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來了。”
玉羅剎露出自負而滿足的笑容。
此情此景, 他又如何不滿足,如何不得意?
迎着玉羅剎的笑容, 白衣劍客面無表情,只是靜靜地瞧着他, 也不說話。
玉羅剎便主動踏前兩步, 聲音裏帶着一種令人酥軟溫柔,他嘆息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
這一句話說的篤定極了,劍客挑了挑眉,也往玉羅剎的方向走了幾步,擡手就是一劍。
劍沒出鞘, 玉羅剎伸手接住劍柄, 使了個巧勁, 将劍客的佩劍從他手裏奪下來, 抱在自己懷中,又往劍客身上靠了靠。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立刻被拉近,近的近在咫尺,他們身高相仿,這樣靠在一起時, 幾乎就是臉貼着臉,近的都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了。
白錦臉上冷冷淡淡,語氣也不大友善:“又在算計我?”
一個又字,聽不出來是失望還是生氣。
玉羅剎破天荒的心中一軟,滿溢而出的欣喜與得意化成一股沖動,讓他将腦袋輕輕靠在了白錦的肩膀。他們之間尚還隔着一把冰冷的劍, 可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讓兩個人皆是一顫,玉羅剎也好,白錦也好,似乎很久都沒有與人如此親密過了。
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其實就已經道盡了千言萬語。
玉羅剎道:“不會有下一次了。”
白錦垂下眼簾,清冷的眸底一片平靜。他似乎并不驚訝,或許是早有預料,又或許是無動于衷,此刻的兩人離得實在是太近了,近到已經看不見彼此的神情。玉羅剎看不到白錦此刻的臉,卻還是下意識的擡手摟住了他的腰。
劍客很瘦,卻并不孱弱,他就像他的劍一樣,簡單、鋒銳,不出鞘則已,一旦出鞘則必定一鳴驚人。這具精瘦的身體下,隐藏着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
玉羅剎滿足的一寸寸撫摸着劍客的腰身,鼻腔裏也全是劍客身上獨有的氣息,恍惚間,他竟有些目眩神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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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到西域之前,他也曾在萬梅山莊與這人日日相對,那時候他便很想這麽做了,等到終于如願摟上一把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忽然跳的這樣快。
——他大約是十分欣喜的。
白錦身上很冷,冷的像昆侖的雪,玉羅剎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劍客緊繃的肌肉,随着他的撫摸緊繃的更加厲害,他知道,這是武者的身體在下意識的排斥別人的親近。
因為他自己也是一樣的。
他同樣緊繃着,同樣無法适應與他人的身體接觸,但是玉羅剎也好,白錦也好,他們都沒有做出任何拒絕的動作,玉羅剎甚至單方面的将他摟抱的更緊。
昆侖的山巅一片寂靜,寂靜到好像連風聲都停止了,所有人都凝神屏息,驚駭到不敢呼吸。碧月的一雙美眸睜大,她愣了許久,才猛然間想起了白錦之前的那一番話。
——“若我收下了,你怕是要不大好了。”
——“您可是有了意中人?”
——“或許有了。”
他的意中人,難道就是教主嗎?
一切的疑惑都在此刻得到了解釋,碧月心裏又是震驚又是慶幸,震驚于玉羅剎和白錦之間的關系,又慶幸于白錦從始至終都沒有把她的話語當真,幸好,幸好。
幸好自己沒有越過雷池,幸好教主還在。
她不是蠢人,她已明白了這一切都是教主為鏟除異己而布下的局,她更加明白,所有的混亂都能在這一夜宣告終止。
因為西方魔教的教主還在!
只要玉羅剎還在一天,西方魔教就一直都是西方魔教!
她欣喜的幾乎要落淚,想要跪下來大呼教主的名字,但她還是忍住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住了。
白錦聽到了玉羅剎的心跳聲,也感受到了肩膀上的重量。他已明白了玉羅剎的意思,也敢肯定自己并沒有會錯玉羅剎的意。
白錦的默許,或許就是他做出的回應吧。
玉羅剎想。
過了很久,劍客忽然擡起一只蒼白的手,輕輕扼住了玉羅剎的下巴,将他推離了自己。玉羅剎不情願的後退了小半步,摟在劍客腰間的手卻堅定的紋絲不動,甚至還在刻意的往自己的懷裏拉。
白錦的目光中頭一次染上一絲複雜和遲疑。
他斟酌片刻,坦誠道:“我不會為你放棄劍道,該走的時候,我還是會走。”
用他引以為傲的劍破碎虛空——要麽成功,要麽死,他的将來就只有這麽兩條路。而無論成敗與否,他都不會為玉羅剎而放棄去嘗試。
玉羅剎笑了:“這樣好的時候,你卻偏要說這樣的話掃本座的興。”
他沉下臉,同樣認真道:“你有你的道,本座亦有本座的道。你無需為我改變,本座亦然。”
白錦點了點頭,贊同道:“這很好。”
若是連追求的道都可以說變就變,那樣脆弱的道心,恐怕一生的成就也就止步于後天境界了。他們同樣固執,所以都無意為對方放棄自身的道。
這世上的大宗師,可沒有一個不是老頑固。
玉羅剎話鋒一轉,傲慢道:“況且,你可莫要以為這世上有本事破碎虛空的人只有你一個。”
白衣劍客聞言,終于還是展顏一笑,“我明白,你自然是天下無雙的人。”
玉羅剎詭異的沉默半晌,胳膊更用力的圈住了白錦的身體,力道重的都要将人融進自己的身體裏,他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感慨道:“……道長。”
白錦聽着耳邊的一聲嘆息,心中一動,遲疑片刻後最終還是湊上前去,在玉羅剎的額上留下了蜻蜓點水的一吻。
他低低道:“我應該恭喜你……得償所願嗎。”
他的嘴唇有些幹燥,連親吻都只是一觸即分的一吻,玉羅剎卻覺得額頭一陣滾燙,他知道以劍客清冷的性子,能做出這樣的舉動已是十分不易了。
說心裏沒有觸動,那一定是假的。
卻不想,下一刻白錦的目光就已經恢複了一貫的清冷,他面色轉淡,冷冷的推開玉羅剎,從袖中拿出一枚羅剎牌,丢進他懷裏,冷聲道:“處理一下你自己的事情吧。”
玉羅剎面色微沉,眯着眼睛看向恭敬地立在一旁的教衆們,羅剎教的教衆們一個激靈,當即振臂高呼:“恭喜教主得償所願——”
白錦:“…………”
玉羅剎臉色更沉:“…………”
雖看不見玉羅剎的表情,但多年的生存經驗使他們立刻改口,齊聲高呼:“九天十地,諸神諸魔,俱入我門,唯命是從!九天十地,同登極樂,西方之玉,永存天地!”
“屬下等恭請教主聖安!”
如此,由西方魔教掀起的一場腥風血雨,也暫時告一段落。經過這兩個月的暗中清洗,教中有異心的長老和弟子皆是被拔除的差不多了,從始至終知曉玉羅剎整個計劃的,也只有黑風堂堂主一人,而萬梅山莊那邊,卻是玉羅剎特意囑咐了不要洩露計劃。
為的是什麽?在白衣劍客登上昆侖山颠的那一刻,答案已經揭曉。
而惹出了這一系列事情的罪魁禍首,自然應該去收拾剩下的殘局了,原本忠心于玉羅剎的教衆們個個生龍活虎,對高瞻遠矚的教主崇拜敬仰的比從前更甚,辦起事情來也是生怕慢了一步被人搶了功勞。
白錦總算是見識到了玉羅剎禦人的手段,羅剎教早已成了他的一言堂不說,他手下的教衆更是将他奉若鬼神,玉羅剎在他們眼裏,比起人,更像是掌控他們的神。
……也罷,沒有把自己的屬下搞的人心渙散,也是玉羅剎自己的本事。
白衣劍客無意參和西方魔教的內務,只是安安穩穩的在西方魔教住了下來,住的還是從前的院落,偶爾來訪的客人中除了玉羅剎,還有各種尋着借口“偶然路過”的羅剎教高層。
乖乖,這可是活的大宗師啊,他們除了自家教主,可還從沒見過別的大宗師。更微妙的是——這位大宗師似乎還是教主的情人,真正的羅剎牌可是從他身上拿出來的,且聽他們的對話,似乎還是教主先追的對方。他們又怎麽能不好奇?
也不知道是誰放出來的消息,白錦是萬梅山莊西門吹雪師父的這一身份,也在幾天之後傳遍了魔教上下。西門吹雪有個大宗師境界的師父,也難怪人家是江湖上最年輕有為的劍客之一了。
白錦原本還很喜歡在院子裏讀讀書、看看雪,抽空給西門吹雪寫寫信,有一天心血來潮時還又在樹下埋了一壇子酒,但後來“偶然路過”的魔教高層越來越多,他就不願意再出去了。
……剛剛跟玉羅剎綁了情緣,回頭就打人家的下屬,恐怕不太好。
于是白衣劍客便窩在房間裏,閑來無事就手抄一本道德經,如此過了幾天之後,江湖上的各種後續消息也傳入了他的耳中。
銀鈎賭坊的藍胡子死了,方玉飛也死了。他的飛天玉虎身份被揭露,頂着一張血肉模糊的臉被人吊在銀鈎賭坊的燈籠旁,手下的勢力自然也就此散掉了。
無數人嘲笑起了那句“西北雙玉”。人西方的玉羅剎玩了一出詐死,把整個江湖都玩弄于股掌之間,他飛天玉虎卻一腳踩進了人家的陷阱裏,死的如此窩囊,對比此時依然風光無限的玉羅剎,實在是叫人唏噓。
而那枚真正的羅剎牌,則是再次回到了白錦手裏。
這一夜,白錦剛躺上床,自己的房門就被人悄悄推開,又悄悄關上了。
他聽不見來人的腳步聲,而在這裏擁有如此高深的武功的……除了玉羅剎,還能有誰?
被子的一角被掀開,玉羅剎如一尾魚般鑽入了白錦的被窩裏,身上涼飕飕的,帶着冬夜的寒氣。白錦也不嫌棄,給他挪出了一點位置,問道:“忙完了?”
“還沒有。”玉羅剎的聲音裏含着笑意,“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哪有你來的重要。”
白錦還未說話,玉羅剎就問:“怎麽這麽早就睡了?”
“醒着也沒什麽可做的。”
玉羅剎頓了一頓,語氣不善道:“你莫不是又打算去別的地方一游了?”
“……沒有。”白錦道:“只是想在周圍轉一轉而已。”
玉羅剎翻過身,帶着寒氣的身體貼上白錦,好言好語的商量道:“你再等我幾天,等我忙完了最重要的幾件事,我們就一起回塞北,總得給小雪一個交代。”
白錦覺得這個提議很好,便點了點頭。可說起西門吹雪,他就不由得想起了玉羅剎的另一個兒子。
“玉天寶如何了?”
玉羅剎輕輕哼了一聲:“這兩天嚷嚷着要練武,不過依本座看,也就那樣了。”
他伏在白錦身上,張嘴輕輕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又伸出舌頭去舔他的耳廓,含糊道:“與其關心他,還不如跟本座做一點不太無聊的事情。”
濕軟的舌頭細細的舔舐着劍客的耳朵,一雙碧色的眼眸裏閃過侵略的光,下一刻,卻是被扭住手臂面朝下按在了床上。
“玉羅剎。”白錦冷冷道:“收好你的利爪。”
玉羅剎側着臉看他,笑得意味深長:“怎麽,你不敢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