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恨
鳳翎宮中。
“太醫,怎麽樣?她怎麽樣了?”
太醫抹了一把額前的汗水,惶恐道:“回禀帝妻娘娘,皇後的孩子是保住了,可是……”
“可是什麽!?有什麽話就說!”白雪憐心下一顫,莫名的恐懼包裹着她。
太醫吞了一口口水,猶豫了一下道,“皇後娘娘身子本就病弱,這次事件過後,怕是生産時會有危險,輕則……”
“說!”
威嚴冰冷的聲音破空傳來時,太醫顫了顫正要跪拜,上官淩楓擺擺手,神情冷漠,透着一股攝人的壓力。
“輕則怎樣?”上官淩楓站在白雪憐的身邊,再次啓聲問道。
“輕則單方會有危險,重則……母子不保……”
‘轟’,白雪憐的腦袋突然像要炸開了一般,一陣暈眩,差點昏倒在地。她扶住床前的欄杆,站穩身子,顫聲問道:“難道不能平安順産嗎?”
太醫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上官淩楓,見他點頭,他咬了咬牙道,“可以。但是以娘娘如今的身子,能夠順産的機會怕是微乎其微!”
猶如晴天霹靂,白雪憐突然癱軟在地上,眼淚瞬間流淌她滿臉,她急急地跪爬到林夕諾的床前,握住她略顯冰涼的雙手,恸哭失聲。
“小羽,小羽,小羽……”她哽咽不成聲。
上官淩楓揮揮手,“你下去吧。”
太醫躬了躬身子,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上官淩楓看着床上臉色極是蒼白的女子,心髒被狠狠的揪緊,那莫名的疼痛肆無忌憚的傳到他的四肢百骸。他有一股沖動,他想将她牢牢的擁入懷中,而後,窩在她的頸窩放聲大哭,他想用他的一輩子好好的疼她,好好的愛她,他想将她收納在他的雙臂中,好好的保護她,不讓她沾染這塵世的紛雜……如果,如果他從一開始就這樣做了,她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她是不是一如初見時朝他笑得那樣歡快靈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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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他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把那次的相遇說成是初見。他想到她撞着他時,懊惱的理直氣壯的模樣,他想到她在知道他的身份時,那小心翼翼讨好卻又不甘心争辯的模樣,如今都那麽清晰的浮現在他的眼前,他微微勾起唇角,想笑,卻又被濃濃的苦澀牢牢包圍住……
床上的女子眼睫輕顫,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她看到床沿邊嚎啕大哭的女子,眼底的悲哀浮現的瞬間,又被她努力揚起的笑容所代替。
“姐姐……”她輕輕的喊她,可是她沒有聽見,她又再次提高了聲音,“姐姐!”
“小羽……”
“姐姐,你好吵哦,我好不容易想睡個好覺,都被你給攪和了呢!”她微微笑着擡起手将她頰邊的淚水抹去,“姐姐怎麽哭得跟個小花貓似的,呵呵,要是被學長看到,他又該笑話你了!”
“小羽,小羽,小羽……”她喃喃的喚着她,眼眶中又再次有淚水聚集。
“姐姐,你看你,小羽不是好好的活在林夕諾的身體裏嗎?傻姐姐……”她說着,喉嚨竟是有些哽咽,她眨了眨眼睛,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逼了回去,“傻姐姐,小羽看到媽媽了呢!”
她怔愣。
“媽媽一直在病床邊和我說話,我看到我的身體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病房裏充滿了消毒水的味道,還有儀器‘滴答滴答’作響的聲音,好熟悉好熟悉呢!哦,對了姐姐,你知道我看見誰了嗎!?”
“……”
白雪憐望着她,驚訝的忘記了流淚。
“我看到林夕月了呢!”
上官淩楓身子一顫,卻并未說話,只是盯着突然之間變得神采奕奕的女子。
“林夕月?”
“嗯!”
“她怎麽樣了?”
“聽媽媽說,她和原澈哥哥訂婚了。因為現在林夕月還未成年,所以他們的婚期推遲到了三年後。林夕月看起來很幸福,她笑起來的時候真好看,明豔動人,跟姐姐的笑容截然不同呢!不過她依舊喜愛穿着紅色的衣裳,那紅色的連衣裙穿在她的身上,妖嬈卻又不失清純!真的真的,很好看呢!”
“她找到屬于她的幸福了,真好呢!”
“嗯!”她笑看着白雪憐,而後笑容中漸漸泛起了縷縷憂傷,“姐姐,我想我快要回去了,這麽多天來我一直游離在二十一世紀和這個時空之間,姐姐,是不是,我很快就要離開你了?”
“傻瓜,回家不好嗎?”
“回家?如果我回家了,姐姐一個人會孤單嗎?”
“傻丫頭,姐姐才不會孤單呢!等姐姐累了的時候,姐姐也會回去的!”
“好,那姐姐,我們約定,在你沒回來之前,我會好好照顧你和學長的爸爸媽媽,所以,姐姐要很快回來,很快回家,我們還要像以前一樣,一起吃冰,一起逛街,一起去游樂園坐過山車,我們還要乘着飛機飛到世界各地,饒他個地球一圈!哈哈!”
“好!我們乘着飛機飛到世界各地,饒他個地球一圈!”
她們哈哈笑着鬧做了一團。
等到白雪憐離開鳳翎宮的時候,天已擦黑。而上官淩楓一直陪着她們,不動不說話,只是看着她們歡快的模樣,心底的苦澀四散蔓延。
她是要回去了嗎?回她所說的那個世界嗎?
林夕諾疲倦的閉上雙眼,靠上床欄上,上官淩楓上前,坐在床畔,伸出手将她摟入懷中。
“累了嗎?休息一會兒吧,我一直在這陪着你。”
她輕嘆了一口氣,口中卻是喃喃道:“為什麽要讓姐姐入宮呢?難道有我一個幫你對付李如情還不夠嗎?”
上官淩楓沒有說話。心裏有些難過。她一直都知道他在這,卻一直沒有和他說過話,甚至也沒有看過他一眼。
“你知道的,姐姐不是林夕月,就算她同她長得再相像,姐姐也不是她啊!”
“只有在宮中,我才能确保她的安全……”
她睜開眼睛看着他,他輕吻她的額角,扯開嘴角,朝着她暖暖的笑。
真好,她又開始看他了呢!
“你也知道惜憐中了血情針,而這血情針只有在吹響一種特制的短笛時,毒性才會發作。這毒是李如情所下,自然而然那短笛也是在她的手中,把惜憐接到皇宮中,是我同表哥仔細商議好的,畢竟在皇宮中,在我的眼皮底下,李如情至少會有所顧忌,不敢随意造次!”
“為什麽不告訴姐姐呢?姐姐如若知曉的話,她會有多難過,你們知曉嗎?”
“諾兒,如果是你,你願意讓你所保護的人知曉你所做的一切,從而讓她陷入險境嗎?”上官淩楓看着懷中的女子張了張嘴巴又閉上的模樣,微微的笑了起來,“我明白被人欺騙隐瞞的感受,可是很多事情都是這樣,每當困難來臨的時候,你第一個想做的便是把你所在乎的人推離險境,不願讓她受一點點的傷害……”
“既然是這樣,你便不該如此寵她,這樣只會讓她受到更大的危險不是嗎?女人的妒忌是可怕的,你這樣做,只會把姐姐往火坑裏推!”
“傻諾兒。”将下巴擱在她的發頂,他輕笑出聲,“如果惜憐初次入宮,我便對她不聞不問的話,那些宮婢又怎會把她放在眼裏呢?只有讓一個人極盡的風光過後,再狠狠的讓她從高處跌落,她才會徹底的被人遺忘……”
“你愛姐姐嗎?”
上官淩楓沒有說話,埋在她的發頂,他的眼裏有迷茫的神色。她和他的月兒是那樣的相像,他喜歡看着她,就像看到他的月兒依舊在他的身邊,朝着他甜甜的微笑,而後喚他:淩楓哥哥,淩楓哥哥……那時候的她那麽歡快,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便不再對着他那樣笑了呢?她眼底蝕骨的恨,冰冷的絕望又是誰造就的呢?究竟是他,還是李如情的出現呢?
這晚,很久很久,他只是這樣靜靜摟着她,沒有說話,直到林夕諾即将入睡之際,他才啓聲緩緩道:
“諾兒,往後你什麽也不要再做了,你只要安心的做我的皇後就好,我會好好保護你,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一點點的傷害……”
憐月殿內。
燭光微弱,跳躍着的光芒,透射出明明暗暗的光影。
“……這次的事件絕對不是一個巧合。當時華妃說她看到了蛇,不是一條,她說得是好多好多蛇,但是依照當時的情景,我就站在她的身邊,卻并沒有看到一條蛇的蹤影。”
“那你認為她在撒謊嗎?”蝶衣聽完她的敘述,沉吟了片刻問道。
“不,她的模樣并不像在撒謊,而且她沒有必要這樣做,除非她連自己腹中的孩子也不想要。”
“你說當時李如情就在你們的身邊。”
白雪憐沉默了半饷,突然眸光一凝,霍然起身,“當時有一只彩蝶飛到我發髻中的假花上……”她停頓了一下,伸手從發頂取下那精致的花飾,“她伸出手想要撲這上面的彩蝶時……啊,我看到有透明的類似粉末的東西落下……這時,華妃跑了過來,撞上了她的手臂,那粉末轉了方向,好似落在她的臉上,但是我看得并不真切,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
“透明的粉末?”
蝶衣輕聲重複,而後眸光一凝,取過她手中的花飾,細細地觀察起來。不一時,她突然出聲,不停的重複一句話:“是了,是了,是了……”
“什麽?”
“你看,是這個粉末嗎?”
白雪憐湊過腦袋看向花飾,剛開始時,她并沒有看到有什麽東西,後來看的時間長了,她突然發現花飾的縫隙中藏了幾粒透明的粉末,像是一顆顆小小的圓球,但是它們卻并不滾動,而是牢牢的粘附在上面。她驚訝,她從未見過這種東西。
“這是什麽?”
“聖影門的幻影。”看到白雪憐并不明白的模樣,她又解釋道:“這種毒蟲是專門靠粘附在人的眼睛裏為生的,它們能夠在人的眼睛裏肆意蹿走,而後造成各種各樣的幻覺,直至造出一種它所寄生的主人所害怕的生物為止,僅半炷香的時辰之後,它們便會被人眼中的水份稀釋幹淨,而後死去。”
聽完之後,白雪憐攥緊拳頭,臉上漸次有怒容浮現,她恨恨地咬牙切齒道:
“李如情!”
她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對着身邊的蝶衣道:“明日我們便去雪華宮好好拜會拜會情貴妃吧……”
蝶衣看着女子怒恨交織的面容,眼底有着大片大片的心疼湧現而出,她顫了顫手想要撫上女子的面頰,才舉到半空,卻終究是無力的垂下。
第二日,當日頭高挂空中的時候,白雪憐已是帶着蝶衣來到了雪華宮中。待進得雪華宮的院落中時,卻是看到李如情正在悠閑的擺弄着院中的花朵。李如情微一擡首便看到了白雪憐,她停下手中的動作,笑着直起身道:
“吆,什麽風把帝妻給吹過來了?怎麽也不派人知會一聲吶,本宮也好做個準備啊!”
白雪憐冷冷一笑,朝着李如情的婢女道:“你,你,還有你,都下去,誰也不準留在這兒!還有你,你叫蓮什麽來的,你也出去!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進來,否則你們應該知道後果如何!”
看着自己的一幹奴才們都被外人打發走了,李如情斂起笑容,沉聲問道:“帝妻這是什麽意思?”
白雪憐輕輕一笑,朝着蝶衣招招手,并沒有回答她的話。事情就是這樣發展的,快得肉眼幾乎來不及看見,蝶衣已然逼近李如情的身側,點了她的穴道,而後将手中的頸瓶放到她的鼻端,再解開她的穴道,不多久,她便癱軟着跌倒在了地上。
“你想幹什麽?!”
白雪憐緩緩地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子,伸出手輕輕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頭顱擡起。
“不知道這軟筋散讓貴妃娘娘覺得如何?”
“呵,你以為這小小的軟筋散便能鉗制住本宮了嗎?”
“不需要鉗制你太久,一炷香的時間就夠了。”
“你什麽意思!你想對本宮做什麽?!”李如情怒目瞪視着她。
白雪憐自袖中取出一根細長的銀絲,笑容輕巧。
“你怎麽會有這個!你怎麽會有聖影門的東西!?你要幹什麽!你怎麽敢,本宮是皇上的妃子,你怎麽敢!?”
“那你告訴我,我為什麽不敢?你膽大到連皇上的子嗣都敢謀害,我又怎能不敢對你以牙還牙呢!”
“什麽謀害子嗣!你不要信口污蔑!”
白雪憐看着她,輕哼一聲,擡起她的手,李如情掙紮着,無奈力氣都被軟筋散吞噬。
“你不可以,你不能!”
白雪憐沒有理睬她,狠狠地将針紮上了她的手背。
“不!”她驚叫了一聲,恨恨地盯住白雪憐,“有叛徒,是聖影宮的叛徒幫助了你,是不是!不然你不會弄到血情針!是誰!?”
白雪憐依舊沒有回答她,而是沉聲對着蝶衣道,“蝶衣,血液!”
但是等了許久,蝶衣都沒有動,她扭過頭看向蝶衣,再次啓唇道:“蝶衣!”
蝶衣握緊手中的血液,緩緩走到她們的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李如情,垂下的雙眸中卻有着悲哀浮現。
“收手吧。你是聖子的親妹妹,他并不想這樣對你。你不要再傷害別人,傷害自己了!”
“是你!是你背叛了聖影宮!你是誰!?你是哥哥的人?哥哥才不會背叛聖影宮,你以為你借着他的名義,我就會把所有的罪責怪到哥哥的身上嗎?!你不要太天真了!”
“你還不明白嗎?你這樣做只會讓所有人都讨厭你,就連上官淩楓也會遠離你!”
“我不需要你對我來說教!你算個什麽東西!”
說着,她從懷中迅速的掏出短笛,放入唇邊還未吹出一個音節,手腕便被人淩空點了穴,笛子瞬間飛了出去。
“你這樣只是自作孽!”
蝶衣憤然的将手中的血液塞入白雪憐的手中,可是白雪憐卻是怔然的看向手中的血液,半晌沒有動作。
“雪憐!你還在猶豫什麽?!”
“她是小雪的妹妹,親妹妹……可是,為什麽他不告訴我?我不能傷害他的家人,我不能!”
白雪憐搖着頭,眼淚一滴滴的落在手中的頸瓶上。蝶衣怔愣,而後看向地上的素衣女子,心中一股暖流劃過的瞬間,她很快的奪過白雪憐手中的頸瓶,蹲下身子,捏住女子的下颌,将手中的血液全數倒入女子的口中,揚起她的腦袋,讓她将血液咽下喉中。白雪憐微愣,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上前拉住蝶衣的手臂:
“蝶衣,不可以,不可以……”
“傻雪憐,如果不給她喝了血液,她半個月後就會死!只要不吹響短笛,不與男人同房,她這一生就可以安然的活下去。”
“可是,這是一個太監的血液……”
蝶衣的指尖微顫,而後握緊頸瓶,慢慢揚起笑容,将女子攬入懷中,眼中的無奈心疼一覽無遺……
回了憐月殿将睡下的白雪憐安置在床榻上,蝶衣輕顫着伸出指尖覆上女子的臉頰,僅一瞬,那纖長的指尖變成了一只指骨分明的寬厚手掌,再往上看去,原本清麗的面龐,卻逐漸蛻變成了一個堅毅卻又陰柔的臉,他輕聲低嘆,聲音俨然是一個男子低沉醇厚的嗓音。
床榻前站着的人,俨然就是一個男子,而且是一個美的不像話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