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還恐漫相思,淺情人不知(下)
幾日來白雪憐一直待在“瀾月閣”中養傷,林希哲也會常來為她上藥換紗布,她的腳傷也慢慢的好了起來,已經開始結痂,于是便也沒有再包紗布了。
這日,白雪憐依舊只帶了水兒一人來到将軍府的蓮花池畔。那些個丫鬟小厮們也被她求着老将軍強行撤掉了。
“水兒,我們的這個賭注會贏嗎?”白雪憐拎起衣裙,席地而坐,将檀木弦琴放在膝上,于是,她的整個鼻尖都彌漫了一股檀木的香味。這把琴是前幾日林希哲買來給她的,因怕她無聊,特意買來為她解悶的。她也甚是喜愛這把琴,整天把它寶貝似的抱在懷中。
“會的。我們賭得就是他對姐姐沒有一點情分,并且還有個李如情在中間擋着,如若皇上愛慘了那個李如情的話,那麽,他就斷然不會封你為後!”
“可是,他真會為了這事,弄得自己成為天下人眼中的不孝君王嗎?”
“所以,我說我們只能賭!賭——帝王的真情。”
水兒高高站立,眼神犀利堅決。風吹動她的衣衫,她仿佛有種錯覺,她感到水兒像一個帝王般,睥睨天下,眼神殺伐果斷,絕沒有絲毫猶豫!她想,如若水兒身為男子,她定會是位不可多得的将才!定會創出那不凡的盛世功績!
“對了,少爺不是說明日會帶你進宮看望太後嗎?你就對太後稍加提點,以太後對你的疼愛,她斷不會太過為難與你。”
“嗯,我正有此意——”
“哈哈,綠珠再高一點,高一點!呵呵……”
白雪憐和水兒同時轉首,看向蓮花池的對岸。一身淡藍色繡花紗裙的女孩,坐在花香萦繞的秋千架上,笑聲滌蕩,輕巧空靈,穿破蓮花池的池水傳至她們的耳中。
“是諾兒。水兒,我們去看看吧。”白雪憐起身,抱起琴身,穿過橋廊,跑到了蓮花池對岸的一處花香萦繞之地。水兒緊随其後,看着女子白衣曳地的身影,唇瓣微彎,柔軟笑意流露而出。
“諾兒,你在這啊!我說大清早怎麽沒見你的身影,原來你跑這來蕩秋千啦!”女子抱琴站立風中,笑意盈滿嘴角,瑟瑟的風過,她的白衣黑發輕飛舞動。
“姐姐,你來啦!綠珠,快幫我停下……”綠珠拉住秋千,秋千在風中搖晃着,最終停了下來。林夕諾跑到白雪憐的面前,向後望了望,疑惑的問道:“咦?哥哥呢?”
“哥哥上早朝了啊!你找哥哥做什麽?”
“哦,難怪姐姐這麽有空來看我呢!原來是哥哥不在啊……”林夕諾故作恍然大悟,看着白雪憐笑得一臉不懷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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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諾兒!”白雪憐一臉氣惱,将琴遞給水兒,伸手就往她的腋下襲去。“看你還取笑不取笑我。”
“哈哈……姐姐,諾兒不敢啦,你知道我最怕癢啦!哈哈哈哈……”受不住白雪憐的連番攻擊,林夕諾不住的求饒。
“大小姐,您就放過小姐吧,小姐都已經求饒了。”
白雪憐停下手,看到林夕諾笑坐在地上的模樣,不覺也笑聲滿溢:“呵呵……諾兒,今天就看在綠珠的份上,不撓你癢了,快點起來吧。你這樣就跟個小無賴似的。”
“姐姐,都怪你啦!”林夕諾起了身,小臉通紅一片,她嘟着嘴道,“不行,姐姐我得罰你!”
“罰我?罰我什麽?”本來她是想問,為什麽要罰她的,結果話一出口卻是這一句。
“罰你蕩秋千啊!”
“蕩秋千?”白雪憐微愣,這也算懲罰?
“對啊,不過要蕩的和水兒一樣美啊,要是蕩得不好看的話,以後我可就得攔着哥哥不讓他見你啦……”
水兒站立一旁,微微笑着,這樣和諧的相處,真的讓她感受到了那久違的溫暖。林夕諾推搡着,将白雪憐趕到了秋千架旁,白雪憐恬淡微笑,手剛抓牢,林夕諾就将秋千晃了起來。差點将她從秋千上摔下來。
“小姐,小心!”水兒上前,剛剛那一幕吓得她心髒差點就停止了跳動。
“水兒,我沒事。”白雪憐穩下心來,朝着水兒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
“姐姐,不好意思啊。你抓緊了嗎?我開始晃了啊。”
“嗯。”
秋千蕩起,剛開始蕩得很低,漸漸地蕩的很高很高,高得讓她清楚的看到了那天邊最遙遠的夢幻。那裏是個美麗的地方,有大片大片的花兒,各種各樣的顏色,各種各樣的香味,她在花叢中嬉戲耍鬧;和一大群一大群的蝴蝶作伴戲耍;看那些天地間開出的美麗的五彩斑斓……
她閉上眼睛,仿佛她真的就身處在那樣一個環境中。她感覺她的衣裳輕飄飄的,仿佛她的身體也變得輕飄飄的,她微微笑着,眉眼處仿佛有着陽光溢出,生出那大片大片溫暖的氣息,就像他對她微笑時,渾身散發的溫暖将她團團包圍……
她看見她在花海中跳舞,穿着那件哥哥最愛的白色連衣裙,翩然起舞。那些蝴蝶在她周圍穿梭飛舞,靈動的蝶翅上下扇動。然後她恍惚看到了一個白色身影,陽光灑在他的身上,他颀長、俊俏的身影仿佛被鍍上了一層銀邊,好看得讓她舍不得移開眼。她微微笑着彎起眉眼,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近了,近了……然後她看到他臉上挂滿的陽光,看到他眉眼處的柔軟笑意,看到他彎起唇角,喚她:“雪憐。”
她聽到他喚她:“雪憐。”
雪憐……
水兒抱着琴站在秋千的不遠處,女子臉上的暖暖笑意,還有那眉眼間盈滿的溫柔,讓她的心微微的一動,恬淡的氣息揮灑整個胸腔。她的眼中出現的滿滿的都是女子的恬淡幸福的笑容,悄悄的開遍了她的整個心髒……
上官淩楓和林希哲不知何時也來到了這一處,靜立一方。林希哲白衣伫立,面容俊雅,他擡首看向放肆吹拂的風中高高漾起的女子,白色紗裙輕飄飄的在空中劃過一道道弧度,她的嘴角、眉梢洋溢着是那由衷的快樂,陽光傾瀉而下,将她的美麗勾勒的淋漓盡致卻又純潔無瑕的令天地也為之驚嘆——
林希哲眼眸中的光亮撕碎如那飄灑的落葉,晃悠悠地飄落,卻被那肆無忌憚吹着的風将它們吹得四散零落,吹得很遠很遠,很遠很遠……林希哲轉眸,看向身旁的上官淩楓。他看到他望着女子,眼眸深邃,裏面波濤洶湧的翻滾着無邊的暗潮,裏面飽含的太多情緒,無人看懂。但是,林希哲又怎能不懂。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再次轉了眸看向白雪憐,那個高高蕩在空中的少女;那個總是讓他的心髒抽緊的少女;那個讓他從沒有如此在意的少女……
白雪憐蕩的很高很高,她的笑容也越盛越大,像那天山上絕世的雪蓮般,在風中放肆地開放!緊閉雙眼的她,好似感受到了幻境中的暖暖氣息,那麽的近那麽的近,就仿佛在她的身邊——
身邊——
她突然睜開眼睛,看到前方的白色身影,仿佛有細碎的陽光滲入她的眼底,将她眼底的碎鑽撕碎,于是整個世界都下着細碎的光斑,他們彼此都在這細碎的光斑中,然後,他們對望凝視,勾起唇瓣,都微微的笑了……
但女子的眸光一轉,看到了旁邊靜立的另一男子,她微一驚,嘴角的笑容慢慢凝住。因為,她看到了,她看到男子的眼底翻滾着的感情,如大海般深沉。那深情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讓她的心髒狠狠地一跳,不自覺地将手指松開,身子被抛飛到了空中,猶如斷翅的蝴蝶般,失去了她唯一的依靠。
“月兒!”林希哲和上官淩楓齊聲驚呼。
“小姐!”
“姐姐!”
“大小姐!”
水兒懷中抱着琴,正欲沖上去救下白雪憐,卻見一道錦色衣衫以更快的速度飛身向前,朝着白雪憐落下的地方旋身飛去。在要接住白雪憐時,白雪憐在空中一個轉身,直直的向地上摔去,卻被下身的林希哲接了個滿懷,兩人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才停了下來。
上官淩楓雙腳着地,左手指尖微微的伸着,指端仿佛還能感覺到女子柔滑的白衣從指間劃過的感覺,還有空中那瞬間的對視,惶恐,排斥。那樣的眼神,讓他的心也在狠狠的抽痛。
林夕諾擡頭看向男子,他眼中的失落那麽的明顯,可是,僅是那一瞬之間,他便将他的情緒深深隐藏,企圖用他那冰冷的氣息将他的痛楚牢牢地遮掩。
“月兒,你怎麽樣?有沒有傷到哪?”林希哲扶起白雪憐,眼神擔憂。
“哥哥,我沒事。反倒是你,我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有沒有壓傷你啊?”白雪憐着急地拉着林希哲的手,仔細的檢查起來,卻看到他的手上擦破了一大塊皮,有血絲微微的滲出,“哥哥,我真是個笨蛋,明知道我是在蕩秋千,卻還松了手,害哥哥受了傷,哥哥……”
“月兒,我沒事。只是點小傷而已,回去擦擦藥就好了。”他的嘴角依舊挂着那溫淡的笑容,輕輕的抽回了手,看向白雪憐的身後,嘴角滲出些許無奈,“你去看看淩楓吧,他可是第一個沖上去救你的。”
“不用了!”上官淩楓冷峻地開口,聲音依舊冷得沒有絲毫溫度,他背手站立,望向蒼茫的天邊,眼神空洞遙遠,“明日便要進宮看望太後,朕不希望你再出任何事故,逼得太後出宮來看你。”
白雪憐轉身,一步步的來到上官淩楓的身邊,看着他的眼睛。風依舊在肆無忌憚的刮着,落葉也放肆飛舞,一片葉落到她的肩頭,她問他:“你愛情姑娘嗎?”
他微怔,垂眼看向白雪憐,她眸子清澈,眸底泛着細碎的光斑。他移眼,眸中散發着幽藍的冰冷光芒:“與你何幹!”
“如若你愛她,那便不要讓她傷心!你已經負了一個叫林夕月的女子,不要再負別的女子。所以,不要再娶一個你曾經喜歡過的女子,那樣只會讓你現在喜歡的女子傷心、難過,如果,你真心愛她,便不要讓她難過。”她眼眸清亮,眼中細碎的光斑愈加的燦爛。
“你這話,便是說我負了你?”上官淩楓緊緊鎖住面前的女子,眼眸冰藍,藍的泛出一種憂傷的色彩,“你又怎知我上官淩楓負了你?啊?你又拿什麽評斷是我上官淩楓負了你?”
上官淩楓擡起雙手,緊緊地捏住女子的雙肩,捏地他指骨也泛出青白色。他牢牢地盯住她,眼底的感情如藤蔓般瘋狂湧出,一圈一圈地将她纏住,緊緊地,緊緊地,讓她的呼吸也變得那麽的困難。白雪憐臉色煞白,呼吸也那麽輕,那麽困難,像是要死掉了般。
衆人呆愣在原地,被突然這樣狂怒的上官淩楓驚吓住了。
風過,林希哲白色的衣衫随風輕拂,飄蕩出的暖暖氣息,卻參雜着縷縷的憂傷。他上前,開口,聲音幹淨好聽。
“淩楓!你弄痛她了!”
上官淩楓好似幡然醒悟,他看向一臉煞白的女子,像觸電般,猛地拿開雙手,白雪憐踉跄着跌進了林希哲的懷中。上官淩楓毅然的轉過身,離去。沒有人看見,他漆黑的眸底翻滾着那無窮無盡的洶湧暗痛。肆意洶湧的風中,他低沉的聲音輕飄飄的傳來:
“放心,朕不會讓你做皇後,也不會娶你。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去招惹情兒!”
白雪憐呆呆地靠在林希哲的懷中,心髒也“撲撲”“撲撲”地跳動着。突然,一道藍光一閃,竟是林夕諾追了出去。
“皇上,皇上……”
上官淩楓沒有停步,仿佛沒有聽到身後有人在叫他,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皇上,皇上,皇上……”林夕諾小跑着追上他,張開雙手攔在他的面前,“皇上,我想跟你談談。”
“讓開!”他的眸子冰冷一片,凜然地透出一股殺氣。
“不讓,最起碼讓我把話說完,你、你不能扼殺我說話的權利!”她挺起胸膛,直視着他冰冷的眸子,仿佛絲毫也不畏懼他眼底幽幽的冷氣。可惜那微顫的身體和那沒什麽底氣的話語,洩漏了她心底的害怕。
“你不能娶姐姐!”
“朕剛剛說的話你沒聽到嗎?還是你耳朵聾了?”他擡眼掃視了一眼她可笑得動作,眼神愈加的冷戾。
“我、我聽到了!我耳朵沒聾!但是我怕你會拗不過姨母,從而答應了這門婚事!如果你要是答應的話,姐姐就會萬劫不複,你知不知道?皇宮就是一座華麗的牢籠,你不可以讓姐姐進入裏面,不然姐姐會一輩子難過的!”
“華麗的牢籠?”上官淩楓輕笑,低首看向林夕諾,眼底的一絲憂愁一閃而過,“你極力反對你姐姐進宮是嗎?”
“對!”林夕諾堅定的點頭。
“那麽,你就代替你姐姐進入這座‘華麗的牢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為你姐姐做這個‘犧牲’呢?”
“什麽?”林夕諾瞪大雙目,放下雙手,驚吓的倒退了幾步,“你,你在開玩笑……”
“朕可不會跟你開玩笑,要是不想你姐姐進入皇宮,那你——就代替她進去!”他的眸子冰冷,沒有絲毫的感情。
“不要!我不要進宮!我也不要姐姐進宮!事情總會有扭轉的餘地的,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總會有的——”林夕諾望着他眼神驚恐,她突然轉身向着惜諾閣跑去。
上官淩楓看着跑開的她,眼神凜冽,泛着一種刺骨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