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等我洗完澡出來,宋峤已經不在客廳。他的房門緊閉,對着我,像張眉頭蹙成山堆的充滿怨氣的臉。
我的面頰還是有些皴裂的撕扯感。
簡直太不像樣子。明明愛哭的人是宋峤。
短短幾天,我就這樣兩次剎不住情緒。
冷靜下來,我又開始不自覺地反省自己,情緒複雜,只想嗷嗷對天長嚎。
矯情。卑鄙。不識好歹。自私地放大自己的迷茫和苦楚,刻意地抹殺宋峤的用心和轉變。
他懶惰邋遢,但也在努力學習做家務,不想成為我的負擔。
他粗心健忘,可記得我所有喜好和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敏感反複,是因為長期缺乏安全感而害怕我生氣離開丢下他不管。
他謊話連篇,有時候是不想我擔心,有時候是為了自我掩飾。
我把自己摔在床上,僵硬地盯着天花板的頂燈,黑乎乎一片,感覺自己的靈魂在飛升,這次不知道又要漂泊到哪裏。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宋峤房門打開的“咔噠”聲,他趿拉着拖鞋碾在地板上的踢踏聲,他走進衛生間然後花灑突然響起的出水聲,他應該是在客廳用那四個玻璃小杯中的一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結果又手滑把杯子給摔碎了,他窸窸窣窣地跑到陽臺去拿掃把和簸箕,鼻子擤了又擤。
噠噠噠。嘩嘩嘩。啪。哐哐哐。唏唏唏。
我沒有關房門。我将臉埋進枕頭,兩手捧着枕角邊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是故意的,像個神經病。
痛恨宋峤明目張膽的挾制和野心勃勃的同化,也痛恨自己除了蒼白無力的語言反擊,別無他法。
等到房外恢複死寂,我搬離的願望更加強烈了。
Advertisement
我給許盈發微信,希望她能幫我留意一下出租房的房源。畢竟她八面玲珑人脈廣,不像我。許盈很快甩了條語音過來,嬌嬌柔柔嗔怪我沒有良心,只有在需要幫忙的時候才想起還有她那麽個美麗的小嬌妻。我被她逗笑,承諾她事成之後必有重謝。許盈讓我請她吃飯,時間地點她想好了告訴我。我說好好好。許盈問我怎麽突然要換租。我大大方方扯着謊說自己的租期到了,室友要離開武漢回老家發展。許盈喟嘆一聲,這下不能再意淫你們兩個了。我回複了個撇嘴的表情。
她問我有沒有什麽特別的要求。我回複,價格不要太離譜就行,有熱水有網有空調,離我公司近點最好,但不強求。想了想,又補了句,不要合租。
許盈回複了個OK的手勢。也就無話了。
我自己又在網上搜了搜,半天也沒看到中意的,倒是終于有了困意,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像被木頭樁子砸過,悶疼,我每次睡眠不足總是這樣。晃着腦袋看宋峤的房門,沒關。忍不住瞥眼往裏看去,窗簾拉得死死的,因為天還沒亮完,整個房間都昏暗陰沉,只有他床上鼓出一個人形。看不見腦袋,宋峤把整個人都蒙在被子裏。
我又晃着腦袋去洗漱,然後準備回房換衣服出發,又忍不住往宋峤房裏瞥,他開了床頭燈,我的餘光對上他一雙發青的眼,他正坐在床上絞着眉頭看我。我心一震,幾乎是小跑着進房穿衣服,然後提着包匆匆奔下樓。
直到上了地鐵,我的心還懸在嗓子口,怎麽咽都咽不下去。
許盈簡直神速,中午吃飯的時候她就給我發了兩個房主的聯系方式,告訴我兩個房子都符合要求,就等我自己去看房然後做決定了。我感激涕零,許盈的語音裏啧啧有聲,說要不要星期六一起去看房,房主都是她客戶,帶上她還能砍個價,完事後順便一起過個元宵節。我說我還是一個人星期天去吧,星期六別人也要過節,許大美女時間寶貴,就不勞費心了。許盈在那頭哼哼唧唧,文文你真是氣死人,是不是在外面養了小騷貨。我哈哈笑說,窮得要死的人,哪有錢養小騷貨,恨不得自己就是被養的小騷貨。
臨近下班的時候,辦公室裏的人又開始騷動了。畢竟是周五,上班族對周末的期待和小學生一樣,有點慘,但又比中學生又好點,中學生是沒有完整的周末的。
年後老板的心情顯然是比年前好了不知多少倍,整天眉開眼笑,抿得油光可鑒的頭發都散着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蓬勃喜氣。王麗于是又敢拿出自己的小鏡子開始補妝,盛駿也不知趁着上班時間渾水摸魚聊微信了多少次。
大家嘀嘀咕咕着今晚要去吃什麽,明天要怎麽過元宵節,元宵節之後幾天又是情人節,情人節不放假還得上班,簡直慘無人道,要請願,申請國家把情人節也定成法定節假日。
我全當笑話聽,手裏把筆轉得飛快。
手機來了短信。
心一沉,筆啪嗒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我趕緊彎下腰去撿,撿完才敢去瞟還亮着的手機屏幕。
虛驚一場。
是老媽。熟悉的語氣。狗崽子,今天下班記得到超市買點湯圓,明天去買人肯定很多。
有些安慰地笑,笑着笑着就隐隐鼻酸了。突然很想家,我媽雖然嘴巴碎點,可真的是個好母親。她對我從小就沒什麽特別高的要求,只希望我健康平安,能養活自己,她老說讓我一個人出門在外不要省錢,她和我爸不需要我操心,他們退休工資夠花,也給我攢了不少錢。我能找個好女孩,結婚生子,平凡安穩過一輩子,這就是她的福報。
我無言以對。尤其是這一刻。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慚愧和內疚。
只能草草回個嗯。
王麗勾着背,舉着管口紅細致地塗抹着,眼睛卻瞟着我,嘴裏嘟囔着:“小裴你這是又有新對象啦?”
什麽?什麽叫又?什麽叫又有新對象?
我撇過腦袋看她,努力支着笑臉,道:“王姐我一直是單身好吧?”
王麗啧一聲,拉長了聲音,那你和財務的于敏清是分手了嗎。
我一聽她提于敏清就急了,擡眼看了看對面轉前轉後和人聊得不亦樂乎的林霜,壓低了聲音說:“我和她真的沒在一起過!”
“啊?”王麗手上的動作一滞,挑着眉,一臉懷疑。
我內心日了狗,點頭如搗蒜。
“這樣啊——”王麗收回了眼神,喃喃說,“我還以為你倆是在老板重壓之下分手了呢,昨天下班的時候我看有個男的開車來接于敏清,心裏還怪不得勁,為你委屈,白天沒敢告訴你,這會兒看你瞅着短信嘴角含笑的,還以為你也有了新歡,你別怪我八卦啊。”
于敏清有了男朋友嗎?那是好事呀。
我也沾染了些喜氣,擺擺手笑哈哈,王姐你這也是關心我,哪能怪你。
一時間,覺得好像周圍所有人的生活都在變好,只有我還是個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