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卯時末刻窮鬼
在魏執替某人跑主線任務的時候, 林行舟接到小紙人的消息,說宿舍裏果然出現了不該出現的東西。
小紙人這膽子估計還沒有針尖大,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朝他訴苦,說自己正待得好好的,一回頭突然看到陽臺窗戶上趴着一張大臉,頓時吓得魂兒都飛了。正值半夜三更,林丹陽也睡下了,它就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大臉變成一縷煙,從紗窗裏鑽進來, 是個二十左右的男生,他在宿舍裏一通翻找,可林丹陽按她哥說的, 把所有可能被偷的物品都藏了起來,沒有放在明面上, 那只鬼什麽都沒找到,最後只能非常掃興地拿了一個發繩, 失望而歸。
林行舟一臉嫌棄地把抓着自己胳膊不放的小紙人彈開,後者還在哭個沒完:“太可怕了嗚嗚嗚……他差一點就發現我了,以後這種事情我再也不做了嗚……”
林行舟被它吵得直頭疼,心說您老人家也是個鬼,而且看年紀沒準還活了幾百歲, 居然能被自己的同類吓個半死。他非常沒好氣地說:“行了,這天也亮了,太陽也出來了, 那鬼不會再來了,你趕緊告訴我他跑到哪去了?我上哪去找啊?”
小紙人哆哆嗦嗦、猶猶豫豫,伸出紙胳膊給他指了一個方向。
林行舟順着他的指向,在宿舍樓外一個犄角旮旯裏找到了一個廢棄的化妝盒。
此時天色尚早,已經來報道的學生多半還沒起床,不至于有人對他怪異的舉動産生好奇。他對着那個化妝盒仔細端詳,內心疑窦叢生:“不對吧,你不是說那是個男鬼嗎?一個男鬼……躲在化妝盒裏?而且男鬼為什麽要女生用的東西?僞娘?人妖?”
“我、我不知道啊!”小紙人快要哭了,“好好好好可怕,讓我躲一躲,讓我躲一躲!”
林行舟:“……”
那不給他長臉的東西一下子鑽進他兜裏藏了起來,林行舟一陣無語,只好拿起那個化妝盒準備一探究竟。
而跟他前後腳,魏執踩着超市開門的點鐘第一時間前去緝拿畫皮鬼,趁着人少,他稍稍放開了一點陰氣,鑒于上一回碰到那鬼是在鮮肉區,這次他也準備去那裏碰碰運氣。
售貨員還是那個售貨員,這一大早的,她正忙着将冷櫃裏的東西碼放整齊,看到有人來,她擡起頭露出一個标準微笑:“您好,需要點什麽?”
魏執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一圈,總感覺哪裏奇怪,可這人身上又确實沒有陰氣,他只好裝作想買東西的樣子,又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敷衍說:“我随便看看。”
對方盡職盡責地推銷說:“這些都是最新鮮的,回去炒菜或者炖煮都可以,要買點嗎?”
魏執又看她兩眼:“算了。”
他慢吞吞地離開鮮肉區,繼續在超市裏轉悠,大概是覺得自己什麽都不買太格格不入,可又不知道該買什麽,遂給林行舟發短信:“我在超市,需要買點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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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行舟剛要打開那個化妝盒就被短信震了一下,撈起手機來一看頓時莫名其妙,心說姓魏的不是抓鬼去了嗎,怎麽就不務正業,逛起了超市?他想了想給對方回:“任務已經完成了?”
魏執:“沒有,我還在找任務目标,想問你需不需要帶點什麽,我幫你捎回去。”
林行舟:“那你去買點茄子,中午給你做茄盒。還有,雞蛋也沒了,再買點雞蛋。”
魏執滿口答應下來,林行舟揣起手機,就近在樹蔭底下找了條長椅坐下,輕輕撣掉化妝盒上的浮土,小心翼翼地将它打開來。
他剛打開一條縫,裏面就傳出一個驚恐的聲音:“誰!”
林行舟心說這位老兄還真的在這種地方躲着,不由分說地把化妝盒全部打開,一團灰黑色的煙霧從裏面鑽出,轉瞬間已凝成一個人形,照着他腦袋劈頭就要打:“這是很重要的東西,不準動!”
林行舟連忙擡胳膊擋開了,掏出符紙威脅道:“老實點!我還沒碰你你倒惡人先告狀起來了,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魂飛魄散?”
那鬼頓時渾身一僵,他後腿一步,難以置信地說:“你……能看到我?還能碰到我?”
“廢……”
林行舟一個“話”字還沒說出口,對方竟然兩眼放光,沖上來握住他的手,活脫脫是“老鄉見老鄉”:“你也是鬼?兄弟,這麽久了,我終于遇到同類了!”
林行舟:“……”
他被那鬼握着手一通亂搖,差點沒把還沒消化完的早飯吐出來,一臉嫌棄地甩開對方,并深深替此鬼的智商感到擔憂:“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死了?我是活人我活得好好的,不然我能拿得了這符嗎?”
他又把符紙往對方眼前晃了晃,那鬼果然害怕,重新退回原處,不敢跟他産生肢體接觸了,非常委屈地說:“那你……是來抓我的?你是黑無常,還是白無常?”
“……我哪個都不是!”林行舟額頭青筋亂跳,非常想把這個智障直接拍死算了,可還得耐着性子跟他交涉,“我來是想問問你,女宿——就這棟樓,最近丢了好多東西,是不是你偷的?”
對方“啊”了一聲,臉一下子漲紅了,低下頭嗫嚅道:“是……是我。”
林行舟牙疼似的捂住腮幫子,對這種扭捏的作态實在不敢恭維——明明站直了也是個快一米八的大小夥子,雖然“富态”了點,怎麽就跟個女的似的。
小胖子好像非常不自在,偷偷擡眼打量他:“那個……東西……你要的話,我可以還回去……”
林行舟瞧了他一眼,暫時沒去計較還不還的事,拍了拍長椅:“你先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偷東西?還有你叫什麽,是什麽人,怎麽死的,為什麽要在這裏徘徊?”
小胖子戰戰兢兢地在他旁邊坐下了,唯唯諾諾地說:“我叫王洋,就是學校的學生,上個學期在湖裏溺水而死,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待在這裏,我聽說死後都有陰差接引,可我等來等去也沒人來接我,自己又不知道往哪裏走,只好……留在這了。”
林行舟一皺眉——這學校裏有片人工湖,他是知道的,不過上個學期有學生溺水身亡的事,丹陽卻沒跟他說。
如果王洋的說法屬實,那他應該也算個“溺水鬼”了,可一般來講溺水鬼只能在有水的地方出沒,這青天白日大太陽,他就這麽待在沒水的地方,還不得活活曬死?
林行舟一擡頭,看到王洋雖然坐在樹蔭裏,可風一吹樹葉晃動,就有細碎的陽光打到他身上,而他本人卻像沒事人似的,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正在被致命的陽光炙烤,也絲毫沒有想躲避的意思。
而且……陽光也确實沒能把他怎麽樣。
于是林行舟更疑惑了,心說難道自己又誤打誤撞碰上個“高級鬼”?可掏出手機來一掃,卻發現此鬼的等級只有二星半。
二星半的鬼為什麽會不怕陽光?
他越發覺得此事非同小可,又聽王洋說:“至于為什麽死……是因為喝醉了酒,熱,就想去湖裏游泳,結果……”
林行舟沒貿然說出自己的疑問,順着他的話頭:“我看你的樣子不像天天酗酒的,為什麽喝那麽多?”
這話好像戳到了小胖子的痛處,他低下頭支支吾吾地說:“是因為……被女朋友甩了,她嫌我窮,還綠我,我心裏難受,就拉了幾個哥們出去喝酒,結果他們也喝大了,沒人把我拉上來,我就……溺水了。”
林行舟:“……”
王洋看他的表情好像感覺受到了鄙視,又急赤白臉地替自己辯解:“我每個月的生活費都給她買禮物了!我到處去兼職,自己都舍不得花,全都給她!結果她還嫌我買的假貨,我明明都是托朋友代購回來的,怎麽就是假貨了!還有一次,晚上下大雨,她跟我說她肚子疼,來姨媽了,要我給她買姨媽巾,我跑遍了學校附近的超市也沒買到她說的那個牌子,最後好不容易買到了,她還嫌我慢,說她已經找別人借,不需要我了!”
林行舟頭痛地捂住額頭,終于明白為什麽app的檢測顯示此鬼是“窮鬼”——他根本就不是淹死的,是活活窮死的。
于是他伸手按住對方的肩膀,痛心疾首地說:“你就沒發現你女朋友只是在單純地騙你給她買東西嗎?你要是個富二代也就算了,咱這麽窮,就別給家裏添亂了行嗎?”
他說這話的同時心裏在想——還好老子是個彎的。
王洋說不出話來,林行舟又問:“所以你才偷化妝品,偷姨媽巾?你不會覺得生前買不起,死後偷也得強占一份吧?可你女朋友都把你甩了,你倆又陰陽兩相隔,你偷這些有什麽用啊?”
“我也不知道,”王洋捂住腦袋,“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我……我還挺喜歡她的。”
林行舟嘆口氣——渣女賤男,沒得跑了。
他站起身來,十分敷衍地安慰了對方幾句:“行了,沒有鬼差來接你,我來接你。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把偷的東西還給人家,你一個鬼也用不了,要那玩意沒用。”
王洋點點頭,倒也通情達理:“都被我埋在湖邊,我帶你過去。”
林行舟這邊準備去取“失物”的時候,魏執正在超市裏挑茄子。
在鬼王大人眼裏,買好食材方便給自己準備一頓可口的午飯似乎是什麽比工作更重要的事,他按照自己獨特的眼光對每一個茄子進行精細的挑選,甚至用陰氣探查它們的新鮮程度,哪怕跟自己的預期有一毫米的偏差也堅決棄之不顧,旁邊有個同樣來買菜的大媽神色異樣地看了他好半天,終于忍無可忍:“小夥子,差不多行了,你這都挑過一遍,還讓別人怎麽買啊?”
魏執擡起眼皮看了看她,往旁邊讓開半個身位:“我不介意你和我一起挑。”
大媽又瞅了他好幾眼,沒接他的“好意”,嘟嘟囔囔地走了,鬼王耳力驚人,聽到她說了一句“神經病”。
魏執面不改色地繼續自己光榮而艱巨的挑茄子任務,在內心回了一句:“鬼不會生病。”
那大媽沒走出去多遠,就有個年輕女人朝她這邊跑過來,看相貌明顯是母女,那女的穿着高跟鞋還跑得挺快,一路叫着“媽”,風馳電掣地竄到她跟前,好像有什麽要緊事。
大媽估計還在心裏罵魏執,顯然沒發現女兒臉上的惶恐,有些不耐煩地說:“不是讓你買雞胸肉嗎,你買了沒有?中午到底吃不吃辣子雞丁了?”
“不是啊媽!”女人好不容易喘勻了氣,伸手指着某個方向,“那售貨員,那售貨員她……”
魏執聽到這裏不禁手裏一頓,支楞起耳朵,又聽她說:“那售貨員她吃生肉啊!我的天,她就抓起那帶血的肉直接往嘴裏塞,吓死我了!”
魏執猛地回頭,發現對方指的正是鮮肉區的方向。他視線驀地一沉,連挑好的茄子也顧不上拿,大步流星地往那邊趕去。
“媽,你快跟我去看,你說她是不是有什麽病啊?這種人怎麽能當售貨員呢……媽?”
大媽一把拉住女兒的手把她往回拽,還順手牽羊牽走了魏執挑好的那袋茄子:“聽話閨女,咱今天不吃辣子雞丁了,改天再吃,咱們趕緊回家。”
“不是媽,她要真的有病……”
母女二人的交談從魏執耳中遠去,眨眼間他已經出現在鮮肉區,站在了之前去過的冷櫃面前,然而這裏卻并沒有人,售貨員似乎不知所蹤。
魏執擰起眉,直覺告訴他那人并沒有走遠,這時候他忽然聽到什麽聲音,待凝神細聽,發現是細小的咀嚼聲,還有嚼脆骨和筋發出的“嘎吱嘎吱”的聲音。
于是他視線下垂,身體前傾,看到那售貨員并不是走了,而是躲在冷櫃後面,整個人趴在地上,雙手捧着一只雞大腿,狼吞虎咽地往嘴裏塞。
鬼王雖然身為鬼王,可這麽多年也沒吃過生肉、飲過生血,也許是得益于林家的收留,他初到人間就知道食物是要做熟才能吃的。此刻看到女售貨員如此舉動,他竟然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下意識地開了口:“你……”
售貨員聽到他的聲音,頓時渾身一僵,手裏的雞腿掉在地上,已經被啃得面目全非。她緩慢地擡起頭來,伸手抹去嘴邊的碎屑——那動作非常的不協調,像是一個缺少潤滑的發條玩具,齒輪之間彼此摩擦,有種微妙的滞澀感。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魏執,随後咧開嘴,笑了。
嘴裏還有沒來得及吞咽的生肉殘渣。
魏執被她這笑搞得一愣,而對方就趁他這愣神的當口,猛地跳起來逃跑,她四腳并用,一下子竄出去好幾米。
“……站住!”
魏執這才回過神來,伸手在冷櫃邊上一撐,整個人越之而過,仗着自己腿長,三步并兩步,眨眼間已出現在售貨員身後。
他飛快地擒住了對方的脖子,手上加力,在一幹顧客的驚呼聲中将她生生提離地面,而正在此時,耳邊卻傳來零急促的聲音:“老大!38號他……”
林行舟跟着王洋來到湖邊,在一棵大叔底下找到了女宿丢失的物品——王洋倒是挺寶貝這些玩意的,他在地上挖了個深坑,又不知從哪找了個大箱子,将所有的東西都放在裏面收好,整整齊齊、滿滿當當的一大箱。
“我說你可真夠可以的。”林行舟蹲下身來看了看,奈何他這雙跟高檔物品無緣的眼睛辨認不出都是什麽牌子,只能憑直覺認為差不多就是這些,于是給妹妹發了短信,讓她過來認領。
“都、都在這裏了,”王洋吭吭哧哧地說,“我沒騙你,真的。”
林行舟朝他一擺手,就近找塊石頭坐下:“行了,我問你,你就沒有奇怪過自己一只鬼,為什麽能在陽光下出行,又為什麽能觸碰到這些‘陽間’的物品嗎?”
王洋“啊”一聲,撓了撓頭:“其實我剛死的時候,也是怕陽光的,不過有一天我摸了一塊神奇的石頭,從那以後就不怕陽光了。”
“神奇的石頭?”林行舟心說都大學生了還拿這種幼稚的借口來搪塞他,嘴上卻保持好奇,“在哪裏?”
“就在那邊,”王洋沖着他身後一指,“我帶你過去。”
也許是太久沒跟人說過話,王洋對林行舟格外熱情,興致勃勃地說:“那塊石頭可神奇了,每當我覺得累的時候過去摸一摸、坐一坐,立馬就感覺重獲新生。”
湖邊有一片蘆葦從,林行舟被王洋帶着慢慢接近,撥開半人多高的蘆葦,就看見有塊造型奇怪的大石頭,一半在水裏,一半露在水面上。
“你看,就是這個。”王洋說着伸手摸了摸,“我也不知道它從哪來的,不過……反正是個好東西。”
林行舟心說對鬼是個好東西,對人可不一定。他抱着試試看的心态,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石頭上點了點,只感覺這石頭無比涼,才輕輕一碰,涼意就要順着皮膚往裏鑽。
而正在這時,他餘光捕捉到王洋突然渾身一頓,詫異地轉頭看他,卻見他不知看到什麽,整張臉都驚駭得扭曲了:“……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 日萬結束,明天開始恢複日更六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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