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偶遇
不知道是誰傳出去的,不幾日,京都裏都在傳禦镖門輔國将軍還有個二女兒,自小養在薄刀門,也是傾國傾城之姿。
娶不到京都第一美人,娶京都第一美人的妹妹也無不可啊。舒懷聽了一笑置之,但出門都做男兒打扮,有被哪個不良子弟認出來出言不遜的,都被她一頓好駁斥,三日不到,又傳出輔國将軍家的二女兒刁蠻得不行,毫無淑女之姿,而且貌似男子,背弓挎箭兇悍非常。
舒懷也因此得了個诨名:
橫女!
但她聽過後對這稱呼不置可否,但在舒容舒铠面前毫不吝惜對京城公子目光的嘲諷。她舒懷真正的诨名可是被刻在魔界照臨城誡碑上的,而在他們眼中竟然只剩下“橫”一字,實在是有眼不識舒二郎,更何況她還從沒做過什麽橫的事情呢,莫非不是淑女便是橫女不成?舒懷大笑,笑過後也毫不在意。
是夜,舒懷在外吃了碗京都有名的青湯羊,已經飽了,給舒容講了一聲不吃晚飯,便回房歇息。當夜幕降臨,舒懷悄悄換了身黑衣,帶了她那口桦木鞘的身見刀,把早就畫好的十多張符箓用油紙包了,帶了探魔針溜出禦镖門。
夕陽初沉,萬道霞光鋪滿京城的大街小巷,照得本就繁華的帝都更加濃烈繁華,絢麗多彩。此時,夕陽在山,人影散亂,舒懷坐在毗鄰朱雀大街而建的照臨樓上,一邊玩從街邊買的竹蜻蜓,一邊看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果然。
當最後一縷餘晖落到西山,原本充滿陽氣的都城裏,霎時從都城的四角升騰起四縷比夕陽更絢爛奪目的氣息,若隐若現,一絲一縷,逐漸變濃,随着晚風吹向都城各處。
舒懷見過不少妖氣魔氣鬼氣,但大多時候是在深山幽谷荒村古巷墓地,且大多是深夜時分,像這種夕陽初沉時獨坐高樓之上,高屋建瓴地俯瞰妖魔之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不僅被那帶着魅惑氣息的景象吸引。
古語雲:妖氣生美好,故美好之物多邪惡。誠不我欺!
舒懷定了定神,從懷中取出震了半天的探魔針,見探魔針的探針瘋了一般狂轉不停,忍不住想翻白眼,斥道:“真是小地方的探子,沒見過世面,這妖魔才出,就晃成這樣,等到了深夜,你豈不是要從探魔盤裏飛出來?”說罷把探魔針塞回懷裏,右手捏了個訣,嘴裏念念有詞,朝那竹蜻蜓吹了口氣,雙手一搓竹竿,道了聲“起”,那小小的竹蜻蜓飛速旋轉,突然一聲輕響,竹蜻蜓變大數倍,帶起風吹得舒懷的衣袍向後翻飛。舒懷被高樓上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搓了搓手躍上竹蜻蜓,一腳踩在竹蜻蜓頭上的凸起。她左手平伸,右手捏訣,控制竹蜻蜓朝背街處一個小巷裏飛去。
沒想到那竹蜻蜓離地上有丈許,竹翅從與竹柄契合處斷裂,瞬間變回原狀,舒懷不防,大叫一聲不好,從一丈多的“高空”落下,差點摔個跟頭。
幸好,一來,冬日背陰地面結冰快,二來,前日的積水結凍尚未融化,這坑坑窪窪處的冰只有結得比中午更結實的份,她的衣服沒有濕。
舒懷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爬起來,捏着竹蜻蜓正要看能不能修複,只聽不知何處傳來一聲輕笑,那輕笑聲就是見到別人倒黴不小心笑出聲幸災樂禍的笑。
舒懷以為是哪個角落裏少年看到她這般狼狽的樣子在發笑,也不惱,自己也笑了一回,想若是自己看到別人以這樣的姿勢落地,只怕不會笑這麽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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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蜻蜓是徹底不能用,只怪自己買的時候沒有仔細挑揀。好在她武技不錯,雖然摔到地上,但她落地前屈膝已經卸去大半沖力,倒是一點也沒摔到,吭吭唧唧站起來不過是冰渣子硌到手了。
小巷子連通照臨樓的後門。
這照臨樓乃是都城第二高樓,也是平民百姓能随意出入的唯一皇家閣樓,乃是長興開國皇帝蘇濟民敕令建造,用于宴請各地長壽之人,名為南山宴,但是為了不至于使赴宴之人太過拘謹,蘇濟民以百姓充照臨樓中仆役廚師人等,自己也一身白衣赴宴,毫無帝王架子。
後來,蘇濟民駕崩,南山宴雖廢,但照臨樓格式一如往昔。平民百姓皆可入內消費,達官權貴不可仗勢奪位,欺壓平民。是以,京都有“入得照臨樓,白衣小兒不低頭”之語。
舒懷看這照臨樓後門直通這不知名小巷,小巷的盡頭黑黢黢的,巷道旁是青磚砌成的高牆,約莫七八尺,看不到牆外是何人家。
她落到巷子裏本意是追蹤妖邪之氣的蹤跡,但此時探魔針狂轉,只怕是四面八方都是妖魔之氣,往哪個方向走都無所謂了。只要找到一處邪氣去處,就不怕探不清近日京都邪氣爆增但卻不見妖魔的原因。
舒懷把竹蜻蜓插在牆縫中,抽出一張行蹤符,念道:“天尊指道,萬鬼跡出。”剎那間行蹤符金光一閃化成一支利箭,直指前方。舒懷輕喝“走”,那利箭唰得一聲蹿出丈許。
她這行蹤符畫得不如師父的好,但指引一下最近在此處施法的最後一人或者路過此處的妖魔鬼怪的大致去向還是綽綽有餘的。舒懷跟着行蹤符從巷子左側一個轉角處轉入其他巷子,越過矮牆,正要翻過一處庭院,但又怕院子裏有人吓到別人,只得發足狂奔,行蹤符在一轉角處停住,箭頭左搖右擺似是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去。舒懷撇了撇嘴,正要收回行蹤符,只見右手邊一株柳樹下人影一閃而過。
那柳樹長在院牆拐角處,是個絕佳的藏身處,舒懷一笑,暗道,找到啦!身影一閃,閃到那柳樹後,那影子似是早已料到舒懷要追來,也是一躍而起,竟是要逃。舒懷哪裏容他逃走,彎刀出鞘嗖得一聲刀尖釘在那人前面的牆上,那人腳步一頓,被舒懷追上。
“是你?怎麽是你?”舒懷翻到那人前面拔下刀入鞘沒好氣地道。
面前這人一身青布道袍,衣袖上繡着一個小小的太極圖,帶着黑幞頭,白皙面龐上兩道濃眉,瞪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稚氣未脫,腰後挂着一柄古樸青色長劍,不正是幾個月前在蜀山一起捉鬼,并與她同獲二甲一名的秦喻蟬?
秦喻蟬是蜀山蘭溪堂宗主王珂的小弟子,一年前各大仙門前往蜀山參加探魔大會,她與秦喻蟬一組,這厮禦劍術一流,可符箓學得一塌糊塗。她二人去捉水鬼,讓他把羅網符印在漁網上暫作捆仙繩用,他竟然拿了個招物符,一網下去水鬼沒網到,倒是帶上來不少水草,白白浪費一張符箓。因為進山人多,精怪山雞魚蟲一股腦全躲起來了,沒有招物符,後兩天他們連雞毛魚鱗都沒吃到,累得幾乎邁不開腿,差點被淘汰。
探魔大會三年一屆,各仙門弟子随意組合二人一組,考較劍術、符箓、法陣、靈力等功課,以所探得妖魔鬼怪的難度、效率、同伴合作情況以及遇到緊急情況時的應對方案為評判标準,得出一甲三人組、二甲十人組、三甲三十七組人,每次百人入圍,仙門百家,派出子弟人數不限,但有時第一輪便被淘汰的仙門名家弟子也大有人在。
當時薄刀門參加的七名子弟中只大師兄陸飛、二師兄張羽、舒懷三人進入決賽,其他像薄刀門這樣不太知名的仙門有的只入兩名一名,甚至一個沒有,抱憾而歸。像蜀山、瑤山、屏天嶂這樣的仙門大戶每家有不止十七八人進入決賽,杭州飛雲峰師氏、廬山李、秋風坳、唐家山等這種中等門派也有七八人進入決賽,像薄刀門……進入決賽的人實在是太少了,更別說挺進三甲了。
當時她還隐約聽到那些大宗弟子毫不顧忌地大聲說像他們這種小門派就是來濫竽充數的,氣得舒懷當時對秦喻蟬也心有不滿,覺得秦喻蟬和他們一路貨色,仗勢欺人!可後來才覺得并不是。
秦喻蟬看着舒懷,愣了愣,随即一笑,笑得露出好看的八顆牙,彎着眉眼,朝舒懷深深一揖,道:“師姐好。”伸手不打笑臉人,舒懷也只能還了半禮,道:“你剛才跟蹤我?”
見秦喻蟬低頭不語,舒懷猜到,剛剛那聲輕笑八成也是他,想起自己方才摔得那個姿勢,好不狼狽,全被他看到了,臉微微一紅,一伸手拍在他肩上,“好弟弟,跟着師姐我做什麽的?”
秦喻蟬擺了擺手,低聲說道:“我不是故意跟蹤師姐你的,我正追蹤一股魔氣,見師姐你從樓上跌下來……”他說到這小心翼翼擡頭看舒懷反應,“……躲閃不及,就被你追來了。”
舒懷心道既然他也是追尋妖氣而來,那來這都城就不止兩個門派了,畢竟魔氣異動,人人都想追蹤來源,好趁此機會提升修為,積攢功德,順便揚名京都,如果被皇帝看中,聘為國師,那門人在現世行走,便有極大方便。聽說現在的國師原蜀山弟子年重風評不太美,正因為什麽什麽罪名被關在天牢呢,正是其他宗門大展身手的好時機,蜀山自然要首當其沖,盡量洗刷年重帶來的黑點。
“哼,那你有什麽發現嗎?”
秦喻蟬道:“沒有。”
其實,他一看到舒懷,一雙眼全在她身上轉了,哪裏還有空留意妖邪之氣,師父要他是兄弟三人一起來京都探查情況,他們日落前分開後,就一個人坐在照臨樓對面的酒館裏,之後瞥見舒懷在照臨樓飛檐上探出腦袋張望,眼睛就一直盯着她,之後感覺到異動,便先舒懷一步去追蹤,正好看到舒懷乘竹蜻蜓落到巷子裏。
舒懷嘆了口氣,無不遺憾的道:“本以為可以查探出那妖魔去向何處,這下蹤跡也沒了。”
秦喻蟬小心翼翼地回答:“師姐……那個,對不住。”
“哼,你看到我幹嘛鬼鬼祟祟的。咦……不對啊,我剛剛使行蹤符只追蹤最近路過此地的妖邪啊?你是個活人,怎麽行蹤符追着你不放?”她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莫非眼前的秦喻蟬乃妖魔所化?像夜擊尾火而出的紫狐,變化成熟人模樣,引誘未婚男女到自己巢穴,然後口吐妖氣将人扔丹爐中煉化成丹藥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