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盲眼繞島嗅植物
談話之後,我便趴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黑暗沉默。
九夜那邊也沉默了下來。
不多時,我正前方不遠處便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着是一陣落地帶來的輕微的摩擦聲。
我微怔——原來剛才我沒爬錯方向。
“我們去找了些吃的。”是展青的聲音,“等會兒吃飽了,我們一氣兒跑過去……這次千謙就不要現場翻譯了。”
“你們路上小心。”這是裴陵的聲音,“我和千謙去東北邊。”
我察覺到自己不自覺地顫抖了幾下。
一只手扶住了我,耳邊是九夜沒什麽起伏的聲音,“先來吃點東西。”
我摸索着撐住地,身體各處又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我咬着牙忍過這一陣,在九夜的引導下慢吞吞地翻了個身。
這種程度的疼痛擱以往的我身上是受不了的,現在卻可以強忍着接受了。
我想笑,卻緊緊咬住了嘴唇。本來空白一片的腦海中突然回想起了剛才裴陵所描述的畫面——太陽升起來了,陽光透過樹葉照了下來,這四周碧綠一片。
可我的眼前,依舊永夜。
溫熱的感覺重新漫過眼眶,我深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下心底深處那個悲觀的自我,嘗試着轉了轉脖子,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平靜地說完一整句話,“吃什麽?”
“壓縮餅幹,烤肉。”一塊還在掉渣的餅幹抵在了我的嘴角。
我機械般地張了張嘴,嚼蠟一般嚼着餅幹,含糊道,“想吃肉。”
九夜送過來一小塊肉,我木着臉吞了進去。這烤肉估計就是他們剛才準備的東西——味道一般,沒有鹽,沒有任何調味品,肉也勁道,不好嚼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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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我們先走。”展青突然在一旁輕聲道。
“……”
“我們和他們不一路。”展青解釋。
“最後怎麽會合?”九夜問。
“船在東北邊,你們盡快來找我們,保持聯絡。”是裴陵。
“你們兩個只剩下一個手環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展青提醒。
裴陵沒說話。
“我們還是先走吧。”這個略微虛弱的聲音是江卿,“你們再吃點東西,剩下的就不要帶了,輕裝行進速度快一些。據青哥的人發來的消息稱,兩天後漲潮,屆時整個島都将被淹沒……除了那個盆地。”最後一聲很輕。
“而且我們現在是在島中心,朝哪個方向前進都很方便。”展青接話,“祭祀臺在東南方向,到時候我們過去找你們,實在過不去,會有我的人在島邊接應,不用擔心我們。”
我默默咬住九夜遞來的最後一塊餅幹。
“走吧。”沉默良久,裴陵淡淡道。“注意慕容家。”
“放心。”九夜回應。“你們也萬事小心。”
我看不見裴陵的動作,只隐約聽到一陣動身的聲音。
又一次博弈,開始了。
……
沒有了視力後,身體各處的器官對外界的感知都敏感了不少。
譬如全身針紮般的疼痛。
我緊咬着牙跌跌撞撞地跟在裴陵身邊——一開始他提過要背着我,但考慮到他肩膀有傷,我還是拒絕了。
——雖然這樣會嚴重拖慢行進速度。
想到這一點,我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其實我們先前為躲原住民而藏身的地方已經離這邊很近了。剛才臨走時他們說過,前往東南方向的祭祀臺或許需要兩三個小時,但前往東北這邊的小型植被區只需要不到一個小時。
“我們走了多久了?”我剛一開口便腳下一絆,裴陵眼疾手快地拉住我,短暫地沉默片刻,放慢了腳步,“累了?”
我拉着他疾走幾步,證明着自己的體力,“我不累。”就是身上的疼痛感越來越強烈。
裴陵反手拉住我,低聲道,“慢點。”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算是一個笑容。
“已經二十分鐘了。”他說。
我應了一聲,身體陣陣疼痛傳來的同時,大腦似乎也不怎麽清醒的樣子——我甩了甩腦袋,努力讓自己精神一些。
跌跌撞撞地,又跟着裴陵跑了大概二十分鐘,他才緩緩停下腳步。
我累得蹲下去用手撐地,喘了幾口氣,問他,“到了?”
一陣沉默。
“……我們是不是到了?”我有些奇怪。
“……是。”裴陵隔了半晌才輕聲道,“有人在跟着我們。”
我當即就神經一緊,“他們那些人不是都去祭祀臺了麽?”
裴陵再次沉默了一會兒,一時我只聽到了樹葉交錯的沙沙聲。
一只手突然提着我的衣領把我拉了起來,裴陵淡淡道,“他們在觀察情況,還不敢輕易過來,你聞一下附近的植物,有沒有讓你覺得頭腦發涼的。”
緊接着,他的手便按住了我的腦袋,我雖然覺得這說辭挺怪異,但還是順從地低下頭——登時一股惡臭充盈鼻腔。
我頓時咳咳嗆嗆幹嘔着把腦袋偏向一邊,跟着裴陵的手去嗅聞下一株植物。
沒味。
我搖了搖頭,裴陵帶着我走了幾步,到了下一株植物前。
我深吸一口氣,一股淡淡的甜香,但并不會讓我覺得頭腦一涼——不過頭腦發涼是什麽感覺呢?腦顱被剖開?
跟着他的手,我被按到了另一株植物前。
這植物也沒味。
我深吸了口氣,還是沒味,剛想轉戰下一株植物,突然就感覺一股清流順着鼻腔流入了大腦,又通過額頭透出,整個人霎時說不出的舒爽。
原來是這種感覺!我激動起來——就在周圍!可以讓我從黑夜中醒來的植物,就在這周圍!
“這個?……還是這個?”裴陵在一邊輕聲問我,每問一次,我鼻前就會換一種味道。
“不是……不是……”我努力地辨認着,心道警犬也不過如此吧。突然又是一股清涼流入了鼻腔,我頓時大叫,“等等等等,是這——”
“……”裴陵突然悶哼一聲。
我精神一緊,“怎——”
裴陵已經拉着我的腰滾到了一邊,鋒如刀刃的草葉子劃得我的胳膊火辣辣的疼。
“喂……喂!你沒事吧……”我摸索着他的身體,莫名地有些焦躁。
突然就摸到了一片黏膩。
“你——”
“沒事。”裴陵沉聲道。“是慕雪容汐,還有巫少溫。”
我心裏頓時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