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忏悔
溫瑜記得在媽媽去世後很多年裏,每次只要一想到她,腦子裏會立刻浮現出來她倒在地上,邊對自己笑着邊流血的模樣。那一幕印象太深,以至于若不看照片的話,他幾乎忘記了她正常時的樣子。而此時,面對城北也是一樣。
溫瑜呆愣愣地看着面前這個披頭散發,雙瞳殷紅且面若死灰的厲鬼。明明他還有着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輪廓,可眼神裏透露出來地煞氣,卻讓他找不出半分面熟的感覺。溫瑜徹底害怕了,怕是那雙曾讓他愛不釋手地,清澈明亮地,會撒嬌會委屈會溫柔地注視着他的雙眸,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溫瑜想着垂下了眼。他知道城北肉身破碎已無法言語。而正當他要開口時,卻忽然感到一股力氣掐住他的脖子,将他猛地提到了半空中。用力之狠讓溫瑜瞬間有了種要斷氣的感覺,他本能地掙紮了起來。然而下一秒就被這股力氣甩了出去,直直地撞向對面的窗框,随後撲倒在地。溫瑜蜷曲在地上,拼命地咳嗽了起來。餘光中,他看到那道虛影朝自己走了過來。溫瑜拿袖子擦了下嘴角,接着把着窗棱,艱難地站了起來。然而還沒等他站穩,便又像被人從身後狠狠地踹了一腳似地,踉跄着向前跪趴在地。溫瑜覺得渾身宛如炸裂般疼痛起來,他用力喘着粗氣,手肘撐地,慢慢地弓起身子。
“城北,你可以弄死我,随便怎麽弄我都沒意見。但至少,至少讓我解釋一句,”溫瑜閉了閉眼睛,有氣無力地搖頭道:“城北,我沒有說過,讓羅修除掉你這句話。從來沒有,真的沒有。但是對不起,訂婚的事,我騙了你。對不起,城北對不起。。。”他低着頭,痛哭流涕地忏悔道:“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你變成了這樣。對不起,是我背叛了你。我當初在決定進公司時,是真的只要報複溫德才。但是在進了公司後,在得到了很多很多,我曾望塵不及的權力和物質之後,我就利欲熏心了。就想得到更多更多的東西,想彌補我自己過去的損失,想過高人一等的生活。以至于後來我越來越貪得無厭。還讓你做了那麽多損陰德的事。我知道你會因此損陰德,但是我為了往上爬,還是讓你去做了。其實訂婚的事,在你上次回冥界之前,我就已經答應溫德了。因為他允諾,會在訂婚後把公司讓給我。城北對不起,我貪圖欲望背叛了你。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對不起。城北,我對不起你。”溫瑜握緊拳頭,捶着地放聲大哭起來。
忽然間,他又被那股力氣捏着下巴仰起了頭。溫瑜已哭得什麽都看不清了。他絕望地閉上眼等待城北處理。然而此時,肩頭卻傳來一陣劇痛,像是被動物鋒利地犬牙撕咬住了似的。溫瑜疼得全身痙攣般地顫抖起來,他死命地攥緊拳頭,任憑城北發洩。沒一會兒,就聽到了耳邊城北沙啞地鬼哭聲。這哭聲仿佛壓倒了他最後一根神經,溫瑜再也支持不住了。他漸漸地覺得意識開始飄忽起來,似乎連痛感也慢慢地消失了。溫瑜手心一攤,僅存地那點兒力氣也瞬間消失于掌間。随後他便一頭栽到了地上。
高棠道長正坐于門外誦經時,只見陣臺上的葫蘆忽然快速晃動了起來。于是便停下來說道:“收了。”接着就見一縷元氣從門縫間飄出,被收進了葫蘆裏。随之葫蘆便靜止不動了。高棠道長拿過瓶塞将葫蘆嘴塞住後,便起身對樓下默默等待的喬橋和樊海喊道:“喬喬,樊施主。已經結束了,你們上來吧。”
兩人聽後,均是一愣,随即争先恐後地跑了上來。
“師父師父,城北哥呢?已經被收起來了嗎?”喬橋撲上來抓着他的胳膊問道。
“道長,道長,麻煩問一下,我現在可以進去找我朋友了嗎?”樊海也焦急地問道。
“已經收起來了。”高棠道長點了點頭,又對樊海說道:“可以進去了。只是屋裏太黑,您當心着腳底下。最好是能拿個照明的東西。”
“哎哎哎。”樊海立刻掏出了手機,打開照明燈後便沖了進去。一進去便他喊道:“卧槽,這麽黑,我他媽要瞎了。。。溫瑜,溫瑜,卧槽你醒醒啊,醒醒啊,你別吓唬我,溫瑜你沒死吧?!”
“溫施主沒事兒,他只是暈倒了。”高棠道長沖屋裏喊了一聲後便對喬橋說道:“你去幫幫忙吧。為師先回道觀,讓小童們收拾出間廂房來,你跟他們說,今晚就留宿在這兒吧。等明天溫施主醒來後,我還有事情要交代。”
“知道了。”喬橋點點頭,又問道:“師父,那咱們什麽時候去冥界?”
“快的話明晚就動身,”高棠道長搖了搖小葫蘆,說道:“這小鬼佬精元脫體已有幾日,也不能再多等下去了。”
次日,當溫瑜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時已是傍晚時分。他睜開看,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暮色出了會兒神,随之又想到高棠道長的囑咐,便強撐着支起了身子。
“卧槽,你醒了啊。”樊海見狀連忙扔下手機湊過來扶着他,說道:“慢點兒,慢點兒。你這肩膀頭還有傷呢,我剛給你換了藥。”
溫瑜扭過頭看了眼被包紮好的傷口,嘆氣道:“這是城北咬的。”
“我知道。要說那哥們兒牙口可真好,咬了那麽深的倆血窟窿,看着就滲人。”樊海坐到床邊,細細地打量着溫瑜的臉,又說道:“溫瑜你知道麽,就你現在的樣兒,不用化妝直接就能去演喪屍了。你這兩天摔摔打打的,估計身上得不少傷了。等咱們下山後,哥給你找地兒好好補補。”
“我沒事兒,放心吧。”溫瑜虛力地指了指屋門,說道:“樊海,去幫我叫老道長過來吧。他之前說過有事要交代我。”
“行,我馬上去,你先坐好了。”樊海說着便跑了出去。沒一會兒,高棠道長便和喬橋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溫施主,您醒了。”高棠道長不等他問便主動說道:“放心吧,城北怨氣已解,精元已經被貧道收起來了。”
“那就好,”溫瑜閉上眼點了點頭後又連忙說道:“道長,謝謝您,謝謝您幫我救了城北。要不是您幫忙,我連個忏悔的機會都沒有。還有道長,您昨晚說過有需要我替城北完成的事,還不讓我告訴他。那到底是什麽事兒,您盡管跟我說吧。為了他,無論什麽事兒,我都願意去做。”
“溫施主您客氣了,行善積德本就是貧道該做的。”高棠道長慢悠悠地說道:“貧道要請您替城北做的事兒,就是替他重造內丹。換句話說,就是替他積回那十幾年的陰德。他先前因邪魔侵蝕而精元受損嚴重,即便能重塑肉身,但身體素質也無法與先前相比。所以就算他願意再重修陰德,若想要達到之前的水平的話,恐怕至少得花個二三十年才可以。也就是說,您怕是得等到四五十歲左右,才有機會能再見到他了。”
“啊?!”溫瑜一聽,眉毛都擠在了一起。他抓着高棠道長的袖子,急切切地問道:“道長,那如果我替他積陰德的話,是不是就能快點兒了。”
高棠道長點了點頭,說道:“是的。因為您是凡人,凡人的地位本就比陰鬼高。且若能在陽間替他行善積德的話,那必定事半功倍。如果您做得好的話,最快只要四五年內丹便可修煉成型。只是,修陰德本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您必須要有恒心。日行一善雖說的容易,但其實很少有人能真正堅持下來。其次是要專心。從您準備開始的那天起,以後每晚都需要為他誦經并抄寫經書。這個最影響內丹靈力的。也就是說,萬一您中途走神兒了的話,會直接影響到他以後在世間的活動能力。先前貧道之所以不讓您告訴他,也是擔心他一旦知道的話,再排斥抗拒就麻煩了。溫施主,貧道該說的都已經說了,至于您能否再見到他,何時再見到,他能否重新适應世間的生活,可就全靠您自己了。”
“我明白,我一定會努力的。”溫瑜嘆氣道:“我欠他太多了。別說積陰德,就算拿我的命去換都行。”
“這話言重了。若您在為他積陰德的同時,自己也能悟出些什麽的話,也算是一舉兩得了。”高棠道長起身說道:“貧道今晚會帶喬橋去冥界。估計得一周左右才能回老君洞。這段期間您可以先做着計劃,待貧道回來後,會告訴您具體該如何去做。好了,現在先不打擾您休息了,貧道去準備一下。”
喬橋聽後剛要起身,溫瑜連忙說道:“喬橋,不好意思,我可以耽誤你兩分鐘時間麽?”
高棠道長拍了拍喬橋的肩膀,便徑直走了出去。
喬橋看都不看溫瑜一眼,只冷冰冰地問道:“溫施主,您找我有事兒麽?”
溫瑜垂下眼,輕聲說道:“喬橋,我知道我沒臉跟你要求什麽。只希望你能幫我照顧好他。。。。”
“溫施主,您客氣了。”喬橋飛快地打斷了他的話,“我當然會照顧好城北哥,不過不是幫您的忙。別忘了,您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是是,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溫瑜連忙點了點頭,又說道:“喬橋,其實我還有件事兒想跟你打聽一下。就,就之前你說的城北給我換藥的事兒。他當時當掉的是什麽,在哪裏當掉的。我想去問問還能不能再贖回來。”
“沒用了。他當時是在城隍廟當掉的。而且是死當,現在早不定被誰買走了。”喬橋沒好氣地回絕道。忽然間他又想起了什麽,于是冷笑了一聲,接着說道:“對了溫瑜,你知道城北哥在你生日那天,準備了什麽禮物要送你嗎?”
溫瑜看着他,迷茫地搖了搖頭。
喬橋沉下臉色,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原本要送你的是一枚刻了你倆名字縮寫的男士對戒。然而諷刺的是,你當日也送出去了一枚,不過是送給你那位嬌滴滴的未婚妻!”
溫瑜聽後身體一顫,眼淚剎那間奪眶而出。
“溫瑜,你以為他的怨氣就只是因為你訂婚麽?我告訴你吧,正是你自己做過的一樁樁一件件的缺德事,才将他一步步逼成了今天這樣的。所以你欠他的又何止是十幾年的陰德而已!”喬橋說着站起來,“不過既然城北哥怨氣已解,那我再跟你秋後算賬也沒什麽意義了。咱倆的這點兒交情就到此為止吧。溫瑜,若你還尚存點兒良心的話,那未來的幾年就好好給他積攢陰德。但若你堅持不了放棄了,可別忘了我在你訂婚宴上說過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什麽。。。也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