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戒心
晨起時, 慕容珩在她身邊低聲道:“方敏一案,朕已經安排給刑部侍中徐錦,你不用擔憂了。”
葉傾本以為刑部早已經是方敏一人獨大, 卻原來他早就暗中安插了自己的人。
白日裏慕容珩一直拘着她在殿中,到了晚間, 她實在待的憋悶,慕容珩也看了出來, 便帶她去外面走走。
夜色深重, 可站在皇宮城樓上卻能盡覽萬家燈火。夜風起, 葉傾不自覺打了個寒顫,慕容珩從長德手中取過鬥篷,在她身後給她披上,葉傾怔了怔,慕容珩修長的手指專心對付着她脖頸間系帶。逆着光,她看不清慕容珩的眼神,只描繪出他堅毅的輪廓,慕容珩卻能看到她的, 低沉溫柔的嗓音從他喉間傳出,“你在看什麽?”
葉傾不得不承認,論起相貌,慕容珩不輸于人, 可她也清楚的知道,這張俊美無俦的面孔之後,是怎樣狠戾毒辣的一顆心。
霍司帶領皇城司的人在宮中巡夜, 正好遇見他們。霍司從不曾見過慕容珩這般溫柔的模樣,他兩人靜靜地對視着,俨然如同一幅畫,可畫中的女子卻讓他不由得心痛。他以為警告那些人不許将此事傳揚出去,這件事便會隐藏在暗夜之中。
可今日在這樣不帶任何防備之下遇見,他才知道,原來他怕的不是旁人的議論,而是承認這個他自己并不想直面的事實。
慕容珩沒等來葉傾的回答,便聽見霍司跪拜道:“見過陛下。”
慕容珩心情正好,溫聲道:“不必多禮了。”
慕容珩并不避諱和葉傾之間的關系,在宮中行走的,無不知曉慕容珩尚玄色,而宮中來往之人着衣,皆會回避此色,可那玄色鬥篷卻落在葉傾的肩上。他們二人的關系究竟如何,這便已經是昭示。
被霍司撞見,葉傾并無什麽波動。她和慕容珩的事遲早會鬧得大燕人盡皆知,更不必說在這深宮之中。她也并沒有什麽可難為情的地方,依舊冷淡的看着她的下屬們。別人怎麽想她并不在意,而他們會怎麽做,也不是她要在意的事情,慕容珩在一日,所有人都會清楚自己的本分。
霍司也清楚他自己的位置,明面上慕容珩是君,他是臣。可若沒有慕容珩,他是不會走到今天的,那是主,而他只是奴。既做了奴,便沒有資格肖想主人身邊的女人。
慕容珩想和葉傾相處,便讓他們退下了。霍司看了葉傾一眼,得不到回視,拱手告退。
等人走了,慕容珩從她身後擁住她,在她耳畔輕聲道:“朕每每站在這城樓上,亦如同坐在紫宸殿的龍椅上,這大燕天下歸朕所有。如今,只要你想,朕願與你分享這天下。”
葉傾任他擁着,可卻不為他蠱惑,聲音裏一如既往的冷靜,“我要這天下做什麽?”
慕容珩笑了笑,“這天下間至高無上的權力一旦握在手中,便如同吸食五石散一般,難以戒除。”一如她,慕容珩在心裏默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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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天生便喜歡追逐權勢,便像慕容珩。而有的人卻只喜歡逍遙自在,平靜安寧的生活,慕容珩和她,終究不是一類人。
徐錦審案遇到了阻礙,方敏對那些指控的罪行一概不認。
慕容珩看着葉傾眸中隐含的怒意,便順了她的心意,“既是如此,便由葉傾随你去一趟。”
葉傾正有此意,還未聽葉傾領命,徐錦便聽慕容珩又道:“行事不可太過。”
這話雖是警告,但他的語氣說來卻有些無奈地縱容。徐錦斂下心神,不敢表露出猜疑。
徐錦一路與這位容貌冠絕燕國,但卻冷面無情的葉統領同行,這刑部大牢她像是極其熟悉一般。徐錦突然想到,去歲葉家滿門抄斬,這位雖幸免于難,但也在刑部牢獄中受過刑,好在她當初任職時并不曾與葉傾照面,不然只怕如今該畏懼的便是她了。
方敏不愧是在刑部浸淫多年,在這大牢中仍舊如處高堂之上一般安穩,葉傾和徐錦等人走來,她擡頭看了一眼,笑道:“徐大人這是搬來救兵了?還是想用昔日我傳授你的法子來對付我?”
面對昔日上峰,今日階下囚,徐錦也不多做那些虛情假意的客套,直道:“方敏,你還是早日将罪行供認,也省得連累更多的人。”
方敏最是熟悉這一套,“你們說的,我全都不清楚,皆是栽贓嫁禍而已。”
葉傾命人将牢門打開,她踩在牢中有些潮濕的草上,涼薄的聲音在牢房中回響,“你是算準了刑部不可對你動刑,可是你當初是怎麽讓葉家之人招認的呢?不如,我來演示一遍,若有出入之處,只能請方大人指教了。”
方敏收了笑,緊緊的盯着她,只見她揮了揮手,獄卒便将她架起,去往牢中刑室。
還未走近,便聽見凄厲的喊叫聲傳來,而在裏面受刑的人身上沒有一件刑具,在地上滾爬着,痛苦之聲不絕于耳。
旁人不識,但方敏不可能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她失卻之前的鎮靜,欲沖開束縛向着方琦而去,卻被獄卒牢牢制住,口中沖着葉傾喊道:“你究竟做了什麽?”
葉傾唇邊浮現一抹冷笑,“你放心,就算到了刑場上,百姓眼中看到的你們也是毫發無損的。這一百多種刑具,恐怕方大人并不陌生。可除了這些,還有一種怕是方大人未嘗用過,今日便讓方大人見識見識。”
葉傾從袖中取出一個短笛,約摸五寸左右,葉傾置于唇邊輕輕吹起,便聽見方琦原本已經慢慢停下的喊叫聲又起,比方才更為慘厲,身體內難以承受的痛苦讓她緊緊扒住地面,可她的手指被葉傾吩咐了用粗布包好,指甲毫發無損。
葉傾停下,方琦的哀嚎聲也跟着慢慢停下,她遍身如同被水淋過,狼狽地爬過來,抱住葉傾的腿,“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
葉傾将腿抽‖出,鞋尖抵住方琦的下巴,面色陰郁,“你要求的人不是我,是你的母親啊。”
方琦聽了便又連忙爬向方敏,“母親,母親,救救我……我實在受不了了……”
即便方敏再冷血,卻也無法做到熟視無睹,可她心中明了,這都是葉傾故意為之,為的就是讓她心念動搖。
方敏忍住了,葉傾重新又将那短笛置于唇邊,方琦的身體痙攣着,痛苦的聲音從口中脫出,身體被獄卒拖了回去,她在空地上滾爬着,只願撞死當場,但獄卒将她擋住,又拖到一邊,如同戲耍一般。
方敏終于忍不住,“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
葉傾将那短笛收在指間,輕飄飄道:“蠱。”
方敏愣住,葉傾繼續道:“身體之中有如萬蟲噬咬,觸及全身每一處血脈,甚至還會去往谷道。只不過這蠱太過貴重,輕易不可得,所以,我也沒有多少,除了方琦身上的這些,還有一些在你年邁的母親身上。”
葉傾話音一落,牢門便已經被人打開,方敏痛苦地閉上眼,卻又聽見蒼老又痛楚的聲音傳來。
這蠱是她從慕容珩那裏得來,陰毒的法子是她以往從不曾用過的,如今卻可以毫不留情的加諸到這些人身上。
一個時辰之後,牢門慢慢合上,葉傾拿着手上畫押的文書,面無表情地離開。
突然聽到牢內方敏狂笑起來,“葉傾,我不過是一個棋子而已,你就算殺了我,也根本無法撼動根本!”
葉傾冷笑一聲,“棋子?難道就因為你只是棋子,你就不該死嗎?”葉家那些人在行刑前記着的臉,面臨的苦痛,還有寒城。方家,沒有人是無辜的。
方敏這裏已經認了罪,除了賣官鬻爵,貪污受賄,還有對葉家濫用私刑逼供一罪,雖是不曾牽涉到更多的人,可趙妘那邊仍舊毫無動靜,看樣子像是要棄了方敏,趙妘按兵不動,她的黨羽也不敢動作。
方家很快被定罪,滿門抄斬,而監刑的人正是葉傾。
葉傾喋血刑場的行徑在燕京城傳的沸沸揚揚,衆人又想起當日陳禦史一案似乎也和這位皇城司統領有關,不止民間,就連朝堂中人也對她心生畏懼。
葉傾在宮門處遇到了晉陽公主,她行禮之後便要離開,晉陽公主卻叫住她, “本宮奉勸你一句,早日回歸正途,莫要一錯再錯下去,難道你不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是哪一日慕容珩從那個高高的位置上跌下來,到時候你的出路又在哪裏?”
葉傾倒是很意外晉陽公主會跟她說這些,只不過她只看得到旁人的危機,卻不曾看到自己的,“既然公主這麽說了,那葉傾也有幾句話想回贈給公主。前方的代價是刀山也好,火海也罷,反正葉家如今也只剩下我一人,我都毫無顧忌!也并不在乎。但公主呢?你這樣肆無忌憚地與陛下作對,就不怕連累滿門?當然,公主手中有先皇的丹書鐵券,可公主府上下多少口,我想論起代價,承擔不起的是公主吧!”
這話葉傾雖是為她着想,可聽起來卻很像是挑釁,晉陽公主氣道:“你!本宮苦口婆心的勸你,沒想到你竟然執迷不悟!”
葉傾本就只是提醒一句,至于聽不聽得進去,她便不會再管了。這是別人的命運,她無心幹涉。
可晉陽公主重又提到方家,倒讓她想起那一日,陰沉的天色,滿眼的血色。
作者有話要說: 走情節,大家忍耐一下,下一章章節名——作嫁衣。慕容玖同學得到一次意想不到的機會。
慕容珩聰明反被聰明誤。不妨猜猜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