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清晨, 水潭邊。
幾只白鶴圍着白衣劍客,紛紛伸長了脖子想從他那裏讨些吃食, 白衣劍客逗着它們,一個一個挨個喂過去。
奈何白鶴的數量有些多, 有時難免會忽略一兩只, 被主人忽略的白鶴們就會撲棱棱的扇着翅膀,鬧出一點小小的動靜來引起白錦的注意。
他們玩的不亦樂乎。
今日是西門吹雪閉關的第五日。
也是白錦和玉羅剎回到萬梅山莊的第二日。
景明捧着一封薄薄的信走過來,在一段恰到好處的距離外停下來,輕聲道:“老爺,這是您的信。”
她的聲音盡量放輕, 就怕驚擾了水潭周圍的鳥兒, 但她知道, 老爺一定能聽見的。
正在水潭前喂鳥的白錦連眉梢都沒有動彈一下, 只是随口問道:“誰的信?”
景明輕輕搖頭:“婢子不知。”
白錦側頭看一看她捧上來的信,上面果然什麽落款也沒有,又靜了一會兒,景明才聽白錦問道:“你如何知道是我的信?”
景明答:“是送信之人親口所言,他希望婢子能将信親手交給老爺。”
白錦點了點頭, 将最後一點飼料灑給白鶴,擦了擦手,“拿來吧。”
景明立刻往前幾步,捧上了手中的信紙,白錦蒼白的手接過那薄薄的信,撕開, 又慢條斯理的展開信紙,瞧了兩眼,他便笑了。
果真是神通廣大,他到萬梅山莊的第二天,九公子便依約來找他了。
白錦将信紙收進自己的袖子裏,對景明道:“信我已收到了,你去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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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溫順的垂下頭,“是。”
她仍是一貫的聽話乖巧,不該好奇的事情就絕不好奇,不該多問的事情也絕不多問。正因如此,她當年才可以被玉羅剎選中來服侍西門吹雪。
既然是被主人看中的品質,就應該努力維持一輩子,才不算辜負了主人的看重。
白錦揣着信,轉身走進了自己的院子。
他的院子很安靜,充斥着沁人心脾的花香,隐隐透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氛圍來。他輕輕推開卧室的門,就看到床上鼓鼓的一團,是玉羅剎。
玉羅剎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究竟醒了沒有,白錦在桌邊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道:“過會兒我要出門一趟。”
床上的棉被動了動,伸出來一條胳膊,懶懶的搭在床沿。
被子裏的人沙啞着聲音問:“去哪兒?”
剛睡醒的聲音不大好聽,但玉羅剎自己不在意,白錦也同樣不在意,白錦答道:“山下的城鎮而已,很快就能回來。”
想起白錦有事沒事就喜歡跑到山下溜達的習慣,玉羅剎也沒太在意,他嗯了一聲,又癱回去睡了。他這個人發起懶來,有時候是可以一整天都不動彈的。
床鋪遠遠看上去,竟只有一頭披散的烏發露在外面。
白錦看着好笑,挑眉道:“不起來?”
玉羅剎不情不願的翻了個身,背對着他道:“不起來。”
白錦走過去,手掌輕輕壓住他的發尾,另一只手摸摸玉羅剎的額頭,覺得一切正常,才建議道:“起來喝碗粥?”
玉羅剎聞言把頭扭了回來,壓住的發尾卻扯得他頭皮一痛,他輕輕嘶了一聲,看起來倒是比剛才精神了一點:“你做的粥?”
白錦挑了挑眉:“不是。”
玉羅剎擡手把白錦壓住他發尾的手扒拉過來,張嘴含住,濕軟的舌靈巧的卷上指尖,白錦眉心一跳,不急着将手指抽出來,反而又伸入一指,在玉羅剎口中不客氣的翻攪起來。微涼的手指攻城掠地,很快就占據了上風,侵略了口中的每一個角落,玉羅剎控制不住的發出幾聲泣音似的嗚咽聲,張開嘴承受着,無法咽下的津液從嘴角流出來,給那張原本就很是昳麗的臉上添了幾分媚氣。
簡直與西域的那一晚一模一樣。
在白錦平靜的視線下,玉羅剎的臉蛋漸漸泛紅。
“夠了……”
他的聲音含糊不清,幸而白錦聽懂了,他抽出手指,拿過床頭上幹淨的帕子擦了擦,又幫玉羅剎擦拭好狼狽的嘴角,才将帕子一扔,冷漠道:“這招已經沒用了。”
上一次在西域時,玉羅剎只是親吻了一下情人的手,就讓白錦親手給他做了頓飯,這次卻沒那麽容易了。倒也不是白錦吝啬,只是早飯有現成的,他一會兒又要出門,實在不必再折騰一回。
他隔着一層棉被,輕輕拍了一下玉羅剎的臀部。
“起來,多大的人了。”
玉羅剎臉色一僵,瞪大了眼睛看向白衣劍客,似乎不太敢相信剛才那一巴掌是眼前這個人幹的。白錦坦然回視過去,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妥之處,玉羅剎面色古怪的瞪了他半晌,終于還是不情不願的起了床。
他洗漱一番,又随意挑了件衣服披上,就跟着白錦吃了頓簡單的早飯,吃完沒多久,白錦就拿着自己的佩劍、戴上鬥笠離開了萬梅山莊。
——他說了一會兒就走,果然是沒一會兒就走了。一刻也沒耽誤,準時得很。
玉羅剎啧了一聲,發現自己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幹什麽,那道士硬是把他從床上挖出來,結果自己卻轉頭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實在是惱人得很。
西方魔教暫時也沒有需要玉羅剎親自過問的事情,萬梅山莊更沒有,莊子裏最吸引他的西門吹雪又偏偏在閉關。他在院子裏轉了一圈,發現能玩的除了外面那幾只邪門的白鶴,就只有窗臺上的白小春了。
……雖說仙人掌不必頻繁澆水,但想來也不至于多澆幾次就死了吧?
玉羅剎倒了杯涼茶,正蠢蠢欲動的考慮要不要去禍害一下白小春,卻聽幾聲叩門聲響起。
“主上。”
玉羅剎放下茶杯,穩穩的坐回了椅子上。
“進。”
門應聲開了,推門進來的人是羅管家。
羅管家将手中的畫冊捧到玉羅剎跟前,恭敬道:“教主,您昨晚吩咐的東西已經找到了。”
玉羅剎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昨夜一時沖動吩咐下去的事情,暗道一聲萬梅山莊的辦事效率還真是高,伸手将羅管家手中的畫冊接了過來。
這一接,才發現竟有三本之多。
玉羅剎有些詫異,“這麽多?”
羅管家不大好意思的咳了一聲,解釋道:“這三本裏有兩本是同一位大師繪制,據說這位大師成名多年,親手繪制的畫冊千金難求。屬下想着,既然它千金難求,就一定是有它千金難求的道理。”
玉羅剎嘴角勾起一個微妙的笑容,戲谑的看着羅管家,羅管家略顯局促的又咳了一聲,緩緩道:“另一本畫冊雖沒有前兩本珍貴,但卻是私底下流傳的最廣的一本。”
玉羅剎翻開那本據說最廣為流傳的畫冊,随意翻了幾頁後之後,卻蹙着眉嫌棄道:“不好。”
太露骨,不适合他家道長看,萬一污了眼睛可如何是好?
他将手裏的畫冊抛回羅管家懷裏,轉而翻開了千金難求的那兩本。
他還算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
畫兒畫的不錯,內容也比較含蓄,旁邊配以小字解說,倒是很适合用來欣賞。他略略翻了一遍,點頭道:“可以了。這兩本留下,那一本……那一本就燒了罷,可別讓我兒子看見,他還小,傷眼睛。”
羅管家深以為然的抱緊了畫冊:“屬下明白。”
他的背後,卻突兀的響起一個聲音:“我為何不能看?”
冰冰冷冷,冷的都快要凍出冰渣子了。
羅管家猛地轉過身,“莊、莊主!”
西門吹雪冷冷的看着羅管家懷裏的畫冊,目光如果有實體,羅管家甚至覺得這本畫冊已經被西門吹雪銳利的目光切割成兩半了。
西門吹雪冷冷地命令道:“翻開。”
羅管家冷汗直流,前有莊主後有教主,實在是叫人為難的很,教主雖吩咐過了萬事以莊主為先,可這種事情……
他苦笑着看了一眼教主,西門吹雪的視線就也跟着釘在了每天都在搞事的親爹身上。
玉羅剎擺擺手,示意羅管家趕緊離開,自己拿起桌上的兩本畫冊,當着西門吹雪的面走到床邊,把它們光明正大的塞進了被子底下,捂的嚴嚴實實。
等藏好了畫冊,玉羅剎才沖着西門吹雪微笑道:“終于舍得出來了?”
西門吹雪的目光緩慢的從床鋪移到了玉羅剎臉上,蹙着眉,不說話。
玉羅剎走到兒子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你師父早上出去了,過會兒才能回來。”
西門吹雪道:“我知道。”
他早已從春和那裏聽到了白錦和玉羅剎回來的消息,自然也知道白錦現在不在山莊裏。
他看着玉羅剎,問道:“為何詐死?”
他如此一本正經,玉羅剎也不由得正色道:“我若不來上這麽一出,你師父又怎麽肯來西域找我?”
西門吹雪問:“只是為了師父?”
西門吹雪的敏銳令玉羅剎感到十分欣慰。
“當然不止。”他欣然道:“更重要的還是清理教內不夠忠誠的屬下。”
“所以你就戲弄了整個江湖?”
“他們若是沒有貪心,又怎麽會攪進那趟渾水裏?”玉羅剎嘆氣:“歸根究底,還是他們的本事配不上自己的野心,奢望了自己奢望不起的東西。吾兒,你說對不對?”
西門吹雪語氣更冷:“那忠誠于你的人呢?”
玉羅剎傲然一笑,淡淡道:“能為本座鞠躬盡瘁,是他們無上的榮幸。”
至死都仰望着主人高不可攀的背影,懷抱着信念和忠義而死,當然是無上的榮幸!
西門吹雪拂袖離開。
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說不到一處,便也沒有繼續的必要了。
玉羅剎在西門吹雪面前一向是個好脾氣的人,所以他并不生氣,他只是笑了笑,走出卧房,對候在外面的侍女囑咐道:“讓人給莊主燒好熱水,再備一桌熱菜。”
閉關辛苦,可要好好補一補才是。
婢女躬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