路上，望着窗外不斷倒退的行道樹聽着聒噪的蟬鳴，顧念心想，夏天是永恒的，他們認識的時候是夏天，他走的時候是夏天，A市最美的季節也是夏天。沈含還是那個沈含，說出的話一定伴随着行動，不會退縮，正面迎接積極面對，大概也是永恒的。

下午的航班，顧念先要把寒仔送到貓舍，時間留的多所以到的早些，就先把行李托運過了安檢在裏面等，他選了靠近走道的位子，坐了一會兒收到沈含的信息，說是已經過了安檢，擡頭就看到他拖着行李箱一步步接近登機口，還是穿的連帽衫和牛仔褲。再一次看到他朝自己走來，踩在十年的光陰上，那麽真實，顧念眨眨眼擡臂跟他揮手，心髒跳動的铿锵有力。沈含在接電話，用肩膀夾着手機給他揮揮手又立馬握住繼續接。

看着他顧念想，從前還太小，面對問題除了憤怒只剩妥協，現在不一樣，現在有勇氣，還有你。

登機時沈含的電話都還沒接完，因為聽起來像是工作內容，顧念和他打了個招呼就插上耳機聽音樂了。起飛廣播響了電話才終于挂斷，沈含長舒了口氣沖顧念抱歉的笑，顧念拔下耳機線一邊繞一邊指了指他：“馬上起飛了，你的安全帶。”

沈含：“哦。”扣好了往座椅上一靠，捏着晴明穴又想起來似的指了指行李架說，“謝謝了。”

顧念：“我忙起來也這樣，你還好吧。”

沈含呻吟：“昨天通宵，頭有點痛，別暈機就行。”

顧念又把耳機線拉開，問他：“你聽嗎，睡着了估計不暈。”

沈含：“試試吧，有輕音樂嗎，人聲可能睡不着。”

顧念把iPod遞給他：“有一點點，不過聽過的都說好。”

“噗，行。”沈含帶上耳機，發現聽不見節奏又把音量調大了一點，才聽出來是白噪音，轉頭看過去，顧念正沖他挑眉，意思是我說的沒錯吧。他笑着點點頭，沒再道謝閉上眼專心入睡。

顧念搖醒他時飛機剛落地，輪子巨大的滾地聲蓋住了耳機裏的雨聲，機艙頂燈晃的他一時有點恍惚，好像做了什麽夢卻又想不起來，總覺得十分懷念，但是懷念什麽又說不上來。等顧念伸手摘他的耳機拿了iPod收拾的時候，他突然抓着顧念的手問：“你有耳機轉接器嗎。”

飛機的轟鳴聲很響，周圍乘客的聲音也漸漸多起來，沈含的聲音也不大，但是顧念聽清了，他看着沈含的眼睛緩慢的點頭：“你，記得？”

沈含又捏了捏晴明穴沒睜眼：“那麽說不是夢是記憶了。”

顧念小聲問他：“夢到什麽了？”

“不知道，有點模糊，醒的太快了。”

顧念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說什麽，他的手還被沈含抓着耳機也收不了，只好安靜的等，等飛機停穩，等沈含慢慢想。

空姐播報下機通知時沈含終于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一直抓着顧念的手，松開時顧念的指尖有點發涼，他把iPod還給顧念自己站起來取行李，顧念低頭認真繞耳機線，兩人都沒說話，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場合也不對。沉默一直持續到取完托運的行李往外走的時候。

顧念環顧了下四周，覺得陌生又熟悉，這麽多年他真的一次也沒再回來過，只要踏出機場大廳，就站在了錦市的土地上，老天知道當初他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離開這個地方的，他從來也沒想過會再回來，還是和沈含一起。想到這兒他情緒又高了起來，先打破沉默。

問沈含：“你住哪裏？”

沈含：“你沒地方住？”

顧念點頭，看沈含疑惑的臉再次确認他是真的都不記得了，在心裏嘆了口氣只好解釋：“我父母離婚了，錦市的房子是我媽和繼父還有···他們的小孩在住，我，有十年沒有回來過了。”

沈含皺眉：“所以你一次也不回來是因為回不來？”

顧念苦笑：“一半吧。”

沈含眉皺的更緊了，一半，那另一半看來确切無疑是因為他了，他也确切無疑是被甩了，雖然不記得了，他還是莫名的有點上火。可是想到剛剛夢裏模糊的印象以及顧念說他父母離婚的事，心情變得複雜起來。

顧念看着他沒說話，等着自己今晚的住宿安排。

沈含擡手看了看表，8點半，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先吃飯吧。”

顧念跟在後面，笑着答：“好。”

沈含缺覺，找了家安靜的中餐廳，點完菜突然問顧念：“你喜歡吃姜嗎？”

顧念點頭：“我不挑食，你不吃姜嗎？”

沈含：“我沒有。”

顧念心念一動：“你其實讨厭姜來着？”

沈含看着他沉默了一秒：“我現在不懷疑你說的話了。”

“你懷疑什麽了？”

“萬一你騙我的之類的。”

顧念心塞，原來還有這回事，轉念一想算了，和失去記憶的人較真太傻了：“那你現在怎麽又不懷疑了？”

沈含：“我小時候不吃姜，我媽總說沒姜炒的肉都不香了。”

顧念笑他：“是啊，你媽說的沒錯。”

沈含瞪了他一眼接着說：“但是我現在吃得下姜，炒菜也行，我媽說高一那年過年的時候我讓她熬可樂放生姜進去，把她震驚了下，還說問我原因死撬不開嘴。”

顧念微張着嘴有點驚訝，沈含沒好氣的說：“知道什麽趕快說。”

顧念很震驚，今天沈含不提可能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原來沈含是不喜歡生姜的。他多少有點明白沈含氣從何來，不記得過去發生什麽的人卻發現自己的各種行為都受到過去的影響，而面前又有一個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人，這個人還大言不慚的說是自己以前的戀人。

顧念也想全部都告訴他，可是他不知道要怎麽說才能保證說的都能還原真實，他知道的都是他自己存在過的時間，沈含要的是記憶而不是顧念給他的故事。況且現在的沈含是不認識他的沈含，在沒有記憶的沈含面前提這些事讓他覺得自己在占便宜，十年都過去了，沈含從頭到尾只是說希望找回完整的自己，他記起來之後現實和過去并沒有哪一個會發生變化，過去已成事實，現在已是十年後，夢想再續前緣的人是他，不一定是沈含。

顧念看着沈含，認真回答他： “也許是我和你提過，父母離婚前每次過節我們家都會這樣做。”

沈含：“你很喜歡喝這個？”

顧念搖頭：“不是，是因為後來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沈含沉默，他是了解自己的，大概能猜到為什麽自己會這麽做的理由了，現在的他看顧念一臉平靜的說這樣的話也很受不了，如果真的是戀人的話····他想也許從前我真的很喜歡眼前這個人。

顧念看着沈含的頭頂，很想擡手摸一摸，克制住了：“謝謝你。”

沈含：“謝我什麽。”

謝謝你從前對我那麽好，謝謝你願意找回記憶，謝謝你讓我陪你來，謝謝你過得好好的。

沈含挑眉：“嗯？”

顧念：“謝謝你幫我買機票，這頓飯我請吧。”

沈含：“得了，真要謝我就好好說實話，明天開始認真陪我轉吧。”

顧念笑着點頭：“嗯。”

菜上的很快，考慮到沈含睡眠不足的狀态，兩人迅速的吃完了，沒怎麽說話，吃完打車去沈含家。

下車時顧念悄悄觀察了下，小區倒沒什麽大的變化，只是綠化的樹長茂盛了。跟着沈含進電梯時心裏突然就擂起鼓來，沈含瞟了他一眼，好像猜到他在擔心什麽。

“放心好了，我爸媽不在，他倆在臨市出差呢，3個月內都回不來。”

顧念松了口氣，又覺得自己表現的太可疑了，還一點長進也沒有。

電梯到了，沈含拖了箱子去開門，“你以前來過沒。”邊說邊把頂燈按亮。

顧念跟着進屋，打量了一圈，感覺這裏的時間是靜止的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沈含把箱子立在角落裏，開了空調放松的往沙發上一趟，“問你呢。”

顧念老實點頭：“來過。”

“果然，啊，我再躺會兒，你先洗漱去吧。”

“哦。”說完打開箱子拿了洗漱用具和睡衣，在浴室門口傻站了一會兒才往裏走，整個洗漱過程心裏滿是感慨，情緒忽來忽去，亦起亦伏，又喜又悲，感覺自己像網上說的來例假前的女孩子，然後腦海裏立刻浮現出微博上那些惡搞視頻和配圖，忍不住笑，噴頭還開着，于是嗆了水。

洗完出來看到沈含已經睡熟了，他靠着門框擦頭發，看着這幅久違的圖景，思考着要不要叫醒他，站在這裏都能聽見呼吸聲，疲勞程度可見一斑，但不叫醒的話他今晚就只有睡地板了，打着思考旗號的同時也好好的欣賞了一番沈含的睡臉後，他還是走上前去叫了一聲：“沈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