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夕月
女子的發絲被風吹得翻飛纏繞,鮮紅的綢衣翻滾舞動,風中的她輕側首,看着白衣的她,突然的笑了,笑容妖豔魅惑。同樣的面孔,不同的美麗,卻又同樣的震撼人心。
她輕啓紅唇,嗓音柔媚:
“不管以什麽身份,請好好的活下去……”
她突然從夢中驚醒,睜着眼睛愣愣地看着雪白的帳頂。窗外早已大亮,細碎的陽光從紙窗外灑進來,光影交錯移動着灑向床畔,照亮了一室的黯淡。
正在她愣神之際,閨房的門被人一腳無情的踹開。
——嘭——
白雪憐輕皺了一下眉頭,拿過一件外衫随意的披在身上,起身緩步走出了內室。
只見一錦衣玉服的少年,大踏步走入房間,渾身的氣息寒若刺骨。他在看到從內室緩步走出的少女時,神情複雜的看着只随意着了一件外衫的少女,只是瞬間,眼神便又恢複了初時的冷戾。
他冷冷的鎖住少女,許久未有言語。
被他盯了許久,少女明顯有些不自在,見他并未有開口的打算,深吸了一口氣,眸子立時變得清冷淡然:
“你是誰?怎可随意闖入女子的閨房?”
男子眸中一絲異光閃過,突然邁開修長的雙腿向她走來,踱到少女的面前,停住:
“朕是誰?你問朕是誰?”他輕勾起薄唇,唇角的笑容冰冷而又譏諷。突然他伸出右手緊緊地掐住少女的下颌,唇邊的笑容越發的鐵血殘忍。“林夕月,你又耍什麽花招?啊?朕告訴你,無論太後如何的縱容寵愛你,你都休想踏入朕的後宮一步!朕的皇後永遠也不會是你!”
重重的松開她的下颌,上官淩楓一甩衣袖,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到了門口時,卻又停住了腳步,沒有轉身,冷冷的抛下一句:
“明日朕會派人接你入宮。在太後面前,你最好安分守己,如若讓朕聽到半句閑言碎語,朕定不會輕饒于你!”說完,便絕然離去。
白雪憐站在原地,下颌一片青紫,陣陣的疼痛讓她疼得微微吸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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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為何會如此恨着林夕月呢?
“小姐?小姐……”
上官淩楓走後,水兒匆忙步了進來。待看到白雪憐一片青紫的下颌,喚着她的聲音忽的止住,眼底的心疼一覽無遺。她緩緩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摩擦着她的下颌。現在的她全然沒有了平日的主仆之分,現在的她只是一個一心心疼姐姐的妹妹。
白雪憐看着她,沒有言語,只有那絲絲溫暖縷縷沁入心田……
還好,林夕月還有她來疼。雖然她們看似主仆,實則勝似姐妹啊!
自她八歲被她救下之時,她們的命運就注定緊緊相連起來。
窗外的陽光,細細碎碎的灑射進來,白衣女子突然扯開嘴角,瞧着粉衣女孩,笑容溫軟怡人。細細柔柔的風輕輕吹來,女子的外衫翩翩擺動,搖晃着像要從肩上掉落。
……
青翠竹林,陰翳繁茂。入眼,滿目蒼翠。風一吹,竹葉稀落而下,立時,翠色滿目,那盎然一片的生機飄飄灑灑地零落于眼前。為這個凄涼的深秋增添了無限的神采!
濃稠茂密的竹林,點點暖陽灑入,光斑稀稀疏疏的在樹縫中交織纏繞着,碎銀般的光點灑在竹子下一對相依而坐的男孩女孩身上,好看的甚是奪人眼目。
那一年,上官淩楓八歲,林夕月五歲。
竹葉翩飛的寂靜竹林中,只聞一陣悠揚的旋律響起,旋律忽高忽低、忽緩忽急,卻又是那麽的輕快,帶着孩童稚嫩的心理,一首歌謠就這樣飄蕩在這一片寧靜的竹林中。竹葉好似也在随着這陣陣樂聲旋轉起舞……
小小的夕月依坐在小小的淩楓的身旁,仰起稚嫩可愛的臉蛋,瞧着旁邊專心吹奏的他,粉嫩的嘴唇舒展成一個漂亮的弧度,兩只水靈晶亮的眸子熠熠生光,瞧着他的眼神滿是欽佩。
待一曲終了,小小的淩楓放下小小手指中的一片竹葉。
停了許久,也不見身旁的人兒歡呼雀躍的聲音。以往的她總是那麽的聒噪、吵鬧,現在怎麽如此安靜?
小小的淩楓奇怪的轉過頭。還未脫稚幼的臉上,立刻漾起了笑容,眼底滿滿的都是寵溺。他伸出小小的手掌,輕拍了一下還恍如夢中的她,輕笑出聲。稚嫩的笑聲透過竹葉組成的屏障,滿滿的傳入她的耳中,驚醒了再一次出神的她。
小夕月瞧他笑得如此開懷,不滿地嘟起粉嫩的紅唇,瞧着他的眼,滿是嗔怪。
“不準笑!不準笑啦!誰叫淩楓哥哥每次都吹得那麽好聽呢!要不是你每次都吹得那麽好聽,人家也不會每次都聽到發呆了啊!淩楓哥哥每次都嘲笑人家,人家再也不要理你了!”
這一句話,她都說過上百遍了。可是,每一次,他總會乖乖的上鈎。誰叫她是他最寵愛的小表妹呢!
小小的他立馬止住笑聲,可是那一抽一抽的嘴角,洩漏了他此刻忍得是多麽的辛苦。
“月兒,不生氣了好不好?表哥教月兒吹,等以後月兒學會了,我也要聽到發呆,讓月兒也來嘲笑我,好不好?”
聽到他的話,她突然咧開嘴巴,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你說的哦,不準反悔!”
“好,不反悔!”……
風起,翩飛的竹葉舞得愈加歡快靈動。他們的聲音透過旋舞的竹葉流轉着飄向天際——
“……哎呀!淩楓哥哥,你的竹葉被我吹壞了……”
“月兒真笨!還好這兒有足夠多的竹葉……”
“月兒才不笨呢!是淩楓哥哥沒有教好……”
竹葉飄灑的瞬間,他沒有看到,她将那片壞了的竹葉偷偷的藏入了懷中……
……
氤氲的白霧中,紅衣女子的衣衫肆意飛舞,精致的紅唇微微揚起,笑容飄渺虛幻。她一直輕拉着白衣女子的手,帶着她看她和他曾一起走過的痕跡……
……
漫天的大雪。還是在這一片竹林。不同的是,在這個季節裏,沒有落葉紛飛的景致。
這銀裝素裹的純白世界,只有他和她相互依偎着坐在竹林裏的一塊石凳上。
看着她凍得通紅的手掌,九歲的他心疼的捧起她的小小手掌,輕輕地哈氣。可能是因為氣哈到手心的緣故,小夕月不禁癢的“咯咯”地笑了起來。
頃刻間,安靜的飛雪中,只有她的笑聲在被雪壓彎的竹林中,婉轉飄蕩……
……
……他們一起練劍;他們一起瞞着師傅偷偷跑下山;他為她買甜甜的糖葫蘆;她捏了個醜醜的糖人,被他一口吃掉,她笑他吃掉了他自己;他背着她在小溪邊歡快的奔跑……
……
畫面在不停的閃動,滿滿的都是他們在一起的歡聲笑語,細微的幸福,細微的感動——可是那感動、那幸福真的太過短暫。
那一年也是雪花紛飛的冬季,八歲的李如情就這樣的闖入了他們的生活,打破了他們以往的幸福溫馨。也是在那一年,九歲的夕月救下了一個叫水兒的小女孩,從此她們的命運就緊緊相連……
從此,她的孤單,她的難過,他再也看不到……只有那個叫水兒的小女孩一直陪伴她至今……
從此,他的雙手再也不屬于她;從此,他的吹奏竹葉的樂聲也不再屬于她;從此,就連他的微笑也不再屬于她……
她偷偷地看着他為那個柔弱多病的小女孩吹曲子;看着他為她在寒冷的冬季暖手;看着他為她買糖葫蘆;看着他為她而溫暖的眉眼……
曾經的一切一切都不再屬于她……
如今,它們統統只屬于一個叫李如情的柔弱女子……
……
白雪憐睜開眼,看着眼前相同卻妖嬈的面孔,她看到她還是揚着唇角,笑容溫淡妖嬈……
……
“他怎可如此狠心……”水兒喉嚨哽咽,再說不出一個字,“大小姐,為何還要如此愛他……”
太陽漸漸升高,溫暖絲絲縷縷滲入屋內。
白雪憐看着她,溫柔淺笑,朱唇輕啓,語音溫軟清靈:
“今後……再也不會……”
……
高貴精致的馬車裏,白雪憐輕拉住水兒的手,輕聲道:“水兒,諾兒是個好女孩,她不再是以前那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了,我們大家都要好好相處!畢竟我們都是一家人啊!”
“是啊!是啊!水兒我真的很想和你交朋友啊,以前的我是什麽樣的,我不記得了。水兒,你就當我是重生了,好不好?”林夕諾瞅着水兒,可憐巴巴的眨了眨眼睛,看她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真的讓人不忍心拒絕。
“小姐,你們都這樣說,真是折殺奴婢了——”
“在我們面前就不用自稱奴婢了,聽着真難受!綠珠,你說對吧?”
“是,是!二小姐,你說什麽都對!”
綠珠看着水兒誠惶誠恐的樣子,不覺輕笑出聲。她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二小姐,還不習慣吧。還好,她早就已經習慣了。
“臭綠珠,就知道跟我貧嘴!”林夕諾嘟起嘴巴,威脅的朝着綠珠揚起拳頭。
“啊,二小姐,綠珠錯了……”
……
頃刻間,陣陣笑語從馬車裏傳出,讓人不知不覺間心中暖意頓起,給這清冷的宮闱染上了濃濃溫情。
待趕到太後的清慈宮時,辰時已過,已然将近用膳的時辰了。
待宮人禀報于太後,不多久,一位年長的姑姑急步行來,待看到白雪憐時,當下就松了一口氣。
“兩位姑娘,快随老奴進去吧,太後娘娘已經久等多時了。”何姑姑停頓了一下,指着一個侍立一旁的宮女說道,“好生安頓兩位姑娘的侍女。”
待進得室內,裏面的輝煌氣派,立刻呈現于眼前,令人嘆為觀止。
林夕諾張了張嘴巴,無聲的嘆息着眼前的景觀。
何姑姑将她們帶入內室,立時一陣淡然雅致的香味萦繞在了鼻間。
太後頭戴鳳冠,凜然高貴,舉手投足間無法掩飾那凜然高華的貴氣。此刻的她斜倚在卧榻上,輕閉上眼睛,似睡未睡的模樣,讓人不敢輕易打擾。
宮女們一刻不停的為她輕輕按摩着,手法柔軟而輕巧。
何姑姑立于榻前,還未開口,她便悠然啓聲,眼睛始終輕輕的閉着:
“來了嗎?”
“回禀娘娘,兩位姑娘已到。”
“兩位?”
太後睜開雙眸,狹長的眸子掃視了一下四周,最後将目光定格在離她的榻前不遠的地方,眸子中銳光一現,接着又複于平靜。
白雪憐愣了一會,突然想起古時的宮廷禮儀,如今,她們就一直這樣站着,可是大大的不敬啊!
“太後娘娘吉祥!”白雪憐将林夕諾拉着一起跪下,林夕諾才幡然醒悟。忙跪下向太後請安。
太後的臉上突然漾起笑容,屏退了那些宮女們,慈愛的看向白雪憐,語氣寵愛輕緩,不複剛剛的威嚴。現在的她俨然是一個慈愛的姨母。她輕移蓮步,親自上前将白雪憐扶起,卻獨獨忽視了旁邊還跪着的林夕諾。
“月兒啊,回來就好。以後再不許無緣無故的失蹤了,姨母真的很擔心……”太後拉過白雪憐的手,動作及是親昵。她将她置坐于榻上捧着她的臉,細細的打量着她,“幾日未見,月兒怎又瘦了?……”
此時的太後只是專心的打量着她的侄女,估計早已忘了還跪在地上的另一個侄女。白雪憐擔憂地看向還跪在地上的林夕諾,現在天氣已漸漸轉涼,地下涼氣重,再叫她這般跪下去,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啊!
“姨母,還是先叫諾兒起身吧,地下涼氣重。”
太後漫不經心的揮揮手,“起吧!”
“姨母,不要再為月兒的身體煩憂了,月兒身體真的沒什麽大礙。對了,姨母,諾兒很會講笑話哦,讓諾兒講一些笑話給您聽,好不好?諾兒,快點過來!”
林夕諾一頓:笑話?她不會說笑話啊!
待看到白雪憐鼓勵的眼色,于是緩步走到太後的榻前,站定。首先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開始說道:“姨母,您好,我叫林夕諾,從今天開始呢,我就是一個全新的林夕諾!所以呢,希望姨母能喜歡這樣的諾兒。姨母,很高興我們的首次見面!”林夕諾伸出一只手,晶瑩水亮的眸子毫無雜質的瞅着太後,期待着她能伸出手與她相握。
太後看着她的這一舉動,怔愣的盯着她的手,不明白她到底在幹什麽。難道這又是她那個母親的什麽計謀嗎?想到此,她的眼神霎時變得冰冷一片。
白雪憐輕笑出聲,這個小羽也真是的,怎麽把現代的那一套自我介紹的方法給搬出來了。待又看到太後突變的臉色,心知,太後肯定又誤會了什麽。
“姨母,諾兒自那次落水後,以前的事她都不記得了。所以啊,我們現在面前站着的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病怏怏的小娃娃了,而是現在的這個林夕諾!您看她現在多健康,活蹦亂跳得跟個小鳥似的!”
太後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大,臉上的冰冷也愈加濃烈。
“你們姐妹倆不是素來不和,今天怎都跟變了個人似的……”後面的話太後沒有再說,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室內立時陷入了沉默,沒有人再言語。林夕諾斂住笑容,擡起的手,慢慢放下。只有室內的香氣,還在循環着萦繞。
在這一片寂靜中,白雪憐緩然起音,聲音輕漫飄渺,恍如夢幻。
“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