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鬼
白濯好容易才将離王吓走,這會兒又被白媽媽壞了好事,着實氣得不輕,無奈自己還無法當衆發怒,只能苦笑而過。
心中怒氣無法排解,白濯索性将之化做動力,開始編排新的舞曲。
幾日下來,被揍的氣也消散了不少,再見喬央離時也不至于句句帶刺,諷得人無話可說。
這日,離王将手中奏折批完,等着天黑後便獨自一人去了含煙樓,大概是夜還不深的緣故,此時的柳巷較之平日是清靜了不少。
白媽媽正指點着下人們打掃大堂,見喬央離從門口走來,便上前招呼。
“離王殿下好,今日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左右無事,便來找白姑娘聊聊天。”喬央離道。
喬王爺近日基本上天天都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白媽媽也見怪不怪,指了一處道:“白兒在那裏練舞呢,王爺您自便吧。”
喬央離點點頭,轉身走開,白媽媽瞧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蹙眉。
一姑娘正巧看見,便問:“媽媽這是怎麽了?”
白媽媽:“你不覺得最近離王來得太勤了?”
姑娘一聽,捂嘴笑道:“怕是離王殿下喜歡上了白兒吧,這可是白兒的好福氣呀!”
白媽媽白了一眼,心道:姑娘你是智障吧,我兒子可是男的,被一男的喜歡上算個什麽事!
姑娘莫名其妙,繼續發問:“媽媽是怕離王會喜新厭舊?”
白媽媽:“你可以去忙了……”
姑娘:“……哦。”
……
此時天色微昏,屋外燭火曳曳,透過窗紗照入房中,房內一人毫無知覺,在朦胧火光中輕歌曼舞,水袖宛轉,衣袂翩跹。
那人全然沉在自己的世界中,冷傲的雙唇勾起一道弧度,即使燈光冥滅,卻掩不住此人耀眼光芒。
白濯不知道正有一人站在門外靜靜地看着他,猶自舞動,宛若驚鴻。
只是過于驚豔的舞姿并不是白濯的風格,他喜歡光與暗交錯,喜與悲融合,此時驚豔,只為後來狼狽作襯。
然,在離王期待的目光下,白濯的動作卻戛然而止。
白濯是編舞奇才,可要在一個月內編出一支新舞,也着實不易,基本每一個動作都是創新,雖然他懶散傲慢,對待自己所喜歡的事,卻是一絲不茍,追求完美。
每一個動作,每一句念白,他都要細細琢磨細細研究,臺上簡短的一舞,都是他晝夜不歇的成果。
白濯背對着門口,輕輕喘息,低頭回想方才的動作,卻見地上投着一個高大的影子,他回頭,果然見離王站在門口,靜靜看着他。
白濯:……
這是暗中觀察的節奏?
“離王殿下。”白濯福身,沒等喬央離開口,他便擡腳走了出去。
喬央離道:“本王可是打擾白姑娘跳舞了?”
知道你還來!尼瑪看見老子跳得那麽高興你就該趕緊走啊!
“怎會,白濯正好要休息了,王爺請随我來。”白濯面無表情道。
白濯因練舞而将長發高高豎起,露出一截弧度優美的白皙頸部,跟在其身後的喬王爺看得出神。
被人觊觎脖子的白少年還不知道背後人內心已經搖起尾巴,口水橫流,帶着他來到了大堂。
大堂已被打掃得幹幹淨淨,也有三五客人在角落飲酒,衆人見白濯現身,立刻雙眼泛光,想要湊上來套近乎。
然,衆人也不瞎,看到白濯的同時也看到了其後的喬央離,便紛紛坐回位置,含恨飲酒。
怪只怪自己沒能耐,無法含着金湯匙出生,不然現在含煙樓和白濯就由他們保護了,哪還輪得上後來的離王!
衆客默默飲酒,只道飲的不是酒,是淚。
喬央離問:“白姑娘,今日是作何打算?”
白濯:沒有打算,你走好不好,就算是敷衍你我也好累啊!
“殿下之前不是說過想與白濯探讨舞姿琴音麽?方才舞是見了,現在聽聽琴音如何?”
離王:……
姑娘別鬧!
喬央離表情微微扭曲,腦海中回蕩着那日的“大河向東流”,這果真是繞梁三日,餘音不散的絕世神曲!
白濯見其猶豫不決,便讓人取來一琴,坐下便開始彈奏。
他雙手纖長,骨節分明,有節律地在琴上跳動,宛若舞曲。
衆人難得有機會聽到白濯彈琴,不約而同靜下來,支起耳朵聽着。
琴是好琴,琴師亦是難得的好手。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俾荔兮帶女羅。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
……
雷填填兮雨冥冥,猨啾啾兮狖夜鳴。
風飒飒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山鬼》一曲,辭藻纏綿,韻律悠遠,卻悵然神傷,催人淚下。
白濯邊彈邊唱,有意壓低嗓音,令聲音沉悶憂苦,若得若失。
此曲講訴一女子可求不可得的故事,她孤身等待,熬過漫漫長夜,卻等不到思慕之人的到來。
不僅是曲中女子,這世上有多少人,懷着忐忑的心,憧憬期待,最後卻只能狼狽離開?
求而不得。
人生之一苦。
曲終,人未散。
白濯彈奏完,從琴上移開視線時,發現身邊已圍了不少人,大多都沉浸在《山鬼》的故事中,無法自拔。
有些人體會不了求而不得之苦,只能從中體會到朦胧的苦澀。
有些人卻無奈發笑,他們經歷過、努力過、靠近過,以為可以擁有時,卻被狠狠推開,一句“求而不得”,四個字,凝聚了所有的情感。
所有的期待最後敗在了這四個字上。
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過往,不少人低垂着頭,雙目含淚,黯然離去。亦有人苦中作樂,把酒言歡,将傷痕釀成美酒,一飲而盡。
總之,白濯這一曲,觸動內心,卻并不能改變什麽。
只不過,白姑娘也沒想改變誰,他純粹是想不到其他曲子,只好将這樣的悲歌拿出來。
不過悲歌有悲歌的好處啊,至少現在場面安靜了不少,是不?
喬央離出身皇家,自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自然體會不出其中深意,在白濯彈奏時尚能體會到一種莫名的苦澀,琴聲一停後,便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只是此刻的喬王爺還沒有想到,有一天他也會體會“求而不得”的滋味。
此為後話,暫且不談。
白濯見離王雙目澄澈,沒有半絲愁苦,便問:“殿下覺得如何?”
離王點點頭:“很好,生動形象地刻畫了一個癡情女子的形象。”
……
白濯無言以對,心中的小貓已經炸上天了:特麽的沒文化真可怕,聽不出其中含義就不要讓我彈好不好!還探讨你妹啊!
“謝殿下誇獎。”白濯不失禮儀道。
喬央離問:“白姑娘在樂律上能有這麽高的造詣,想必是學了很多年吧?”
“仔細想來,也有幾年了。”白濯想起以前哭爹喊娘地求着白媽媽送他去學舞學琴,不忍發笑:“當時我娘還死活不讓我學,說我是……”
白濯戛然而止,險些說漏嘴。
“嗯?”喬央離難得見白濯願意說起自己的事,正興趣十足,卻不想白濯停住了。
白濯再次笑笑,“說我就是一假小子,是沒耐心學的。”
喬央離道:“白姑娘竟也有假小子一面。”
喂喂,喬殿下,你忘了前幾日誰唱的好漢歌了吧!
……
白濯道:“是的,不知殿下幼時可有什麽趣事?”
“趣事?倒是有一個。”喬央離想了想,決定向自己的女神貢獻自己的黑歷史,“本王八歲那年私自出宮,不肯回去,父皇派人傳話說不回宮就和本王斷絕關系,當時本王就跑去了一百姓家,讓他們認本王做兒子,結果父皇知道後,親自出宮,把本王吊打了一通。”
白濯:……
你們父子真會玩。
白濯:“殿下和皇上關系真好。”
喬央離道:“确實如此,父皇倒是真的疼本王。”
白濯靜靜地聽着喬央離說,表情一如既往的淡薄,看不出喜怒。
喬央離突然想到白濯是白媽媽收養回來的,根本就沒有親生父母之說,一時覺得失言,道:“抱歉,本王忘了白姑娘是……”
白濯毫不在意道:“無妨,左右我娘也既當爹既當娘的,有娘一人足矣。”
喬央離打量着白濯的神情,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倒是能從其冷傲的眼神中讀出一二,現在見之真的無異,便松了一口氣。
離王:“白姑娘果真率直。”
白濯無言以對,默默飲茶。
所有人都在可憐他的身世,只是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的不在意自己出生幾何,他姓白,是白家人,母是白媽媽,父也是白媽媽。他不想為兩個抛棄自己的人神傷,珍惜眼前人才是他的選擇。
離王殿下失言,一時找不出什麽話題來說,索性學着白濯端起茶杯,靜靜品茗。
……
喝完茶,白濯便放下茶杯,道:“殿下先在此等候片刻,白濯換身衣裳再來。”
喬央離點點頭,繼而替自己倒茶。
不多時,白濯便換了身绛色交領襦裙出來,雙唇塗得淡淡的粉,容妝格外簡單。
見慣了他豔妝濃抹,如今略施粉黛的模樣,別有一番風情,不少人側目,眼底的驚豔藏也藏不住。
離王冷眼掃過衆人,不等白濯走近,親自起身走了過去。
“白姑娘今日容妝格外素雅。”
白濯:因為你沒資格讓老子浪費胭脂!
白濯問:“素雅不好嗎?”
離王:“姑娘人美,即使不化妝也是萬人迷。”
白濯道:“殿下謬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之神曲
白濯:今日讓白濯為殿下彈奏一曲如何?
離王:跪求不要“向東流”!!
白濯:怎會,白濯不是這種人。
離王:那姑娘請吧。
白濯: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
離王:……(我選擇狗帶)
【小透明強推《山鬼》,winky詩大大的,簡直不能再好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