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幾抹晚霞暈紅了枯黃的梧桐葉。
放學後，高二五班教室還有窸窸窣窣的聲響。
鑒于某位校霸劣跡斑斑，經常把劉學森的話當耳旁風。
為了貫徹‘罰抄三遍’的指令，劉學森索性把他扣在教室，要求抄完課文才能離開。
教室最後一排，莫歸趴在自己位置上，寥寥幾個字字寫得歪歪扭扭斷胳膊斷腿，明顯心不在焉。
他一直在用餘光，暗中觀察自己的新同桌。
蘇卿莞早就背過了沒有桃花源的褒禪山，連課本都沒翻，落筆如同開了二倍速，字跡娟秀幹淨，恰如其人。
她的手特別好看，十指纖纖，卻又不像其他女孩那樣，看着跟薯條似的孱弱無力。
莫歸盯着仔細瞧了會，發現她手掌上居然還有一層繭，也不知道怎麽磨出來的。
她一個豪門大小姐，總不可能天天做苦力吧？
挑水種地？工地搬磚？
莫歸構思她像灰姑娘那樣，在豪門中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
回過神，才發現蘇卿莞不知什麽時候停了筆，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莫歸同學。”蘇卿莞清清淩淩叫住他。
“呃，”莫歸不太适應這個稱呼，糾正道，“大小姐，我們這種平民百姓，平常都直接叫名字。”
“好吧，莫歸。”蘇卿莞擡起他剛才盯着看了半天的手，豎起兩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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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歸盯着兩根手指，“咋？你抄完兩遍，讓我給你發小紅花？”
“不是。”蘇卿莞搖搖頭，“你第二次用那種眼神盯着我了。”
莫歸驟然沉默，整個教室瞬間寂靜。
隔了半分鐘，他才煩躁的揉揉頭發，含含糊糊說，“哦…下次不會了。”
“我倒是無所謂，被你看又不會少塊肉。”蘇卿莞撩起鬓邊散落的頭發，露出耳朵上的小紅痣，朝他笑笑，“但是我希望你下次看完之後，能誠實的誇我漂亮，而不是什麽腰細腿長。”
？？？
莫歸被她的厚顏**震驚了。
“誇你漂亮？呵，你要不要臉啊？”莫歸充滿嫌棄的翻了她一眼，餘光飛快掃過蘇卿莞全身，嘟囔道，“而且，我又沒說錯。”
蘇卿莞身材确實很好，即使穿着寬松的毛衣，也能看出隆起的圓潤，裹在長褲裏的腿又長又直。
連不怎麽會欣賞女孩子的莫歸，第一眼瞧見，也覺得他身材很好。
“是，你确實沒說錯。”蘇卿莞扯出一抹假笑，正兒八經強調道，“但是，你随便評價一個花季少女的胸，非常不禮貌。”
“……”莫歸被‘花季少女’這個自稱噎住，感覺一口老血堵在喉中。
除此之外，他覺得蘇卿莞這話沒毛病，不情不願‘嗯’了聲作為回答。
他倆又沒話說了，各自埋頭抄課文。
“兩遍課文我抄完了。”蘇卿莞把抄好的課文整整齊齊撕下來，跟莫歸
那張皺巴巴的紙放在一起。
他們筆跡相差太大，一看就知道是兩個人寫的。
但莫歸并不在意這些，他能把罰抄交上去，已經很給劉學森面子了，其他代課老師都得不到這種殊榮。
莫歸揮筆，在三份抄寫上都簽了自己名字，随意丢在講桌上等劉學森檢查。然後懶洋洋打着哈欠走出教室，打算回家吃個飯，再去網吧包機通宵。
莫歸剛離開教室，蘇卿莞也背着書包出來，一路跟在他後面走出學校。
莫歸跟這位大小姐相處一整天，早就覺得夠夠的，加快腳步想甩開蘇卿莞。
結果他走出兩條街，還是沒擺脫小尾巴。
自己加快速度，身後女生也跟着加快速度。自己拐彎，她也跟着拐彎。
自己停下，蘇卿莞也停下了。
“喂，你跟着**嗎？”莫歸皺着眉，嫌棄的瞪他。
“我不認識路，想跟你一起回家。”蘇卿莞笑得格外純良，眼睛眯成月牙問，“可以嗎？”
她笑的時候，有兩個淺淺的小梨渦，還挺可愛。
“哈？！”莫歸眉頭皺得更深，“你那啥…豪門，應該有那種賊長的車吧？讓你爸開過來接你呗。”
“他工作忙，不會過來的。我一年只能見他兩三次。”蘇卿莞淡淡回答。
她自己離開蘇家時，并沒有太多情感上的不舍。
從記事起，父母都跟自己不太親近。
為了降低繼承人被熟人操縱的風險，負責照顧自己的阿姨也經常更換，每個都對自己小心翼翼誠惶誠恐。
蘇卿莞懶得解釋那麽多，直接了當告訴他，“事實上，我已經離開蘇家了，現在換了別的地方住。”
“哦，玩離家出走啊。”
蘇卿莞只是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你慢慢玩，別扯上我。”莫歸對她好感度還是負值，才不想陪這個陰險、狡詐、假清高的女人回家。
他邁開腿，剛走出三步，校服衣袖傳來一陣拉扯感。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家嗎？”蘇卿莞目光閃爍，期期艾艾看着他。
“不。我沒時間陪大小姐玩。”莫歸耐性已經到了極限，“再說，你已經高二了，難道自己不會認路嗎？”
“唔，那好吧。”蘇卿莞幹脆的松開莫歸，朝他揮手告別，“希望我們還能再見。”
莫歸覺得她這話奇奇怪怪，卻也懶得深究。
又走出十幾米，回
頭一看，後面蘇卿莞真的沒再跟上來。
明明如願以償了，莫歸卻總覺得不對勁。
他站在原地猶豫幾秒，想了想，又折回去找蘇卿莞。
“喂，你一個人能回家嗎？”
“當然可以，我認識路，你不用擔心。”蘇卿莞柔柔弱弱笑着，“雖然像我這種有錢人家的孩子，單獨回家很容易被綁架。”
“……”艹，她大小姐身邊不帶保镖嗎？
“不過被綁架也沒
關系，只要我配合點，家裏人願意出贖金，或許能保住性命。”
蘇卿莞語氣雲淡風輕，可莫歸卻聽得毛骨悚然。
莫歸連忙問，“你不是離家出走了嗎？萬一你家裏人生氣不管你呢？”
“結果不是顯而易見嗎？我又長得這麽漂亮。”
蘇卿莞用莫歸覺得‘厚顏**’‘臭不要臉’的方式誇獎自己。
“希望他們撕票的時候幹脆點，沒有特殊的癖好。”蘇卿莞摸摸自己的臉，惆悵的嘆了口氣，又重新恢複笑盈盈的模樣，“沒關系，你先走吧。”
莫歸：……
走個屁啊！
他其實也知道，蘇卿莞在威脅自己。
倆人見面還不到24小時，他要是狠狠心，完全可以不管麻煩的大小姐。
即使她毒奶成真，遭遇那些現實中概率很低的意外，也怪不到莫歸頭上。
但莫歸戳在原地，糾結了很久，還是沒辦法丢下她不管。
“喂，走快點。”莫歸冷着一張臉，兇巴巴說，“先說好，我只送你一次。”
“謝謝。”蘇卿莞連忙背着書包跟上去，甜甜的說，“你真好。”
“閉嘴，別搞得肉麻兮兮。”問題少年不習慣做好事，明明當了護花使者，還是一臉全世界都欠自己幾百萬的表情。
蘇卿莞乖乖安靜下來，笑得特別甜，氣得莫歸挪開視線。
——我為什麽要管她？
腦抽了吧。
莫歸不知道她現在住哪裏，一路上問了好幾次，蘇卿莞都說不上具體地址。
莫歸順着她指的方向，兜兜轉轉，居然回到自家小區。
“你也住這兒？”莫歸詫異。
他家小區地段好環境好，房子早幾年就賣光了，最近也沒見搬家公司進來啊。
蘇卿莞回答，“嗯，我暫時借住在別人家。”
“哦。”
莫歸懶得再問，進小區之前先瞥了眼沿街的門面房。
這片區域租金挺貴，其它店恨不得每天營業24小時，唯獨中間的花店上了鎖，內側把手上挂了個小牌子：營業結束。
隔着玻璃門，裏面貨架上擺了幾個花束和禮盒，設計的非常漂亮，屬于真正‘讓你女朋友感動哭’的那一類。
“今天怎麽關店這麽早？”莫歸奇怪的嘀咕一聲，帶着身後的小尾巴走進小區。
本來以為到小區裏，倆人就該各回各家了，結果蘇卿莞竟然一路
跟他上了自家單元樓。
一起進了電梯，莫歸按了電梯樓層，蘇卿莞站在他後面沒動。
莫歸并沒有覺得哪裏不對，随口問，“你借住那家也在這個單元？幾樓啊？”
“十二樓。”
“哦，跟我家一層。住幾…”後半句話還沒問完，電梯叮咚一聲，停在十二樓。
電梯門剛打開，莫歸一眼看到難得衣冠楚楚的莫大編劇，靠在牆邊期待的搓手手。
“爸，你
特意出來迎接我嗎？”莫歸自我感覺非常良好。
蘇卿莞心想：你這麽自戀，哪有資格說我不要臉。
“去去去！我吃飽了撐着迎接你，昨天晚上溜出去上網的帳還沒算呢。”莫哲文一把推開兒子，看見跟在後面的蘇卿莞，目光中帶着濃濃的不确定。
“莫叔叔好。”蘇卿莞看出他的猶豫，調整好情緒，大大方方跟自己的親爹候選人打招呼。
“好、好。你是小王的侄女的閨女的老板的女兒嗎？”莫哲文補充道，“一個人出來上學沒地方住那個？”
這關系九曲十八彎，可真夠遠的。
不過，蘇家能在幾天之內跟莫家攀上關系，能已經很厲害了。
“對，謝謝叔叔願意收留我。”蘇卿莞表現的聽話又懂事，“我可以幫忙做家務，給莫歸輔導功課。絕對不會給家裏添麻煩。”
“哈哈哈哈！添麻煩也沒事，叔叔我見過多少大風大浪，全世界沒有比我家臭小子更麻煩的。”莫哲文看穿小姑娘僞裝之下的惶恐，爽朗的笑着，“你放心住下來，以後就把這兒當自己家。我跟你阿姨老早就想要個女兒了，結果連着生了倆臭小子。她聽說有個小姑娘來家裏，連生意都不做了，早早關門回家給你做好吃的。”
莫哲文一邊唠叨，一邊招呼有些僵硬的蘇卿莞進家門。
“等、等等！”莫歸終于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指着蘇卿莞說，“她要住咱們家？憑什麽！經過我同意了嗎？”
“欸？”莫哲文理直氣壯的說，“我昨晚告訴你，你明明答應的好好的。”
？？？
莫歸緩緩冒出許多問號，開始懷疑人生。
他昨晚除了打游戲，還做別的事了嗎？
莫歸回想了好半天，終于記起被自己忽視的細節——
昨天他溜去網吧之前，瞥見莫大編劇一臉苦大仇深，對着幾種花色的牆紙左右為難。
“兒子，你過來。”莫哲文招招手，“明天有個小姑娘來咱們家，你覺得她喜歡哪種牆紙？”
“都行吧，我出門了。”莫歸一心打游戲，壓根沒注意他說了什麽。
等等！
這他媽就算跟我打過招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