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宣平伯
我這史官沒做多久,又經歷了一件大事。
一日夜晚,東宮太子夢游,嘴中還呢喃着殺了劉旻四字,守夜的太監宮女大驚失色,劉旻乃皇上名諱,太子大不敬的話,路過婢子皆知,其司馬昭之心路人亦皆知,此事傳到皇上耳中後,皇上大怒時咳了一口血,即刻下令廢黜太子。
聖旨大概诏曰:太子劉致張揚跋扈德行全失,資質愚鈍,篡位之心可誅,其夜行詛咒寡人,言語大逆不道,有為寡人所托,即今日起,廢黜太子位分,念其生母之情,降為靜王是也,幽禁靜王府,未經召見,不得入宮。
此事令舉國上下嘩然,昔日與太子交好之人,一時惶恐不安,紛紛上谏大罵太子不孝,以圖來撇清關系。皇上心中不痛快,連帶着宣平侯被牽連,貶其為宣平伯,從封地食邑千戶,降成食邑百戶。
與太子親近的郡伯,也被貶成了子爵。
皇上削弱廢太子那支的勢力,樹倒猢狲散,宣平伯那邊如今慘敗的孤零零,邑王私底下拉人,溫行知按兵不動。
我私底下問了問溫行知,他直言廢太子一事與他無關,溫行知還道:“此時劉致被廢,于賢王來說不大有利,若說從前我不在,賢王此舉實乃可行,左右父皇子嗣綿薄,其餘皇弟年紀尚小,梁王不在京中,賢王被立太子的可能性極大,而今日我在,劉致夜游呓語一事,興許與邑王并無幹系。”
我摸着下巴,點頭同意道:“此話所言不虛,可不是你,也不是賢王,那是誰幹了這麽神乎其乎的事?”
溫行知打開窗戶,往上一指,吐了一個字:“天。”
我怕丫鬟小厮看見溫行知,連忙就把窗戶關上了,我倚靠在牆上,斟酌道:“你是說,劉致自己作死?”
溫行知微微颔首,他踱步在書房中,那雙蟒紋黑靴緩慢的走動着,溫行知的影子傾斜在地上拉的很長,他娓娓道來:“劉致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擔心自己将來皇位不保,白日裏嘴捂的太緊,夜晚卻無意說出了愚不可及的話,他就是扶不起的阿鬥,宣平伯出師未捷身先死呢。”
聽了最後一句話,我忍住替宣平伯嘆一句:“嗚呼哀哉。”
溫行知的嘴角勾起耐人尋味的深笑,那雙眼睛彎成了一弦新月。
皇上身子漸差,在早朝時咳血,文武百官都看在了眼裏,因此紛紛上谏要求重立太子,這個風浪尖口,邑王那一派的人居心叵測,谏言的太子人選都是溫行知的名字。
溫行知立馬反擊,其後,又有另一部分臣子谏言邑王為太子,朝中兩邊的呼聲過高,皇上坐在龍椅上,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使勁一拍桌子,将折子全部砸到了下頭,盛怒斥責道:“寡人還沒死,爾等慌什麽?!成天谏言這個谏言那個!怎麽不将自己給谏言上來!”
大殿內籠罩着一層壓抑的氣氛,朝下臣子頓時噤若寒蟬,紛紛低頭看着自己的黑色官鞋,一言不敢發,生怕一個擡頭就被皇上當成射箭的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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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行知的手微微一動,此時,有個眼生的小官員不怕死的站出來道:“啓奏陛下,下官鬥膽一言,諸位臣子也是為國着想,臣以為邑王确是合适立為太子,自古以來太子立長,邑王乃皇子之中...。”
邑王回眸陰測測的一瞪,他即刻站了出來,神情立馬變得柔順,他戰戰兢兢道:“啓禀父皇,兒臣傷心兄長犯錯,并無心思觊望太子之位,兒臣也覺何時立太子該由父皇決定,百官心切并無惡意,父皇乃一代明君,消消氣莫與他們計較。”
皇上精矍的眸子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捂着帕子咳嗽幾聲,聲音雖虛,話語卻很清晰:“既然胥兒讓賢,臣子又心切,如此,儲君人選立為東晉王劉傾。”
此話一出,邑王有一瞬的愕然,他此刻的表情甚是滑稽,既難看又要裝和氣,邑王吞了吞口水,隐忍道:“父皇...英明。”
溫行知也有些吃驚,他并沒有推脫,反而直白道:“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父皇便是兒臣的天,從今後起,兒臣定仰天學習。”
皇上緩和了臉色,霁顏笑道:“傾兒本是欽天監所言的大福之人,望你以後能謙虛學習治國之道,不負寡人,不負百官,”他緩緩站起來,看向朝堂,“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滿朝臣子神色各異,戚國公連忙站出來,面容平靜,畢恭畢敬道:“陛下,如此草率立了太子,怕是難以服衆,不如深思熟慮一番再立為妥啊。”
皇上的腳步驀然頓住了,他筆直的站在最上首,擡起下巴,俯視着衆人,冷冷道:“寡人不立太子,爾等要鬧,寡人立了太子,亦有人鬧,”他的聲音沉了一沉,“真當寡人是軟柿子,任由你們随意揉.搓嗎?還是說寡人沒有立你心中的人選,你不滿意?!”
戚國公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趕忙拱手道:“臣不敢,臣只是以為陛下該好好再斟酌...。”
皇上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他低沉沉的說了聲退朝,使勁一甩袖子便大步流星的離去了,我連忙跟在皇上的屁股後面寫史書,每日都是這般,朝堂上的言論我記都記不及。
今日這出戲,可真是好看,皇上不按常理出牌,邑王主動讓長,底下臣子即使有不滿,也無話可說。
皇上不知不覺又走到了昭陽宮,他看着蕭索的宮門,神情悲戚,語氣滄桑的問道:“沈愛卿,你思念過一個人嗎?”
我不止思念過一個人,我還思念過兩個人、三個人,便是家裏的弟妹了,面對皇上,我陪笑道:“思念過。”
他兀自笑了笑,一襲玄色的冕服在日光下盡顯色澤,紅黑的衣裳與他灰白的神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喃喃低啞道:“當年寡人錯怪了...。”
我倏然擡起眼皮,鬥膽問道:“不知陛下怎的錯怪了?”
皇上不冷不熱的瞥了我一眼,我吓的馬上低頭看腳尖,後背的冷汗嗖嗖直冒,餘光瞥見那雙精致的蟠龍靴慢慢走動,我松了一口氣,連忙跟在後頭走。
只聽前方那人渾厚的聲音響起:“唉...寡人亦有無奈,外戚幹政,前朝後宮千絲萬縷...。”
我怔然看着前面略微佝偻的背影,心中五味陳雜,我隐隐覺得皇上好像知道什麽,只是其大權不在握,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他沒有再查過去的事。
下朝後,我正大光明的去拜訪東晉王,将皇上今日在昭仁宮門前所說的話告之溫行知,他聽完後,嘲諷笑道:“無奈?.....怕是他無能,”他不冷不熱道:“皇上昏聩,親奸佞,殘忠良,明知內.幕,半點不作為,只能證明他中庸無道。”
我聽着他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我的小心肝兒一顫,遂戳了戳溫行知白淨的臉頰,“你失言了。”
溫行知緩神過來,收回了那種陰暗的目光,他依偎在我身上,靜靜道:“我信你。”
他這麽一靠,我口幹舌燥,用力将他橫抱起來,放在榻上親親我我,衣裳解了許多,摸的手軟,還是沒敢做登峰造極之事,又悶悶的給他穿上了衣裳。
他突然将外衣褪去,主動引誘我,看着他白皙細膩的肌膚,我忍住雜念,嚴嚴實實的捂住了眼睛,連忙東碰西撞的往外面逃。
只聽他在身後嘲笑道:“婆婆媽媽。”
出去透氣後,我在井裏打了一桶水上來,往腦袋上一澆,渾身清爽極了,清爽的令我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