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血情針
一個月以來,他真的沒有再到過她的瀾月閣,就連她的親生父親也沒有來過,她就像是被遺棄的木偶般,靜靜的躺在布滿灰塵蛛網的偏僻角落裏,品嘗着一個人的孤單、難過、無助……
一個月之前,林振天宣布将軍府的大小姐林夕月,不幸病故,并且将白雪憐的身份公布于衆,她現在的名字不再叫白雪憐,而叫林惜憐,将軍府的二小姐,林夕諾自然也就變成将軍府的三小姐。
因為這件事,皇上、太後親自到了府中盤問,但是,他們只是含糊說,白雪憐自出生時,就被人擄走,而林夕月找到了她,為了把她救回來,不料葬身崖底,屍骨無存。縱使不相信,太後在看到白雪憐時,又細細盤問了她,她的說辭也跟林振天和林希哲一樣,并且她的蒼白嬌弱,最終還是迫使太後相信,并回到宮中,生了一場大病之後,便常住祠堂,不再過問任何事。
但是,上官淩楓卻并沒有太大反應,沒有人知道他是作何想的,只是他眼中的陰鹜冰冷,只叫人心驚膽顫。
除了這些事,之後,便再也沒有發生什麽大事,白雪憐也整日待在她的瀾月閣,偶爾彈彈琴,偶爾寫寫字,偶爾在院落中一坐就是一天……卻極少再開口說話……
“小姐,天涼了,怎麽還是一個人坐在這院落中?”心雲端過一碗藥,來到白雪憐的身邊,輕輕吹了吹,将藥遞給她道,“小姐,喝藥吧。”
“這是什麽藥?為什麽每日都要給我喝藥?”白雪憐回頭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藥碗,沙啞着嗓音問道,并沒有伸手接過藥碗。
“這……這是……”
心雲眼眸微閃,張了張嘴,那些話她卻不敢吐出口。每次給小姐喝藥,她都不會問,只是接過默默的喝下,只是今日不知為何會突然問起。她咬了咬唇,擡起眼眸正要開口時,卻被突然過來的水兒打斷。
“雪憐,這只是普通的補藥而已,你身子現在很虛弱,吃一些補藥對你的身子有好處。”水兒依舊習慣性的喊她的名字,将藥端過遞給白雪憐。
“是嗎?”
她并沒有多說什麽,接過碗喝了下去。苦澀的藥水順着她的喉嚨一路向下,她皺了皺眉頭,這藥還是那麽的苦澀,可是,再也不會有人在她喝完藥之後,微微笑着遞過一顆梅子給她了。
她苦笑着搖搖頭,将藥碗遞給心雲,卻見水兒的手上躺着一顆梅子,她微一怔愣,卻随即搖搖頭,沒有拿過梅子。攏緊身上的狐裘,轉身向着屋內走去。
梅子再甜,也只是掩蓋了她口中的苦澀而已……
“她沒有吃嗎?”林希哲拿過水兒手上的梅子,眉宇間的憂傷大片大片的滲漏。
她那麽得怕苦,可是如今,就算每天都喝那麽苦的藥,卻連一聲也不吭。是她心中的苦澀蓋過了她口中的苦澀嗎?還是,怕這一點甜蜜勾起過去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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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她是想徹底的丢棄掉過去的一切嗎?
“哥哥,為什麽不告訴她,她懷孕的事?”水兒緩緩開口,聲音中有着掩飾不住的苦澀,“她……終究會知道的……”
林希哲擡眼看向已經沒有她的身影的院內,喉嚨發緊,卻又強忍着心中的難過,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怕她……不會想要這個孩子,我們,畢竟是兄妹,她承受不了那麽多……”
他握緊手中的梅子,正欲轉身離開,卻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劃破蒼穹,從瀾月閣的房間中傳出,一直傳到他的耳中。男子的心髒一縮,擡腳就沖向瀾月閣。水兒一驚,也緊随其後。
林希哲急急沖入白雪憐的房間時,就看到她蜷縮在地上,桌旁的凳子也胡亂的倒落一地,心雲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白雪憐面色蒼白,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額頭溢出,雙手顫抖着抓緊胸前的衣衫,臉頰也莫名的暈紅一片,渾身也止不住的顫抖,好像在承受着一種極大的痛苦……
林希哲害怕的沖向前,将她抱入懷中,焦急的、害怕的拍打着她暈紅的不正常的臉頰。
“雪憐?雪憐,雪憐,你怎麽了,別吓我,別吓哥哥……”
“哥哥……”
好似感覺到了他就在她的身邊,她緩緩的睜開眼睛,眸光迷離。他身上暖暖的香氣,讓她止不住的目眩神迷,身上撕裂般的痛楚,卻因為他的到來,而突然變成一種莫名的顫栗,全身滾燙燥熱的好像不再是她的,她難受得在他的懷中,扭動着嬌小的身軀,突然仰頭急切的吻上他的唇瓣。
她的嘴唇幹澀異常,卻在吻上他溫暖的唇瓣時,滿足的呻吟了一聲,像是要得到更多,小手早已劃開他的衣襟,探進他的衣衫內。
男子驚訝的睜大雙眸,努力的想要推開她,可是,她就像是上瘾了一般,緊緊地抱住他,不願離開他的身體……
“哥哥,不要碰她,不要碰雪憐,快,推開她——”
水兒箭步上前,拉過白雪憐,不讓他去同林希哲接觸,失去那奇妙的觸碰,她的全身好似又疼痛起來,疼得她在水兒的懷中不住的打顫,小手緊攥成拳,尖長的指尖,刺破血肉,卻依舊抵擋不住身上的疼痛。
“啊!好痛,哥哥,雪憐好痛……”
“雪憐——”
“別過來,哥哥。她中了毒,別過來,離雪憐遠一點——”
水兒一邊說,一邊取出一根銀針,迅速的紮進她的頭頂,女子一驚,張大了迷蒙的雙眸,又在水兒取下針之後,突然倒下,閉上了眼睛,昏了過去。
“她怎麽了?雪憐怎麽了?”林希哲退守一邊,衣衫淩亂,躊躇着卻不敢靠近昏睡過去的女子。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雪憐應該是中了血情針。”水兒眉頭深蹙,小心的将昏睡過去的女子扶到床上躺下。
“血情針?”林希哲擡手整理好衣衫,凝眸看向水兒,眼神淩厲。
“對。你們洞房之後,雪憐的手背上有沒有長出一塊指甲般大的紅斑?”
“那塊紅斑是毒藥的藥引,是不是?而她現在已經被下藥,是不是?”見水兒點頭,林希哲轉眸看向床上躺着的女子,喃喃道,“他果真沒有騙我。”
“血情針是什麽毒?”心雲試探的問向水兒。
水兒垂下眼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面色蒼白的女子。
“類似春藥。卻比春藥更狠,因為這藥引是由下藥者、被下藥人的鮮血,還有一名男子的鮮血混合在藥水中,制成的一種毒藥。這種毒藥必須要用藥引來引導,不然這藥下了也只是一種普通的春藥而已。我在師傅的醫藥書上看到過,這種毒藥毒發時并不是任何男子與之交合就能夠解毒的,只有一個男子可以,那便是被取去血液的男子才可以。否則,在交合時,他們雙方都會死去……”
“如果,一直……找不到那個可以解毒的男子,她……會怎樣?”林希哲薄唇輕啓,低聲問道。
“她,不會死,卻會一直遭受毒藥的折磨,痛不欲生!但是,如若施毒人死了,那麽在那最後一刻還沒有人能為她解毒的話,那麽,她……就會和施毒人一起死掉……”
林希哲瞳孔一縮,眸中的疼痛盡數湧出。突然他的眸子一凝,擡手覆上他的左肩,那裏的傷口因雪憐一直細心照料着,早已愈合。
“聖母!”
“不會是聖母的,聖母不會害二小姐的,聖母要奴婢到瀾月閣,就是要奴婢保護大小姐——”
“我不是在懷疑她。我想起了那日在瀾月閣她說要借我身上一件東西,然後就用匕首傷了我的左肩,傷口不是要害,卻是流了很多血……”
“你是在懷疑聖母把你的血給了那個想要害雪憐的人?”水兒擡眸看向林希哲,見他點頭,水兒沉思了一會兒之後,輕啓朱唇,“她有什麽理由幫你?不管怎樣,我們還是要小心謹慎,我們首先要找到的就是那個下毒者……不到最後一刻,哥哥,切不可輕舉妄動!不然的話,你和雪憐都會有事。”
林希哲輕颔首,嘴唇緊抿,良久,他擡眸看向水兒和心雲,沉聲道,“守好了瀾月閣,切莫讓任何男子進入!我會多派些侍女過來。”
見水兒和心雲颔首點頭,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才轉身離去。
第二日府上就頒發下新的府規:任何男仆都不準接近瀾月閣,就算在府內遇着了瀾月閣的二小姐,也得遠遠的繞道離開,誰若不守戒律,廢掉四肢,趕出将軍府。
這一條禁令一頒發下,府內的衆男仆不禁唏噓,冷汗直冒。府內從來都不會頒發這種近乎殘忍的禁令,衆人都私下裏猜測,是不是新來的二小姐有病。
……
“不可能有病吧?如果是有病的話,為什麽偏偏男人不能靠近呢?”
兩個端着食盤的小丫頭悠悠的朝着竹苑走去,要将手中的食物送去給剛醒的皇甫歆月。她們是将軍府撥去竹苑照顧皇甫歆月的侍女。
“誰知道呢?二小姐是從府外來的,聽說跟大小姐長得極為相似,但是這個二小姐畢竟來自府外,指不定是什麽青樓女子。”另一個丫鬟大膽的猜測道。惹來另一邊的女子不住的點頭。
“就是,聽說那青樓的女子都是放蕩形骸,靠男人生活,這個二小姐肯定是太過想男人,少爺才會要禁止男人靠近的……”
“就是,就是……”
她們嬉笑的面容在見到不遠處白衣伫立的男子時,立時面如死灰,手中一抖,食盤以一道弧線的姿勢掉落在地。
“少爺!”
林希哲突然輕勾薄唇,舉起手掌輕拍了兩下,低沉的嗓音透漏出無盡的魅惑。
“你們的故事編的很真實……讓我都快以為你們是不是……先前……就在裏面生活過……”
“少爺,少爺,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兩個小丫鬟立馬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磕頭,磕得頭破血流,卻依舊沒有躲過她們殘酷的命運。林希哲眼眸突然一片冰冷,再開口,猶如修羅般,将她們打入無間地獄。
“來人!”
不遠處走來兩個仆役,他們很快的走到林希哲的身邊,恭敬站立,靜聽他的吩咐。
“将她們拖下去割掉舌頭,扔進‘翠紅樓’!”
“少爺饒命,饒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少爺……”
兩個仆役渾身一顫,卻依舊照他的吩咐,上前抓住兩個丫鬟,就欲将她們帶下去,卻聽到一聲清脆的嗓音,阻止了他們的動作。兩個小丫鬟吓得臉色慘白,不住的向着林希哲求饒。
“你們在幹什麽,放開她們!”林夕諾看到丫鬟慘白的臉,大聲求饒的模樣,便厲聲朝着那兩個仆役怒吼道。
“諾兒,這不關你的事——”
“那……這總該關我的事吧?”白雪憐從林夕諾的身後走出,身邊并沒有其他人。
兩個仆役見到她,吓得趕緊松開那兩個丫鬟,不等林希哲令下,早就逃得沒了影。
“誰讓你一個人出瀾月閣的!”林希哲眼眸一凝,欲要上前的腳步生生止住,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半分。
“那你打算把我關在瀾月閣一輩子嗎?告訴我,我到底得了什麽病,為什麽要下那樣的命令?”白雪憐上前,想要走到他的身邊,他卻連着後退了好幾步,與她拉出很大的距離。白雪憐看着他的動作,突然怔怔的站在原地。
“諾兒,帶你姐姐回去!”林希哲轉過眼眸不再看她,脊背僵直,藏在雪白袖間的雙手緊緊地攥握成拳。
“可是,哥哥你得給姐姐一個說法,要不然她不會跟我回去的,哥哥,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姐姐的脾氣。”
“你……現在就這麽讨厭我嗎?就連靠近我,看我一眼……你都不願意嗎?”她喉嚨發緊,眼眸中一片痛楚。
“雪憐,你不該在這,回去——”
“我不要!為什麽,為什麽你們每個人做得每件事都瞞着我?是不是,我真的就那麽不值得信任?是不是,我本身就是個禍害,爹疏遠我,你也不願和我親近嗎?”
他袖中的雙拳越握越緊,骨骼輕微的脆響聲從他的衣袖間傳出,他突然轉身,不再看她一眼,就要離去。她突然朝着他的背影喊道:
“林希哲,是不是此刻我就算死掉,你也不會再理我?是不是,此刻就算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你也不會在意?”
草地上的兩個小丫鬟呆愣愣得看着這一切,她們不清楚,少爺離開是不是就打算放過她們,還是事後再處置她們。她們害怕的跑到白雪憐的面前,拉住她的衣擺,不住的磕頭,求饒。
“二小姐,奴婢錯了,奴婢錯了,別讓少爺割我們的舌頭,別讓少爺送我們去翠紅樓。奴婢知錯了,奴婢不該在背後議論二小姐的,二小姐……”
白雪憐感到衣擺一緊,低頭看向身下的兩個丫鬟,卻在看到她們的額頭一片血肉模糊時,胃裏一陣翻滾,她突然捂住紅唇,彎下身止不住的幹嘔起來,卻又在彎下身時聞到她們額間的血腥味,幹嘔得更是厲害。
于是她就索性蹲坐下身,邊哭邊不住的幹嘔。兩個丫鬟被她突來的動作,吓得忘記了說話,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一陣極速行來的白影,推向一邊。
“滾開,離她遠一點。”
林希哲朝着那兩個小丫鬟怒吼一聲,上前将她瘦小的身子,緊緊摟在懷中,輕輕地拍撫着她的後背,眼眸中滿滿的都是深沉的痛楚。
“雪憐,你想知道什麽?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我再也不瞞你,再也不瞞你!可是,求你,不要再說那些話,不要再說,好不好?”
突來的暖暖香味,蓋過了那陣血腥味,她慢慢地停止了幹嘔,望着近在咫尺的他,眼淚流得越發洶湧。她突然摟住他的脖子,難過的聲音,盡數飄散在風中。
“希哲,希哲,希哲……為什麽你要是我的哥哥,為什麽要是我的哥哥!我不想你做我的哥哥啊,雪憐真的不想……希哲,希哲,你帶我走,帶我走,我們走的遠遠的,遠遠的,我們不要在乎那些倫理的束縛,好不好?我們離開,離開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雪憐,不可以,我是你的哥哥!我是你的哥哥!我們這種關系是沒有辦法改變的,而且,你的身上——”
“既然是這樣為什麽還要留下我們的孩子?為什麽不把他打掉?為什麽?”白雪憐突然一把将他推開,難過得眼淚淌瀉滿臉,“為什麽要留下這個孩子?既然不願意和我一起走的話,那麽這個孩子就讓他流掉算了!就算生下來,他也是個沒爹的孩子,甚至會是個有缺陷的孩子,那還不如不要生下他!”
林希哲愕然的擡起雙眸。可是,她已經爬起身,轉身哭着跑掉了。
“雪憐……”他垂下雙臂,喃喃輕喚。
“哥哥,姐姐……有孩子了?”
林夕諾驚愣的看向林希哲,可他依舊跪坐在地上,灰塵沾滿他的白衣,他也好像沒有發現一般,像是失了魂,丢了魄。許久,他才慢慢站起身,嗓音低沉哀痛:
“諾兒,往後不要再帶她獨自出來。她一個人回瀾月閣不安全,你去看看她吧。”
林夕諾看着他轉身慢慢離開,脊背僵直,雪白的衣衫在風中漾出無盡的哀傷。心下突然一陣疼痛,她下意識的伸手按緊了胸口。
為什麽,為什麽事情會演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