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不忙

第3章

“什麽？我在這兒等了你一個小時了你現在跟我說你來不了？”顧珈楠聲音非常憤怒且大聲，他在原地轉圈踱步。聽到電話裏的人無奈地說顧先生我剛才不是已經打電話跟你說過了嗎？顧珈楠擡腳往孟忻城那邊走，不管不顧繼續嚷：“你這人怎麽這樣，房子漏水就不是生意了？行行行，算我倒黴找上你。”

管他什麽風度，先吸引了注意力再說……顧珈楠放下手機，茫然四顧，垂頭喪氣。

“你怎麽了？”

顧珈楠在心裏感嘆了一下他的聲音真好聽，才一臉驚訝地擡頭：“孟忻城！好巧啊。”

“嗯，需要我幫忙嗎？”

“沒事，不用。”不多言多語，直接了當表示幫忙，讓只想引起他注意的顧珈楠有點難為情。

“我聽見你打電話，剛好我家正在裝修，可以找人幫你看看。”

顧珈楠還在扭捏，孟忻城已經拿了手機打電話讓設計公司派水電工，并向他要地址。顧珈楠幾乎沒有反抗的能力，不多會兒他已經坐上了孟忻城的車在去往書院雅居的路上。

大概是為了出行方便，孟忻城開的不是昨天那輛惹眼的跑車，這輛黑色的車低調很多，倒跟他這個人更配一點兒。

孟忻城找來的人手腳麻利，不到一個小時就修理好水管并把敲開的頂棚也修繕完畢。甚至幫壁紙公司派來的人一起貼好了壁紙。顧珈楠上午還在發愁的事，幾個小時內就處理完畢。大叔表示很滿意，連連贊嘆小夥子辦事利索。

其實自己根本沒做什麽事兒，顧珈楠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兩人前後腳出了單元門，他看着孟忻城往車那邊走，趕緊追上去。

“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我請你吃飯。”顧珈楠現在看孟忻城哪哪兒都好，這麽完美的人必須馬上抓住！

他看着孟忻城站定轉身，嘴唇開啓的時候緊張的幾乎忘了呼吸，生怕他像上次一樣說出委婉拒絕的話，不給自己一點兒機會。

“我不太喜歡在外面吃。”

還好，雖不是爽快答應，但也不是毫無轉圜餘地。顧珈楠剛好具備做飯的技能，這讓他的眼睛發光，莫名覺得自己今晚上就要實現“抓住他的胃”這一重大目标。

“去我家，我做飯給你吃啊。”

誰能抵擋住容貌不差的人像小狗狗一樣讨好你的樣子，就只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充滿希冀地看着你就能讓人跌進深潭。所以冷淡如孟忻城也不禁條件反射地點頭應允。

“你喜歡吃什麽菜？”

“做你拿手的吧。”

“行！”

他們中途去超市買了條魚，之所以去超市而沒去顧珈楠一貫光顧的菜市場，是因為他覺得菜市場的生鮮區與孟忻城格格不入。也唯恐那裏的髒亂會扣掉孟忻城對他的印象分，這種事情他絕對不想發生！等到孟忻城變成了自己人，再暴露出生活的瑣碎面也不遲。

到了地下停車場停好車，顧珈楠先下車站在車頭等，孟忻城下車後繞到後備箱裏取出一個工具箱一樣的手提箱。顧珈楠不知道是什麽，孟忻城也沒說給他，他也就沒問。兩人一前一後進電梯上樓。

推開房門便是一陣清風迎面而來，顧珈楠的房子收拾的很幹淨舒适，湖藍色的布藝沙發，白色茶幾，寶藍色電視櫃，清清爽爽。孟忻城在玄關處站定，看着微風撩動淡藍色的窗簾，陽臺上的搖椅因窗簾的浮動輕輕搖晃，搖椅旁的白色拉克桌上擺着一個束口玻璃瓶，裏面插着兩支桔梗花。桌子邊緣處還放着一本書，一個書角支出來，仿佛上一刻書的主人才将它放下。

孟忻城一眼便認出那是哪本書。

顧珈楠把東西放進廚房，順便把剛才買的芒果和火龍果切好裝盤，一出來，看到孟忻城還站在原地，身體如鋼板般筆直，依然沒有多餘的表情，但垂在雙腿兩側的手卻緊握成拳。

他頓覺自己怠慢，剛才光顧着切水果也不知道有沒有招呼他去坐。顧珈楠緊走兩步上前騰出一只手拉住孟忻城左手胳膊，不由一頓，手下觸感僵硬，甚至有些冰冷。顧珈楠轉頭看到窗戶大開，許是降溫了，他自己倒沒覺着冷。他拉着人往屋裏走：“去沙發上坐吧，不用換鞋。”

把孟忻城拉到沙發上坐下，顧珈楠把水果盤放到他面前的茶幾上，用笑容來掩蓋自己的心虛和緊張：“吃點水果吧，我做飯很快的。”說完就準備去廚房，他巴不得能立馬變出一桌飯來。他之前根本沒預想到家裏就他們兩個人，他在廚房做飯不能陪客，怕是要隔一會兒就得找話題跟外面的客人尬聊一番。

沒想到孟忻城跟着站了起來，說了句“我幫你”就走向廚房，并沒有給顧珈楠客氣的機會。

孟忻城直直站在料理臺前，偏頭看顧珈楠，似乎是在等待指示。顧珈楠心想，他這樣兒的人怕不是第一次進廚房吧。他快速掃了一眼食材，指着準備放進水煮魚裏面的豆腐說：“把豆腐切塊吧。”

幾乎是話音剛落，豆腐已經出現在孟忻城左手手心，他右手提刀攔腰一刀，橫兩刀豎兩刀，三秒鐘解決問題。顧珈楠閉上因為驚訝而張大的嘴，趕緊遞了個盤子過去。盤子裏的豆腐如一塊魔方，切出來的每塊大小一樣，非常均勻。

“你……會做飯啊？”

孟忻城淡定道：“不會。”

看他滿臉寫着不相信，孟忻城嚴肅道：“真的。”

顧珈楠不再拘泥于此，突然想起什麽，說：“我都忘了問你喜歡吃豆腐嗎？”

“喜歡。”

秒答。顧珈楠彎起嘴角，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些讨好的意味來，他心裏一陣雀躍，暗忖這人多半對他有意思。

然後他就有點不淡定了，原來熟練的做菜流程因為連續兩次出錯而被打亂，他暗罵自己心理素質不過硬，光憑想象就把自己的陣腳弄亂了。而孟忻城每次都會好心地提醒他犯了錯誤，他只能尬笑，整個臉比關公還紅。鍋裏的冰糖已經炒化起了小泡泡，顧珈楠把孟忻城剛剛切好的，大小異常均勻的五花肉塊倒進鍋裏翻炒，背部僵硬，随手抄起一個瓶子就往鍋裏倒。

孟忻城就站在他的斜後方幾步的距離，用他好聽的聲音冷靜地說：“你剛才放過醬油了。”

“啊哈哈哈，”顧珈楠幹笑兩聲，丢下鏟子，轉過身踏出一步：“廚房裏油煙大，你還是去客呃啊啊啊……”

兩天內來了兩次親密接觸，除了感嘆兩人實在有緣外，顧珈楠只覺得孟忻城肯定認為他很笨，而且肢體不太協調，這不免讓他有些臊得慌。

而更讓他洩氣的是，現在孟忻城雙手摟着他的腰，兩人胸部緊貼，而他只聽見了自己不争氣的心跳聲，孟忻城卻依然淡定，連發絲都并未有一絲混亂。沒有溫度的懷抱幾乎讓顧珈楠一瞬間清醒過來，他快速站直整理衣服，擠出一個笑容對他說：“謝謝，不小心踩到菜葉。廚房裏油煙大，你還是去客廳吧。”

孟忻城很知趣，似乎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他的情緒變化，點點頭走出了廚房。

剛才的心猿意馬被一個擁抱打散，顧珈楠撇撇嘴，對自己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他一個人動作還快些，特別是孟忻城這個好幫手已經将菜都洗好切好在盤子裏碼放整齊，一眼看過去頗為賞心悅目。顧珈楠自嘆弗如，他實在相信不了孟忻城說他不會做飯的話。

顧珈楠推開廚房的推拉門，看到孟忻城站在陽臺搖椅旁的側影，他似乎正看着桌上的那本書發呆。聽到推拉門的聲音，他擡起頭朝顧珈楠這邊望過來。背着光，顧珈楠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但他一臉悲戚，似乎下一秒就會落淚。窗外投射進來的光影描出他身體的輪廓，像是用一圈金線将一身黑衣的他困在一團黑暗裏，顯得華麗而孤獨。也許是那本書勾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憶，關于愛情或者親情，顧珈楠這會兒才真切覺得，孟忻城是個實實在在的人，不是飄在半空的雲霧，他肯定能将他抓住，感受到他懷抱的溫度。

“久等了，吃飯吧。”

幾乎是應聲而動，孟忻城從一片光影裏走過來，面容逐漸清晰，他的臉上并未有多大的情緒變化，但顧珈楠就是覺得他此刻是高興的。

似乎是看着這些菜就滿足，孟忻城久未動筷。顧珈楠有些摸不準他的情緒，面前的菜都是他拿手的，水煮魚、千張紅燒肉、炝炒空心菜、糖拌黃瓜，自信色香味俱全，即使剛才有些小失誤但都完美補救過來，定不會讓客人失望。

顧珈楠用幹淨的筷子給他夾了塊紅燒肉：“家常便飯，招待不周，希望你喜歡。”

“我喜歡。”

“那多吃點。”

孟忻城每個菜都吃，但都吃的不多，吃的很慢，似乎是在慢慢品嘗。顧珈楠有些虛，突然不自信起來，覺得自己的廚藝配不上他這麽鄭重的态度，優雅的吃相。而且他似乎專注吃菜，碗裏的米飯幾乎未動，這讓一碗飯已經下肚的顧珈楠有些臊，醞釀半天也沒鼓起勇氣去盛第二碗，恹恹地夾菜吃。

兩人不時搭話，顧珈楠對孟忻城的問話知無不言，進餐過半，他的生活在孟忻城面前已經幾乎透明，而他仍然對孟忻城知之甚少。

“你怎麽不吃了，不好吃嗎？”顧珈楠看到孟忻城很長時間沒有動筷，眼睛看着桌上的菜，不知道在想什麽。他突然有些沮喪，覺得“抓住他的胃”這一步并沒有成功。

也不知道孟忻城是不是看出他的沮喪在安慰他，語氣篤定道：“很好吃！”同時舉筷夾菜，吃的明顯比剛才快很多，并且吃了米飯。

顧珈楠突然想起昨天孟忻城說他腸胃不太好，這才懊惱地發現他今天做的菜油膩了一些，然後意識到剛才問出的那句話似乎有些強人所難，而現在卻又不好叫他停筷，這未免會顯得他有些反複無常。

他心裏一直惴惴不安，但見孟忻城并未有任何不适，只是到後來吞咽的慢了些，但還是将碗裏的飯吃完了才放下筷子說了句：“我吃好了。”說完立刻起來幫忙收拾餐桌，顧珈楠忙不疊站起來按住他的手說：“我來，你別動。”他手腳麻利的把碗筷收拾了放進水槽裏，想着陪孟忻城說會兒話，等他走了再去清洗。轉身的時候看見孟忻城已經把桌子擦幹淨了，他走進廚房把洗碗帕放在竈臺上說：“謝謝招待，菜很好吃。突然有點急事，我就先走了。”

“啊？”顧珈楠沒想到他會走這麽快，一時有些懵。

孟忻城邊說邊往門口走，他指着剛才提上來的箱子對顧珈楠說：“這個冰箱裏是我自己做的慕斯蛋糕和蛋黃酥，聊表謝意。下次我請你吃飯，希望能賞臉。”

顧珈楠愣愣點頭，“好，好的。”

“那，再見。”

第二天顧珈楠早退了，他趕在下班點之前摸到了孟忻城公司，從前臺口中得知孟忻城今天沒來上班，請假了。他有些失落，暗罵自己蠢，昨天人都到自己家裏了，居然還沒要到個手機號。又有些擔心孟忻城，不知道他因為什麽請假，是不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