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天傍晚,張與樂跟着張天國和阿姨去了顧叔叔市中心附近的房子。
社區坐落在江邊,高樓錯落有致,園林花草十分雅致。張天國走在前頭,都忍不住啧啧感慨兩句,“這小區建的是真的不錯。”
顧叔叔家住在頂樓,是個內置三層公寓,裝修是格外典雅的歐式風格。
張與樂他們到的時候,裏面已經或坐或站了一大群人。
開門的是顧嶼的後媽,一個三十多歲卻依舊看着很年輕的女人,打扮得體說話柔弱無骨,典型的文弱女人形象。
據說,是個小學語文老師。說話客客氣氣,讓人絲毫挑不出錯處。
她一見張與樂她們,就忙挂上了一張和氣的笑,迎他們進屋,“是大哥和嫂嫂啊,新年快樂新年快樂,快進屋來。”
屋內人很多,都是些顧嶼家的親戚朋友,張與樂只見過幾個。她爸倒是幾乎都認識,一進門就被幾個叔叔圍上來塞煙。張與樂沒管他,一個人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網絡電視正在播放喜羊羊與灰太狼的賀歲電影,電視機前坐着好幾個半大的孩子,吵吵鬧鬧的。
張與樂百無聊賴地跟着一起看,餘光裏好幾個經過的大人都對她投以打量的目光。估計是見她面生。
有些尴尬。
張與樂不動神色地往角落裏挪了挪,然後百無聊賴地四處望了望,卻并沒有看到顧嶼的影子,反而看到了離她不遠處一個一直低頭玩手機的女生,她盤腿坐在沙發上,安若自家。
張與樂認出來,那是顧嶼的繼妹,似乎還在讀初中,以前見過幾面。但很顯然,她并不打算搭理自己,看了張與樂一眼就匆匆移開了視線,然後和旁邊一個年長的阿姨說着話。
靠門口那邊的大餐桌,她爸已經和那群叔叔聊嗨了,電視機前大人帶着小孩兒也是怡然自樂,所有人或坐或站,都是滿面笑容,碎碎叨叨着閑話,扯家常。一派其樂融融的樣子。
仿佛只有她一個人游離在外。
張與樂嘆了口氣,這時一道粉紅色的影子忽然撲了過來,張與樂被吓一跳,下意識地張開手,被迎面而來的她抱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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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姐姐~你怎麽在這兒啊?”小女孩兒從她懷裏仰起頭來,用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奶聲奶氣地問道。
身後顧嶼的堂姐顧青拿着紙巾追了過來,眼神有些抱歉地看了張與樂一眼,随後擦了擦王佳樂嘴角的油漬,寵溺而責備道,“你這麽喜歡你家樂樂姐姐啊,看到她來,媽媽都不要了?”
王佳樂嘿嘿一笑,把臉整個埋進了張與樂懷裏,只留下了一個小小的腦袋瓜子。
張與樂無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擡起頭有些害羞地沖顧青笑了笑。
顧青拍了拍王佳樂的屁股,然後擡頭對上張與樂的眼睛,揚了揚紅唇道,“樂樂,那這小家夥就交給你了啊,她要是調皮,揍就是了。”
張與樂當做玩笑話笑了笑,“好。”
顧青姐姐走遠,張與樂才低頭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懷裏還在做豬拱狀的王佳樂,有些忍俊不禁。
“你顧嶼哥哥去哪兒了?”
王佳樂停下扭來扭去的動作,“啊?”
張與樂耐心地重複一遍,“我說——你家顧嶼哥哥去哪兒了?”
王佳樂擰眉想了想,“哦,顧嶼哥哥啊,他下樓打醬油去了!”
兩人鬧了一會兒,十分鐘後,打醬油的顧嶼回來了。
他穿着一身嶄新的黑色寬大棉襖,提着一袋什麽東西從門外進來。他低頭換了鞋,而後擡頭遙遙對上了張與樂的視線,愣了下揚眉笑了笑。
然後轉身拉開門進了廚房,門開的那一瞬間,炒菜的香味順勢飄了出來。
過了一會兒,顧嶼兩手空空地出來了,接着徑直朝張與樂走來。
“王佳樂說你打醬油去了。”張與樂望着他率先開口。
顧嶼明顯一愣,走過來走到她邊上解釋道,“……家裏醬油沒了,下樓幫忙買了下。”
“所以就是打醬油啊!”王佳樂理直氣壯地頂了一句。
顧嶼低頭無語地掃了她一眼,然後擡頭無奈地笑着對上了張與樂的視線。
兩人相視一笑。
張與樂伸手一下一下撫弄着懷裏王佳樂的頭發,問顧嶼道,“所以,叔叔,我的紅包呢?”
“咳、咳……”顧嶼被嗆了一下,半天沒緩過氣兒,咳得臉有點兒紅。
張與樂故作一臉無辜,“怎麽?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顧嶼以拳抵唇抑制了咳嗽,“沒,飯後給你。”
咳得有些過分厲害。
張與樂變了變臉色,詫異道,“你感冒了?”
“有一點。”
“那你……”張與樂不知道說啥,最後只能憋出一句,“那你多喝熱水吧。”
顧嶼笑,“行。”
顧奶奶和顧嶼的繼母、嬸嬸做了一大桌菜。
滿滿當當坐了一大桌,顧嶼的繼妹随便扒了兩口,就又去了客廳玩手機。王佳樂則被禁锢在了顧青的懷裏,被強行喂飯。
張與樂和誰都不大熟,只是埋頭吃飯,偶爾和旁邊的顧嶼說兩句話,像個尴尬的透明人。
倒是顧嶼,在餐桌上就幾乎沒停過嘴,七大姑八大姨都七嘴八舌地問着顧嶼這次突飛猛進的成績,直誇他聰明。
顧嶼被誇得都不知道該說啥,往年這時候他和他繼妹一樣,上了餐桌沒幾秒就回了房間,冷漠地杜絕一切說話的機會,有也只會點頭嗯嗯地敷衍了事。
這還是第一次,他沒有敷衍的念頭。
顧嶼只是淡笑着點頭,然後指了指旁邊看戲的張與樂道,“全是她教得好,她可是我們學校年級前十。”
衆人驚訝地哇了一聲,然後七嘴八舌地開始轉而炮轟張與樂。
張與樂一臉懵,愣愣地回答了幾個問題後,咬牙壓低嗓子對顧嶼道,“你這禍水東引使得也太好了吧?”
顧嶼卻不鹹不淡道,“我這是給你刷存在感。”
存在感。
張與樂猛然一愣,瞬間有些被看破的窘迫與……一種不可名狀的感動。
她怔愣了片刻,然後胡亂地岔開了話題,“記得你的紅包。”
前言不搭後語,顧嶼卻也沒有說什麽,只是笑着說了聲好。
飯後,大人們習慣地留在餐桌上扯家常,她爸更是喝了好幾杯白酒了。
這時,顧嶼帶着張與樂上了三樓。
“要去我琴房看看嗎?”顧嶼帶着張與樂基本逛完了他們家後,最後問了一句。
張與樂點了點頭。
顧嶼的琴房四周都貼着木制的回音壁,黃晨晨的燈光從頂部撒下來,很有舞臺的格調。
房間中央擺着架子鼓,一旁放了幾把吉他,和電吉他。另一側的牆壁靠着電子琴。
“這些你都會嗎?”張與樂問。
顧嶼:“沒,架子鼓才學不久。”
張與樂點點頭,走過去用手輕輕拍了下鼓面,四處打量着。
這時,身後傳來櫃子打開的聲音,顧嶼從櫃子裏取出了一把尤克裏裏遞了過來。
張與樂一愣,“什麽?”
顧嶼挑挑眉,“紅包啊。”
張與樂愕然,有點兒不好意思,“……不好吧。”
顧嶼一聳肩,“沒什麽不好的,又不貴,而且我不怎麽彈。”
“我……”
“拿着吧。”他催促。
張與樂有些為難地點了點頭,心裏暗暗下了要給顧嶼買個禮物的決定。
想通了後,便伸手去接。
然而就在這時,樓下忽然傳來玻璃打碎的聲音。
兩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接着,又傳來一道男聲的咒罵聲。
“……娘的……□□……臭不要臉……”
張與樂細耳一聽,心猛地一沉,一種極其糟糕的預感襲上心頭。
幾乎是立刻,張與樂拔腿就往樓下跑去。
一路跌跌撞撞,好幾次幾乎踩空樓梯。
然後愣在了樓梯口。
歐式寬大的客廳裏,衆人表情各異,像是某種微妙的群像畫。
空氣裏飄蕩着酒精微苦的味道,一只破碎的酒杯,被憤怒支配得扭曲了臉的男人,狼狽摔在地上哭泣的女人,還有或勸架或尴尬的看客。
丢臉。
真的很丢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