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欲言又止
袁徹沉着臉走下樓,徹底當柯然不存在。
如果可能,他真想當做從來沒見過他。
他徹底明白過來,從頭到尾柯然都是在玩反轉游戲,他成了游戲的對手。
看着自己這樣錯愕的表情,柯然一定超爽。袁徹本就覺得以柯然的身家背景來刑警隊就是一個不正常的決定。現在看,他不止是這個決定不正常,是整個人都不正常。
問題是,現在似乎只有他覺得柯然不正常,其他人都把柯然當成精英來看,如果他向隊長彙報,搞不好還會落了一個嫉賢妒能的惡名。
更主要的,除了他的親身感受和體驗,他手裏沒有任何證據。
袁徹心裏暗暗想着,他要多留心,要把柯然的反常的證據留下來,同時要裝作若無其事,大度地放過柯然。不,應該說他要心平氣和地和柯然較量一番,他倒要看看這個戲精能演到什麽程度。
走出這幢樓圍,觀的人群還沒有散去,三三兩兩地聊着這場驚險的現場直播。
民警帶着齊運達離開的時候,有幾個禮貌地和袁徹打着招呼。
圍觀群衆中有明眼的看出來他們二人不是一般人,話鋒一轉又開始描述剛才在樓下隐約看見的制服齊運達的過程。就好像他們都在現場,目睹了全過程一樣詳盡。
聽着這些揣測,袁徹無奈地搖搖頭,轉身準備去錢大志家。
人群裏的議論聲一波一波地傳開。被铐起來的齊運達,低垂着頭,身上的力氣似乎也被耗光了,拖着腿走到警車旁邊,已經邁上去一條腿突然停了下來。
還沒等民警問他怎麽了,剛才已經渾身虛脫的人突然能量滿格,掙脫了搭在他肩膀上的民警的手,左右開弓撞開了民警,奪路而出。
可他并不是跑向大門口,而是轉回身來,直直奔向準備離開的袁徹。
這一陣騷動讓圍觀群衆驚呼着向後退去:
“他要跑,他要越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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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沖着警察去了,這是要報複啦!”
袁徹被驚動了,轉頭剛要看個究竟,眼前一花,剛才還在身後的柯然拉了他一把,整個人擋在他的前面,擺出要替他擋刀的架勢。
可惜,柯然沒有機會上演“舍身取義”,因為齊運達在距離他們一米遠的地方自己站定了。
如果眼睛能說話,那此刻齊運達哭得紅腫的眼睛裏就像有千言萬語,可嘴巴卻被堵住了似的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徒然地從喉嚨裏發出咕嚕的聲音。他的眼睛裏像是帶着控訴、帶着怨恨、帶着不甘心直勾勾地看着袁徹他們,帶着手铐的手擡起來指着前方,柯然和袁徹一前一後站着,也不知道他這一指是在指哪一個。
這時反應過來的民警已經追上來,一邊一個按住齊運達:“你跑什麽,跑的了嗎你!”他們吆喝着再次把齊運達壓回了車裏。
袁徹很快反應過來,這齊運達像是有話說。他叫住了民警,三兩步追上去:“我有話問他。麻煩等我幾分鐘?”
民警看了看周圍的吃瓜群衆,指了指警車:“你們到警車上說吧。”
袁徹點頭“當然。這兒眼多口雜的。”
柯然和袁徹一左一右把齊運達夾在中間,兩個民警一邊一個站在門口。
坐在進車裏,齊運達剛才那複雜的眼神被抽離了一般,只剩下一片死氣沉沉。袁徹和柯然對望一眼,都覺得剛才這個男人是有話要說,可現在又放棄了。
是不知道該不該說,或者不知道怎麽說?
他現在已經觸犯了法律,這種挾持自己孩子,企圖逼迫他們一起自殺的行為已經構成了綁架罪,只是這個男人的目的與衆不同,一心想求死。
一個人活夠了,要帶着全家去死的案例不是沒有,但大都不會像這樣鬧得滿城風雨。齊運達今天的舉動像是要告訴所有人他要死了。這個男人不像是單純的活夠了,倒像是被什麽逼的不得不尋死。可在他內心深處一定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孩子是無辜的,老婆是無辜的。否則以他五大三粗的體格,真要痛下殺手把孩子扔下去,再捅死妻子可以說是分分鐘的事,不會糾結這麽久。
本以為他們坐上車,車門關上,齊運達就能說了,可等了一分鐘他也沒有在開口的意思,相反嘴唇緊閉像是生怕自己說話似的。
袁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和地問道:“你有什麽話要說嗎?”
齊運達嘴唇閉得更緊。
“你是在怕什麽?所以不敢說?”
這個紅眼睛男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腦袋一動不動僵硬的像是脖子被石化了。
“你要說的事,和你今天自殺有關嗎?”
照舊男人沒有反應。
問了三句話都換來沉默,袁徹皺着眉看着柯然,沖着他使了個眼色,這小子不是挺會套話的?這會兒能派上用場了。
柯然喜滋滋地收到袁徹的“命令”,懶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像是突然全身放松了,疲憊不堪地打了個哈欠。
在袁徹忍不住要打斷他的“睡前準備”時,柯然突然開口了:
“你要說的話和你女兒有關?”
袁徹不再追問後,齊運達本來緊繃的身體開始慢慢放松了下來,臉上悲傷的情緒更濃,像是陷進了一段悲傷的回憶中。
柯然的問題就在他剛剛放松後問了出來,像是他覺得沒有危險了,剛把門欠了一條縫隙,透透氣的時候突然被不速之客闖了進來,擊中了他的痛處。
齊運達猛地轉頭看向柯然,所有試圖隐藏的神情一瞬間完全暴露出來:驚吓、惶恐、不安、痛苦還有絕望。
背對着的袁徹看不到他的神情,可也能感受到他身體傳來的微微的顫抖。柯然找到根源了。他再次暗示柯然繼續,準備好刨根問底。
可下一秒,齊運達卻切斷了自己所有的線路似的,迅速把頭低垂下來,身體縮緊,這次不但嘴巴緊閉,眼睛也閉得死死的,打定了主意一句話也不準備說了。
柯然擺了一個無奈的手勢,自行開了車門下了車。
袁徹盯着齊運達好一會兒,确定這人此刻什麽話也不會再說後,也下了車。
袁徹把車門關上,把車門邊站着的民警叫到一邊:
“這個齊運達,你們知道多少?”
民警為難地看了看車窗:
“在他女兒出事之前,他幾乎和我們沒有什麽聯系,是個五好公民。可自從他女兒出事後,他三天兩頭到所裏報道,不是騷擾哪家孩子了,就是突然跑來告訴我們他女兒被害了。我們也為此調查了,她女兒确實死于自殺。現場還留着一封遺書。那孩子挺內向的,在出事前因為學習成績下降老師經常找她談話,還當中批評過她。你也知道,現在的孩子心理脆弱,也許是因此才想不開。遺書上倒是沒有寫原因,只是一番交代說讓爸媽不要惦記她,讓弟弟好好聽話。看上去像是要出遠門前的囑咐。”
袁徹沉吟道:“剛才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不像是神志不清,臆想過度。這樣,能不能麻煩你們再仔細了解一下這個齊運達的事兒,還有他女兒死前的一些細節。另外,小心看着點,我擔心他又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真要在所裏出了事到時候就說不清了。”
民警點點頭:“知道,我們二十四小時盯着他。”
“最好能限制他的行動,非常時期非常對待。”袁徹交代完,拍了拍民警的肩膀,一副交托大任的樣子。
民警會意,招呼其他人帶走了齊運達。
袁徹目送警車離開,回頭找柯然,發現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和那幾個圍觀的大媽們打成一片,坐在一處長椅上唠得正歡。
柯然本就長得俊俏,加上穿着可以算得上考究,一臉能融化整個冬天笑容,說話又不自覺地加了點糖,自然哄得大媽們樂呵呵的。
袁徹抱着膀子看着那邊一團其樂融融,幹脆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側耳聽着。
在一番媒婆似的打探和選秀一樣的推銷後,一個穿着黑花衣服的大媽總是能搶到發言權,此刻她正拉着柯然的手,近便的就像自己的子侄一樣:
“你要說這人真沒法看透,平時和和氣氣的,指不定什麽時候就發昏耍橫的。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指不定什麽時候就突然膽小如鼠。”
旁邊被冷落了的黃色條紋衣服大媽忍不住打斷她:
“膽小如鼠,你這詞兒用的。你說誰啊?”
黑花大媽一臉不滿:“去去去,我這也是念過書的人,別打岔。你忘了我跟你說上次碰到那個大志家的,我就跟我家鹦鹉說了句話,就給她吓得撒腿就跑。”
黃條紋大媽終于找到發言權:
“哦,她啊,可不,那女的每天堆在粉堆裏,香味都能傳到十萬八千裏。我每次見她都得躲老遠。以前見她她下巴都能揚到天上去。你別說,他們一家子以前很少見着面的,出出入入都走地下。這段時間不知道怎麽了,總能見着他們。大前兒我看她迎面過來,尋思好歹是鄰居,打個招呼吧,還沒等我招呼呢,她一路小跑就跑沒影了。穿着那麽細的高跟鞋還能跑那麽快,我都怕她崴腳。”
站在身後一個抱着狗,撈不着坐的大媽貼近了神秘兮兮地說:
“我跟你說,這家人偷偷摸摸的,說不定不是什麽好人。我家阿鬥平常對人挺和善吧,從來不亂叫。只要一看見他們家人就汪汪。不是說狗最通人性嗎?準是他們做了什麽缺德事兒,做賊心虛。我們阿鬥聞出來缺德味兒了。”
黑花大媽四下看了看:“說起來,今兒怎麽沒見着那媳婦呢?不是潛逃了吧?小同志,你剛才問他們家的事兒,不是過來抓他們的吧?”
柯然笑的一臉真誠童叟無欺:“抓人哪能這麽悠閑,我們是因為別的案子來了解一下情況,我看,您幾位這眼觀六路的,絕對可以開個情報局了。”
幾個大媽立刻互相謙讓起來,各個推說“哪有什麽情報,就是張家長李家短的。”“情報搞不了,打聽打聽還行。”“呵呵,小夥子真會說話。”
柯然趁着大媽樂呵呵的空擋給袁徹遞了一個眼神,袁徹眉毛挑了挑,每個動作都慢半拍地從兜裏掏出手機,轉身朝錢大志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