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尋花問柳
我悶悶不樂的跟在溫行知身旁,他用折扇戳一下我的肩膀,似笑非笑道:“怎麽了?花費你的銀子,你心痛了?”
我拍掉他的折扇,沒好氣道:“我出門帶足了銀票,掏了一半家底出來,買個姑娘都不成問題,我...我就是憂心碰見熟人,被我爹曉得...。”
景铄跟随在溫行知身邊,通常話不多,只敢用眼神看不起我,他仿佛在說,你真慫。
我給他瞪了回去,景铄欠揍一吐舌頭。
溫行知莞爾一笑,“這可不是你的性子,你那賴皮樣,早就死豬不怕開水燙,你不會巧到第一次逛窯子便被人撞見,放心罷。”
我有苦情不能說,便敷衍道:“是是是,你說的都沒錯。”
進入雅間各自選了位置落座,屋裏伺候人的丫頭端茶沏水,我喊人備來小菜和清酒。
未坐三分熱,清官兒娘子就花枝招展的跨進門檻來,一個抱了琵琶,一個抱了古琴,她們扭捏着小步走至前方凳子處,皆坐下後,方乖巧媚人的問道:爺要聽什麽曲兒。
溫行知沉吟道:“爺幾個不挑,就來個江南小調吧,随意合奏一曲,即可。”
那倆清倌兒娘子自進門來看見溫行知後,左一雙杏眼,右一雙狐貍眼,便挪不開眼了。那狐貍眼的,倒是多看了我幾下。
她們莺聲細語,軟軟應道:“是,恩客。”
我就不樂意她們的目光了,窯子裏的女人專吃男人的魂,溫行知別栽進去就好了,我可憂心他會在此看上娘子。
若不是他,我早就放松的好好品鑒一曲,潇灑一回。
哼,我這些年頭,擔心行知的還少嗎?我啊,活脫脫一個嬷嬷。
兩個姑娘穿着不妖不嬈,美目流盼,氣若幽蘭。一個是粉衣卿卿,一個是綠衣佳人,她二人皆向溫行知眉來眼去,暗送秋波。
溫行知單手撐着桌,神色自若的賞曲,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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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悶頭喝酒食菜,大約那粉衣女子見我不悅了,特意給我抛了兩個,不,三個媚眼。我素來是和氣之人,又怎能給姑娘看臉色呢?于是乎,我嘴角揚起恰好的弧度微笑示之。
粉衣姑娘嬌羞的垂下了頭。
我這一笑,可了不得了,逗得粉衣女含笑連連,春眉彎彎。
下一瞬,讓本少爺硌心的是,溫行知用折扇打了打我,他挑起秀眉道:“你若喜歡,帶個回去做姨娘夫人未嘗不可。”
我稍微用力将酒杯擱置在桌上,清酒灑了幾滴出來,我到底只會裝腔作勢,沒敢對行知說重話,我無奈道:“你明知我爹威武嚴苛,我敢麽?縱使有那個心,可沒那個膽兒,再者我心中已有牽挂之人,不管是正經小姐,還是煙花女子,已入不了我的眼。”
我耐人尋味的瞟了溫行知一眼,他恰恰看了過來,扯嘴笑道:“哦?你牽挂了哪位娘子?”他微微垂頭,使人看不清神色,“不妨說來...與我聽聽。”
我一噎,沒敢繼續看他,我倒了一杯酒,用指腹摩挲着杯口,我苦笑道:“總之啊,是我心裏的人。”
溫行知又用那把勞什子折扇狠敲了我一下,他撇嘴道:“你這說了,與沒說有何區別?枉我還是你的莫逆之交。”
莫逆之交?!這便是說,我與他是友誼深厚的朋友?我癡癡發笑,我一直以為在他眼中,我不過是他的泛泛交或君子交。
他再再用破折扇狠狠打我,他輕哼道:“地主家的傻兒子又在傻笑甚?可別把人家姑娘給吓着了。”
我被他打得吃痛,即刻就回神了,我搓了搓手臂,沒好氣道:“你這刁民就曉得欺負你官少爺,你花酒吃的爽快了嗎?不吃結賬去了,爺還想逛夜市。”
溫行知剝出幾顆紅紅的花生,悠然放進嘴中,他道:“夜市有甚逛頭?你可真是公子哥兒裏的好少爺,潔身自好,不胡混,不犯色,就是有點慫。”
“前頭幾句爺接受,最後一個,爺不接,爺風流倜傥英武非凡,豈是你等刁民能發現的?” 我翹了一個二郎腿,回答的不卑不亢。
溫行知拍幹淨手上的花生紅皮兒,他揶揄道:“我等凡人自是看不出沈少爺的英姿,不過你心裏那人指不定...也看不見。”
他說完,又嘲笑了一陣。
溫行知一說便給說中了,我心裏頭那人不就是他麽?他的大實話,讓我滄桑。
我問他,“你為何覺得我慫?”
溫行知沉吟了片刻,不慌不忙的倒起酒來,他拿杯子吃酒的模樣也像一幅古人畫,姿态娴雅,慵懶貴氣。
他認真道:“男子氣概你有之,身段高挑你有之,容貌不說比古時宋玉,在私塾裏也算作上乘,只不過你身為官家少爺,太親我等平民,又待我太和氣,便沒了威嚴之感,是以,慫。”
我無話可說,半晌,我噙了一口小酒道:“一針見血,不過,也只有你,能讓我慫。”
溫行知那雙如墨玉般的眸子,有些深谙,他幹了一杯酒,随意道:“是麽?”
“是。”我回答的幹幹脆脆,不拖泥帶水。
我二人聊天之間,也未曾仔細聽過小曲,那兩位清倌兒娘子,彈唱得可認真了,似是在吸引我二人的注意,我側耳一聽,借鑒古人的詩,便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溫行知從凳子上坐起來,抖抖衣擺上的花生渣屑。他先是拍醒睡着的景铄,接着從錢袋裏拿出賞錢,闊綽的遞給兩位姑娘,姑娘們感激涕零的福身。
我不甘落後,也大方一回,掏了多的銀子打賞,心裏喲,在滴血。不過二位姑娘嬌滴滴的謝恩時,我舒服了一些。
尋常人打賞,哪有打賞那麽多的,他一平民給的賞錢就諸多,我要是給的少,遭人诟病。
結賬時,溫行知有掏錢袋的小動作,我連忙搶了先,把錢給付了。
這一頓賞曲吃飯給的倒是值,最讓少爺我歡喜的,便是溫行知沒有親近那等煙花女。
我自該相信他的話,他素來清冷,不大理會旁人,若不是我熱情似火,他這顆玉石怕是難以捂熱。
出了春花樓,外邊兒夜景熱鬧,雖不到摩肩接踵的地步,看着算是擁擠,街上大老爺們兒居多,再是賣玩意的商家扯嗓子在吆喝。
景铄從來不喜旁人碰他家公子,他每回做足了護主犬,在溫行知左右驅趕生人。
旁人見景铄,只覺見了個神兮兮的随從,那目光不言而喻。
溫行知也不提醒景铄,由着他在周圍護着。
若是我家扈從這樣,我定會覺得尴尬。
街市上零星的女子皆戴着面紗,甚少有正經小姐會出門亂逛,平日裏各家老爺攜少爺登門拜訪時,小姐們都得躲到屏風後頭去避嫌,除了年歲不大的小姐能露會兒臉,見見場面。
這會兒子,竟有個大家小姐将手帕落在了溫行知面前不遠處,她穿戴富貴,紫紅錦衣加身,寶釵珠子.插.髻,身後還有丫鬟小厮及扈從,這般左擁右護的不是富貴小姐還是甚?
那小姐的臉上圍了一層薄紗,襯得俏麗容顏若隐若現,她的眼神隐隐瞟向了我們,富貴小姐正站在五步開外之遙,她這是等着溫行知撿帕子呢。
其餘男子想去撿帕子,皆被她的扈從給趕開了。我明眼一看便知,她就是在等溫行知。
光天化日之下,不,黑天化夜之下,此舉實乃輕浮刻意,也不知是哪家的貴小姐,在街上竟明目張膽的勾搭男子。
我們三人的步伐漸漸頓住,面前的路被一大堆仆從給擋着了,要走也得繞道而行。
溫行知用折扇不經意捅了捅我的夾肢窩,癢得我發笑,他側頭一看,換了個地方繼續捅,“地主家傻兒子,那姑娘在等你。”
我撥開他的折扇,翻白眼道:“刁民,她是在等你!”
景铄看着那姑娘癡笑幾下,羞澀道:“說不準她是在等我。”
我和溫行知沾花一笑,異口同聲道:“那你去試試。”
景铄尋常那麽沒規沒矩,竟不想在正經小姐面前如此扭捏,方才在窯子裏也沒見他這樣,景铄眼光可真高。
溫行知撺掇了景铄幾下,他才猶猶豫豫的去撿帕子,還未接近帕子,便被幾個高大威猛的扈從攔住了。
景铄不是惹事去的,只好退了回來,他朝我們無奈聳聳肩,“好罷,不是等我,是等你二位呢,”他又嘀咕道:“你二位金環加身,一看便知是少爺主子,我還癡心有小姐會瞧上我。”
溫行知笑着寬慰道:“來日方長,總會有的,”他轉頭想拿扇子捅我,折扇頭部卻被我給捏住了,他莞爾,收了扇子後,他才問道:“你去撿嗎?看這情況,不撿她怕是要攔人。”
我反問道:“那你撿麽?”
“撿。”
我一聽,心裏不大舒服,越發覺得那富貴小姐的舉動輕浮難看。此時,溫行知靠在我耳邊窸窣說了幾句話,我會心一笑,點頭同意了。
話畢,我與溫行知肩擦着肩,袖擦着袖,一同向前走了幾步,步調一致,協調一致,我們五指相扣的蹲下,然後不約而同的伸出食指,互相配合着夾起那塊繡了牡丹的手絹,一起遞到富貴小姐的面前,再異口同聲道:“姑娘,你的帕子掉了”。
富貴小姐瞠目結舌,周圍的仆從掩嘴忍笑,那幾個硬漢扈從也忍俊不禁。富貴小姐接過帕子,定定的看着我,她輕聲細語道:“敢問公子尊姓大名,家從何處?”
我懵然,竟想不到,這回竟是我被人看上了,緩了緩神,我用力一攬溫行知的腰身,溫行知僵硬一下,一動不動。
我微笑道:“在下與分桃之友乃商游人士,以天地闊之為床,以四海廣之為家。”
分桃即是斷袖之意。
富貴小姐神色一暗,她吐字如珠道:“二位公子乃性情中人,坦坦蕩蕩,本小姐甚是欣賞,”她将帕子遞給我,“既無緣認識,我也不強人所難,還請公子收了我的帕子,讓我...少些失意。”
我眼下覺得,這小姐性情直爽,是個妙人。便接過帕子,客氣道:“世間花草千千萬萬,我等不過一朵路邊野花,貴小姐終歸會尋得良人。”
“如此,便謝過公子了。”她微微颔首,帶着一群随從,消失在了街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