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菊花魚(1)
陸無一和傅弈舟方邁進樓裏,陸無一登時驚住了。
漢白玉雕花柱,玳瑁半月軒窗,紫檀案,彩錦墊,到處透着絢麗奪目的奢華。四角獸首銅爐煙氣萦繞,幽香入鼻;彩色輕紗幔賬層層遞進,迎風飄舞;璎珞珠簾垂下叮當作響;穿着素白衣裳的女子在輕紗幔帳中有序走動,巧笑娉婷,如同天外飛仙。
傅弈舟不像陸無一那般驚訝,他邊走邊四處觀察,發現這裏竟然沒有一個男人。
焚玉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離他不遠的首座上有兩名女子在互相對飲,看衣着舉止與這些女子身份不一樣。
女子越過鋪着蘭花紋氍毹的臺階,向首座的兩名女子福身:“樓主,我已将兩位公子帶到。”
這兩名女子約有二十七,八歲,看起來卻相當年輕。一人皓如凝脂,溫婉沉靜。她眼罩白紗,面若桃花,眉心點瓊花花钿;有股淡淡香氣自她身上散出,與熏香的味道截然不同。
另一人是個足以令世間男子為之瘋狂的尤物。柳葉眉,丹鳳眼,瓊玉鼻,朱唇不點而紅;舉手投足間豐盈窈窕,風情萬種。再仔細看,竟與陸無一有三分相像。
她手持一把翡翠煙鬥,目光落到兩人身上:“兩位公子請坐。”聲音妩媚妖嬈,讓人骨頭酥軟。
陸無一自認美貌天下無雙,此刻也暗嘆不已。傅弈舟有一瞬失神,目光瞥見帶路的女子引坐,他才收起神思落坐:“謝樓主。不知樓主尊姓,又是否認識我們?”
拿着翡翠煙鬥的女子勾唇一笑,道:“她是滕蘭,我是方心玉。這方圓數十裏都是焚玉樓的地方,有什麽動靜自然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她雖是笑着,而且笑得非常美,但話語間卻透着一股強勢霸道,令人不敢輕易生出亵渎之意。
傅弈舟聽懂了。他鳳眸微斂,擺出一副謙謙君子之姿:“既然兩位樓主不認識我們,邀我們來是為何故?”
陸無一就坐在傅弈舟旁邊,冷哼一聲接道:“況且我們從未在江湖上聽說過焚玉樓這個門派。”
滕蘭似乎喝多了,放下酒盞對方心玉輕聲道:“師姐,我有些微醺,先回去休息了。”說着便起身朝後面裏屋走去。
方心玉颔首,瞧向兩人答道:“焚玉樓無門無派,只是些無依無靠的女子安身立命的地方罷了。至于為何邀你們……我們不喜有外人在,所以只是想幫個小忙,送兩位公子出去。”
陸無一眼睛倏然亮起 :“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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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當真。而且我希望兩位公子出去後不要說起焚玉樓的事。”
傅弈舟拱手道:“這點樓主放心,還請樓主明示。”
方心玉将煙嘴放到唇邊吸了口,吐出一圈煙霧,緩緩道:“我們此處鮮少有人進來,若不幸誤入想離開的話,更需得等到十日後方才可以。我看兩位公子應是受傷不輕,不如趁此休養一段時日?”
她竟然能看出兩人受傷?傅弈舟頓時多了個心眼——這座焚玉樓和她們必定沒有她說的那麽簡單。
陸無一依舊不依不饒地追問:“為何一定要等到十日後?”
“到時你們自會知曉。”方心玉瞥了眼陸無一便緩緩起身朝裏屋走:“小姜,帶兩位公子去客房。”
陸無一連忙起身去追她:“你話還沒說完……”
傅弈舟拉過他:“陸教主稍安勿躁,我們要入鄉随俗。”
陸無一瞪向傅弈舟,總想撕下他這副笑眯眯的僞善面孔:“入鄉随俗是你的事,本座……”
傅弈舟依舊笑得溫潤如玉,手卻猛地一把捂住陸無一的嘴,在他耳邊輕聲道:“陸教主,請注意自己的身份。”
陸無一驚覺有一閃而過的殺氣,再看向傅弈舟時他卻還是那張笑面春風的君子臉。大概是自己錯覺吧。
那個方心玉也已經不見了蹤影,陸無一便消停下來。這時被稱為小姜的女子才開口說帶兩人去客廂。
焚玉樓裏的女子年紀大不相同,但每個人都似乎習慣了生面孔,見到他們也不顯得意外。這點也很奇怪。
從那小姜口中得知,方心玉和滕蘭是師姐妹,但滕蘭才是焚玉樓的樓主。她性子清冷,加上眼睛看不到,不怎麽愛與生人說話。方心玉雖是副樓主,但正如他們所見,焚玉樓的大小事務其實都由她來主持。
她還告訴他們焚玉樓的人不在乎外人身份,所以在這裏他們僅僅是兩位客人,沒有問姓名的必要。不過為了方便招待他們,小姜還是問了他們的姓氏。
安頓好兩人的住處,小姜又找來個會醫術的女子幫他們處理傷勢。不知不覺就入夜了。
終于不用繼續見到傅弈舟那張令人不悅的臉,陸無一認為自己能睡個好覺。不想在床上躺了許久卻翻來覆去睡不着。
短短兩天就發生這麽多事,他和傅弈舟的對決怎麽辦?難道要這樣不了了之?待十日後他們離開這裏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為免夜長夢多,他果然還是得趁早殺了傅弈舟。可如今沒有合适的時機,殺傅弈舟也不容易。況且他總感覺這裏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又一時說不上來。
萬籁俱寂的深夜,陸無一終于還是按捺不住行動了。他将長鞭收起,系上披風悄悄推門而出。想太多不是他的作風。總之先摸進傅弈舟房間,如果他睡死了就幹淨利落的殺掉他。
走廊牆上的蓮花心琉璃燈搖晃着明滅的火光,陸無一斂聲屏息向傅弈舟房間靠近。突然耳邊傳來一陣細碎的說話聲,伴着說話聲還有随風飄來的微弱血腥味。
他離傅弈舟的房間僅一步之遙,聽到後不敢再輕易走動。習武之人的耳力極好,對殺氣也有所警覺,他怕傳來的血腥味和說話聲會吵醒傅弈舟。
大半夜除了他還有什麽人沒睡?好奇心的驅使下,陸無一決定朝說話聲走去一探究竟。
這座樓宇比他們在湖上看到的實際要大上許多。越往裏走越能發現屋與屋之間曲折迂回,分不清上下,好像稍不留神就會走錯路。陸無一耳邊捕捉到的說話聲越來越近,最終在某個角落最深處的屋門前停下。
裏面的說話聲還有怡人的幽香隔着屋門清晰傳來。
滕蘭的聲音溫柔如水:“師姐你打算怎麽處置今日來的兩個人?”
燈火映射,投在紙窗上的兩道人影晃動,其中一個肩上有着數條……吐着信子的蛇?
她的手在蛇影中游動,血腥味變得更濃了:“先看看情況。兩人都生得如此俊俏,想來很讨姑娘們的芳心。”是方心玉的聲音。
滕蘭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師姐也喜歡那樣的男子?”
“我不會忘記師父的教誨,你寬心好了。這世上我只相信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師父。”方心玉似乎嘆息了一聲,又道:“今日那兩人竟沒被你我姿色所惑,或許之後會更有樂趣。”
“……但願如此。”
他就覺得不對勁!明明萍水相逢,素不相識,卻那麽好心說幫他們離開,此間定然有詐。沒想到果真如此。想處置他?他倒要看看她們有沒有那個本事。
陸無一揚着長鞭就要撞門而入,突然有只手從後面冒出,環過他的腰身便往回扯。陸無一正想喝聲,後面又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将他帶到暗處躲起來。
他欲掙紮,耳邊就感受到一陣溫熱的氣息:“陸教主,是我。”
傅弈舟?他什麽時候在的?這是想偷襲他麽?
“誰?”
“噓!”
兩把不同的聲音同時落下,屋門下一刻便被打開。傅弈舟和陸無一馬上屏息斂聲。滕蘭站在門外晃頭四處看了看,沒發現什麽異常才又重新關上門。
“師妹,有人麽?”
“沒有,可能是我聽錯了。”
“你眼睛從小看不到,耳朵倒越來越靈敏,有點風吹草動就受驚擾。放松些吧。夜深了,我也該休息了。”
“嗯,師姐慢走。”
待方心玉離開,滕蘭息燈睡下後,傅弈舟和陸無一才同時松了口氣。
陸無一頗為愠怒地掐住傅弈舟還環住他腰身的手,“你怎麽在這裏?”
傅弈舟如夢初醒般立即縮回手,小聲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回屋再說。”
事事都如傅弈舟所願他這個教主還有立足之地?陸無一偏反其道而行:“不管你為何在這裏,你不要攔本座。本座要找她們問個仔細。”
傅弈舟道:“我們尚不知她們目的是什麽。冒然行動,到時該怎麽離開這裏?”
陸無一聞言才被迫按下自己的沖動。他狠狠剜了眼傅弈舟便悄聲離開。傅弈舟見他妥協,才無奈搖頭跟在他後面。
陸無一回屋後抱胸坐在床邊等傅弈舟。傅弈舟果然來了。他微笑着走到陸無一旁邊,說:“陸教主也這麽好雅興半夜不睡覺出來賞景?”
陸無一黑着臉:“廢話少說。”
傅弈舟輕咳幾聲,笑道:“在下覺得這裏不簡單,想趁着夜色打探下虛實。沒想到會遇見陸教主。陸教主也聽到她們的話了,有何想法?”
“沒有想法。本座就看她們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陸無一扯唇冷聲笑道。
作者有話要說:
陸無一:你是捂本座嘴捂上瘾了嗎?信不信本座打爆你的頭?
傅弈舟:在下也是迫不得已,不然你也捂一捂在下的嘴?
陸無一: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