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節
剛走開一步卻被盛之梧攥住了:
“走什麽?聊會兒天?哎你手腕怎麽還這麽細,半年了不見胖。”
方其文扭頭瞪大眼睛:“你不是……醉了嗎?”
“誰跟你說我醉了,這點酒。”盛之梧“啧”了聲,“對了你知道‘成長快樂’嗎?一種含片,據說可以補很多維生素,幫助小孩提高記憶力。”
方其文沒聽過,也不太關心,他比較關心有理有據又天馬行空地說着話的盛之梧到底有沒有醉,分辨了會兒沒辨出來,只好說:“不知道。我們要在主桌上包餃子了,你要不要坐到椅子上去。”
盛之梧在長板凳上坐正搖頭:“不要。我也要包餃子。”
盛之梧還攥着方其文手,這話就很像醉鬼耍賴,可之後盛之梧的餃子包得一個個都漂亮。方其文對比着自己樣貌普通的餃子想,這人大概在藝術方面有獨特的洞察力,這人到底醉沒醉啊。
方繼慶祝鈴秀本來想一直陪着,方其文說我陪着就行,我還要等放鞭炮。盛之梧聽明白夫婦倆習慣早睡,也附和着方其文說是啊是啊。
餃子包完正堂就只剩方其文和盛之梧兩個人了,盛之梧聽着方意如房間傳來喧鬧,問:“你不去看春晚?”
“我不愛看電視。”方其文搖搖頭,“你要去看嗎?”
“你不去我肯定不去啊。”盛之梧站起來走了兩步,“去年就聽你說過你們過了零點要放鞭炮,你要一直守到零點嗎?”
方其文也站起來:“是啊。你待會兒困了先上樓睡就好。不用管我。”
盛之梧對這話不滿,擡手敲方其文腦袋,沒輕沒重的:“我肯定陪你呀。我就是好奇,還有三小時,漫漫長夜你就坐這發呆?”
方其文痛得顧不上回答,一直揉頭,盛之梧看了說:“剛敲痛了嗎?要不我吹吹痛痛飛?”
盛之梧作勢要靠過來,方其文想着盛之梧一定還醉着,一溜煙跑到院子,喊着:“待會兒有煙花看啊。”
盛之梧笑得坦蕩,一點兒不像剛逗過人玩。他踱步到院子裏,恰好趕到今晚第一束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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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東南方向,方其文仰臉看得入迷,盛之梧非要出聲幹擾他:“你喜歡煙花?”
方其文還是仰着臉:“喜歡。”
“為什麽喜歡煙花?”
“漂亮啊。”
“嗯?還有呢?”
“什麽還有?沒有啦。”
“你喜歡煙花就因為它漂亮啊?然後可以看一晚上?”盛之梧笑,“你的喜歡真簡單。”
“難道應該很複雜嗎?”煙花放完,方其文疑惑地看着盛之梧。
盛之梧沒回答,岔開話題,問他“你覺不覺得你姐胖了些”“小武在技校學得怎麽樣”,又扯了些有的沒的。他有些驚訝地發現這樣的一晚上真過得還挺快,快得甚至想扯着時間,和它商量着走慢些。
臨近零點,放煙花的人越來越多,他們沒再回正堂,就一直杵院子裏。盛之梧看方其文仰腦袋都不累的,想一年快過了啊,自己要不要也像祝鈴秀一樣總結總結生活,看看有沒有什麽好的變化。
盛之梧想得有點出神,以至于猛地回神時,夜深的寒冷被感知得特別清晰。他下意識擡了擡手,仿佛這樣能暖和一點,卻不小心觸碰到了身邊人的衣角,有一些情感在這時趁虛而入了。
這情感長相是約莫半個月前方其文的笑,被丢了小石子似的漾開。它趁虛而入卻氣勢洶洶,絲毫不覺得自己不合理不正當。
盛之梧在被它說服前還想着負隅頑抗,他嘗試把之前總結的每一點加上一個方其文,結果是方其文融進了那每一點裏,不別扭不突兀,盛之梧心裏的彎彎繞都被假設中的方其文撫平了,瞬間沒了抵抗外界的優勢。
要說還有什麽,就是盛之梧不甘心事情怎麽都像時喻蘇說的那樣發展了呢,可煙花聲近了,斑斓落在方其文的眼睛裏,盛之梧望着那斑斓想湊近看看最好能給一個親吻時,不甘心都是散的,一揮,就不重要地沒了。
盛之梧想明白,喜歡很簡單,我喜歡方其文。
就忍不住等不及了,不願挨到零點再宣告,零點的儀式感比不上這句話本身蘊着的向內窺探而後正視自己的心的勇氣的丁點兒。一輪煙花從熱烈到冰冷的時間已經足夠長,盛之梧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只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方其文,我剛确定了,很确定,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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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之梧輕輕抱了方其文一下,很輕,很不冒犯,原意是想安方其文的神,卻好像毫不意外地适得其反了。
鞭炮最後是盛之梧放的,像是某種交接——從此方其文的責任都可以放心地交給盛之梧了。方其文想不到這一層,他在轟轟烈烈的爆竹聲中呆站着,他的世界還停留在零點前。
最後還是各回各的房間睡了,像博弈的中場休息,都不得休息安穩。
失眠對方其文而言是罕有體驗,他每天從早忙到晚,頭沾着枕頭就是下“立即入睡”的命令。可今天不一樣,這一天還沒忙完,他不認識“喜歡”這個詞似的,從腦海中調取着所有與之有關的信息。
方其文很快分辨出來,有一種“喜歡”是阿爸阿媽對他的喜歡,想到這點時,他幾乎在黑暗中更黯淡了幾分。
當然也還有另一種喜歡,阿媽常對他說的,“過兩年給你找個喜歡的姑娘作媳婦哩”。他由句意推斷,這種“喜歡”是說出口了就成了一對兒,然後會結婚,組建家庭,李凱總說他喜歡班花,大概是同一種。可這都是男女之間,男男之間呢?
方其文覺得自己聽過些方家村婦女的閑話,可那些婦女往往用詞刁鑽古怪,态度暧昧,她們彼此間能明白對方深意,方其文回憶起來卻不能确定她們談論的是否是自己此刻想的,她們的看法又是如何。不過他很快想起了時喻蘇說過的,他的弟弟和他們的朋友,一個大學教授,男性,是戀人關系。
戀人關系。這仿佛是第二種“喜歡”的歸宿。男人與男人之間也可以到達的歸宿。
方其文并不确定男人與男人擁有這種關系是否合理,他只是盲目相信着,大學教授這麽做了,它肯定沒錯。當然他以後會知道,這無需用合不合理或是對錯來度量,這就是一件自然的輕飄飄的事,發生了也就發生了,沒什麽特別的。
在方其文孜孜不倦顱內探索“喜歡是什麽”時,盛之梧也并不能睡着。之前在愛人閃爍的眼睛前潦草略去的問題此刻全部卷土重來,自己的變化,方其文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自己對方其文的态度,愛的概念,愛的責任,家的概念……
有些盛之梧分析文獻般地分析清了,有些他還想不透徹,尤其牽扯到“愛”與“家”的問題,他總想到他不願稱之為父母的父母。他知道自己不是盛峰,方其文的性格也完全不同于他的母親,可愛呢?愛會有不同嗎,還是終究會走向一樣的結局?
晨光熹微時盛之梧終于睡去,正月初一在村裏是享福的日子,所以也沒人打擾他。他醒來時方其文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發呆,看着像坐在那兒很久了。他開口:
“這次房裏沒放火盆。”
方其文聞聲回神,看到盛之梧側身躺着,看着自己。他紅了臉說:“快吃午飯了,我來叫你。”
盛之梧看眼手機,剛過十一點,離吃午飯還有一會兒,方其文的事兒應該不止叫自己起床。睡前想過的那些問題漲潮似的又撲過來,他想起推測出的“方其文也喜歡我”,心裏好笑自己也是會這樣自戀的,再往前些想起自己随着煙花的表白,對眼前這個人的喜愛再次占據所有情感的上風。
這樣對自己不利的形勢,盛之梧偏躺在暖和的被窩裏,有些過分地藏住一些倨傲一些焦灼,耐心地等方其文開口。
方其文确實還有事,他思考了一晚上“喜歡”,急于與向他抛出這兩個字的人讨論。但他怯,組織了半天語言到嘴邊還是散了,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你昨天晚上說‘喜歡’……”
盛之梧笑:“是啊,我昨天晚上說喜歡你。”
這直白讓方其文更怯了,他想逃:“你一直醉着……”
盛之梧不給他逃,逃了萬一追不回來:“沒醉就是認真說的,醉了就是酒後吐真言,你選哪個都行。”
方其文遺憾又松了口氣,眼睛一閉,心一橫:“是哪種喜歡?”
“你覺得呢?”
方其文腹诽盛之梧狡猾,又惶惶地忖度着該如何展現自己的探索結果。其實他心裏大致清楚,談話進行到這一步,答案該是自己向往的那個陌生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