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言灼和沈紀吃過早飯之後,沈煙兒去上學了,走的時候眼睛被熱毛巾敷過了,但還是有點紅。沈紀的二嬸和二叔都在村裏的小學當老師,與沈煙兒一道走了。
言灼站在門邊,看沈紀微微彎腰燒水的動作,視線被落在青瓦上的蜻蜓吸引了,他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那只蜻蜓堪堪停留了一會兒就飛走了。沈紀把熱水倒進杯子,放進了盛滿涼水的小盆裏,直到水溫不再燙了。
言灼跟着沈紀一前一後進了屋,沈奶奶她看到沈紀過來,半坐了起來,靠着身後的枕頭。沈奶奶的燒已經退了,早上剛吃過藥,這會兒發着汗,沈紀伸手幫老人把被角掖了掖,給她喂了兩口熱水。
她已經年邁了,滿頭白發,說話的時候帶着不自覺的顫抖,言灼聽到她問道:“是小松回來了?”
沈紀握了一下她的手,手指穿過奶奶的虎口,他還記得小時候奶奶經常這樣牽着他,對于他來說,他的奶奶和爺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代替了他父母的位置。
她有些糊塗了,認不清人。沈紀說道:“他沒回來,奶奶我是沈紀。”
老人摩挲了一下沈紀的手背,置若罔聞地繼續說道:“這麽多年沒回來看看,媽年年念着你呢,工作太忙身子也不管不顧了,你從小就是這樣……”
沈紀應了一聲,扶着老人躺下說道:“再歇會兒,悶悶汗,想吃點什麽?”沈紀俯下身,她在沈紀耳邊小聲地說了幾句什麽。
對于沈家的這種奇怪氛圍,裹得言灼有些喘不過氣,他以為老人喊的那聲小松是在喚沈紀,然而卻不是,小松似乎是老人的兒子。
沈紀看到言灼站在門口發愣,問他道:“去買菜,走嗎?”
言灼擡手撥弄了一下頭發,立刻回應道:“去!”
兩人拐進了一條窄巷子,這會兒早市臨近收攤兒的時間,人不算多,言灼跟在沈紀後面,看沈紀頗為熟悉地挑菜買菜。沈紀沒穿襯衫,只套了一件帽衫,周身冷峻的氣息都被撫平了一些。他有一種沈紀一直生活在這兒的錯覺。
然而沈紀回身将剛裝好袋的菜放在了言灼的懷裏,言灼頓了一下,看到沈紀手裏已經拎了三四個袋子,他跑過去沒話找話地說道:“沈紀,這裏比A市的溫度低了好多,分明只是幾個小時的車程。”
沈紀應了一聲,說道:“夏天下雨的時候,又冷又潮,寒氣是往骨縫裏鑽的。”
這一點言灼來的昨天就已經體會到了,他們已經開始往回走了,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言灼有些好奇地偏頭問道:“你小時候的雨天是怎麽熬過來的?”
沈紀沒應他,微微偏頭看了一眼村裏的中學。言灼偏頭看了看,問道:“你是在這兒畢業的嗎?”言灼說着往中學門口走了走,這時候學生已經放了暑假,操場上有昨夜下雨留下的積水。沈紀往言灼的方向邁了一步,身後的有人突然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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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灼回過頭,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姑娘,她穿了件牛仔連衣裙,人很漂亮,眼角彎彎的,她說道:“真的是你啊,沈紀。好久沒見了。”
沈紀微微點了一下頭,說道:“最近有空就回來看看。”他們是相識的,也許已經認識多年,言灼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他們似乎是同路,言灼不自覺地停了一下,與他們錯開了半步,沈紀伸手拉了一下他的手腕。姑娘注意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大方介紹自己說道:“你好,我是沈紀小學和初中的同學,我叫謝佳。”
言灼說道:“言灼……沈紀的朋友。”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定位自己尴尬的角色,是朋友嗎?
謝佳偏頭笑着對沈紀說道:“我之前還以為你很多年都沒回來了,後來才聽說,每年過年的時候你都回來一趟。但我每次去的時候,你就已經走了。”
沈紀說道:“待的時間不長。”
謝佳偏頭認真看了看沈紀,突然笑着說道:“我現在看着你,看不出你的情緒,沈紀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言灼拇指摩挲了一下食指的關節,心中有些空落落的,謝佳和沈紀雖然在說話,然而他卻從中捕捉不到任何信息,他像是聽了一出啞劇,還被蒙住了眼睛。
謝佳與他們分手的時候,說她現在在村裏的中學當老師,這幾天在學校值班,有什麽事兒可以去中學找她。言灼偏頭看向沈紀,他的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仍然是一臉的冷淡。然而謝佳的出現讓言灼警鐘大作,謝佳是作為沈紀從小到大同學的身份出現的,年輕又漂亮。
言灼知道自己年輕,但他這樣的年輕,在沈紀那裏全變成了幼稚,沈紀在他身上付出的溫和、包容和體貼,都是以他是個胡鬧的小孩兒為出發點的。言灼曾經把握這一點,想盡辦法逼着沈紀退讓,把自己扔到沈紀的包圍圈內,日子長了就能把堅冰捂熱。然而謝佳的出現沉重地打破了這個幻想。
言灼驟然停住了腳步,沈紀回頭看了看他,問道:“累了?已經快到了。”
他的這種哄着的語氣令言灼更加清楚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他突然說道:“沈紀,你別把我當小孩。”
沈紀不知道他鬧什麽脾氣,轉身走過來幾步,圈住他的手腕,拉着人走了兩步,言灼被人拉着走,邊走邊說道:“不是我願意比你小三歲的,我有什麽辦法。你不能因為這個,就把我一輩子當小孩看。你三十三歲的時候,我也已經三十歲了。”
沈紀認真地看他,言灼看向他的眼睛問道:“你憑什麽嫌棄我年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