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鬼牢飛狐看人犯,魔殿假鬼見真君
“你們幾個!”一個嬌媚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去牢裏把那剩下的凡人都押到大殿上去!好像是姓季來着……”衆人轉身去看,只見一名一身輕紗衣,面容姣好的女子喊住衆鬼。這女子一身單薄的淡色青衫,穿着雙白繡鞋,腳踝上套着銀環,舒懷猜想這人八成是車海手下,服飾打扮都差不多。
“遵命!”為首的鬼拱手領命,招了招手領着衆人折返向右轉出,方才舒懷他們看到有甲兵押着幾個凡人從此處出來的,只怕這幾只鬼正是往那邊去的。
慘了慘了,幾人在心中大呼好慘,只是打算在城中查探一番,沒想到剛進魔城沒多久,便要拉去提人往傳說中的照臨殿去。
照臨殿是什麽地方?魔君行宮,群魔開會宴會之地,聽說滿布瘴氣和邪氣,一般的妖魔都會受不了大殿中強大氣場,他們能進去?進去後還能活着出來?但如今似乎也沒有別的出路可走,只能硬着頭皮去了。
果然走不久見一山洞,山洞兩旁布滿荊棘,魔界不分冬夏,荊棘紅綠交織,枝葉間萦繞着絲絲血氣,正是魔界特有的血華荊,對妖魔來說只是普通荊棘,紮一下拔掉刺就好,但凡人若被刺中渾身血液如燒,若無解藥一個時辰皮肉潰爛至骨而死,但因血華荊毒性甚烈,極少有凡人忍過一個時辰折磨,大多數人往往選擇自戕,再有的是直接疼死了,其惡毒程度不下于世間淩遲之刑。
有此毒荊的牢洞自然也無需派人把手了。
幾人皆小心翼翼,他們穿着的盔甲乃是魔界靈獸皮所制,血華荊感應到皮革靈氣以為他們也是同類,是以不斷挪動的枝條,自動讓出一條道來。
牢洞中遍布飛狐,一遇人來撲打翅膀亂飛,從洞門散往四壁。飛狐一動發出聲響驚起橫卧在黑石地板上十多個男女老幼,一個個筚路藍縷,蓬頭垢面,有些身上還挂着不斷冒膿血的傷,看得衆人幾乎忍不住作嘔。
這飛狐乃是蝙蝠一種,因體型酷似狐貍而得名,吸食人血,這些大概是看管凡人之用的,洞內飛狐,洞外血華荊,何用擔憂□□凡胎的人從牢洞逃脫!
“這些人都是被捉進來的?但好像和方才遇到的那些穿囚服的不是一起的。”秦喻蟬對舒懷耳語道,蜀山與朝廷交好,王珂與朝中重臣特別是國師也少不了來往,他曾随師父見過京城的犯人,從囚衣便可分辨出方才那夥人的身份,一看便是皇帝下令關押的重犯,只是不知為何會在此間。
為首的那鬼揚着鬼刀将石壁敲得叮當響,喝道:“快起快起!快出去!裝什麽死!你們幾個去把裝死的拉起來,莫誤了去大殿的時辰!”那些人本來橫七豎八地躺着,一聽響動見幾個青面獠牙的臉湊過來,都戰戰兢兢爬起來,自動排成兩排,這自覺程度不知道是被敲打多少次了。不過也許一次就夠了呢。
陸飛在身後揚着刀裝惡鬼裝得甚歡,吓得她身旁的幾個凡人腿軟腳酥,站立不穩。舒懷一直覺得陸飛有當惡人的潛力,裝起惡人來絲毫不差,聽他惡狠狠将這一隊人趕出牢洞,她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向和她一樣站在血華荊旁邊開出一條出口的張羽分享這個有趣的想法。
二人待人都出完,跟在隊伍後面吐槽陸飛,也為這些一個個面無表情的凡人惋惜。若是只有一個兩個,以他們幾人之力尚可瞞天過海将他們救出去,但這麽多人,莫說沒有鬼在,就是沒有只怕也非暴露不可,不僅人救不出去,反而會搭上他們幾個的性命。
光一個車海救夠他們喝一壺了,何況是在遍地妖魔的照臨城呢。
照臨殿極為好尋,一條黑石鋪成的大道,大道可容四車并駕,彎曲迂回通到一黑石峰後,山峰後隐隐露出三層淩空而上的拱雲飛檐,檐上挂着比世間大兩倍的銅鈴,迎風搖曳,叮叮咚咚之聲透過蒼茫暮色傳入衆人耳中,衆人只被這穿透力十足的銅鈴聲震得腦袋嗡嗡響。
照臨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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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殿前數丈之外依舊可以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威壓,雖說也有那麽一兩個修為高超的修士進過照臨殿,将在照臨殿中的感受付諸紙張傳世,但傳言從不如親身體驗。
衆人長吸一口氣,固守丹田,以防被強大而凜冽的氣場擊垮。驅着一隊人踏上至少百餘階的臺階,他們是修士,又做過防護措施,受到的威壓尚可承受,但這一隊凡人,并無靈力相護,又加上身上多少有些傷病,已有不少體弱者彎腰咳嗽起來。
但好像殿中并沒有傳說中的濃厚的瘴氣啊,是了,魔君要凡人進入照臨殿,自然會撤去照臨殿中的瘴氣防止這些人被瘴氣侵襲。
殿門一開,從裏面傳出嘈雜之聲伴随一陣邪風平地而起,撲向衆人,吹得幾個體弱多病的立刻站立不穩,但都被眼疾手快的舒懷等人佯作不耐煩地扶正,以免他們遭受領頭的鞭笞。他們前腳剛踏入,大殿厚重的殿門轟然關閉。
殿中光線昏沉,厚重的殿門後兩盞燈火鬼火一般搖曳着大殿中影影綽綽的身影。
寬敞的大殿中烏泱泱跪了一大片凡人,男女老幼足有二三百人,這些人三五成堆瑟縮成一團,屏氣斂息匍匐在地。人群前和兩側整整齊齊站着二十多個同他們打扮相同手持長刀的甲兵。
舒懷他們押送的凡人一到,見方才那位女子低聲呵斥着讓他們跪下,又命令舒懷等人同那些甲士一樣站在人群邊的高臺下監視臺下匍匐在地的人。
身側不遠處是一九階高臺,臺下侍立着那日在京都見過一面的車海,還有一位背負長布袋的男子,一身黑甲,面無表情,看着臺下衆人。高臺兩側跪伏着數十名手托長明燈的銅質鲛人,幾十盞明晃晃的長明燈映照着高臺上一個背對衆人,負手而立的修長身形。
舒懷略側過頭去瞥,因那人站得太高,又背着身,她也只能看到那人随風飄動的白色披風和披風下銀甲黑邊的甲胄裙甲,以及甲胄下皂靴包裹的挺直修長的小腿。裙甲上銀色甲片在長明燈下耀着閃光,晃得舒懷更加看不清那人身形了。
這就是車海口中的主人?舒懷暗想,想起那日她幾乎竭盡全力,卻未曾傷到車海分毫,而車海的主人也在此間,修為不知又要高出車海幾倍,他們本欲在照臨殿附近查探下情況,從不曾想進入這大殿中直面魔君,陷己于危地啊。如今一個車海他們尚且敵不過,又加上英乂,傳說中的魔君,車海大魔王的主人,修為高到何種程度,他們不用腦子想都知道,若身份暴露,豈不要死無葬身之地。
死了,死了,舒懷一顆心砰砰亂跳,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陸飛,張羽,秦喻蟬,見他們手緊緊地捉刀柄,微微顫抖,也正極力壓制內心不安和驚懼。他們大氣也不敢出,目不斜視盯着人群中的某一點,唯恐被傳說中的魔君識破身份,一揚手要了他們的命。
“君上,都到齊了!”車海向高臺上那個身影一福身輕聲道。良久,舒懷才聽到一聲不高不低,略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魔君英乂聲音不大,大殿中也空空蕩蕩,但那一聲低低應答卻清清楚楚傳入衆人耳中,攪得耳中嗡嗡一響。
舒懷一顆心狂跳起來,這聲音,好生熟悉。
一陣輕緩的腳步聲伴随着叮當的甲片交擊聲由遠及近,然後一個修長的身影停在舒懷餘光的盡頭。她微微擡起頭飛快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身影,一顆心都揪了起來,握刀的手止不住的顫動。
“七郎!”舒懷喉嚨微動,一顆心簡直要破腔而出,但對蘇弘的好奇心強抑住了她想要喊出名字的沖動。那白甲玉冠的魔君英乂不是幾日前與她在薄刀峰分別的蘇弘又是何人,只不過,往日蘇弘那黑如點漆的瞳仁中卻透着一抹晚霞般的赤紅。
說來,因被心上人死而複生的狂喜沖昏了頭腦,以至于她對于蘇弘這些年的經歷,只要蘇弘不說,她也就不問。她不僅是為死而複生,失而複得的蘇弘高興,還是因為她相信蘇弘,相信蘇弘不會騙她。
在此之前,若有人同她說蘇弘其實是魔界君上,她一定對此嗤之以鼻,與其說蘇弘入了魔,她更傾向于相信蘇弘這幾年頗有奇遇,修得極高修為,事實證明,她也是一直這麽安慰自己的。
可如今,那張俊美而又熟悉的臉龐就在眼前,唯一的不同只在那雙紅瞳。神态、姿勢無一不在提醒舒懷,眼前之人不是別人。
怎會是七郎?為何是七郎?原來真是七郎。
一瞬間舒懷腦中閃過幾千幾百個念頭,但都無法将本是長興七殿下的蘇弘與五百年前被木水鎮壓在無極洞的魔君英乂聯系在一起。
她懷揣着滿心疑惑直直的望着蘇弘。
“老師,別來無恙啊。”蘇弘撩起前襟,單膝跪地,對着前面一位跪伏在地的老者笑盈盈的道,他神情雖然含着笑意,但一雙眸中卻毫不掩飾地透着層層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