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青丘九尾狐,栾玦。”
“哦,原來是一只狐貍,怪不得生得跟狐貍精似的。”
“我本來就是狐貍精。”
“那你還敢說自己不是妖?”
“......”
作者有話要說:
☆、看盡浮華一生夢(三)
暮溪未到容府幾日,容錦奉北齊候之命去幾處封地尋訪民情,大約是近來天氣冷暖晝夜相差甚大,暮溪染上了傷寒,夜半高燒不退。
安佑城內廟會的餘熱還未消退,一夜華燈不滅,聽風居外花盤淺杯的沒骨花開得正豔麗,一陣涼風吹過,化作一處波浪起伏的靜海,房門緊緊閉着,幾位從宮中來的老醫師大汗淋漓的匍匐在地,掌燈的丫鬟神色不安,腿腳瑟瑟發抖,容夫人平日待人極好,見人先給三分笑,幾日病倒卻不知是從哪裏染上了倔脾氣,無論怎麽也不肯接受診治,北齊候聽聞消息,連忙将宮中有名的老醫師召去容府,可夫人不給君侯面子,把一群醫師統統關在門外,可見膽子大得有些包天了。
半輪孤月斜斜将光照進聽風居內,上有紅粉青黛的六色屏風後,暮溪面色潮紅的卧在床榻上,神識不清,胸口起伏較大,呼吸沉重不穩,看來病得着實厲害。
床榻之下,随身伺候的丫鬟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手抖個不停的去抹眼角滾個不停的淚珠,聲線也抖得厲害:“夫人,前幾日公子出門時,鄭重吩咐奴婢要好好照顧夫人,溫差起伏甚大,都怪奴婢沒有好好照顧夫人,導致夫人卧床不起,夫人好起來無論怎麽懲罰奴婢都好,萬不要不讓醫師瞧瞧身體,為難了君侯。”
月色透過窗紗,斑駁的光影落在暮溪的臉上,燒得疲憊的眼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添了女兒家的幾分嬌态,聲音虛虛弱弱卻仿佛穿透了整個光陰:“公子可還平安?他什麽時候回府啊?”
她念他救命之恩,命在垂危時也心心念着他,不知他在外面是否平安?何時回府?
又是一聲低低的嘆息,她費盡力氣,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在與那小丫頭談心般:“承想第一次見到你家公子時,燈火萬裏,流光四溢,他一身紫衣錦華,灼灼天下,從此我便愛上了紫色,”
可分明,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愛上了那紅燈紫錦相映的顏色,還是愛上了那身着紫衣的人,只是從未有人告訴過暮溪,容錦并不甚喜愛紫色,一直都不。
小丫鬟聽見夫人如此說,聯想到了平日看得悲情小說裏人之将死的場景,以為暮溪是回光返照之象,卯足了氣準備大聲嚎哭一場,聊表忠心,門外響起雖重卻緩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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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月光擠破房門,帶來一室失魂落魄的悲涼,身着了一件墨色披風的容錦披着冷色熒光,面色狼狽,發絲蓬亂,猩紅的眸子裏溫意暈染開來,一只腳踏進房裏,頓了頓,手緩緩的扶上了門框,沒了動作,屋內的燭火晃了晃,人影傾斜,透過朦胧的屏風,依稀可見床上之人的影子。
小丫鬟聽見響動,踉踉跄跄的跑出來一看,見是自家公子,咚的一聲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公子去看一看夫人罷,夫人好像快不行了。”
站在容錦面前的栾玦,見那丫鬟哭得甚是心酸,撫了撫額角,戲谑道:“只是個小小的發燒感冒,沒有那麽誇張的,”話才落音,容錦大步朝着屏風那處走去。
闕歌不好意思的笑笑,踱步道:“我也以為她回光返照來着。”
驟然從屏風那邊傳來瓷器摔破的聲音,接着便是容錦氣急敗壞之聲:“你們這群庸醫,我北齊養着你們有何之用。”
匍匐在門外的醫師連滾帶爬的奔進暮溪的屋內,跪了一屋子,容錦的腳下是一堆破碎的瓷片,他坐在床榻邊,冰涼的指搭在暮溪燒得滾燙的額頭上,溫柔缱绻,分明相思成災:“暮溪,我回來了。”
床上之人半睜着眼睛,朦胧之間看不清來着何人,泠泠冷梅香萦繞鼻間,無力的手拉住他衣裳一角,蒼白的唇色紅了三分,聲音委屈得像個孩子:“我以為你不會回來的,畢竟我只是一個不重要的人,或許連人都不是,只是一顆棋子。”
暮溪乞讨十年,早已通透人心世故,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對她好,除非她有對她好的價值,容錦那張相思成災的妝容極好,不僅騙了所有人,連她自己都錯誤的以為那就是愛。
她承了他的情,不知日後他會要她用怎樣的方式回報,她恰巧就是順水推舟,讓他可以理所當然的利用她,容錦絕不會是一個善良之人,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她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看盡浮華一生夢(四)
自打上次那件事後,暮溪與容錦相處融洽,大半年下來并未發生過什麽大事。容錦一如既往的忙于政務,雖無暇風花雪月,但大小老婆娶了一大堆;暮溪整天賞賞花,喝喝茶,偶爾偷偷出府逛逛街,日子也算過得分外舒适。
轉眼間已是除夕之夜,在齊國除夕也名花祭。按照慣例,除夕之夜大街小巷都要挂上紅紗燈籠,這夜全城紅梅綻放,大雪紛飛,一夜賞梅狂歡,是以為花祭。
天色将黑,街道上便有了花祭的氣氛,一位白衣樂師搖頭晃腦的将神曲演繹,鵝黃衣的舞娘變行邊翩翩起舞,一起一落之時将手中的花瓣向高處撒去,花瓣夾雜着細雪紛紛而下之時,着了紅衣的美豔舞娘踏着一卷青紗而來,足尖着地,藕臂揚起輕紗紅袖,看清時,那女子的面上卻覆了一層薄紗,朦朦胧胧之間,美得驚心動魄。
這時,暮溪趴在院子裏的高牆之上,看着跳舞的隊伍走遠。
同樣趴在高牆之上的闕歌動了動身子,想爬出院子去街上看熱鬧,卻是被栾玦拎着後領,抓了個正着。
“夫、夫人,容王回來了,叫您一起過去用晚膳。”院子裏,紮了兩個發髻的小丫鬟抹了一把冷汗,低着腦袋不敢去瞧暮溪爬牆的大膽行徑。
暮溪回頭,驀然想起什麽似的,淡淡的神色變得有些濃麗起來,她似乎可以看到一身紫衣翩翩的容錦在她耳邊喚一聲‘暮溪’。
闕歌想,莫約激情就是這般産生的。
動作娴熟的跳下高牆,暮溪唇角向上揚起,一抹春色自眉間擴散到眼裏,女兒家的嬌态盡顯無疑:“容王剛剛到家?”
“回夫人的話,正是。”小丫頭偷偷的瞄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夫人,臉紅了起來,這夫人生得也太好看了點。
“你幫我看看,這身衣服怎麽樣?還有頭發,頭發亂了沒有?”暮溪慌亂的摸了摸發,急急忙忙的問着小丫鬟。
“夫人這般,甚好!”
闕歌從牆上下來,望着暮溪走遠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這女子,何時愛上了容錦?”
栾玦略略思考,認真答道:“莫約是那日多看了他一眼吧!”
闕歌捂了捂微微發疼的額頭,淡淡道:“這女子,分明是入了容錦的魔障。”
栾玦笑開了花,眼角的睫毛飛揚跋扈:“你似乎有過這般經歷?”
闕歌默默然,決定不再理會栾玦。
容錦設宴的地方是容府的正殿,當暮溪言笑晏晏的跑到正殿門口時,唇角的笑意慢慢的化作苦澀,手不經意的扶上門框,眼裏的春水化成袅袅水霧,終,成了薄冰。
正殿裏,容錦所納的妾挨着他左右依次排開而坐,十多個小妾圍成一個圓弧形,最後一個位置正好與容錦相對。
她是容錦的正妻,位置理所當然在他的身邊,如今看來似乎她連一個小妾都不如,她從未埋怨過他納小妾,甚至也不曾怨過他從來不進她的房間,為什麽要這樣的羞辱于她?
“王爺,妾身身子有些不适,先退下了。”暮溪心裏一陣一陣的酸楚,她說着俯身一禮。
上座男子紫衣翩翩,容顏如玉,琉璃眸子帶着笑,朗聲道:“本王今日心情甚好,本是想着太久未陪夫人用膳,便擺了這酒席,你們這群小妖精硬是要一同而來,若是夫人生了氣,本王定要好好的懲罰你們的!”
容錦一番巧言下來,酒席之上爆發出歡聲笑語,坐在他左右兩邊的女子欲拒還迎的推推拉拉,嬌羞之聲不絕于耳。
站在門邊的闕歌感慨大發,都說三個女人一出戲,容府這麽多女子,卻是每天得看多少出戲啊,這樣倒也甚好,省了去茶樓和戲園看熱鬧的錢,細細算下來,容錦又可以多娶幾房小妾了。
暮溪低低嘆了口氣,轉身欲走,身後卻響起瓷盤打碎的聲音,背脊僵硬下來,腳步停滞不前。
容錦推開身上的女子,揮袖将自己面前的碗碟摔在地上,一時之間正殿裏安靜起來,不知是誰的吸氣聲也變清晰可聞。
容錦吸了一口氣,将怒意壓下:“将夫人扶進來。”
立在一旁幸災樂禍的小厮連忙彎着腰,苦着臉去請暮溪。
主子不動,做奴才的也沒辦法,暮溪就這樣幹站着,小厮就那樣幹等着,一對主仆吃了藥般,不嫌累。
闕歌捏了捏酸疼的腿,毫不客氣的就着地上坐了下去,栾玦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女子竟是一點淑女該有的樣子也沒有,找機會還是将她送到夜闌那邊去學學規矩,如何做一個有內涵的淑女好了!
在闕歌還在憂愁那一副‘主仆情深’畫面,還可以堅持多久的時候,容錦暴怒了起來,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将夫人給本王押進來!”
恭恭敬敬的小厮終于撕開了面具,露出一副狗仗人勢的面目來,不顧暮溪的反抗,生生的将她壓在了容錦面前。
膝蓋與大理石相碰撞的聲音,那曾卑微到極致的女子,現在以一種最直接的方式暴露了她的卑微,霧氣袅袅的眼夾雜着某種刺骨的寒:“容錦,你想幹什麽?”
那雙眼中帶着仇恨,是的,容錦并沒有看錯,暮溪的眼中的的确确帶着仇恨,他高傲的擡眸,不去看跪在自己腳下的東西,忽然笑出了聲音,道:“今日的吃食也涼了,你們都下去!”
容錦打小便将情緒藏在心裏,如此陰陽怪氣的一面甚是少見,知曉他真真的動了怒,各色美人也不敢過多的糾纏,各自領了丫鬟招搖而去,走在最後的小厮,很是善良的将大門關上了。
闕歌覺得容錦不懂得愛情,凡塵的那些情愛小說都說,一個男人如果為一個女人暴露了太多的情緒,那麽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就是男人愛上了那個女人,第二種就是男人超級恨那個女人。 暮溪與容錦近日無怨,往日無仇,不可能是第二種可能,容錦今日對待暮溪,往日都會後悔的,因為小說書上都這麽寫!
闕歌正覺得自己非常有想法之時,容錦那厮二話不說就一手提了一壺酒,一手捏着暮溪的下颚,将酒灌入她的嘴裏。
跪在地上的暮溪并沒有反抗,只是那眼角卻流下了眼淚。
一壺酒灌完,容錦的怒氣非但沒消,反而更加大的火氣,狠狠的将酒壺一摔,卧在梨花木椅上:“今晚去李府陪李大人,若是惹李大人不高興了,你的好日子也到了頭。”
跪在地上的暮溪猛然擡頭,嘴唇抖索着:“你、”
見慣了這般景象,容錦早已泯滅了憐憫之心,玉容之上并無表情,只是淡淡道:“生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是富貴或是貧窮,你生來就怪不得別人。”
“容錦,我從來不知道,你會有如此狠心的一面。”暮溪痛苦的閉上了眼,可是那絕望的種子,卻在不斷的生根發芽,在需要一點營養,便可長成參天大樹:“怪不得別人,怪自己為了活下去茍延殘喘,行嗎?”
除夕夜子時,暮溪被容錦的貼身丫鬟精心裝扮了一番,那紅妝不是為了所愛的男子,只是僅僅為了一個交易。
從容府到李府不過一條街的距離,除夕子時一刻,暮溪被蒙着眼睛送到一張床上。
大抵是太過寂靜,她聽見悉悉索索的脫衣聲,一雙手小心的順着小腿撫摸了上去。
活春宮将要上演,闕歌激動得面色緋紅,見那李大人的鹹豬手去剝暮溪的衣裳時,床簾将所有的香豔景象遮掩。
那晚只看見暮溪伸出簾外的手似乎想抓住些什麽,直到狠狠的将木床抓住時,直到将一道道血痕留在那處時,感受到從指尖傳來刺心般的疼痛時,她終于覺得原來自己還活着,如此卑微的活着。
身在容府的容錦站立在滿院梅花開放的院子裏,一夜未眠。
子時一過,烏漆墨黑的天空中飄來大片大片的雪花,他知道的是,落在掌心冰涼刺骨;他不知道的是,比雪還要刺骨的悲涼哭聲從那晚子時一刻一直都沒有停止過。
這一切,都因了暮溪的命運從來都不是自己掌握的,從來都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看盡浮華一生夢(五)
一段莫名其妙的幻影,闕歌看了看手中還剩一半的記憶,想起搭船過忘川的紅衣男子,似乎這段幻影與那男子沒有一毛錢關系,若是有關系,為什麽他的記憶沒有他。
沒有朋友,沒有敵人,身邊就只有一個半生不熟的狐貍精,闕歌厚着臉皮還是忍不住的将心中的問題問了出來。
“那暮溪便是渡河的紅衣男子!”栾玦實誠的答道。
“可暮溪不是女子麽?”闕歌不死心。
“其實她是男子,男兒偏偏生女兒相。但是,容府需要的是夫人,不是夫夫。”栾玦抽了抽嘴角。
“你怎麽不早告訴我!”闕歌狠狠的瞪了栾玦一眼。
栾玦揚眉,回答得理所當然:“我以為你知道!”
闕歌與栾玦争執期間,躺在床上的暮溪就醒了過來,這時她已身在容府。
齊國的冬天異常的寒冷,涼意一寸一寸的爬上暮溪的背脊,終還是無可奈何的化作一聲悲嘆,握緊錦被的指,松懈下來。
這番情景,看多了都是淚。沒想到半路殺出個名為明淺的女子來,那女子身着胭脂紅的華服,臉上脂粉略施,容貌與暮溪相似了七、八分,這分明是另一個暮溪。
明淺是在容錦在一次外出察看民情時偶遇的女子,于是他不顧一切的将她帶進了容府,納為了小妾。
明淺的命何時又歸了自己?
如今正室落馬,正是小妾肆意猖狂之時,雖然容府并無幾人知曉暮溪被送去伺候別的男人的事,闕歌也樂得看一出女人為難男人的宮鬥戲份,女人與女人相鬥看多了,卻還沒見過女人與男人争寵是個什麽模樣。
正當闕歌瞪着大眼,一臉興奮與激動并存的趴在窗棂上思考接下來發生的戲碼時,結果大大的超出了她的意料,其實她自己都不好意思承認,她一點也沒猜到會發生什麽。
明淺遣下屋內伺候的丫鬟,挨着暮溪坐下,微暖的手将一雙冰冷刺骨的手包裹在掌心,淡淡笑開來,似什麽都不曾發生一樣:“暮溪,你是不是歡喜上了容錦?”
床上女子錯愕的瞪大了眼睛,幹燥開裂的唇哆嗦了起來,不經意的掙脫開明淺的手,抱緊了錦被。
明淺低頭看了眼依舊保持的姿勢,空空的掌心握緊:“暮溪,王爺打算在元宵那一天将你徹底的送給李大人,元宵那天晚上是逃跑最佳的時機。”
暮溪像是沒有聽到明淺的話一般,将自己埋進暖和的被子裏,沉寂良久,終涕不成聲:“他明明說過我是平南将軍的女兒,容錦的夫人,暮溪,暮年的墓,小溪的溪。容錦他是不會騙我的。”
明淺不說話,垂了頭,轉身去撥那爐裏燒得正旺的炭火。
執念太深,終成魔障。
不知過了多久,從床上起身準備離開時,衣角落入了暮溪的手。
她沙啞着嗓子,說:“姐姐,那天晚上我們一起逃吧!”
明淺笑了,雅致的眉宇間帶着許些薄涼:“小七,就算姐姐枯顏白骨,拼了命,也會将你平平安安的送出這座華麗的牢籠,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我也就沒有什麽放不下了,這是明家欠你的,你大可不必感到愧疚。”
屋內的窗棂半支着,一支紅梅大膽的鑽進屋子裏來,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落下,偶有那麽一兩片白雪伴着紅梅飄進屋內,帶來一股異香。
除夕,齊國的大雪開了頭的下。
闕歌一頭霧水的看着明淺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大雪之中,繼而扯了扯悠悠閑閑坐在木椅上喝茶的狐貍精,呆呆萌萌:“這是個什麽事啊 ,不是女人男人争寵的戲碼麽?”
栾玦一口冷茶噴了闕歌一臉,一口氣嗆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你不是那麽認真的在看麽?”
闕歌隐忍着怒火,捏着袖子将臉上的液體擦幹:“這男男關系和男女關系着實複雜!”
栾玦似笑非笑:“看不出來你是一個純情的姑娘啊!”
純情姑娘用來形容一個活了上千年的妖精着實不妥,闕歌瞪着狐貍大眼,粗魯的撸起衣袖,不滿的揚起拳頭:“本小妖可是有很多男票,栾玦這般說話卻是傷着那些默默無聞跟在我身後的追求者了,你聽說過笙煥麽?那厮就是曾經要死要活的追求我的其中之一。”
栾玦似乎不信,狹長的眸子向上一挑,斜着眼睛看了某妖精一眼,淡淡然然:“笙煥不可能歡喜于你的,這一點我還是非常的肯定!”
謊言被拆穿,闕歌臉不紅心不跳,一張老臉厚得可以:“你憑什麽認定人家笙煥不歡喜我了,你又不是他,你怎麽知道他怎麽想的,本小妖好歹也是沉魚落雁、貌美如花。”
栾玦捏着杯子的手一頓,聽罷,擱下杯子,意味深長的望了眼闕歌,深邃的眸子,黑不隆冬,似乎在分辨那話是真是假,片刻,展顏歡笑起來:“我說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人家笙煥是上古時期的上神,怎麽可能看得上你這只小錦雀,而且你這只錦雀還不會飛。就算你們曾經在一起過,那也只有你單相思的份,人家笙煥早有心上人。”
闕歌捏着衣角,小心翼翼道:“你都知道了啊!”
栾玦笑笑:“我都知道了!”
闕歌也不掩飾,大大方方的談論起笙煥的私生活來:“其實我覺着笙煥和朗朗峰的掌門人在一起也不錯,至少天天有肉吃。雖然他現在也有肉吃吧,但是吃得不光明正大呀,整天偷偷摸摸的實在有失掌門人的顏面,好歹人家掌門人是真心歡喜他的。”
栾玦兀地從木椅上摔了下來,繼而,大笑了起來:“你确定你沒病?”
“你才有病呢!”
“好吧,我有病!人家朗朗峰的掌門人根本就不喜歡笙煥,而且笙煥是掌門人的徒弟,好嗎?”
“你騙人!”
“騙妖!我才不會騙人!”
一語驚醒夢中人,知道真相的闕歌眼淚掉下來。不過還好,前塵往事都已經過去,如今早已跟笙煥沒有了任何關系,他和掌門人好與不好也不重要了,闕歌有闕歌自己的生活,何必要執念于過去,但是笙煥啊,騙人就是你的不對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盡浮華一生夢(六)
齊國的新年熱鬧無比,仿若是去年廟會那般整座城都挂上了紅燈籠,按照慣例,初一的夜裏,容錦和暮溪都該去齊國宮中與北齊候夜宴。
天色将晚,梳了紅妝的暮溪被容錦的貼身小厮帶到府邸門口。轎子早已備好,為了保障容王爺的安危,四周站滿了帶刀的侍衛,在不知情人的眼裏,王孫公子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為了擺擺貴族的優越感。
發呆間隙,圓潤晶瑩的指挑開較簾,容錦從轎子裏探出頭來,溫柔缱绻的喚道:“暮溪~”
這般的容錦像是在不經意間洩露了風情萬種,似真似假,教人貪戀。
暮溪僵硬的笑笑,芊芊玉指不自然的摸了摸發上的金簪,擡腳款款走至轎旁。
容錦的手臂繞過她的腰間,略略施力,衣角纏繞間,暮溪就被他抱進了嬌子裏。
一副恩恩愛愛的模樣,誰又會想到,溫柔似水的容王爺為了私欲,将暮溪從身體到靈魂都出賣給了別人。
萬般風情,卻只不過是一出戲。戲裏戲外,沒人分得清。
馬車內,容錦慵懶的倒在毛毯上,手指屈折,有力的敲打着,思考良久,道:“昨晚,辛苦你了!”
暮溪冷笑:“我以為容王爺并不會體諒別人的痛苦,我以為你為了他什麽喪盡天良的事都可以做,果然不錯,一直以來,并非是我感覺出了問題。”
容錦擡眸,冰冷的眼中總算是有了一抹嫉恨的色彩,擡手重重的落在暮溪的臉上,凝固成冰的一字一句咄咄逼人:“你知道些什麽?”
長年以來扮作女子,暮溪的身體早已柔弱不堪,一巴掌下來,唇角流下來血絲來,她笑着,優雅的将唇角的血擦幹淨:“你那些肮髒的思想,我都知道。你和我,總歸還是同一類人,誰也好不到哪裏去!”
容錦微微側頭,不怒反笑,那笑幾乎刺痛了暮溪的眼。
他說:“你有了解我多少,像你這樣的人,有什麽 ,能耐和他相比較,若不是他,你幾百條賤命都不夠我玩的。”
“是啊,容錦像你這樣的人,注定孤獨終老。”
“借你吉言。”
說話間隙,轎子就已停在了齊國宮中。
容錦深情款款的挽着暮溪,跟在掌燈小厮身後一路行至随心小築的宮殿才停了下來,佝偻着腰姿站在門口。
北齊候一臉病容,蒼白的唇色看不見一絲血紅,一身白色錦衣,背上搭了一件狐裘披風,安之若素的坐在飯桌邊,細長如玉的指抱着一個手爐,見着一對佳人站在門外,白皙的臉上笑開了淡淡紅暈,半開玩笑半是認真,道:“你們來得可晚,孤等好久了,你們要是再不來,孤便一個人将一整桌子菜都吃完。”
容錦攜着暮溪至飯桌邊坐下,弄虛作假的深情款款在将目光落至北齊候身上時,由假變成了真,含了一層薄冰的眸子裏,化開一汪溫水,他淡笑道:“我倒是很想看看王兄是怎麽将一桌子菜給吃完的模樣,好久都不曾看見王兄這般有生氣了。”
北齊王失笑,轉眼望着坐在容錦身邊的暮溪,水光潋滟的眸子裏波瀾起伏,相比較灼熱的目光,他的嗓音卻是冷了三分:“暮溪可是有什麽喜歡吃的吃食?”
暮溪不自在的垂頭,側身去撥那燒得正旺的炭火,莫約是組織了一下言語,冷冷清清道:“在容府這段時間生活極好,卻是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撥了一撥爐火,轉頭,看見北齊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容錦表面上無所謂笑笑,放在腿上的指一根一根的收緊,發青的指節宣洩了他的不快:“暮溪不同于其他的夫人,最喜歡吃的便是白面饅頭了。”
北齊王招了招手:“開宴罷。”
容錦沒能夠記住絕代風華的暮溪,卻是記住了躲在牆角抱着白面饅頭的小乞丐,然後直接忽略了小乞丐,将白面饅頭放在了心上,此後闕歌怎麽想是怎麽覺得,在容錦的眼中,小乞丐和暮溪都比不過一個白面饅頭,莫約是他自己喜歡吃,但身為王公貴族又不好意思開口,便将暮溪拉出來,容錦這習慣是病,得治!
晚宴之上,三個人都安安靜靜的吃飯,由此可以看出他們的教養是極好的,但這一束束‘容錦看北齊王,北齊王看暮溪,暮溪看白米飯’春心蕩漾的目光是怎麽回事?
事後闕歌不解的問栾玦這大概是個什麽意思,年輕人秀恩愛,她委實是不太懂。
栾玦拖着下颚,想了想,語出驚人,他說:“莫約是都染上鬥雞眼的怪病了吧!”
飯後,暮溪見着氣氛尴尬,假言去上茅房。大殿內,北齊王仿若他們初初來時的模樣安安靜靜的坐着,眉目間的溫暖漸漸凝結成冰,容錦遣下殿內的宮人,行至北齊王身後,不疾不徐的将木椅上的男子圈入懷中。
那些肮髒的思想,終于還是從細流變成了濤濤大江。
容錦将腦袋埋進北齊王的肩上,甕聲甕氣:“我以為哥哥再也不會和我一起吃年夜飯了,哥哥愛暮溪,我可以不在意的。”
北齊王面上隐現出微微怒意來,冰涼的指似不經意的搭在容錦的手臂上,微微向外施力:“容錦,收起你那些邪念,我将暮溪交給了你,你便要好好的對待她,暮溪是個好姑娘,我不希望你傷害她,除夕夜裏發生的事,你我都一清二楚。”
容錦僵硬的放開北齊王,淡淡一笑,道:“哥哥你将暮溪許給我,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我與李逵李大人早已達成協議,十五元宵便将暮溪送于他做小妾,你也知道,李大人最喜歡的就是美人。”
容錦将暮溪送于李逵,這也不是沒有原因,只怪他當初處理死去的暮溪沒有處理幹淨,叫人發現了蛛絲馬跡,李逵一直以來都是容錦的死對頭,雖為齊國做了不少的好事,但李大人的眼裏卻容不下容錦,整天沒事就想找到扳他下馬的機會,這次踩了狗屎運發現真假暮溪的幕後。李逵喜好美人這是齊國衆所皆知的事情,李逵在發現暮溪并不是真正的暮溪時,大膽的向容錦提出了要暮溪的要求,暮溪對于容錦而言,不過是一個挂名的夫人,要與不要并沒有區別,倒是為了不讓北齊王傷心,便應了李逵的要求,堵了他的一張嘴,總歸是,實在生得太過好看,才會引發後面的一連串事件。
北齊王聽了容錦的話,一口氣哽在喉間,激烈的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大片大片的紅暈乍現,指在虛空中揚了揚,容錦的手留在半空,始終沒有輕輕的落在他的背上。
咳嗽完後,他不在意的笑笑:“十五元宵那天,你将暮溪送回宮中吧,你不要她,我要。”
容錦眉間鎖緊:“哥哥、”
北齊候沉着臉,打斷容錦的話,道:“暮溪本該就是被捧在掌心的女子,你如何就将她摔下了塵埃,容錦,你不要她了,便将她還于我吧。”
大殿門外,暮溪不顧宮人驚恐的目光,蹲坐在牆角,單薄的背緊貼着冰冷的牆面,刺骨的寒意一寸一寸的向上蔓延。
她突然想起,某日午夜夢回,難得與她同寝的容錦,口中卻叫着‘哥哥’二字,這天下除了北齊王,還能有誰膽敢當他的哥哥;幾月前,容錦教她識字時,執着青竹狼毫的筆在微黃的紙上落下‘容起’二字,容起,容起,這天下除了北齊王,還有誰膽敢名是容起。
她抱緊自己的身子,突然覺得,齊國今年的冬天、好冷。
也怪當初年少無知,不然、何至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看盡浮華一生夢(七)
至進宮赴宴已過去五日之久,暮溪時常在想,自己到底是從什麽時候愛上容錦那個狼心狗肺的男子的。
莫約是去年廟會他與她說第一句話時、他第一次牽她的手時、他第一次叫她‘暮溪’時、還是第一次他吻她時,可笑的是,暮溪自己都記不清楚是什麽時候愛上了容錦。
庭院裏梅花依舊開得讨喜,冰天雪地映紅梅,也算是難得一見的美景,至少一年才見幾次,說難得一見也不過份。暮溪差人搬了一張躺椅在梅花樹下,抱着一個暖呼呼的手爐,享受的閉上眼睛躺着,偶有寒風吹落飄雪紅梅,跌在美人身上,也是一副隽美的畫。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依舊是那身胭脂紅的華服,明淺行至暮溪身邊停了下來,素手摘下一支紅梅插進她的發髻,沒有血色的唇湊近暮溪的耳朵,聲音淡如泉水:“小七,今天晚上跟姐姐一起逃走吧。”
躺椅上的女子緩緩的掙開眼來,細致的手撫上發間冰涼的梅花,唇畔生花:“為什麽是今天晚上,不是說過元宵嗎?”
明淺垂眸,目光淡淡的看着指尖,許久,道:“今天夜裏,容錦要在樓臺水榭設宴款待李大人,除了你,各房夫人都得赴宴。”
事情的發展快到讓人猝不及防,容錦不将暮溪送給李逵,還是要在不久之後送給北齊王。 暮溪想了想,點頭應道:“今晚亥時,我等你。”
明淺擡頭看看天色,酸得脹痛的眼睛得到一絲絲緩解:“今天晚上,北齊候也會到場,他喜歡暮溪喜歡到了骨子裏,若非不是北齊王染了重疾,不久于人世,他也不會将暮溪托付給容錦,而容錦也不會因了那顆嫉妒之心應了娶暮溪,暮溪與北齊王在一起也算得上是一對讓人羨豔的眷侶,小七,你不喜歡容錦對不對。”
暮溪笑,唇紅齒白,黑發明眸:“我恨他,卻抵不過我愛他。”
暮溪愛容錦,愛到近乎喪失尊嚴,明淺不是不明白,愛一個人很容易,恨一個人談何容易,若不是傷到極致,誰又會将刻骨銘心的恨一刀一刀的雕刻在骨頭裏,分明是太愛了,所以便恨了。
暮溪和容錦,本是孽緣。
夜幕四合,暮溪翻找出新婚之夜穿過的大紅嫁衣,畫了紅妝。
今夜容府設宴李大人和北齊王