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曲
白濯養了幾天的傷,好容易才将嘴上淤痕消幹淨,經得白媽媽批準後,這才敢往臉上抹心愛的胭脂。
幾日不見自己女裝模樣,白濯被自己美得心神蕩漾。鏡中人面色憔悴,身形消瘦,病怏怏的模樣惹人憐愛,再垂首咬唇,委屈得似乎要掉淚了。只可惜白濯人前從不是可憐楚楚的形象。
白濯牙齒放開下唇,又給雙唇抹上大紅胭脂,憔悴卻冷傲,這才是他。
距離白濯一月一舞的時間還有十來日,他也就不急着創新舞曲,整理好容裝後,便去了大堂。
含煙樓一如既往的熱鬧,衆客見白濯出現,紛紛松開手上的美人,趕上前去慰問。
甲問:“白姑娘風寒好了嗎?”
乙道:“白兒憔悴了好多,好心疼。”
丙說:“我府中有百年人參,白姑娘你收不收?”
丁言:“白姑娘病剛好,還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
白濯邊聽邊走,卻沒有回應一二句的意思,不過衆人也早就習慣他高高在上不搭理人的樣子,跟在身後唠唠叨叨,熱情不減。
好在白濯并不像喬央離那般不經吵,一群人圍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他也能旁若無人,神色自若。
白媽媽一天沒事就是數錢,別的老|鸨天天站大街拉皮條,就她舒坦,坐屋內就有客人來。
這會兒她正将一疊錢票塞兜裏,恰巧瞧見白濯往這邊走。
白媽媽拉住他,低聲詢問:“白兒,你今天不出去了?”
……
白濯淡淡地瞥了白媽媽一眼,漠然走開,內心咆哮:老子是這種好了傷疤忘了痛的人嗎!老子現在嘴還是痛的!
甲一直跟在白濯身後,雖聽不見白媽媽的話,但卻能看出白濯眼中的拒絕,他好奇地上前一問:“白媽媽,這白姑娘是怎麽了?”
白媽媽同樣漠然:“關你屁事。”
甲:……
白濯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坐下,冷眼斥退一群蒼蠅後,端着茶杯四處觀望。他此時坐在二樓的大廳中,低頭看下去,能夠看到樓下形形色色的人。
很多時候,他就是這樣打發時間的,醉酒發瘋的纨绔、含情脈脈的情人、駐足觀看的窮書生……無數的故事都在這方天地中上演過,而白濯是其中的旁觀者。
而衆人都贊嘆白濯是天生舞者,卻不知道他們也曾成為白濯靈感的來源。
就好比前一次,白濯也是在同個角落,瞧見一女子捧着一個面具走過,這便成了一個故事。
不過……
白濯倚在窗邊,食指輕輕敲着窗沿,覺得最近來的人都好生無趣。
白媽媽邊數着錢邊看着白濯,見他安安分分坐在那裏,倒是放心了不少。
至少白濯在自己眼前,生死皆知,也不會擔心再來一次離王抓賊的鬧劇。
嗯……偷魚賊……
白媽媽腦殼疼……
正在白氏母子同時神游天外的時候,某王爺又一次駕臨含煙樓。
與以往一樣,他身後依舊跟着個小厮,低垂着臉,一副飽受磨難的樣子。
白媽媽額上冒出一條青筋。
白媽媽走上前去,一臉殺氣,正當喬央離望過來時,卻堆起了笑:“這不是離王殿下嗎,這都好幾日沒來了吧?”
喬央離點點頭,問:“白姑娘如何了?”
白媽媽擡頭看向二樓,發現白濯已經不見了蹤影,料想兒子不想見人,便找了個借口搪塞:“方才他還在的,這會兒就不見了,估計是去睡……”
“娘,我在這裏。”白濯站在樓梯口俯視,神情淡薄,只有熟悉他的白媽媽才能發現,他眼底的熊熊烈火。
白濯朝離王福身,道:“離王殿下請随我來。”
看老子不搞死你老子不姓白!
喬央離不疑有他,擺擺手示意小厮先走,不料小厮一臉堅定:小的不走,小的要保護主子!
離王:滾,別打擾老子談戀愛!
小厮含淚回府。
再次抱着管家哭唧唧。
喬央離上樓,跟着白濯入了一廂房。只見房間布置精致,淡綠色的格局十分靜雅,與外面花紅柳綠之景大相徑庭。
白濯道:“王爺請坐。”
離王坐在右邊,問:“白姑娘風寒可痊愈了?”
“是。”白濯倒茶,“前幾日招小人,病了幾日,多謝王爺挂懷。”
喬央離莫名其妙:“招小人?”
白濯淡淡擡眸,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因為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将手中熱茶招呼到離王臉上。
喬央離顯然已經習慣了白濯冷冷淡淡的樣子,左右此處無他人,被無視了也不覺得丢臉。他接過白濯遞過來的茶,淺噙一口,贊道:“這茶不錯。”
“廚娘們學過茶藝。”白姑娘鄙夷道:“難道王爺府上的人都不經過專門訓練的嗎?”
離王語塞,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這答沒有,自己作為王爺不可能怎麽寒酸,要是答有,剛剛自己稱贊過,又有嫌棄自家府的茶不好喝之嫌。
喬央離放下茶杯,直覺告訴他白濯今天火藥味很重。
于是善于察言觀色又想表示關心的喬王爺問白濯:“白姑娘可有什麽煩心事?”
白濯猛地擡頭,平日清冷的雙眸迸發這一種道不清的情緒。
對啊對啊,老子好煩啊,你站着不動讓我揍一頓可好?
白姑娘難得微笑:“怎會,王爺多慮了。
”
說罷,白濯起身走向琴架,将蓋着的蠶布取下,露出一方古琴。
此琴以桐木作面梓木為底,陰陽相調,剛柔并濟。琴弦則用千年蠶絲所制,柔韌緊實,筆直如繩墨。
竟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琴。
離王眼前一亮,傳聞白濯擁有一把絕世好琴,名作于鶴,聽過白濯演奏的人三夜皆美夢,雖不知其中真假,但可肯定的是,白濯有一把好琴。
離王問:“這是于鶴?”
白姑娘再次鄙視:“換作王爺你會把心愛的琴放在這種随時會進人的地方?”
離王:……
似乎自己這一天什麽事都沒有做,盡讓白濯鄙視了。
也虧得白媽媽不在場,不然按白濯如此出言不遜之法,白媽媽早就吓出心髒病來。
同時還得慶幸,喬央離對待白濯耐心不是一般的好。
可惜了白濯目前還無法體會到離王的好,只一個勁地想法子擠兌他,白濯武功不如人,但嘴皮子可算得上數一數二的。
離王又是啞口無言,決定不再開口,以免自己形象一降再降。
白濯稍微出了口惡氣,語氣也稍稍好了點,道:“今日王爺來此,不如由白濯為您彈奏一曲?”
離王:“那就勞煩姑娘了。”
白濯不多言,繞個圈子坐在椅子上,面對着喬央離。
少年膚白貌美,雖濃妝豔抹,可卻一點也不俗氣,涼薄的雙唇染上紅胭脂,格外勾魂。
白濯今日穿的是廣袖繡荷長裙,外面罩着一件水色紗衣,顯得仙氣十足,只是衣服雖襯得了美人,卻無法靈活彈奏,故而白濯索性脫了紗衣,挽起了半截袖子。
即便再裝女人,白濯本身卻是男子,骨子裏依舊是不拘小節的,絲毫不在意在男子面前寬衣解帶有什麽不妥。
離王見白濯不在意,自己也不開口,靜靜喝茶等着他開始表演。
整理好衣飾,白濯這才準備開始。
玉手緩緩擡起,落下,修得圓潤的手指撥弄着琴弦,铮铮悅耳。
未成曲調先有情。
喬王爺拭目以待。
白濯稍稍停下,繼而飛快地撥起了琴弦,邊彈邊唱:
“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啊!嘿嘿嘿嘿參北鬥啊……”
铿锵有力,氣勢磅礴!
噗——
離王噴茶。
喬央離狼狽地擦了擦嘴角,竭力忍住掀桌而起地沖動,佯裝出風淡雲輕的模樣,繼續“欣賞”着白濯特意為他演奏的曲子。
白濯若無其事,繼續彈奏着早些年一友人所授的好漢歌,掐着女音優雅吟唱。
好在喬央離自制力相當不錯,縱然魔音繞耳,卻也是忍着将曲子聽完,末了,還點評一句:“不錯。”
白濯忍笑忍得辛苦,道:“謝殿下誇獎。”
喬央離皮笑肉不笑:“本王想起府中還有一事,今天就暫且如此吧。”
“是,恭送殿下。”
白濯站在門口,目送着喬央離離開,等到看不見身影了,這才關上門,直接趴在地上捧腹大笑。
而白媽媽知道此事後,腦殼疼裂了。
只覺自己該去定制薄棺一副,以備不時之需。
……
自那夜白濯驚天一唱之後,離王殿下就不再踏足含煙樓一步,有人傳言離王改過自新決定專心朝政,亦有人傳言離王中了巫蠱之術,受人牽制,這才無法出府。
而唯二知情人白濯和白媽媽知道,離王純屬被吓的。
這就好比……
也沒什麽好比,女神一向高貴冷豔,驟然畫風突變唱起了好漢歌,任誰都無法接受。
白媽媽起初還害怕離王怒發沖冠滅含煙,然而幾日過去卻風平浪靜,該離王做的他依舊派人看着,她這才發現離王是個好人。
又想着之前離王打傷白濯一事純屬誤會,這番想通之後,白媽媽親自上門,解釋白濯當日的異常舉動。
白媽媽:這白濯不是招小人得了風寒嘛,一時間胡言亂語也是正常,殿下莫怪。
喬央離經過多日平複,今又聽了白媽媽的解釋,總算是緩過神來,不僅沒有怪罪白濯,反倒讓白媽媽好好照顧之。
得知此事的白濯微微一笑,咆哮:我果然不是你親生的!竟把自己兒子往火坑推!信不信老子離家出走啊!老子說到做到跟你講!
白媽媽:……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離王:小厮你先回去吧。
小厮:小的不走!走了王爺就回不來了!
離王:我還是能認得路的!
小厮:那不一定,王爺雖是忠犬攻,但也是哈士奇,又不是導盲犬。
于是……小厮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