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皇後假說

第32章

自從皇帝登基典禮的消息傳出，通往錫爾斯瑪利亞的星際航線就明顯繁忙起來。考慮到皇宮周邊最近的建築也在一百星裏以外，戈洛瑞雅禮堂——帝國皇帝一貫的登基加冕之所——觀禮臺的座位又一票難求，絕大多數人根本無法親眼觀禮。想要提高影響力，顯然需要通過別的方法。

“殿下，目前已經有三十幾家媒體向我們申請了現場直播。”菲茲·利爾——維拉斯拟任命的總理大臣，前總理大臣的兒子，一個沉穩可靠的青年——這麽說時，那些申請函正一封一封地投射在與會諸人面前，方便評價。

維拉斯一目十行地掃過去，發現它們囊括帝國、聯邦以及基本所有稍大的中立星和公國。他不怎麽情願地回憶起媒體添油加醋的強大功力，然後問：“諸位的意思呢？”

長長的會議桌邊并沒坐滿，然而人人表情審慎。

“這些太多了，“須發皆白的大法官頭一個發言，“我們并不需要一些只想博取眼球的新聞。”

又有人道：“說得沒錯。嚴謹、認真、符合帝國的本質利益，這才是現場媒體的必備品質，而且這完美地符合了殿下您的意願。”

“您不用擔心覆蓋面，殿下。如今消息傳播渠道如此發達，我們只需要把好源頭。”

維拉斯聽着，臉上沒顯出特別的表情。“菲茲，你覺得呢？”

被點名的人不慌不忙道：“我同意諸位的意見。這是帝國崛起的第一場戰鬥，我們必須漂漂亮亮地贏下來。”

衆人輕易地在這件事上達成了一致。接下來讨論的是受邀賓客的安置問題——毫無疑問地，攜帶武器或者過多的人員被視同為對新皇、甚至對帝國的挑釁。

“統一安排他們到羅萊卡衛星。”維拉斯敲板同意這個提議，“典禮開始之前，再統一接送到皇宮。”

這對帝國來說确實是最穩妥的做法，然而其中有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菲茲環視桌邊一眼，接收到無數希望他發言的目光。“按照聯邦的回函，阿爾瓦總統将要親自莅臨。”他說，不管是語氣還是态度都四平八穩，“而聯邦總統素來有專機接送的傳統。”

“那就給總統閣下安排一艘飛船。”維拉斯道，果斷跳過了“專機”是聯邦方面的專機這個潛在意義。

衆人不由面面相觑。帝國重建，最大的威脅依舊是聯邦。不管邀請多少人，聯邦總統都是頭一號需要特殊考慮的對象。他們提供一艘飛船當然沒問題，怕就怕聯邦方面不接受啊！若到時候為此發生沖突……

維拉斯自然能察覺到這種想法。“若聯邦需要借口，那他們不差這一個。若阿爾瓦覺得我們的接待配不上他尊貴的身份，那我們只能表示遺憾。不管怎麽說，我們很樂意給他提供最清晰的現場同步轉播，不是麽？”

這話說得似乎刁鑽，但又找不出毛病。除此之外，未來皇帝陛下的立場也明顯擺了出來——就算帝國戰敗，也不意味着他會對聯邦無限妥協。不卑不亢的态度是他本來有的，也會是他将來堅持的。

散會之後，一衆人等三三倆倆地離開，間或着這樣的竊竊私語——

“殿下果真不那麽像他父親，但我覺得他會成為一個好皇帝——不僅僅因為他是個極有說服力的向導！”

“确實。只要能處理好和聯邦的關系，咱們帝國就去除了最大的問題。殿下在聯邦生活多年，體會應該比咱們深得多！”

“要是早知道每次禦前會議都能如此卓有成效，咱們早該推舉向導來坐最頂上的位置！”

作為一個相當敏銳的哨兵，菲茲把這些議論都收進了耳裏。會議室很快就剩下兩人，他躊躇了一下，才問：“殿下，您剛剛說的話，當真嗎？”

“關于聯邦的那部分？”維拉斯問，不怎麽意外——雖然公衆眼裏他和西維奧沒什麽交集，然而阿努比斯衛隊三人親眼目睹西維奧孤身犯險、只為救他，有些人肯定瞞不過去。

菲茲又躊躇了一小會兒。”殿下，如果您已經有綁定的哨兵，不一定要在典禮上避嫌。”

維拉斯倒是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說。他未來的總理大臣難道覺得，現在是個公布他和聯邦總統綁定的好時機麽？”沒有這回事，“他溫和道，“阿爾瓦和我曾約法三章，但那已經解決了。”

“是嗎？”菲茲微微睜大眼睛，“反正不管如何，殿下，您要相信，所有的問題都有我們替您解決。”

維拉斯笑着點頭。兩人又對其他帝國事務交換了一些意見，他才在護衛的陪同下回書房。

菲茲目送那個纖細卻筆直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拐角，他才開口道：“你還打算看多久，阿努比斯？”

“請允許我糾正你，保證殿下的安全是衛隊長的本分職責。”阿努比斯應聲而現。他依舊穿着一身黑衣，但沒戴那副吓人的面具，一張臉顯出刀削斧鑿般的鋒角。

菲茲轉頭看他，語氣冷漠而平靜。“你在欺騙我還是在欺騙你自己？”

然而阿努比斯眼也不眨。“守護帝國皇室是我一生唯一的使命。”

真是十棍子都敲不出一句真心話，菲茲簡直要無可奈何了。“我本來想說公平競争，但現在……随便你。”他一邊說一邊轉身，“請務必把這樣的風格發揚到最後，我會很欣賞的。”

阿努比斯面無表情。想着維拉斯這時估計已經要到書房了，他不再猶豫，用最快的速度趕了過去。

在這次會議以後一周，受邀賓客紛紛抵達羅萊卡衛星。這是一個僅作招待外賓之用的地方；它不僅擁有完備的設施、周到的服務，還費盡心機地營造了人工大氣層，居住起來十分舒适。

另外，在錫爾斯瑪利亞的地面上看，羅萊卡就是輪銀月；而居住在羅萊卡上的人看回去，則會深深地為錫爾斯瑪利亞驚人的美麗所折服——

只要擡起頭，不用費力尋找角度，入眼就是帝國最炫目瑰麗的藍寶石。

西維奧剛剛下榻，就不得不被這種景象吸引住——準确地說，那種藍色讓他想起了星球主人的眼睛：晴朗，廣袤，深處隐藏着溫柔，深得連主人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他的第一條要求就是——“殿下是否有空？我希望有一次語音通訊。”

這條信息很快就抵達了皇宮。維拉斯正埋首于他那些還沒上任就堆到身上的事務，聞言愣了片刻。“接進來，”他說，下意識揉了揉額頭，“待客之道總要有。”

一開始當然是客套話，無非就是主人禮貌的噓寒問暖以及客人禮貌的感謝招待。在這之後——

“半年多了，維拉斯。”

聽見改變的稱呼，維拉斯就知道，該來的總是會來。“我對我的不辭而別很抱歉。”

西維奧等了一會兒。确信對方沒有更多的話要說，他才故意提問：“沒了？”

隔着天上地下的距離，維拉斯哽住了。這是什麽意思？西維奧仍舊沒有放棄？

然而西維奧并沒有窮追猛打。他從轉椅上站起來，走到窗邊，凝視着藍色星球該是皇宮的方向。我很想你……“而你就在這兒。”

只聽見半句話的維拉斯不明其意，但他确實再一次感到了那種似乎平靜卻暗流洶湧的感情，心尖一跳。“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

“期待我們的雙邊會面，”西維奧接得很快，“白考爾和尤尼恩都已經迫不及待了。”

通話結束，維拉斯看了看時間，一分半鐘都不到，而且絕大多數是官方用語。他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失落；但在這兩種情緒之前，他先察覺到了“雙邊會面”這個詞的暗指意義——

說真的，對他的新大臣和幕僚感興趣的到底是不是白考爾和尤尼恩？

至于西維奧，他挂斷通訊器時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不告而別是一種委婉的拒絕；他以前不接受，現在也不。為他所想要的未來，假使費些工夫、需要犧牲，那也是值得的……

“總統閣下，您有個采訪的預約時間到了，記者已經在等您。”

這提醒讓西維奧回過了神。他随手整了整原本就沒亂的衣領，轉身向會客廳走去。采訪這種事對他來說就和吃飯一樣普通，但這次注定有哪裏不同——他剛進門，鼻尖就捕捉到了一股極其清淡的松木香氣——

維拉斯？不可能吧？

聽見動靜，原本背對着大門的男人急忙站起身來。他面色白淨，架一副無框眼鏡，從頭發光澤到衣角弧度都寫滿了斯文精英這個詞。“日安，總統閣下，我是《星際先驅報》的伊熱·布蘭科。”

“請坐。”西維奧小幅度點頭。他走向記者對面的沙發，面上不動聲色，然而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宇宙中真會有兩個信息素氣味如此相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