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只要能在你身邊
這一次,他們并沒有乘馬車,而是騎馬急速而行。小雪小小的身板坐在馬上的奇怪模樣,卻是再沒招來白雪憐的笑聲,她只是安靜的坐在冥衣的身後,換了一身男裝的她,也有着另一番的俊俏。但終究還是太過秀氣,臉上的嬌柔之态,終是掩不住她身為女子的事實。
騎馬趕了數十日,才到達邊關。
這次好像因為兵員傷亡慘重,領頭的官員正在邊城裏招兵買馬。當下,白雪憐在臉上抹了黑炭,就報名參軍,那官員見她身材太過嬌小,本還在考慮要不要采用他,冥衣就走上前,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官員立即誠惶誠恐道:“冥大人。”
“廚房裏不是缺少人手嗎?把她分配到火頭軍裏吧。”
“是,大人。”官員對着他躬身一禮,擡頭對着白雪憐問道,“叫什麽名字?”
“白連。”見那官員微皺的眉頭,她又繼續啞着嗓子道,“白色的‘白’,連續的‘連’。”
官員看了她一眼,記下她的名字,朝着下面一個人道:“帶白連到廚房去。下一個……”
白雪憐回頭沖着小雪揮揮手,跟他道別。他還太小,不能參軍。看着他苦惱的模樣,白雪憐不放心的對着身邊的冥衣道:“冥衣大哥,你将他送回聖影門吧,他一個人我不放心。”
“放心,他不會有事。在這軍營中不要亂跑,會給将軍帶來麻煩的,你知道嗎?”見她點頭,他漠然的眉眼處漸有柔軟溢出,“小雪會保護你的。我想去找水兒,我不放心她。”
白雪憐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她朝他微微一笑道:“好好照顧她,她是個好女孩。”
“嗯。”
冥衣朝她點點頭,轉身離去。看着他的背影,白雪憐輕聲一笑,轉身跟着那個小兵離去。
“白連是嗎?”那小兵停下身問道,指着忙亂的廚房,眉眼中溢滿友好的笑意,“以後你就在這裏燒飯,負責那些打仗回來的小兵們的食物。”
“好,我知道了。”
白雪憐朝着他笑笑,小兵見到她的笑容,臉微微一紅,抓撓着頭道:
“我帶你去看看你住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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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因為今天是第一次到這裏,他們也并沒有讓她多幹活,天漸漸擦黑的時候,便讓她回帳篷裏歇息了。
因着冥衣的吩咐,她的帳篷很小,卻只是她一個人居住,這倒也避免了同那些男人睡在一起的尴尬。
第二天,天還未大亮,白雪憐就被昨日領着她來的小兵叫醒,将她給領到了廚房,讓她趕緊負責燒火,說是将軍很快就要啓程去打仗了,要在天還未全亮之前,把飯做好,送去給他們吃。
白雪憐哪做過這些活,在鍋竈底下被油煙熏的一陣嗆咳,本就塗了黑炭的臉上此時被油煙熏的更黑了。但是她還是強忍下那陣難受,一想起他要去打仗,她就害怕的心裏直泛慌,差點将鍋竈底下的柴草都點着了。
掌頭的火頭軍,狠狠地将她斥責了一頓,把她趕離了鍋竈底,讓她去洗菜。白雪憐松了一口氣,跑到一邊細細地洗弄着那些大白菜。這時,一個兵官模樣的人匆匆走了進來,朝着掌頭的火頭軍道:
“飯菜好了沒有?快點送去,馬上要啓程了!将軍昨夜就沒有吃晚飯了!”
白雪憐愕然擡眸。
他昨晚沒有好好吃飯嗎?
“好了,好了!先弄些給将軍吃吧!”掌頭的火頭軍朝着白雪憐招招手,盛了一些飯菜,遞給白雪憐道,“快點,把這些送去給将軍!”
白雪憐低首看向手中的飯菜,心裏有些難過,有些心疼,他就是吃着這些粗陋的飯食嗎?
“快點啊,還愣着做什麽!跟我走!”
那個兵官催着她,率先走出了廚房,白雪憐端牢餐盤,匆匆跟上他的步伐。待走到軍帳前時,白雪憐已經是有些氣喘籲籲了。但一想到,很快就能夠見到哥哥,心下又止不住的歡快的跳動。
那個兵官掀開帳篷,對着裏面的人道:“将軍,飯菜來了,要不要吃些?”
一陣熟悉的溫厚嗓音傳出,白雪憐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得更快了。
“送進來吧。”
未等兵官招手,她已經很快的走進了帳篷中。
帳中的人此刻正靜坐在桌案旁,看着桌上的地圖,眉頭深深地蹙起。他瘦了很多,下巴更顯尖削,不再是一身的白衣,他穿着她第一次見他時的那件銀色盔甲,少了那份儒雅之氣,卻更添将領的霸氣與沉穩。
“快送過去啊,你呆愣着做什麽!”
“好,我這就送過去!”白雪憐低聲應道。
林希哲一震,這聲音這麽熟悉,雖然被刻意僞裝成沙啞的樣子,他還是很清楚的聽出那份熟悉。
正在他要擡頭看向白雪憐的方向時,外面走進一個人,腳步匆忙,語音急切。
“将軍,敵方已過了裏亞河,正朝我軍的方位進發!”
林希哲一聽,轉了眸看向門口的那人,滿目肅然之氣,沉聲對着他道:“傳令下去,全軍整裝,速去迎敵!”
“是,将軍!”
林希哲大步走出桌案,拿起盔帽,夾在腋下,跨步就要離去的瞬間,白雪憐突然喊道:“将軍,您不吃了嗎?”
林希哲轉眸看向她,卻見她滿臉炭黑,身材嬌小,雖是看不清她的面貌,但是她那嬌小的身材像極了他的雪憐,可是,不容他多想,外面的人又催促道。
“将軍!”
“撤下吧,回來時再用!”
未等白雪憐再開口,他已經跨出帳篷,白雪憐端着飯菜,心髒在胸腔中快速的跳動着。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她莫然的不安。
這次,好像很嚴重吧。不然他的眉頭怎會蹙得那麽深……
突然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她的臉色驀的變得煞白一片。一直以來都沒有發作的毒素,為什麽偏偏在這關頭出現了。她顫抖着咬緊雙唇,不讓自己因為疼痛而叫出聲。
空空的主帳中就只剩她一個人,她慶幸地忍着疼痛慢慢放下食盤,顫抖着身子倒在了他的案桌後。她蒼白的指尖緊緊地攥住堅硬的桌腿,攥得指骨發白,也抵不住胸腔間那股疼痛,她疼得想要大叫出聲,可是,她依然緊咬着雙唇,雙唇被咬得滲出鮮血,她也沒有松口。大滴大滴的汗珠滲出她的額頭,她的臉色越發的蒼白,蒼白透明的像要死掉了般。
白雪憐揪緊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顫抖着身子在地上滾動,卻依舊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她伸出手想要牢牢的抓緊地面,卻觸摸到桌腳凸露出來的鋒利的尖角,混沌中她甩手狠狠地拍上那個尖角。
頃刻間,鮮血彌漫,她的手心已是潮濕一片。鑽心的疼痛逐漸蔓延到她的全身,她不禁又紮深了一分,手心痙攣的瞬間,兩邊的疼痛,讓她徹底的陷入了黑暗中。
當一仗打完,返回營帳時,天已完全擦黑。林希哲疲憊地揉了揉額頭,脫下盔帽走進帳篷。卻在看到桌上放着的冰冷飯菜時,微微皺了皺眉頭。卻又在聞到空氣中莫名的血腥味時,眉頭蹙得越發的深重,他的眸中漸有犀利浮現,快步走到散發出血腥味的桌案後,驚訝的看到一個小兵倒在他的桌案後。
他的心下一緊。
這是早晨來給他送飯的小兵。
他給他的熟悉感那麽的強烈,他不禁伸手想要扮轉過他的身子,卻又在還未碰到他時,聞到一股熟悉的馨香味,是她身上獨特的馨香味。
“雪憐!”
他一驚訝,連忙将她的小身子翻轉過來。
她的面龐上還是那麽的黝黑,他伸出手試探的擦了一下,發現擦下一片漆黑後,他的心髒一顫,很快的擡手将她臉上的黑灰擦去,露出一片髒兮兮卻依然美麗,讓他魂牽夢繞的小臉。
“雪憐!”
真的是她!真的是他的雪憐!
他驚喜的将她瘦弱的身子摟緊在懷中。卻又在看到桌角和她手心中的大片血漬,還有她緊咬的唇瓣滲出的血漬時,他的心髒狠狠一疼,厲聲朝着外面喊道:“叫軍醫!”
林希哲扶起她瘦弱的身子放到堅硬的床板上。看着她蒼白的小臉,心下狠狠一痛。
他的雪憐,是病發了嗎?就算病發,狠狠地傷害自己也不想要驚動其他人嗎?
他的雪憐,他的雪憐啊,為什麽這麽傻,為什麽要跑到這裏來?是不想要逃離,不想要自由了嗎?
“将軍,您受傷了嗎?”
軍醫匆匆趕來,額頭已有汗珠滲出。在看到他懷中摟抱着的小兵時,驚訝的張大了眸子。
“快來給她看看!”
“是……是将軍!”
軍醫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匆匆走到白雪憐的身邊,伸出手按壓上她的脈搏,驚愣地望向林希哲。
他,他是女人!
“将軍,她,她是——”
“快說,她怎麽樣了!”
軍醫顫巍巍的站立着身子,他們的将軍何時發過這麽大的火?最終他還是緊張的吞咽着唾沫道:“這位姑娘因……因小産後,一直未能得到好好的修養,而……而如今體內卻潛伏着另一種毒素……導致她的身子更加的虛弱,她的身子必須得好好調養,否則……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林希哲摟緊她,痛苦的閉上雙眸。
“你下去吧,吩咐下面端一盆熱水過來。”林希哲睜開眼睛,眸底已是一片冷戾之氣,“還有,她是女子的身份不要到處聲張,否則,你應該知道後果!”
“是,是!”
軍醫顫抖着下去後,很快就有人端了一盆熱水過來,便又匆匆退了下去。大概是那軍醫,已經警告過他了。
林希哲伸出手解下她身上寬松的盔甲,将熱水端到一張凳子上,連着凳子端到床邊,細細地為她抹擦。擦過臉,又将她細嫩的脖頸擦幹淨,最後又将她手心已經開始凝固的血液擦淨,動作異常輕柔,生怕驚醒昏睡中的她。
最後将她的傷口包紮好之後,換下她身上髒兮兮的衣服,将他潔淨的白衣套上她瘦弱的身子,拉過被子,将她牢牢的蓋緊,好像突然得到溫暖,她蜷縮起身子,整個人都縮到了被窩中。
林希哲微微一笑,脫下身上的盔甲,褪去鞋襪,躺進被窩中,将她瘦弱的身子牢牢地圈緊在懷中。
夢中的白雪憐好似得到了大片的溫暖,那溫暖那麽的熟悉,她下意識地摟緊了那溫暖,滿足地輕嘆了一聲,沉沉的睡去了。
外面的雪花靜靜的飄,雪花晶瑩剔透,覆了滿地厚厚的銀白。天邊撕裂的小口,滲出淡淡的光亮,混合着飄落的雪花,還有地上滿滿一層的積雪,使得還未完全放亮的早晨,像白晝般,卻又亮堂的耀眼。
白雪憐嬌小的身子在床上輕輕蠕動了一下,下意識的抱緊身邊的溫暖。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她“唰”的張開眼睛,瞪了眼前“雪白”的胸膛半饷,猛地擡起頭,卻不料撞上了什麽,她痛得捂住頭,頭頂卻傳來一陣隐忍的悶哼。
林希哲苦笑。
他的下巴很痛啊。這小丫頭,怎麽總是不讓人省心呢?連睡個覺都不安穩……
林希哲擡手,将懷中的小腦袋提出。
“醒了?”抓住她困窘地想要再次埋入被窩中的小腦袋,輕笑道,“別縮了,再縮就成小烏龜了。”
“我才不是烏龜呢!”
白雪憐氣鼓鼓的嘟起小嘴,待看到他一臉溫柔的笑意時,突然也忍不住和他一起笑了起來。
她又回到了他的身邊,真好呢!
“怎麽跑到軍營來了?”他微微斂下唇邊的笑意,擔憂地望着懷中的她,“軍營中全是男人,你一個女孩子跑到這裏來很不安全的。而且,你的身上……如果今日不是在我的營帳中,你知道會發生多麽嚴重的後果嗎?”
白雪憐晶瑩的眼眸中,好似有水霧泛出,朦朦胧胧的,像是要凝聚成珠狀,滴落下來。他心疼的輕撫上她的臉頰,可是眼底還是充斥着很濃厚的責備。
“雪憐,你這樣,我真的會很害怕……”
“可是,哥哥,雪憐不想走了,雪憐想要呆在哥哥的身邊,不管是什麽阻擋,雪憐也不想去在乎了。雪憐,想放下一切和哥哥在一起,難道……哥哥不想和雪憐在一起嗎?”她眸底的水霧,漸聚漸散,好似是她在隐忍着不讓淚水滴落。
“傻雪憐,哥哥又怎麽舍得放你走呢,你在畫卷上留下的字不就是想要告訴哥哥你還會回來嗎?”他深深的凝視着她的眼眸,薄唇輕啓,輕聲念出她寫下的話,“‘你的心,是我去到世界盡頭也想回來的地方。’所以,我只當這是你的一次外出游玩,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哥哥不怨恨雪憐臨走前對你說的話嗎?”
他輕嘆一聲,拂去她臉上終究滑下的淚珠:“那些話是惜憐對我說的,不是我的雪憐說的,所以,我已經忘了它……”
白雪憐突然哭出聲,抱住他的脖頸,哽咽道:“哥哥看到雪憐留下的話了嗎?雪憐以為哥哥不會看到的!”
林希哲摟住她,輕輕拍撫她的脊背,嗓音低沉溫柔。
“先前是沒有看到,可是在出征的前一天,我又拿出了畫卷,卻讓我看到了你心底最真實的想法……”他的眼底泛出的溫柔越發濃厚,微微笑着的唇角也越發的柔軟好看,“但是皇甫歆月的事,是因為哥哥而起。所以哥哥必須來打仗,等這一場戰争過後,我就打算去尋你,然後我們一起歸隐山林,過我們自己想要的生活,再不理會這塵世間的紛紛擾擾……”
“真的嗎?”
她松開摟住他的手,望着他,眼眸中閃動着的細碎光斑越發的亮眼。
他微笑着将她左手輕輕從他的脖頸拿下,從枕下拿出一枚閃着細碎光斑的戒指,輕柔的戴上她沒有受傷的左手無名指。他低下頭,垂着眼眸,聲音很低很低地對着她說:
“諾兒說這個戒指很重要,不能夠輕易拿下的。可是你,怎麽這麽輕易地就将它拿下來?”他擡起眼眸,有憂傷漸次從他的眼眸中滲出,漸漸的卻又被他看着她時的暖暖光芒代替,“往後,再不要輕易拿下了……”
她望着他,眼淚突然如泉湧。
“好,再不輕易拿下!”
他暖暖的笑着,将她輕輕擁入懷中。低沉的嗓音響在她的耳畔,好聽幹淨的讓她的心髒也一陣一陣的泛起柔軟的跳動。
“是冥衣送你來的吧?”
“嗯。”白雪憐突然退離他的懷抱,沾滿淚水的眼眸中閃動着細碎的光芒,“哥哥,你知道嗎?冥衣喜歡水兒呢!以後水兒再也不會孤單一個人了,她會有一個疼她的人了!”
他微笑着看着她突然苦惱一片的眼眸,沒有說話。
“但是,柳兒是水兒的翼之哥哥。哦,好奇怪哦,不過呢,那個柳翼之很疼她的。柳兒跟他的關系匪淺,不過,這樣的話,冥衣不知道追水兒的時候,會不會有困難呢?”
他輕輕捏了一下她的俏鼻,望着她寵溺的笑。
“水兒會自己選擇的,你擔心那麽多做什麽呢!”他輕輕的擁住她,“等哥哥打完仗,把你身上的毒解了之後,我們就去隐居吧。”
“嗯。”她乖乖的窩在他暖暖的懷抱中,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麽擡起頭望向林希哲,眸子中滿滿的擔憂,“諾兒怎麽樣了?上官淩楓是不是沒有好好待她?”
林希哲的眼眸一沉,擡眼望着她,眸底滿滿的擔憂,輕嘆了聲,緩緩道:“諾兒有了身孕,一個月了。”
“上官淩楓知道嗎?他為什麽不好好待她?我聽說,只大婚那日他在她的寝殿中留宿一晚,之後便再也沒有去過!”
林希哲擡起手輕輕拂去她臉上再次流下的淚珠,輕聲無奈道:
“這是諾兒的選擇,我們無法幹涉。諾兒的性子,你比我更是了解,她定有她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才會選擇入宮的。”
白雪憐的身子突然狠狠一顫,眼眸中的淚水漸漸停止流瀉。她看着林希哲的黑眸,突然變得恍惚沒有焦距。
“諾兒,諾兒說她愛上了皇上;她說,皇上不會放過我,他不會放過一個同林夕月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她說,讓我離得遠遠的,再不要出現在她的眼前……”她突然抓緊林希哲,眼眸中的光芒漸次彙聚,“她是騙我的,她是騙我的,對不對?小羽不會這麽對我的,她那麽善良,那麽活潑純真的女孩!她一定是知道了什麽事,所以她才要我離開,要我離得遠遠的……所以,她才會對我說出那麽狠心的話,是不是?哥哥,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對不對?”
林希哲的眼眸一縮,一把将她箍入懷中。
“雪憐,哥哥不想讓你再胡亂擔憂,我告訴你,我全都告訴你。答應我,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好不好?”
埋在他的懷中,白雪憐不停的點頭,眼淚将他胸前的白衣盡數濕透。
“雪憐想要知道全部,哥哥再不要把什麽都瞞着雪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