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醉
班師回朝的那一日,整個軍隊浩浩蕩蕩,我生平第一次受百姓愛戴,京中敲鑼打鼓,歡慶祝賀幾位将軍歸來。
面對這般場面,秦青的嘴角勾起愉悅的弧度,他的神色十分高亢,這場面是他夢寐以求的。
我在人群中看見了兩鬓微白的沈道文,他牽着明書和明山,明書的身段高了幾尺,明山走路穩穩當當,周圍喧嚣嘈雜,我雖聽不見明書和明山的聲音,卻看見他們的嘴型在喊:将軍哥哥,将軍兄長。
沈道文目光如炬,他就這麽安靜的看着我,胡子嘴上露出慈祥的笑容,這是我年少時不敢奢望的慈祥模樣。
我的眼梢泛起紅潤,我揚頭沖他微笑,我說,阿父,我回來了。
阿父也只是幼年時叫的,年少時又覺得膩人,便像布衣百姓一般,單叫他一個爹字。
可現在,我叫他多少聲阿父都不覺膩了。
三位将軍一起進宮面聖,我等歸來,溫行知又一一進行了加封獎賞,國大将軍守城有功,加封為撫軍大将。
秦青奪城有功,加封車騎将軍。
沈從奪城有功,加封骠騎将軍。
其餘的珠寶賞賜,數我的最多。
我怎的覺得溫行知偏心了我一丢丢,既然戰事喜勝,我便坦然接受了加封和賞賜。溫行知還賜了我一座地段僻靜的将軍府。
等退朝後,我馬不停蹄的去找沈道文,出了宮門便看見他牽着兩個弟弟似乎在等我,我上前就跪了一拜,仰起大餅臉,眼淚婆娑的喊了聲阿父。
沈道文将我扶起來,佯裝生氣道:“你真是越長越回頭去了!當初溫...皇上詐死,你将你爹騙得好苦!”
我咋舌結巴道:“爹...你...你怎麽知道了。”
沈道文得意一甩袖子,他摸着嘴邊的一點胡子道:“沈府已經遷到京城來了,我如今是光祿大夫。”
這當是溫行知的手筆了,來不及出神,忽覺腿上有異樣,原來是明山抱着我的腿,他仰着虎虎的腦袋,用崇拜的語氣喚我将軍大哥。
明書已經有十歲餘,則是用儒慕的眼神望着我,他一向中規中矩,所以拱手作揖道:“兄長,我今日特意在太學告假,來迎接你回朝,孟祭酒聽聞我的兄長是車騎大将軍沈從,當即就準了,祭酒還說當年你是他最看好的門生。”
我吃驚問道:“你...你入太學了?!我的乖乖,你早就超越我了!實乃文曲星下凡啊,不過孟祭酒記得我,倒讓我意外。”
孟祭酒看好我,我沒發覺,發覺的是,是人是鬼只要站到高處,都有人誇。
明書有一些害羞,他微微垂頭,語氣謙虛道:“不,在明書眼中,明書永遠都無法超過兄長。”
我們在宮門外敘舊一陣,匆匆回家相聚,離宮門越來越遠時,我不知怎的,回了一下頭,便看見一抹黑中帶紅的影子立在深暗的城門裏,醒目又模糊。
我壓抑住思念,硬生生轉回頭,跟着沈道文回家去。
走在路上,我偏自作自受的問道:“阿父,皇上如今享福了,不知後宮佳麗有幾人呢?”
沈道文一頓,他偏頭睨了我一眼,好笑道:“我又不是史官,哪知有幾人?少說也有十幾位罷,怎麽,你想娶妻了?我早就幫你物色好了,你如今的身份諸多文官巴結,同僚都一一與我來說媒,為父前兩月已經和大司農家的談論好了,你要娶的是大司農的長女,趁這次回來趕緊成親,未免娶媳婦又遲上幾年。”
我耳邊回蕩的都是那句“少說也有十幾位”,便敷衍的點頭道:“嗯,好。”
晚間沈府用膳,這一回不管是王氏還是香馨姨娘,都上了桌給我接風洗塵,何氏還是老樣子一口一個自稱母親,我在飯桌上與她打太極,也不忘詢問明山和明紗有沒有人待他們不好,我意有所指的說:若有,本将軍定不放過。
沈道文剜了我一眼,督促我快些食飯。
明紗年紀大了,宅子裏的事她應該明白,就唯唯諾諾的說沒有。明山年紀小,他偷偷瞄了何氏一眼,何氏溫柔一笑,明山縮了縮脖子,也說沒有。
看明山的反應,我自然不會以為真的沒有,于是疾言厲色說了一番狠話,來提醒何氏,何氏磨牙含笑的應承,沈道文小罵了我幾句,叫我別多心。
何氏生了一個女兒,肚子就沒了動靜,我如今成了大将軍,她想必很着急,我看着她那憋屈的樣子,我就歡喜。
何氏到底賢不賢惠我看得出來,她長得就一副刻薄相,私底下對明紗幾個想必不會太好。
三年打仗下來,身體疲勞也強健了許多,晚上幹幹淨淨的沐浴更衣,睡到舒服的榻上,我反而睡不着了,滿腦子都是溫行知有十幾位妃子的事。
午夜才睡了過去,第二日黎明天不怎麽亮我就醒了,這是在軍營裏養成的習慣,所以醒的早,我洗漱用膳後,在院子裏習武打拳。
上午,一身粉嫩霓裳的明紗,牽着虎頭虎腦的明山來我院裏玩樂,明紗亭亭玉立,如今宛若出水芙蓉,她的性情很溫順,會怯怯的叫我大哥,她看向我的目光帶有儒慕之情,應該不是王夫人撺掇她來親近我,而是她自己來的。
明山喜歡爬到我身上來瞎鬧,初生牛犢,一點不怕我。
我坐在石墩子上,将明山抱到腿上逗弄,我随意問明紗道:“何母親待你們好嗎?”
明紗的嘴唇嗫嚅着,最後點了點頭,輕輕說好。明山扁着嘴,委屈道:“母親不好。”
我問明山哪裏不好,他摸着頭,說不出個所以然,就是說不好。
晌午時,我去了何氏屋裏請安,夾槍帶棒說了她一頓,她強撐着笑,沒敢得罪我。回頭,我就向沈道文提出把明紗的名字記在李氏名下,明紗如今唯唯諾諾的樣子,半點不像小時候,我給她提了身份,算是撐撐腰,想她能好過些。
将來她嫁人,我再求溫行知賜個婚,讓她後半生有所好處依,畢竟明紗是李氏養過的孩子,她幼年那會子愛親昵我,軟軟嬬嬬的可愛之極,我早就将她當做一母同胞的妹妹了。
晌午太陽慵懶,有些犯困,我剛躺下沒睡多久,便被秦青拽去了窯子裏喝花酒,他做東,我才勉為其難的去了。
清官娘子咿咿呀呀唱了有一刻鐘,秦青又閑吵鬧,便将其屏退。我狼吞虎咽吃着滿桌的大魚大肉,好不痛快!在南邊沙場幾年,真沒吃飽過,糧饷從來都是省着食用的。
此刻,秦青不斷的給我斟酒,他嘴角微翹,上前揪住我的耳朵,咬字道:“不醉不歸。”
我嘶一口氣,拍掉了他的手,我飲盡了酒,豪爽道:“不醉不歸就不醉不歸。”
等到秦青微醉時,我怕他使醉拳,就不許他再喝了,我們勾肩搭背的走出青樓,在街上搖搖晃晃的走着,他笑得粲然無比,說明天後頭還請我喝花酒。
我切一聲,對他不滿道,姑娘都被趕跑了,算勞什子花酒。
秦青笑嘻嘻的說明日給我選個美嬌娘。
我們搖晃在大街上時,有許多百姓将我們認了出來,他們一路追在身邊,興奮的喊着大将軍威武等話。
等走到僻靜的地方,酒的後勁慢慢來了,秦青醉的東倒西歪,我勉強站住了腳,将他扶好。
走着走着,我的視線也模糊了起來,嘴巴上忽而有軟軟熱熱之感,我費力睜眼也看不清那人,影子重重疊疊,花的不得了。
嘴巴被咬了一下,我發起狠來,将那人壓下去報複他,我也使勁咬了他兩口,他又将我壓回去,反過來咬我,唇部真是火辣辣的疼,嘴中蔓延出淡淡的血腥味兒。
輾轉,我腦子裏都是溫行知,便抱着那人溫柔的吻起來,唇齒相碰的聲音略大時,我呢喃細語道:行知,行知。
那人僵了片刻,狂熱的深吻我,我逐漸吻向他的脖子,後來昏昏沉沉的磕在他肩膀上。
我搓着眼醒來時,發覺周圍是陌生的環境,慢慢又覺眼熟,不禁懵然,怎麽跑到未央宮來了!?我再定神一看,一襲冕服的清冷身影立在窗前,他負手而立,宮內氣氛低沉,他緩緩轉身,那雙細細長長的眸子,宛若一口枯井,深不見底。
我下榻恭敬行禮道:“見過陛下。”
溫行知慢步走近,他伸出一根手指,擡起我的下巴,然後輕撫我的嘴唇,齒冷笑道:“亂欲賤草傷淚眼。”
我摸着脖子,回想起隐約的片段,頓時睜了睜眼睛,然後,我回敬道:“彼此,彼此。”
溫行知轉身背對我,他的肩膀微微抖動着,溫行知語氣低沉道:“我從未寵幸過誰,你呢?你方才跟秦将軍親的很是熱鬧呢。”
我忙握住他的肩膀,隐隐歡喜道:“真的?你...真沒寵幸過嫔妃?”
溫行知微微颔首,他一把推開了我,背着我,往前走了幾步,他态度清冷道:“關你何事?”
頭腦有些渾濁,醉酒勁兒似乎沒緩過來,我一把抱住了他,無賴道:“就關我的事,秦青和我...是因喝醉了,不是故意的。”
溫行知想說話,我強硬堵住了他的嘴,他卯足了勁抵抗我,他倔強的眼神,柔柔生氣的模樣,讓我胯.下一瞬有了反應。
不知是因酒勁兒的原因,還是做将軍後有了血性和沖勁,我霸道的将溫行知按在榻上,吻的他說不出話來,他單薄的身子與我如今比起來,瘦弱太多了。
我壓住他的四肢,空出一只手解了他的錦帶,我慢慢退盡其冕服,指腹.四處.摩挲。
少年時,我又慫又孬,弱冠後,我幹了不少大事,第一件棄文從武,上陣殺敵。第二件被封為車騎将軍,第三件是加封為骠騎大将軍。
但最為驚天動地的便是把皇帝壓倒在身下快活一場,不管他姓劉還是姓溫,在我眼裏,他永遠是清貴如仙的溫行知。
十年磨.胯.下劍,今日派上用場。
我左耳邊有呼吸喘喘,他右耳邊則氣息濃重。秀鼻點面,薄臉貼唇,兩雙赤足勾魂過。亵衣散亂地,帷帳榻搖擺。
夜色撩人,旖旎風光近在咫尺。親身體會,迷離春日,龍肚上死,做鬼也獨情。
利劍入深鞘,不聞雷聲只見下雨。
我翻身平躺在龍榻上歇息,溫行知氣息呼呼,他臉龐的通紅滾燙,眼神有些沉醉,紅唇如血滴一般。
我半跪在榻上,輕咳一聲道:“臣忤逆犯上,要殺要剮,聽從皇上發落。”
溫行知側着身子,他冷冷清清道:“得了便宜賣苦?愛卿把寡人...弄疼,該怎麽算。”
我展顏一笑,從背後擁住他,将手滑到他的臀部輕揉,“我給你揉揉,下次我輕些,初次做男人,不知輕重,陛下莫怪。”
他的眼角微微彎曲,哼聲道:“以後,寡人不想再看見,你和秦青勾肩搭背。”
我連忙保證道:“不了,絕對不了,你別多想,秦青本就是個鄙夷斷袖的人,他不過是喝醉了,才.....等他醒酒了,見到我定要追着打。”
溫行知轉過來摟緊我,他削瘦的臉龐在我胸膛上蹭着,語氣微冷道:“最好如此。”
我躺在龍榻上擁着當今皇帝,腦中思緒千回百轉,我當初去做武将替溫行知守護江山,本想疏遠他,今個兒酒勁當頭,反将他給睡了。
我可不是那種拎起褲子不認賬的人,看來今後,還是得不清不楚了。我嘟嘴在他光滑的額頭上親了一口,嘆氣道:“行知,我阿父又給我說了一門親事,是大司農家的長女。”
他冷哼道:“便是大司農的女兒嫁了你,我一道聖旨也能将你們分開。”
不出幾日,溫行知就将大司農的女兒許配給了正奉大夫的幺子。沈道文說我有大富大貴的命,卻沒有享受娘子的福,他再次幫我說了一門親事,這次還是被溫行知攪黃了。
沈道文逐漸察覺了什麽,他找我談話道:“難不成皇上的意思是.....等你平定了南越之亂,才準娶妻?”
我厚顏無恥道:“正是,聖上怕是擔心我娶妻後,不專心打仗,所以要破壞。”
沈道文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他又憂心道:“你都二十一了,別家的男兒,娃娃都有了好幾個,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多去看看春芙,”頓了頓,他嘆氣道:“算了,春芙就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雞,你回将軍府重新擇幾個丫鬟,先把血脈留下,免得你上沙場出了什麽事,斷子絕孫。”
我掏了掏耳朵,又聽了沈道文唠叨半個時辰,才溜出了沈府,然後回将軍府等溫行知來寵幸我。
我哼着小曲練武,秦青殺到了我府上來,讓我意外的是,他沒揍我,似乎不記得醉酒亂吻一事。他勾住我的脖子,将我拽出去喝花酒,我拉開了距離,不好意思道:“今日府上有客要迎,你喊千騎長去也是可以的,千騎長好酒好美人,喊他準沒錯,我一個斷袖就不去逛窯子湊熱鬧了。”
秦青一理衣擺坐到椅子上,他翹起二郎腿,撐着頭,“千騎長年紀大,玩不到一塊去,你家客人是哪位?我幫你一起迎客。”
我四處看了看,湊到他耳邊掩嘴道:“皇上要微服出巡,你就別擾我們了。”
秦青身子一頓,他倏然轉頭凝視我,嘴角勾了勾,然後麻利的起身往外走,他的聲音很輕,“癞蛤.蟆改不了吃天鵝肉。”
“當初雲煙是庶民的時候,我就不是天鵝了?”
他回眸,“你的樣子就像個蛤.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