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不忙

第23章

“他已經睡着了。”

此時是夜裏十一點，夏西已經陪孟忻城在顧珈楠的卧室門外站了半個小時，這句話也說了好幾遍。直到這一次孟忻城像是才聽見一般，終于挪動腳步向外走去，同時說：“幫我保護好他。”

“沒問題。”

十五分鐘後孟忻城來到陸青的實驗室，進去後裏面卻只有陸承晔一個人，陸承晔見孟忻城進門只轉臉瞥了一眼，眉頭緊鎖，輕嘆一口氣。孟忻城料想到事情有些棘手。

“陸叔呢？”孟忻城剛問出口就聽見陸青有些高亢的聲音由遠及近，很少聽到陸青這麽大聲說話，顯然此刻正發着火。他轉頭看過去，見陸青大步流星走進來，原本秀氣的面容此刻滿臉通紅有些扭曲，邊走邊偏頭對着身後說：“打腫臉充胖子，現在怎麽辦！你之前逞什麽能，啊？”

“你當初怎麽不跟我商量呢，或許會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陸青一向為人和善，能讓他用這種語氣說話的，只有一個人。果然陸政廷在他後面走進來，沉着臉壓制住怒氣低聲道：“那是唯一的辦法！不然你就眼睜睜看着他死。”

他說的沒有錯，陸青感到無奈，進門看到孟忻城，消減了怒意，語氣平和了一些：“忻城來了。”

早在之前撞車之際，孟忻城就将他眼睛拍攝到的畫面和數據同步傳輸回實驗室。所以此刻不需要多做解釋，孟忻城把手裏的半截機械手指放在桌上：“陸叔，經過我初步分析，這截手指所用材料與用在我身體上的材料基本一致。通過短暫接觸，我認為他的系統程序比我更為先進，他是超仿真機器人，外表與真人無異，并且是為戰鬥而生，應該不産于國內。這個機器人最後被另一幫人帶走了，這幫人對我的态度倒是溫和一些，但我感覺更不好對付。”

“我知道了。”陸青拍拍孟忻城的肩膀，有些疼惜又有些愧疚，他沉吟一會兒才繼續說，“忻城，你知道當初改造你不僅要克服技術難度，還要考慮資金問題。你的身家除了給珈楠留出的一百萬，其餘全數投了進去，但遠遠不夠。好在有你陸伯幫助，但前期投入和後續的維護是不停往裏扔錢，而你知道我兩耳不聞窗外事，或許我一直太難為他了……”

“陸青……”陸政廷聞言，整個面容都舒展開，正欲再說些什麽，陸青一個白眼甩過去，他便老老實實閉口不言。

陸青斟酌片刻才又開口：“你……現在是陸豐集團和國外洛夫集團共同所有……洛夫的問題都好解決，而你剛才說的另一幫人……是我們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的。”

孟忻城沉默片刻道：“陸叔，我之前大概猜到怎麽回事。也一直很感謝陸伯的支持，不管怎樣，我現在活着就是最好的，而我也有能力去解決問題，當然如果不用付出自由的代價，那就是最好的結果。”

一直沉默的陸承晔呲笑一聲：“怕不會如你願。”

“你就別陰陽怪氣的了。”陸青上前照着他後腦勺拍了一巴掌，“好好承認你也擔心會死嗎？”

“我擔心什麽，反正最後結果我也能猜到。”陸承晔揉了一把腦袋，一臉無奈看孟忻城，“你要不就帶着顧珈楠去國外，要不就留下來等着被……上面收編。”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說道：“先不說上面會留你做什麽，而是他們可能根本不會認同你跟顧珈楠的關系。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去國外為他人所用。即便是失去自由，也得為自己國家效力吧。”

“唉……”陸政廷深深嘆了一口氣才說道：“忻城啊，眼下你怕是只有一條路走。今天已經有人聯系過我，你知道我們私自把人改造成機器人，不管怎樣說都不合法。上面想要辦我們，我們基本束手無策。而且洛夫集團的問題或許由他們出面解決最快速有效。”

無法反駁，這事實壓得人喘不過氣。孟忻城看了一眼延續他生命的儀器，走到這裏，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他的願望只是陪在顧珈楠身邊走過有所成但也許不驚豔的人生，可他現在的特殊卻不允許他太過簡單。而他看似強大，卻是離了這間實驗室，不出幾日便會成為一堆廢鐵。

“陸叔，今天也麻煩你了。”孟忻城邊說邊走上設備，擡頭站好。超合金軟管與身體連接的時候，他在想，不管作為人還是機器人都無法逃離世間無奈。

回到家的時候已是淩晨一點，孟忻城進門後看到夏西在客廳裏支起架子畫水彩畫。前幾天他讓孟忻城在他腦子裏植入了繪畫教程，對機器人來說，做很多事情都沒有難度，但夏西仍然一副興致高昂期待進步的樣子。孟忻城有些時候都覺得，夏西比他活的像一個人，就像以前的顧珈楠一樣。孟忻城最鮮活的那段時光是顧珈楠給他的，而離了顧珈楠，他馬上就被推到以往的寂寞裏，苦苦掙紮。

他們第一次紅臉也是因為畫畫，那時候兩人在一起兩個多月，孟忻城一直處于甜蜜和忐忑中。他每天都在擔心自己說錯話，害怕顧珈楠會嫌他無聊，甚至有時候會表現的手足無措，他恨死自己這幅樣子，卻又無法舍棄肖想已久的甜蜜，即使自己千般不好也要壓下自卑感往顧珈楠跟前湊。可這種主動也是有距離的，孟忻城總是在衡量向顧珈楠靠近的尺度是否合适，是否會給他造成困擾，就總是顯得小心翼翼而又笨拙。而猜心是他最不擅長的事情，所以在他焦慮彷徨之際知道同寝室的韓佑正在追求顧珈楠同班的一個女生時，他表現的特別樂于助人，積極地出謀劃策。目的只為知道當天顧珈楠情緒怎樣，穿衣多少，有沒帶傘，午飯吃的好不好這些看似雞毛蒜皮卻能完全支配他情緒波動的事情。

而他一反常态的積極主動也讓同寝室的同學對他以往高冷無情的印象有所改觀。并且在知道他的目的後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尊重與誠摯祝福，畢竟少了這麽一個強勁的對手，能不能追求到心儀妹子不說，機會總是增大了的。再說還多了一個全能勞力，何樂而不為。

所以這天韓佑在布置他們設計系文化活動場地的時候突然被女朋友叫出去買衣服後，孟忻城就被他叫來當免費勞動力了。韓佑走的時候再三保證他一定兩個小時後趕回來畫海報，畢竟第二天早上九點活動就開始，今晚上是必須畫好的。但孟忻城把分配給韓佑的其他工作都做完後也沒見他回來。場館裏的其他同學完成自己的事情都去吃晚飯了，孟忻城有些無奈，他沒有手機，也聯系不上韓佑，而且他不會畫畫，對這項工作有些無能為力。

等到孟忻城将場館裏所有的善後工作都做完，韓佑也沒能回來。而時間已到晚上九點，他首先想到的不是生氣韓佑的不守約定，而是海報都沒畫完對他們文化活動的影響必定不小，那韓佑學生會的工作怕是要丢。

九點半的時候韓佑的同學終于給他帶來口信，讓孟忻城幫他畫完海報，原來韓佑的女朋友突發闌尾炎去了醫院，他無法趕回來。孟忻城餓着肚子反思自己的愚蠢，并感到無措。

有一瞬間孟忻城想過找顧珈楠來幫忙的，他知道顧珈楠從小學畫畫，但一是他沒有手機無法聯系，二是他有些怕給顧珈楠添麻煩，也怕顧珈楠知道他為什麽要幫韓佑的忙，一想到顧珈楠會知道，他就渾身尴尬。

但他注定是要尴尬的，顧珈楠拎着飯盒氣呼呼地走進來的時候，孟忻城剛剛看完水彩畫教程，拿着畫筆小心翼翼地正要往紙上塗，看到顧珈楠他吓得一哆嗦，差點就毀了整幅畫。

顧珈楠也不說話虛着眼睛俯視他，孟忻城坐在小板凳上擡眼看他，心虛地咽口水：“你怎麽來了。”

“吃完飯前別跟我說話。”顧珈楠把打包的飯菜放到旁邊凳子上，揮手将他趕開，拿起調色盤和畫筆，凝思幾秒後動筆調色。

孟忻城體會到從未有過的羞澀和暖意，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喜歡的人突然出現幫忙，周身仿佛都帶着光。他草草吃了幾口飯就将飯盒放在一邊，早就餓過勁有點兒吃不下，而且現在他根本無心吃飯，顧珈楠作畫的背影已經占據了他全部思緒。

放下畫筆轉頭的時候，顧珈楠面上本還僞裝着怒意，但見孟忻城乖巧地坐在他身後的小板凳上一臉崇拜地眨巴着眼睛看他，頓時就繃不住了。他拖着板凳挪過去與孟忻城相對而坐，強忍着翹起的嘴角惡狠狠地說：“為什麽不告訴我讓我來幫忙？”

“我……太晚了，不想麻煩你。”孟忻城嗫嚅半天才說出這句話，卻沒想到剛一說完，腿上就挨了一巴掌。

“我是你的誰？”

“啊？”

“說！”

“……男朋友。”

“你還知道？所以叫我幫忙算麻煩嗎！”顧珈楠擡手捏住孟忻城的臉，“說，是不是拿我當外人？”

“不是！”

孟忻城被捏得嘟起嘴巴，極力搖頭否認，但顧珈楠很有些用力，所以他搖頭的動作并不大。眼睛因為着急有些濕潤，嘴巴也不自覺地重複着“不是”的嘴型，看起來就像是魚在吐泡泡。顧珈楠瞬間就萌了，并且嘴随心動，照着那嘟起的嘴就親了下去。但這個吻很短暫，孟忻城還沒開始細細體會他就撤了出去并同時撒開了手。沒來得及失落，孟忻城感覺顧珈楠托起他的手，在手心裏放了個什麽東西，他低頭一看，是一部手機。

“給你的。想知道我在想什麽？想約我吃飯？想随時随地關心我？直接找我啊！繞那麽一大圈子幹什麽，記住，我們在談，戀，愛！”

孟忻城弓起食指搓了搓鼻尖，臉也有些燒得慌。

顧珈楠起身慢悠悠挪到孟忻城腿上，摟着他脖子在他耳邊輕聲道：“我特別想你麻煩我，我想找到你喜歡我的證據，但總感覺你離我很遠。我像小女生一樣患得患失，害怕我們在一起不是真實的。我想你有困難了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我，想你苦悶的時候首先是在我這裏尋求安慰，想你的喜悅最先跟我分享。我特別怕我對你來說毫無用處，可有可無，我甚至想老天突然賜予我超能力，成為你身邊獨一無二的人，能為你掃除所有麻煩與愁悶……”

孟忻城沒讓他繼續說下去，緊緊地抱住了他。原來顧珈楠心情跟他是一樣的，他害怕顧珈楠繼續說下去他會因為感動而狼狽地淚流滿面。

從那天起，孟忻城不再畏首畏尾，他接受了顧珈楠送給他的手機，也接收到顧珈楠的愛意，并且底氣十足地用心把愛回報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