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回煮粥,先拿你當試驗品,好不好喝?” (18)
問。
“剁了。”
他挑起眉:“剁青菜來發洩?”
我有翻白眼的沖動,至于這麽無聊嘛?“做餡料包馄饨。”
“你會?”
我直接掠過這問題不理會,開始在砧板上剁菜葉。
周亮自不會有那耐心全程關注,看了一陣就覺無聊地走開了。我剁完菜葉又開始剁肉沫,心神一恍惚,手指上傳來劇疼,不小心切到手了。
血不是一下子冒出來的,是随着口子的綻裂一點點湧了出來,我急忙去水龍頭下沖。
這時韓靜雪在廚房門口探頭進來:“小如,需要幫忙嗎?”
未等我回應,她就眼尖地發現我手指受傷了,連忙走過來,“怎麽了?是不是切到手了?”
“沒事,沖一下水就行了。”
但似乎那一刀切得有點深,只要手指一挪開水龍頭血就會冒出來。
“老二,你來一下。”韓靜雪揚聲而喚。
周亮不耐煩的聲音從廳裏傳來:“幹嘛?”
我想阻止韓靜雪,但已經來不及了:“小如切到手指了,你找找看有沒有醫藥箱。”
小核桃聞聲第一個好奇地跑過來,看見我手指上的血後眨了眨眼,竟突然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這一變故把我跟韓靜雪都吓到了,韓靜雪驚喊着去扶小核桃,卻見孩子眼神迷離、臉色蒼白,有暈厥的跡象,我心中一動,脫口而問:“他不會暈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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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靜雪一碰到兒子出事就沒了主意,慌亂地搖頭:“不知道,以前從沒有過這情形。就是偶爾醫院檢查驗小血時他都哭鬧不止,我們給遮住了眼睛的。”
周亮聞聲過來,一看裏面情形也面色變了,二話沒說跑過來抱起了孩子往外沖,甩下一句:“去醫院。”
是我開車送去醫院的,韓靜雪在後座抱着迷迷瞪瞪出冷汗的小核桃一個勁的抹眼淚,懊悔自己怎麽從沒留意過孩子這方面。周亮也很煩躁,又不好數落自己嫂子,只得來責怨我:“你怎麽回事呢?剁個菜也能把手指切了的?一個女人,都不學點廚藝的嗎?”
我心頭存氣,但不想發作,這時候先給孩子看病最重要。
醫院兒科門診永遠都是排不完的隊伍,我跑去跟護士臺說明了情況,總算護士酌情将我們的號放到了最近的一位。很快語音播報周靖赫的名字,我們帶着小核桃進了醫生辦公室。
一番問詢情況後,醫生責備家長怎麽如此不當心,孩子暈血就該避忌開的。又說如此情形對于孩子而言十分危險,立即開了葡萄糖靜脈注射,并且安排至病房平躺了吸氧。
等終于安定下來後才覺手指揪心的疼,低頭而看,傷口處血已經凝固住了,但因沒有處理而看起來很猙獰。我退出病房了翻找手機,發現出來匆忙手機也忘拿了,也不知道周瑜回去了看不見人會不會打電話。
聽見病房裏韓靜雪在跟周亮商量要不晚上就住這了,可随時觀察小核桃有沒反複。言辭間表示等小核桃好了後要做個徹底而全面的身體檢查,周亮出來時撞見了我,嘀咕了句就擦身而過。雖講得很小聲,我卻聽得清楚,他說:怎麽撞上你就沒好事的呢。
諷涼而笑,還真的是,就這幾天的功夫孩子已經進出醫院二趟了。
是我跟她們八字對沖呢,還是該就是我來負這個責?
小核桃在吸氧以後就恢複神智了,只是看見我時露了怯意,目光不敢再往我手指亂飄了。
韓靜雪見狀提議讓我先回去,說只要她跟周亮在醫院就行了。我沒堅持,确實也沒必要都留在醫院陪護,走出急診病區時我只是随意的一瞥,卻驀然而愣。
竟然看見衛萊了。
她排在等候挂號的隊伍裏,低着頭心事重重的樣子,并沒有看見我。前面的人挂完號走了她也不知,還是身後的人提醒了一句才回神過來,立即緊随隊伍向前邁近兩步。
不過是無意義的邂逅,我沒有必要走過去。
轉身,大步而離。
開車回到家中,推門時見燈敞亮着,原本心頭還一喜,卻發現一室冷清,是我們離開的時候匆忙沒有來得及關燈,就連廚房的砧板上還留了血跡沒有擦去。
心頭沉了沉,周瑜還沒回來?
從卧室找出手機翻了翻,上面沒有一通未接電話,也沒有短信。
有一種疼是你不去注意不覺得,等你感受了就抓心撓肺地疼。我現在手指就是這種感覺,食指外側的刀口有兩公分那麽長,當時是直接橫切上去的,在醫院時原本可以消毒處理下,但心裏存了事也沒想起來。
翻找家裏的櫥櫃,也不知道周瑜有沒有備用醫藥箱的。最後在鞋櫃的最底層找到了,裏頭東西還算齊備,當碘酒擦上去的一瞬,我疼到倒吸涼氣,躺在沙發裏捂着手指踢腳都化解不了那揪心的疼。只得咬牙忍受着那陣疼過去了再去拿紗布包,包着包着忽然鼻中有了酸意。
我用另一只手翻找周瑜的號碼撥過去,等了有半分鐘那頭才被接起,卻聽見手機裏很聒噪,而周瑜還在跟身邊的人說話。過了片刻他才在那頭詢問:“喂?賈小如?找我什麽事?”
我默了一下,“你還在忙嗎?”
“是啊,一個化工廠爆炸了,很棘手,還沒查到爆炸源頭,已經發生過二次爆炸了,我們有兩名消防同事都犧牲了。”
心頭抽了下,不禁緊張起來:“那你有沒有事?”
“我沒事,我只是維持現場秩序。”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落寞,“賈小如,當時我是看着那兩名消防同事進去的,只聽見一聲轟然而響,火光沖天,他們沒有再出來。”
他還想再說什麽,身邊有人在喚便匆匆挂斷了電話。
握着手機僵坐了好一會,我突然感到害怕起來。他離危險竟是這麽近,假若那二次爆炸的時候他剛好也進去幫忙了呢?是不是這會我連跟他講電話的機會都沒有了?
第一次審視,周瑜這份工作是不是真的不那麽合适。
94.指傷
獨自一人在家本沒有心情弄吃的,但想周瑜半夜回來可能會餓,還是去廚房把餡料給弄好了又包了幾十個馄饨儲藏在冰箱裏。
夜裏輾轉反側都睡不着,一聽到外頭傳來動靜就立即起了身。周瑜看見我從卧室出來驚異而問:“你怎麽還沒睡?”我先将他從頭到腳打量了遍,才暗松了口氣回說聽見聲音醒了。
一邊替他把羽絨外套給拿去挂起來,一邊探問化工廠那邊的情況。
他說火已經全部被撲滅了,工廠留守職工也都被疏散走了,明天還有後續事宜要去處理。
我看他渾身疲乏,催促他先去洗個熱水澡。自己則去廚房拿了馄饨出來煮,但等我煮好馄饨端出去時竟見他歪倒在沙發上已經睡着了。
走近到他身邊,看他頭發都還濕漉漉的,睡衣微敞露了半片胸膛。
大冬天的即便是開了暖氣,睡在客廳也不合适。伸手去推他,沒料用了受傷的那只手,手指頓生撕裂痛感,我倒吸着涼氣甩手。
周瑜也沒睡實,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我立即将手藏到了身後對他道:“給你煮了馄饨,吃點再睡?”他沒察覺我的異樣,目光落到茶幾上的盤子後,強撐着坐起身開始吃了起來。
看樣子他是真的餓狠了,呼啦呼啦吃的很香。
乘着他吃馄饨時我拿來吹風機給他吹頭發,手指傷了有時候真的很不方便,抓握吹風機會疼,理他頭發時又把紗布給弄濕了。
但這些周瑜因為背對着都沒發現,就是吃完了馄饨回房去睡覺也都沒留意到我被白紗包紮的手指。我把盤子放進水槽後,直接将濕了的紗布給解開了,發現那道口子又裂開了,血隐隐在滲出,而且傷口周圍似乎是感染了,紅腫的厲害。
想到又要用碘酒消毒,心頭就惶然。
去卧室門口看了眼,周瑜已經累得一動不動地倒在床上睡着了。我把醫藥箱又拿了出來,用棉簽蘸了碘酒幾度猶豫都下不來手,最後一咬牙閉了眼睛不管不顧地塗上去。
疼自不必說,哪怕有過一次經驗,可碘酒撒上去的那一瞬的疼還是揪心裂肺。一下沒忍住,眼淚沖了出來,這輩子因為怕疼哭只有是小時候吧。
忍過一陣後覺得有些不對,好像有液體在順着手指而流,睜眼一看,發現自己的食指正在汩汩流血,血珠都滴到了地板上了。怔忡了兩秒,立即抓了紗布摁住傷口,但好像這回又血流不止了,紗布一塊塊染紅了再換。
“你在幹什麽?”周瑜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把我給吓了一跳。
等我驚轉回身時,他的視線穿透而過,看見了茶幾上染紅了的紗布,眸光一沉,快步走了過來。到跟前,他瞪着我還被紗布包着的手指,“怎麽回事?”
剛剛是因為疼而控制不住眼淚湧出眼眶,這時候卻因為鼻子一酸沒忍住。
周瑜慌了,一個箭步繞到我跟前,抓起我的手就扯開了紗布,“什麽時候傷的?怎麽不和我說?該死的,怎麽會流這麽多血?不會是傷到血管了吧。”
他來拉我,“走,咱們去醫院。”
我不肯,拽着他的胳膊搖頭:“從醫院回來還沒多久的。”
“你去看過醫生了?醫生怎麽說的?怎麽沒給你把傷口止血好?”
遲疑了下,還是道出了事實:“去醫院不是看我手指的傷,是小核桃看見血後暈血了。”
周瑜顯然沒料到還有這樁事,回頭看了眼客房,滿臉疑惑地回望過來:“到底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啊?”
我給他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他聽後的反應是愠怒而問:“他們就沒一個人管你的手傷了?”沉默以對,在那種情形下我哪可能去跟個孩子搶關注,而且畢竟他們不是周瑜。
“不行,你這手指還是必須得去醫院包紮,讓醫生檢查下是不是傷到血管了,否則怎麽一個刀口能流這許多血的。”周瑜強勢做了決定。
再回到醫院我都感到無力了,最近與這特別有緣是嗎?一天裏要跑上兩趟的。
周瑜讓我在旁邊等着,他去給我挂號。夜間人很少,很快就輪到他了,挂完號我們正要往裏走,迎面走來一熟悉身影,當看清是周亮時我身邊人影一閃,周瑜竟沖了上去。
周亮不防備,被周瑜一把推到了牆上。
“老三,你又發什麽瘋?”
周瑜不見到人還能壓住脾氣,一見他家老二就壓不住了:“我發瘋?你TMD是個男人不?家裏女人小孩都出事了,你就管了小的不管別人了?”
周亮反應迅速地來看我,諷涼了聲開口:“原來又是為了你。”
周瑜:“你還好意思怪賈小如?她手指都快斷了!”
別說周亮驚住了,就連我也是一愣,周瑜這說得未免有點太誇張了吧。但聽他恨恨地道:“老二我告訴你,我老婆的手指如果有個什麽不好的,這筆帳我一定算在你頭上。”
話落就回轉身過來拉起我就走,留下一臉錯愕的周亮在原地。
等走出一段路我拉了拉周瑜衣袖,“你幹嘛要騙他啊?”
他哼了聲,“故意的,誰叫他不管你來着。”
我也是無語,這時候去騙周亮有什麽意義?他還能因為這內疚啊?
醫生那邊看了我的手指後,說确實傷到血管了,不過也沒別的法子,只能止血治療。開了單子後周瑜跑去付賬拿藥,回頭醫生還是拿了碘酒說要消毒了才能上藥。
我見着那東西都怕了,擦上去的時候咬緊了牙關才沒讓抽氣聲出來,可疼是真的疼,指尖火辣辣的燒灼感能疼出眼淚來。
背上多了一只手掌,是周瑜的,他在輕撫着我的背。
我擡起頭,看見他的視線凝在我的手指上,眼神露着心疼。心頭慰暖,不至于矯情地說有他的關心就不覺得疼了,但有個人是真的心疼自己的,而這個人又是周瑜時,至少撫平了我這晚起伏不定的心緒。
醫生為我上完藥再包紮好後,交代不能碰水,一天換三次藥,頭兩天極有可能會感染,要注意清潔衛生。意思就是——碘酒消毒不能少。
周瑜聽得特別仔細,什麽時候要換藥,換哪種藥都問清楚了。回頭走出醫生辦公室時,他蹙着眉頭說:“早上和晚上的藥都我來換,中午的話你在單位找同事幫一下忙。”想了想又覺得不好,“賈小如,要不你請幾天假吧,等傷好了再去。”
我橫他一眼,“你真當我是斷手指啊,哪有手上切了道口子就請假的。”
“但是你剛也聽醫生說了手指不能碰,你去單位總有磕碰什麽的,萬一再裂了血管呢?”
“沒那麽容易再裂吧。”
正邊走邊說着話,看見周亮站在急診樓的門前,正朝這處張望着。看見我們出來又立即假裝無意地扭過了頭,周瑜嗤笑了聲,環着我的肩繼續往外走。
經過周亮身邊時他還故意側了下身,避免與之擦肩。待我們走下臺階時,周亮在後忍不住開口了:“诶,老三,那個……小如的手指怎麽樣了?”
餘光中看到周瑜的嘴角彎起了,卻重哼出聲了說:“血管斷裂,血流不止,很可能這根手指就殘了。”我一頭黑線冒出,一道血口居然能被他說得這麽嚴重,關鍵是周亮還信了!
只聽腳步挨近,周亮走至臺階下,眸光驚異地看着我被包紮好的手,“怎會這麽嚴重?”
周瑜冷笑:“怎會如此嚴重?這問題我也想問你呢,當時你是在場的,難道就沒看見賈小如手指血流不止?小核桃暈血這事确實不能馬虎,可這責任該是賈小如背的嗎?她傷了手指還送你們來醫院,卻從頭至尾沒人過問她的傷。要不是晚上我看她怎麽不進房睡出來找,看見她一個人在含着眼淚用紗布裹着滿是血的手指,還不知道出了這麽多事。”
我在旁邊聽着暗暗吃驚,剛才跟他講述事情經過時并沒提及周亮對我的态度,可他卻都推斷出來了。總以為他沒那麽細致,卻發現他其實很敏銳,有些東西不說不代表他看不出來。
周亮的神色變了幾變,目光閃爍地轉開視線,卻在周瑜拉我要走時忽然開口:“是不是看看有沒有辦法彌補?”周亮的語氣裏還有別扭,卻是真的在想辦法:“如果這邊醫院看不好,可以去美國治療,我認識兩個骨科和外科的醫學博士,如果過去治的話我立即聯絡他們。”
周瑜的回應是——“消停一些吧,美國的月亮不見得比中國圓。”
周亮臉色變得鐵青,氣得胸口起伏,但怒瞪了半響最終也沒說什麽,只掉轉身怒走。
95.避不開
回去的路上我問周瑜這樣瞞騙好嗎,但凡周亮有心只需要去醫生那一問,就能知道實際情況。可周瑜卻說:“讓他問去呗。我哪句話騙他來着了?你的手指是不是血管裂了血流不止?如果不是我出來發現,以你那種折騰法你這手指遲早得殘。”
“……”我竟無言以對。
這樣一來一回折騰,到家都快淩晨五點了。我看周瑜的眉眼間有着明顯的疲意,今天白天他其實還有事要忙,現在躺下怕是也不能睡太久。
幾乎沾床他就睡着了,卻不忘把我受傷的手給摁在外側,防止我動到傷口。
我往他懷中靠了靠也閉上了眼,睡得迷糊時好像聽見有語聲鑽進耳裏,實在太困沒睜得開眼,胡亂應了那聲音什麽話就又昏昏沉沉睡過去了。
醒來時周瑜已經不在身邊了,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一看時間,竟已經是中午了。
驚坐而起,怎麽睡這麽沉?翻開通訊錄找肖東的電話打過去,卻聽那頭肖東驚訝而問:“你家周瑜早上不是已經給你請過假了嗎?怎麽,要銷假來上班?”
默了一瞬,我說:“今天就不過來了。”
肖東笑了聲,不置可否地道:“小如,近來你請的假有點多哦。”
頂頭上司都如此發話了,我只得回應:“那我下午過來。”
本來以為家中就我一人,所以穿着睡衣就走出了卧室,卻沒料看見周亮坐在客廳的沙發裏,聽見這邊動靜轉頭看了過來。
我立即退回了房間,換好衣服并且梳洗完再出來時周亮已經坐在餐桌邊,他說:“過來喝湯吧。”挑了下眉,我走到桌前看見電砂鍋內盛着濃稠的豬肝湯,裏頭似乎還飄着雞肉沫。
知道他的手藝,這麽搭配自有他的一番道理。
正要伸手去舀湯,但手指碰到碗就看見白色紗布包裹,想及昨夜醫生的囑咐,還是縮回桌下。打算就用右手單手去舀,沒料碗被周亮挪走,他目不斜視地拿了勺子舀起一大碗豬肝與雞肉沫推到了我的面前。
“謝謝。”我道了聲謝就埋頭喝湯。
不得不佩服周亮的廚藝,雞肉味道沖淡了豬肝的腥味,湯汁又有雞湯的鮮。雖然豬肝可能因為熬的太久而有些老,不過不影響口感。
“沒買到鵝肝,就先用豬肝熬湯了,下午我再出去找找食材看,晚上做鵝肝清湯。”
我手上頓了頓,咀嚼掉口中的食物擡頭,“這個湯就很好喝了。”
鵝肝哪有那麽容易就買到的,基本上都被酒店給預定走了。
周亮的視線掃過我的左手,遲疑而問:“你的手指真的會殘廢嗎?”
從他的表現看,似乎他對這事很在意。我不想拆了周瑜的臺,模棱兩可地回道:“醫生說要過段時間才能看出來。”
周亮默了半響,低語了句:“過年這段時間我下廚,你就別動手了。”
這算是……變了方式的道歉嗎?
午後走出門去上班時,我覺得周亮這個人有時候還挺可愛的。
本想開車的,但看了眼包紮得嚴嚴實實的手指,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掌控方向盤時總有不注意的時候,假如磕碰到再裂了傷口會很麻煩。
打了個的士,五分鐘就到了。
先去肖東那邊報了個道,他眼尖立即發現我手指上包着紗布,詢問怎麽了。聽我說是在剁菜時切傷了手指,一下就笑了:“不是我說啊賈如,你是不是該去報個廚藝班學學了,切菜都能切到自己手的?今早上你家周瑜就是為這給你請假的吧。”
“我廚藝怎麽了?基本上不複雜的菜都能做,當時就是沒留神切到而已。”
肖東悶笑出聲,毫不客氣地嘲諷:“就吹吧你,也只有你家周瑜會因為手指被切到這麽點小事而如此緊張。行了,本來還打算讓你把近期的案件整理一份資料給我呢,你這手指怕是連鍵盤都敲不了,你拿這份陳氏有限公司的經濟糾紛案資料先去看吧,年後應該就開庭了,我安排的負責人是你。”
我接過文件點了點頭,就轉身出去了。
陳氏的案子其實并不複雜,就是與另一家公司本身有合作往來,但那家公司一直拖欠他們的貨款長達三年,于是陳氏一怒之下申述法院,走法律途徑來索要這筆貨款。
基本上只要相關經濟往來證明齊全,這個案子我是有把握打贏的。
慶幸傷的是左手,不至于連握筆都不能。我拿了筆在資料上作批注,回頭要去陳氏跟進的重要點,正埋頭工作中聽見玲玲從外頭回來了,在原地蹦跳喊着好冷。
再有一周就過年了,南方的天氣确實陰冷無比。
玲玲看見我立即走了過來,咋咋呼呼地問:“賈律師,你上午怎麽沒來啊?”
“家裏有點事,請了半天假。”
玲玲看了眼我桌面上的文件,“看陳氏的資料呢?你倒好,這案子給拖到年後處理了,這個年可以輕松過了。哪像我們二組的,那起離婚案給提到年前開庭了,這不大冷的天我還得出去審查具體情況。”
心漏跳了一拍,我不動聲色地問:“哪起離婚案?”
“還能哪起啊,就是之前男女雙方争搶孩子撫養權的那起了。現在男方不願意等到年後,必須得在年前開庭審出一個結果來,這不,上午男方父母還來咱法院了,提供了一些資料,我又跟着一塊去了解細節了。”
我頓了一下,“是吳覓與衛萊的那個案子嗎?”
“咦?賈律師,你還記得男女雙方名字啊。”
讪讪而笑:“聽你提多了,就記住了。”
玲玲嘆了聲氣,“我估摸着這案子女方得輸,一來男方有錢,經濟穩定,二來今天男方父母提供的證據可能對女方很不利。”
“提供了什麽證據?”
“一段他們家中的監控錄像,視頻裏呈現的母親對孩子似乎并不親膩,都是保姆在帶小孩,而母親在旁邊什麽都不管。我真沒想到這位媽媽是這樣的人,看她那般想要孩子還以為很愛自己的兒子呢。”
想起之前吳覓給我說的關于他跟衛萊的事。這個孩子是做試管嬰兒懷上的,當初衛萊很是受了許多苦才好不容易将這孩子生下來,可因為産後抑郁對孩子很疏遠。這可能就是玲玲所說的視頻監控裏呈現情況的原因。
玲玲對衛萊的改觀我不予置評,婚姻背後的事總有不能為外道的東西。
等玲玲走開後驀然想起昨晚在醫院看見衛萊的事,沒有妄自揣測她看什麽病,幸災樂禍也不至于,但和她中間橫隔着老爸,要讓我對她改觀可能很難。
所以肖東是對的,這個案子我能避多遠是多遠。
只是我想避,卻避不開。
尤其是當開庭時間确定在下周一上午後,無可避免的先後看見了衛萊與吳覓過來法院。
中間還有個小插曲,周瑜見我不肯請假,又不放心我自己換藥,于是中午專程趕過來陪我一同吃飯,順帶着換藥和紗布。
這天午後,我們往法院回走,周瑜邊走邊說着他這兩天忙的那化工廠的事。據說是有人違規操作導致化學氣體洩漏,從而導致爆炸,已經有相關部門參與進來調查。
他仍然比較遺憾那兩位犧牲的武警戰士,都屬于他管制下片區的,他打算找機會去戰士家中慰問親屬。我默默聽着,正想問他什麽時候去,目光随轉間看見路邊停靠的出租車裏走下一女子,眉宇下意識地一蹙,話頓在喉間。
周瑜也看見了,腳下緩了步子。
而女子轉身要往法院走,側了頭就看見了我們。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衛萊。
上一次三個人同時碰面,是在我父親的墳頭,我像個瘋子一般歇斯底裏地把她趕走了。而今,站在法院門外,我理智清醒,心思沉靜地看着衛萊走過來。
“阿瑜,我拜托你的事有跟賈如提嗎?”
靜默中聽見衛萊如是問周瑜,我側轉過眸看身邊的男人,他面色不像剛才那般輕松,眉眼間多了疏離和清冷。對衛萊的提問只淡淡回了句:“沒提,你們的事別扯上她。”
“可是我真的找不到人幫我了,吳覓那邊突然把案子提到年前開庭,打得我措手不及,原來那律師對這案子一點把握都沒有。”
“衛萊。”周瑜冷沉了語聲打斷她,“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覓子會任由他父母來主導這場官司?”衛萊眼神一黯,低下頭輕聲回:“還能為什麽,他不過是……不愛我了。”
我的腦中閃過那日見吳覓的情景,不愛了嗎?那眼中難掩的疼痛又是為了誰?
衛萊又道:“我已經失去了這段婚姻,不能再失去孩子了。”
96.婚姻破碎的借口
周瑜剛要說什麽,眸光一劃頓停住,路邊緩緩停靠過來一輛黑色奔馳車。我看到衛萊也扭頭過去看了,卻面色大變。心有所悟,果然見車門被推開最先走下來的人是吳覓,緊随而後車門下來一對中年男女,怕是吳覓的父母了。
今天是周五,周六周日兩日法院不對外辦公,即使年底要總結也只針對內部加班。而下周一上午就開庭了,所以雙方都趕在今天來法院作最後準備。
我們三就站在醒目處,吳覓自是不可能看不見。目光落至這處就先沉了沉,視線最終還是定格在衛萊的身上。不過吳母見到這處後立即拉長了臉,語氣不善地開口:“有人看來比我們都還急着來法院呢。”吳父只冷掃了眼便沉聲而道:“我們進去。”
但在二人往法院內走時,吳覓突然說:“爸媽你們先進去,我一會進來。”
這下吳母更不中意了,回頭就對吳覓喝問:“你留在外面幹什麽?對那個女人還不死心嗎?我可是醜話給你說在前頭,誰要是想來搶我孫子,門都沒有!”
“媽。”吳覓蹙緊了眉頭,臉色很難看地道:“我只是跟周瑜和……和賈律師說兩句話。”
吳母又朝我們看了一眼,顯然是認識周瑜的,語氣稍微收斂了些:“你們要講話等把事情處理了再說也不遲,跟肖檢察官約好了下午一點面談的。”
“行了,咱們先進去吧,讓阿覓跟他朋友處一會。”吳父終于開口。
具體吳覓家是什麽情況我并不太清楚,只知道他父母經商的,家中很富裕。而吳父的氣場很強,一說話吳母便不多言了,兩人先一步走進了法院。
吳覓走過來,越過了衛萊到我們跟前,他問周瑜:“老大你怎麽也在這邊?”
“過來找賈小如的,她弄傷了手。”
吳覓聞言低眸掃了眼我的手指,嗤笑出聲:“老大,你會不會太大驚小怪了點?”
周瑜怼了回去:“誰大驚小怪了?你是沒看到她當時血流不止的傷口,跟斷了似的。”
有些無語,我這傷到他嘴裏是越來越誇張了。
吳覓比較了解他,不客氣地嘲諷:“但凡賈如身上有個缺失,哪次你不是跟天塌了似的。”
“別盡顧着埋汰我,你還不是一樣。”周瑜的一句話把氣氛拉回到凝滞,我看見吳覓的神色頓時變冷下來。周瑜肯定是故意的,打從吳覓出現的一刻起,衛萊就像座雕像似的杵在那一動不動,也不擡眼,徑自埋着頭,而吳覓很明顯在有意忽略她。
依舊是周瑜打破沉寂:“既然你們都在了,就面對面地說清楚吧。”
吳覓嘴角扯了自嘲的弧度,語氣裏多了蒼涼:“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現在還有什麽可說的,星期一法庭上見吧。”
衛萊渾身一震,驚擡起頭看向吳覓背對的身影,眼神中露出哀戚,“阿覓,你真這麽恨我嗎?”吳覓沒有回轉身,目光從我們身上抽離了聚焦在無名處,“我不恨你。”
“那你為什麽連一絲餘地都不肯留給我?難道除了走上法庭,我們之間真的沒有別的選擇了?”衛萊腳下無意識地走近一步,目光盈盈似有淚要落下。
而吳覓卻突然擡步而走,擦過她的肩膀時只留下一句——
當你發現時間是賊了,它早已偷光你所有的選擇。
看着吳覓挺直了肩背往法院裏一步步走時,我忽生出傷感了。他的那句話裏包含了多少無奈與遺憾,言外之意,他跟衛萊之間辜負了時光,再難回頭了。
就在吳覓要踏進法院門的一瞬,衛萊才好似如夢初醒,步履慌亂地追了上去。
确實,她如果想要贏這場官司,唯一的籌碼只有是吳覓。
我看周瑜神色沉郁,忍不住詢問:“你對他們這事怎麽看?”
他朝我挑起眉,眼神疑惑:“你怎麽願意管了?不是一直都很排斥衛萊嗎?”
“一碼歸一碼,我會公私分明的。這起案子在我們法院開庭,難免會有碰面的時候,倒是她剛才提到拜托你的事,怎麽跟我有關了?”
周瑜默了下,沒隐瞞:“她想找你幫她打這場官司。之前她不知道你在法院,是不是有撞見過你,然後就給我打電話想找你幫忙,我給拒了。”
“為什麽拒絕?”
周瑜看了我一眼,讪讪而道:“賈小如你別給我下套,如果我應下了,你還能不跟我鬧來着?”我皮笑肉不笑地沖他說:“我跟你鬧什麽?誰應的當然誰管到底,跟我沒半毛錢關系。”周瑜故意做作地抖了抖,“你還是別這麽笑了,慎人。”
佯踹過去一腳,被他敏捷地躲開,“不跟你耍嘴皮子了,晚點來接你下班,我先走了。”
這幾天都他接送我上下班的,他樂此不疲,我也就懶得開車了。
目送他車子開走後我才返身回法院,剛走進辦公區就聽見有争吵聲,循望過去似乎是從會議室那邊傳來的。玲玲一見我進門就過來拉着我悄語:“賈律師,火星撞地球啦,居然男女雙方都在同一時間來咱們法院。聽見會議室那裏頭的聲音沒,男方母親正沖着女方在發飙呢,看樣子這是個強勢的婆婆啊。”
“誰在裏面做工作?”我問。
“這陣仗還能是誰,肯定是咱們的頭肖檢察官才能鎮得住場啊。”
肖東怎麽把吳覓一家跟衛萊都叫到一塊去了?這不是把矛盾給更加激化了嗎?
原本只聽見吳覓的母親在大聲怒斥,衛萊即使有回應也因語聲較小而聽不清,突然一聲沉吼傳出:“夠了!”來自吳覓。
我心頭凜了凜,看到辦公室裏的同事都擡起了頭看向會議室。
“你們從家裏吵到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