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起床,洪至。”
一個好聽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如純淨的溪流,溫柔又包容,讓人想不自覺地依賴撒嬌。
我困得睜不開眼,但還是情不自禁地想彎起嘴角,我想我應該是笑了的吧,因為我聽到那人也跟着低笑了一聲。
“洪至!小允!快起來吃早飯準備上學了!”
老媽洪亮的聲音在屋外炸起,我一個激靈從床上滾了下去,範小允看着我這傻樣發出了愉快的笑聲,但是我可笑不出來,我為剛才的情況感到尴尬,又為現在的情況感到惱火,于是又尴尬又惱火的我只能——
嚴肅的瞪他!
範小允的頭發被他睡得亂蓬蓬的,調皮地卷翹着,随着他發出笑聲的震動一顫一顫的,發質很軟的樣子,那反重力的留海都向天“飛起”,完全暴露了他清秀的臉龐,他的嘴巴小,所以就算咧的再大,也不會給人感覺兇狠或者奇怪,只會覺得
——可愛。
“身體感覺好一點了嗎?”他問。
“好多了,像我這麽強悍的體魄,啧,對不對!”
我朝他小秀了一下我的肌肉。
說真的,感覺身體的确輕松多了,應該已經自我痊愈了吧。
“那真是太好了。”他的聲音中似乎還帶着剛才的愉悅。
“走吧,去上課。”我說。
我便與他一起去了學校。
最近似乎沒有人再來欺負範小允了,不是因為我厲害,罩得住他,而是因為周圍的人都在觀察我們,八卦我們,按兵不動罷了。尤其是現在看到我們兩個還是一起來的,同學們看我們的眼神是非常的微妙。
這一天就在這種不動聲色中度過了,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有點猶豫今天要不要再讓他到我家幫我補課了。
老師宣布放學後,我正在慢吞吞地收拾書筆,心中猶豫不決的。這時候他走了過來,把他那只不知道是誰捐贈的奧特曼書包甩到了背上,對我說:
“明天有數學測驗,你準備好了嗎?”
“我……”
“我知道老師會出哪些題哦。”
“你……”
“她每次都會從黃岡試卷裏抽題,至少有幾個大分題我是有把握她會出到的。”
“哇……”
“聽說你爸最近快回來了?”
“……對。”
于是乎,他又來我家了,我認真地學習,他耐心地講解,我不懂就問,他有問必答。就這樣,我倆忙活到了九點。
于是乎,他又住下來了。
于是乎,晚上我又做夢了。還是那個漂亮的女人,只不過這回那女人的肚子消了,她坐在地上,頭發上還纏着稻草,衣服上好像還有嘔吐的穢物粘在上面。
她的面前站着一個4歲大的小男孩,那臉模子一看就知道是她親生的,那小男孩幫她把頭上的稻草一根一根地摘下來,小手指笨拙地梳理着母親打結的頭發。
那女人的眼睛在孩子的動作下慢慢地恢複了一點光彩,似乎是找回了一絲清明。她拾起旁邊的一顆石子,在地上吃力地劃出了範小允這三個字。
“寶寶,這是你的名字,你看看。……來,媽媽教你寫。”
女人柔聲說道。
她把石子放進小男孩的手裏,讓他握着,自己握着小男孩的手,帶着他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
寫着寫着,忽然間,那女人猛地掐住小男孩那瘦弱的小肩膀,兇狠地瞪着他,搖晃他,吼到:
“你不是我孩子!我沒有生你!”
然後又變成了一副癡傻的模樣:
“你不是我孩子……你不是我孩子……你……我沒有生你……”
她就這樣神經兮兮的念叨了幾分鐘,突然又笑了起來。
“寶寶,媽媽帶你去賺錢好不好,媽媽幫你買玩具哦。嘻嘻,好不好嘛”
她把臉貼在小男孩的小手上輕輕地摩擦着,語氣中帶着點撒嬌。
小男孩乖乖地點了點頭。
于是女人牽着小男孩的手走了。
她合着兩只手捧在一起,向她看見的每一位村民都掂量兩下。
“喲!這不是範家的傻娘們嗎?帶着兒子來讨錢啊。”
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朝她走了過來,猥瑣的目光在女人的臉上和某個部位之間來回猛瞧。
“嘿嘿……嘿嘿……”女人傻笑着捧着雙手向他伸了過來。
“你男人死了,你是不是特別寂寞?……你跟我過來一下,我就把你錢,咋樣?”
女人只是一味的傻笑着。
那老色狼便要帶着女人離開了,後面的小男孩也想跟上來,那男人就朝他兇吼道:
“敢跟過來就打死你個小雜種!”
突然之間,只見小男孩猛地發力沖向了那男人,猶如一頭被惹怒了的小牛犢,他一頭撞到了男人的腿上,男人顯然沒有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出,只聽他“哎喲”着大叫一聲,一把撈起小男孩的衣服,把他砸在了旁邊的麥稭堆上。
于是小男孩不動了。女人被帶走了。
夢境結束了,我醒來了。
我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沉重地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
床太小,質量還不好,我的動靜不算大,但還是驚醒了範小允。
接着床板又“嘎吱”地發出一聲慘叫,是範小允在狹小的空間裏轉了個身,變成了面朝我的側躺姿勢。
“醒了再睡一會兒吧,還早。”
他的聲音溫潤放松,讓我安定了不少。
“幾點了”我問。
“才三點半啊,再睡一會兒?”
“午夜夢回啊,讓我緩一緩。”
……
“……範小允。”我喊他。
“嗯?”
“你媽媽有清醒的時候嗎?”我突然開口問出這麽一句。
“偶爾。”範小允居然也毫不驚訝的神色如常的回答了。
“她清醒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我又問。
“很溫柔,會教我寫字畫畫,但大部分時間都是癡傻的,瘋癫的時候會帶着我到處乞讨,後來出了幾次事情,就被我奶奶關起來了。”
“你奶奶為什麽一開始不把她關起來?”
“呵”他冷笑一聲道“她巴不得那女人能死在外面,或者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
“……那你還愛你媽媽嗎?”
他沉默了許久,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候,忽然聽到他用低啞的嗓音疲憊地說道:
“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