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避水
腳未落地,身見刀又收到手中,順便小臂在刀刃上輕輕一劃。
黑氣笑道,“你要作甚?”
舒懷好整以暇地欺身而上,左手已經掏出朱砂筆,咬掉筆帽,刀尖一挑,将三條布條整整齊齊地挑飛到半空,左手朱砂筆在右臂傷口上滿蘸鮮血,一揮手,筆走龍蛇,頃刻間一道鎖靈符畫就。她右手挺刀進攻,劈開黑氣吐出的黑球和伸出的黑手,左手一刻不停,刷刷刷三道符箓畫就。
血符比一般朱砂畫就的符箓威力更勝,但因為人血所化,在施法時也需要耗費更多的靈力,所以除非萬難,一般修習者并不會優先使用威力大但極損耗靈力的血符。
收了朱砂筆,左手帶着罡風推着灌滿靈氣的三道符箓從黑氣左右後三個方向包圍而來,三道長長的符箓在她靈力催動下自動圍成一張瓢形網,慢慢收縮。
那黑氣畢竟只是一團尚未成型的靈識,如何受得了三道血符的逼壓!一瞬間從三尺方圓大小的黑氣縮成了一尺左右的圓球。
那李恭聽見主人慘叫,顧不得秦喻蟬擋在面前的長劍,只微一側身,長劍劃破衣衫,劍尖入肉存許,登時在他胸前留下一道一掌長短的傷口。他也不顧及鮮血淋漓的傷口,一刀就劈向那三道符箓網,舒懷豈會讓他得逞,身見對上他的長刀。
突然,舒懷只覺得眼前一黑,黑暗中一雙紅瞳如嗜血野獸的眼睛盯着她,她只覺得大腦驀得一空,心漏跳一拍,然後身體便不由自主向下直墜。
秦喻蟬見舒懷跌落忙伸手一扶助她站穩,急道:“師姐,你怎麽了?”他見舒懷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就像是劉明一般,大吃一驚,朝李恭喝道:“你做了什麽?”
李恭似是受了重傷,雙手捂着太陽穴,跪倒在地,聽見秦喻蟬的話,拄着刀站起身,獰笑道:“這副魔軀似乎不太适合一日內多次使用瞳術呢,不過還好,控住了。主人,請您慢用,這小子交給我。”
瞳術?
“你是青目派的?你……你竟自甘堕落!”秦喻蟬聽說過瞳術,那是五峰山青目派的絕技,以瞳術控人,使人暫時失去意識,任己所為。可是,施展瞳術需要施法者的修為在自己之上,若非如此,瞳術反噬,大損靈識,更何況他是在自己已為人魔的基礎上使出的屬于凡人的術法,更是于人無益,于己有害。他和李恭交過手,覺得他靈力不過爾爾,萬不能做到以瞳術控制修為比自己還高的舒懷的。但如果李恭用的修士術法,那就不一定了。
黑氣此刻已逃脫符箓網變回原來的大小,伸出四五只黑手纏向舒懷。秦喻蟬只得慌忙揮刀逼退黑手。
李恭道:“還好她一時間耗費大量的靈力驅動血符,否則我還沒有可乘之機啊。”說罷捂着頭低聲笑起來,似是有些痛苦。看來他強行以魔力使用瞳術自損不少,而且一日內多次催動瞳術對自己靈識也贻害頗多。
“你也是修士,竟然投靠妖魔,殘害同道!”秦喻蟬咬牙切齒地揮劍撥開黑手,将舒懷手臂搭在肩上,雙足一點,向來時的石壁旁退去。
既然一時打不過,不如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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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恭站起身趨近二人,冷冷道:“狗屁同道!”說罷一刀揮來。那黑氣也從左側功攻向舒懷,眼看抵擋不住。
千鈞一發間,只見舒懷右手一動,落在地上的身見刀倏然重新飛回手中,落在地上的符箓網如張開的鷹爪抓向黑氣。
醒了?!
“不可能!”李恭叫道,“中了我的瞳術,沒有半個時辰別想醒來!”
舒懷長舒了一口氣,冷笑道:“是嘛?可惜了,我還是醒!你們青目派的瞳術實在好東西啊,只可惜是用在你這種人手裏!”
符箓網兜到黑氣,瞬間收緊,黑氣向四周渙散變成一個圓球落在地上,蹦了幾蹦不動了。
成了!舒懷暗忖,沒想到竟然一擊成功。
李恭見大勢已去,長刀一揮,二人面前霎時起了一道裹挾着砂石的結界,等砂石落地,那李恭果然不見了蹤跡。
“師姐,你還好吧?”秦喻蟬見舒懷面露倦色,一臉關切。
“還好……”舒懷扶了扶額頭,剛才她在混沌間突然覺得一股靈力貫體,助她瞬間沖破瞳術控制,二人才得以化險為夷。她撿起只剩下微弱黑氣萦繞,已化為一顆圓溜溜瑩白石子的魔骨,讓秦喻蟬裝了,摸索着要如何從這魔窟裏出去。
“師姐,你冷不冷?”秦喻蟬說罷将外衫除下披在舒懷肩頭。
這傻小子,你的衣服是濕的,我的也是濕的,就算披上又能保多少暖?但方才秦喻蟬奮不顧身相救,讓她頗為感動,不忍拂了他好意,向他一笑,順手拉了拉披在她肩上的衣領。
但見秦喻蟬臉上一紅,別過臉去。
舒懷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繼續查看四周。
這魔窟不大,也就方圓四五丈!但內設齊全,石桌石凳,還有一個竈臺,竈臺後胡亂堆着幾根幹柴,這種陳設的山洞不少仙山中也有,但是,她沒見過任何一個山洞有棺材……而且棺材裏有一具白骨,白花花的骨頭,比禦镖門的看門狗舔得還幹淨。
“這大概是就是魔物的屍身了吧?”
舒懷點了點頭,像這種靈肉被打得分離,又想恢複原本肉身的情況,只能通過□□吸收外界靈力,慢慢将靈識與□□再聯系起來才行。也許還有其他方法,只是她不知道,不過這些她也不想再想了。
她取出探魔針,奇跡般的這次探魔針沒有瘋了一般亂轉,而是定定地指向一個方向,舒懷轉了幾圈,探針所指方向絲毫不變。這讓二人毛骨悚然……還有更厲害的魔在山洞裏?
可是山洞裏除了他倆實在半點半個人影都沒啊?
舒懷把衣外衫還給秦喻蟬,道:“我們從順着探針所指方向走去看看?”
秦喻蟬道:“聽師姐的。”
舒懷苦笑了一下向前大踏步前進,竟然直直穿過石壁入了水。她一口氣沒喘過來嗆了好一口水,忍不住咳了起來,這一咳,又是一吸氣,冷水從口鼻中灌入,着實難受。可是閉上口之後,只覺得充裕而清冽的空氣灌入口鼻中,呼吸為之一暢。
是避水符!二人從進魔窟便時刻保持警惕,以至于連口裏還含着符箓都忘了。但避水符應該已經失效了啊!
秦喻蟬!秦喻蟬怎麽還沒出來?
正疑惑擔憂間,只見秦喻蟬也從石壁走出,和舒懷一樣嗆了一大口水,但随即呼吸順暢。
二人沖水而出,爬上岸來。
岸上有人!
他兩人渾身上下濕漉漉的,特別是舒懷,只穿了一件中衣,衣服濕噠噠得貼在身上,身上凹凸曲線暴露無遺,被坐在岸邊垂釣的那名漁夫上上下下打量了個遍……他們方才下水時并沒有什麽漁夫,大半夜數九寒天的釣什麽魚。
秦喻蟬正要脫下衣服披在舒懷身上,只見舒懷一個躍步跳到柳樹後翻出衣袍罩在身上。
冷,真冷。
特別是裏面穿着濕衣服的時候,被河風一吹,舒懷感覺自己就是風雪天挂在屋外的臘肉,凍慘了。
那漁夫戴着鬥笠,舒懷看不清容貌,但明顯看到他小心翼翼又瞅了舒懷一眼,才做賊心虛地別開眼,繼續盯着水面上魚漂。
舒懷吐出符箓,施法燒了,胡亂擰幹襪子和靴子裏的水,重新穿上……真是還不如不穿,更冷了。她都想重新跳到水裏取暖了。
秦喻蟬此時也哆嗦着穿好了衣服,長右跳到他身上,叽叽喳喳在他肩上袖子上爬來爬去很是興奮,他都視若未見,紅着臉看向湖面,楞楞地不知在想什麽。
“走吧……”舒懷也有點尴尬,在魔窟中脫下外衫畫符時她倒是沒想到出水時是這種尴尬局面,畢竟誰會料到空無一人的破敗碼頭竟然會有人在釣魚呢……這場面實在是狼狽極了。
舒懷踢拉着濕漉漉的鞋子一步一個腳印往家走,散落的發絲被冷風一吹結了冰,外袍被內衫浸濕,明顯滴着水。
秦喻蟬在接近朱雀大街時向舒懷告辭回落腳的客棧,舒懷答應着,讓他趕緊回去看看劉明情況。
舒懷回到家時,正值子時正,禦镖門側門的那個門子裹着被子睡得正香,舒懷翻牆而過,落地時腳下一滑,踢倒了一旁種有四季青的瓷盆,嘩啦一聲,好死不死将那門子驚起。
門子操起刀看到是舒懷愣了愣,捂着一邊腫着的臉又回去少了。半日不見,門子臉上挂了些彩,不用想肯定是舒铠的手筆,舒懷老大過意不去,從乾坤袋裏掏出專治跌打損傷的藥,挂在他門首。
她的房間在吃飯時舒容已差人收拾好了,裏面衣物用具要麽買要麽現做,應有盡有。她換下濕漉漉的衣服,躺在被窩裏,都好一會了還一直在打寒噤,好像是有點發燒。
火爐就在不遠處,木炭是她走前下人新添的,已經滅了。她又添了點碳,火爐裏燃起火,熱氣慢慢彌漫開來。
“小懷,小懷,阿懷,舒懷。”
“嗯,我再睡會。”舒懷不理會叫她的聲音,翻了個身。“啊,你發燒了。”那聲音道。
聽着像舒容,她盡量讓自己眯着眼,養着睡意,嘟哝道:“姐,這麽晚了,有事麽?”舒容道:“已巳時中了,爹爹喊你去……有事商議。”
舒懷睜開眼,瞪着床頂,有事商議,還能是什麽事,八成是東窗事發,要興師問罪了。
她想說不想去,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抓了抓頭發,囊着鼻子道:“就起。”
果不其然,要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